论《印度十日》中进步的印度形象
2019-11-11齐园解绘锦
齐园 解绘锦
摘要:曹景行的《印度十日》记录了作者在印度的亲身体验与随想,他笔下的印度除了旧有的形象内涵外,还增加了新时代进步的印度形象,有利于读者打破脏乱差的印度刻板印象,呈现出洁净、多元、迅速发展的印度形象。借鉴比较文学形象学的相关理论分析游记中作者描述的复杂而又多彩的印度形象,并反观作者所具有的中国文化立场及与印度“他者”的互动中产生的自我认知变化。
关键词:印度十日;游记;印度形象;比较文学形象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573(2019)03-0016-04
近年来随着中印两国的交流日益增多,一直作为神秘符号存在于中国人民大观念中的印度成为许多国人旅行的目的地。圣洁的泰姬陵、洗涤罪恶的恒河以及载歌载舞的印度电影等都成了吸引游客的印度风物。曹景行的《印度十日》是作者在大约十天的印度旅行后完成的一部游记。这本游记图文并茂、生动真实地记录了作者在印度的所观所感,对印度的公共建筑、宗教信仰、社会制度以及现代化科技几个方面进行了描述,塑造了一个中国人眼中的印度。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能跳出固有的社会集体想象的窠臼,站在印度文化的历史与发展角度去看待两国的文化差异,反观中国文化自身,并得出两国已经形成“龙象共舞”的结论。同时,作者还巧妙地将中国与印度的文化及社会现实进行对比,表现出对印度优秀文化的赞赏态度,并希望能从中取长补短,借鉴其中的积极因素来建设中国文化,表现了作者中国文化的立场和对异族文化的宽容和欣赏。
一、集体想象中的前理解
从比较文学形象学来看,一个作者对异国的描述不可避免地会带有想象的性质,并非完全的写实,其中包含着集体的固化想象。曹景行对印度的描述也不例外。
曹景行对印度有着他的前理解,也就是在去印度之前,他已经了解了部分的印度。游記开篇第一句话便是“终于去成印度了”,可见作者对印度之行盼望已久而且对印度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其中包括白帽子、白上衣的印度总理尼赫鲁;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印度电影《流浪者》;伟大诗人泰戈尔以及讲过一个学期南亚史的老师张荫桐。这当中很多因素都是国人对印度的普遍印象,这个印象还停留在20世纪50年代甚至更为遥远的过去,并不是当代的印度。
曹景行的前理解和一般游者还有不同,因为他在复旦大学接受过专业的历史学教育,具有专业知识的储备。“印度的历史复杂,可以用‘千层糕来做比喻;印度不同于中国……”[1] 4“千层糕”这一意象在形容印度历史时是十分贴切的,历史上的印度由不同的文明层层叠加,近现代英国的入侵和殖民在给印度带来屈辱的同时也将这片土地上碎片式存在的大小城邦揉捏在了一起。这一比喻表现出作者对印度历史的深刻了解,历史学的专业背景决定了曹景行的文化眼光。
带着这些原有的集体想象物,作者开始了他的印度之旅。
二、现代化的印度形象
在游记中,曹景行用深入浅出的语言描述了这个神秘的国家,在这里,不同种族和不同肤色的人创造着属于印度,同时也属于世界的新机遇,他们共同树立了一个崭新、进步、蓬勃发展的新印度形象。
比较文学形象学理论认为:“一切形象,都是三重意义上的某个形象:它是异国形象,是出自一个民族(社会、文化)的形象,最后,是由一个作家特殊感受所创作出的形象。”[2]曹景行在游记中描述出来的印度形象是神圣的,又是科技迅速发展的,同时又是重视教育、思想进步、追求宁静、祥和的。
作者行走印度的路线是:首都新德里、旧德里、阿格拉泰姬陵、班加罗尔、孟买、瓦拉纳西、菩提伽耶。最初作者到达的城市是印度首都新德里,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疯婆子的“当头棒喝”,在“我”作为主持人录影时,一个街头流浪的妇人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的眼镜被打飞,额头肿了一块,被打原因不明。这一突如其来的行为无疑给作者带来了强烈的感官冲击。作为带着摄像机等行头的媒体人,这一身份使他接下来的旅行倍感艰难,但作者还是以敏锐的观察力审视印度,并把十天内作者所经历的每一个属于印度的独特片段记录下来,以客观的照片和文字将神秘的印度呈现在读者面前:露宿街头平静悠然的流浪汉、大街上肆意游走的牲畜、披着绚烂纱丽的女人、美轮美奂的古老建筑、现代广告牌下晾晒的牛粪饼……
首先,曹景行接触到了印度的宗教文化。印度人对宗教的崇拜虔诚而执着,在印度教信仰中,牛是神圣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神牛”在悠闲地散步,其他交通工具都要为它让路……作者在描写恒河景象时提到,“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信仰,恒河都会给你神圣的感觉,有一位男子正在用冰冷的河水坦然地冲洗裸露的身子,叫人肃然起敬。”[1] 93对于印度教徒来说,在恒河沐浴是极其神圣的,他们在里面洗去罪恶和疾病。曹景行对印度宗教和恒河的记录与同时代的很多游记有所不同。如余秋雨在《千年一叹》中记录了自己的观感,他笔下的恒河晨浴不堪入目,肮脏混乱,恒河及进行沐浴的印度教徒都成为肮脏的符号。
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和著名学者,曹景行没有把目光只停留在印度落后的一面。在作者笔下,印度的文化、民主、教育等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他对恒河在人们心中神圣地位的客观描述,是建立在对印度宗教文化的正确理解之上的。
印度是佛教圣地,但在国内是以印度教为主。据统计,印度全国99%以上的人口属于宗教信徒,约82%的人口属于印度教徒。印度寺庙众多,无论是名胜景点还是村里乡间,随处可见供奉神明庙宇,几乎家家有神像,他们平时拜神祈祷,对神明虔诚无比。[3]作者从中国到印度,印度文化的宗教性也对他产生了文化上的冲击和震撼。
法国比较文学学者巴柔指出:“我看他者,但他者的形象也传递了我自己的某个形象。”[4]曹景行描述了腾飞进步的印度,我们从他所描述的印度形象中也看到了作者开阔的知识视野与进步的文化观念。
其次,曹景行接触到了印度的影视文化。宝莱坞是印度歌舞和影视文化的代名词,在这短短的十日,曹景行特意去看了宝莱坞新上映的电影。“印度人喜欢看电影,也喜欢唱歌跳舞,电影里都有大量的歌舞片段,拿到中国放映为压缩时间必须剪掉好些。每部电影里的男女演员形象气质极具魅力,场面豪华绚丽,同普通民众的实际生活相差很大。或许正是如此,电影给印度人提供无限的想象,舒缓他们内心的苦楚,在暂时的载歌载舞中忘掉现实的苦难。”[1]71伊洛在《去印度,去印度》中提到,她到印度之后逢人就提《流浪者》《大篷车》,本以为这些在中国家喻户晓的电影在印度更应该如雷贯耳,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两部电影。[5]印度电影发展非常迅猛,每年都有众多电影会搬到国内和世界各国的荧屏上。近年来,印度电影在中国人心中也留下的深刻印象,如《摔跤吧!爸爸》《小萝莉的猴神大叔》等,其中曲折复杂的情节、性格鲜明的人物、优美的歌舞、团圆的结局都是印度人追求宁静祥和生活状态的体现。曹景行对印度影视文化的关注打开了国人对印度文化了解的一扇窗,也是我们接受印度式审美的一个新途径。
最后,曹景行接触到了印度的种姓制度。种姓制度是印度历史发展过程中遗留下来的社会制度,不公平的制度严重阻碍了印度的发展。而独立后的印度也在努力废除这一不平等的制度。印度宪法第十五条规定“任何人不得因种姓、宗教、出生地而受歧视”;第十七条规定废除“不可接触制”,国父甘地甚至称“不可接触的人”为“神之子”。为了保证低种姓阶层和贱民阶层受教育和求职的权利,印度实施了特殊“保留政策”,在议会两院为他们保留一定比例席位,低种姓家庭的学生还有一定比例的升学名额,印度人的身份档案里不再有任何关于种姓的记载。
陈香是曹景行的印度导游,在印度拍摄的最后两天,他告诉作者“我属于首陀罗种姓,但我们最低下的人也要站起来!”陈香在新德里读大学、读研究生,他用自己赚来的钱把家里的房子加高到了三层,在全村成为生活质量最好的家庭。陈香深知教育改变命运,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身份地位“站起来”,只有在思想观念上转变,让自己优秀起来,才能尽量少受种姓制度的束缚,跳出被人看不起的泥潭。曹景行近距离接触印度人,尤其是低种姓的人,他深深体会到印度社会的变化和印度人自身为了平等和自由所做的努力,如果越来越多的人有这样的意识,如今已经现代化的印度会以更加迅速的步伐前进。
三、中国参照下的印度形象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旅行者在这种既有的文化背景下行走在另一个文化差异巨大的国家,空间上的位移和文化上的改变必然会产生文化转移。在《旅行者的思想》中,亚利·里德曾提到:“旅行的普遍性和熟悉感或许可以从下述事实得以领悟:旅行是描述各种转换与变迁的喻词最通常的来源。”[6]旅行者会在时空的变化中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反观自己的文化。
曹景行作为一个中国学者,在印度行旅过程中会有意无意地将两国情况加以对比。作者提到的中产阶级对传统观念的僭越、印度通讯技术的发展以及教育的进步都是在与中国对比的框架下描述出来的。
印度近年来中产阶级的壮大带来的不只是经济和市场的变化,同樣也是社会观念的变化。传统的印度家庭认为多子多福,但中产阶级的M先生和妻子却不准备再生孩子,认为孩子多了会加重负担,不如让日子过得好一点。[1] 49这便是作者看到的因为社会进步所带来的人们观念的变化。这些年来印度社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通信革命,把全国大约一半甚至更多的人口纳入了手机网络,这种情况在中国大约十年前也发生过。尤其在范围广大的农村地区,许多从来没有安装过电话的家庭一下子就跳过了座机阶段直接使用手机。在印度,这一过程比当年中国似乎进展得更快,每百人拥有的手机数量已达七十二部,略超中国。[1] 53除了通讯上飞速发展,带领人们进入手机时代,作者的笔触还涉及了教育的进步。印度人尊重知识,尊重思辨,看重脑力劳动,很多印度家庭也非常看重教育,重视考试和补习,想尽办法把孩子送入好学校,在班加罗尔大学教务楼大厅里还供奉着知识女神像。这与当今中国重视教育的程度不相上下。
近年来“龙象之争”还是“龙象共舞”的话题正越来越多地被世界关注,印度对于中国的意义何在?在书中,作者也进行了颇多思考,用他特别的视角去观察、去感知、去评论:还有一样是中国乡村公路以前见不到(现在开始见到)的东西——黄巴士校车。“咱们”国人往往以为印度比中国穷,比中国落后,但为什么他们有黄巴士,咱们非要等出了好多事故、死了好多孩子才想到呢?印度自有她的光彩。[1] 21
在作者笔下,印度是中国的一面镜子,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属于中国和印度共同的未来。印度落后于中国的地方,有历史和环境方面的原因,而印度超越中国的先进经验更值得中国深思。
四、结语
曹景行在印度十天的旅行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包括多个方面,不论是落后无序的印度还是腾飞发展的印度,在作者眼中都是有着重要意义、值得记录的形象,而这些形象又都蕴含着对自我的认识。人的观念世界都是建构而成,因此每一个地方在人的头脑中都具有了特定的意义,它可能是家乡或异乡、可能是亲切的或危险的、令人向往的或令人恐惧的:这些空间在想象中变成文化符号,每一处有意义的地方,都变成我们存在的环境并且构成了我们存在的意义。[7]这些对异国形象的描写一方面将印度的现状呈现在读者面前,为读者展现了作者观察到的印度;另一方面,作为异国形象的印度同时也是反映中国问题的镜子,这一形象在展示“他者”的同时还反映了“自我”。作者对印度的描述之中也蕴含着对中国的反思,在中印比较中对自己国家的文化产生了更多的认同。作者虽惊诧于印度的贫穷落后,但印度人精神世界的乐观和平和也反映出作者对印度文化的肯定和对中国当下文化状况的思索。
参考文献:
[1]曹景行.印度十日[M].北京:三联书店,2013.
[2]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3]陈晓宇.中国游记中的印度书写2000—2012[D].天津:天津外国语大学,2014.
[4]亨利·巴柔.从文化形象到集体想象[A].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伊洛.去印度,去印度:带着禅的行囊[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
[6]Eric Leed. The Mind of The Traveller :From Gilgamesh to Global Tourism[M].New York :Basic Books,1991.
[7]周宁.天朝遥远:西方的中国形象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84.
责任编辑:武玲玲
Abstract: Cao Jingxing's Ten Days in India recorded the author's personal experience and random thoughts in India. In addition to the old image connotation, he also added the image of India in the new era, which helps readers to break the dirty and bad Indian stereotype and present a clean, diversified and rapidly developing image of India. Using the relevant theories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imagology to analyze the complex and colorful Indian images described by the author in travel notes, and to reflect on the author's Chinese cultural standpoint and the change of self-cognition in his interaction with "the other" in India.
Key words: India ten days, travel notes, the image of India, comparative literature imag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