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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探寻真实的多种可能

2019-11-10房伟

当代小说 2019年9期
关键词:小说

主持人语:小说一方面要写出“生活本来的样子”,另一方面也要写出“生活应该有的样子”,所以王安忆在《小说课堂》中講,小说需要虚构。作家在作品中反映真实的生活,同时又运用小说的伦理对“现实”的合理性进行解构,通过文字,向读者展示一种别样的生活。他们在不断的创作实验中,探寻真实的多种可能。本期四季评我们邀请了苏州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奚倩、李珊和张琳琳进行点评。奚倩从小说的“虚”与“实”进行切入,认为文学的真实性并不在于完全反映现实,它在某种意义上都存在着虚构的成分,其中,范小青的《遍地痕迹》、邵丽的《天台上的父亲》、丁力的《父辈关系》等具有代表性。李珊从文学与城市之间的关系入手,认为文学越来越热衷书写城市,李云雷的《坏孩子的天使》、简艾的《六年级的时间维度》等堪称佳作。张琳琳则从“大时代里的微小自我”为主题进行分析,认为文学为个体提供了在大时代发声的途径,叶兆言的《吴菲和吴芳姨妈》、韦晓明的《春雷》、曹多勇的《敬活着》等是代表性作品。

小说的“虚”与“实”

奚  倩

《道德经》中,“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放在文学这一范畴,可以引申为“虚”与“实”之间的关系。生活总是丰富多彩,而我们每个人所体验到的总是有限,这就需要文学来帮助我们完成这些未知的部分。作家们感知生活,记录生活,同时又总是能够通过一种特别的方式来与世界形成对话,这就是虚构。文学的真实性并不在于完全如实地反映现实,它在某种意义上都存在着虚构的成分,而虚构充满不确定性,又要求作者必须以真情实感作为依托。在“虚”与“实”之间,小说大放异彩。

范小青是公认的当代实力女作家,她自进入文坛以来,影响力不断,至今仍保持着源源不断的创作生产力。她发表在《清明》2019年第4期的中篇小说《遍地痕迹》,看似一个侦探类小说,破案情节一波三折,但又与时事相关,讲的是一起女学生被杀事件。小说关注到现实,同时又有一定的虚构成分,这给小说营造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小说的主线是高中女学生娟子和刘英遭遇不幸,刘英被张强救下,而娟子惨遭杀害,这一事件不仅改变了两个女生的命运,也彻底影响着张强。另一个线索就是张强的破案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小说塑造了四个犯罪嫌疑人的形象。第一个是毛吉子,这个人物非常有意思,而他的有意思正是在于他本身的没意思。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从他嘴里听似流氓的话,却也道出生命的本质就在于无意义,他有些类似于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自轻自贱,既然大家都认为自己杀人了,毛吉子就承认自己杀人了。另两个分别是许忠和林显,许忠是将自己身份的混淆,他身份的不确定性与毛吉子的无意义形成对照,而林显自认为是杀人凶手,这接连不断的嫌疑人构成一个诡异的事件,不论是毛吉子的时间错乱,许忠的身份混淆,林显的自我认罪,都使得小说又充满着悬疑色彩。最后一个嫌疑人正是张强自己,为什么警察破案最后竟查到自己身上,这无疑是吊诡的,案件一直在反转,当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时,又会出现新的证据进行推翻。最后,多年后当上干警的刘英终于将这一案件破解,真凶竟是当年来山区收购藤条的那个毫不相关的人,这一结果也反映出每个人心中都有最隐秘的事情,也恰恰印证了小说的结尾,“不是没有痕迹,是痕迹太多,遍地痕迹。”那是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的伤痕。

《收获》2019年第3期刊载了邵丽的《天台上的父亲》,小说中的父亲并不一定是作者的父亲,但其中的情感流露的确蕴含着作者对于亲情关系的思考。小说中,作者通过父亲的自杀意图与子女的阻止行动,形成一种对抗事实,从这种对抗中,对父女以及父子关系进行剖析,同时在整篇文章中穿插着夫妻关系。父亲是个很爱工作的人,在工作中他总是神采奕奕,但退休之后,他的生活空间越来越窄,精神上没有了依托,患上抑郁症的父亲就总想着自杀。在确认了父亲想要自杀的事实之后,我们与母亲决定轮流照看,但是这种照看实际上是对父亲的绑架,同时也是对我们三个孩子的折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家庭,都被自己家庭的事情所牵绊,同时父亲这边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后来的我们都想要逃离。这种强制性的照顾,使得我们与父亲之间反而形成了一种敌对关系,没有沟通,也没有理解,我们总是认为父亲小时候的缺失对自己的心灵造成了伤害,甚至留下了成长的后遗症,但又从来不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件事情也形成了子女与父亲之间永远的隔膜。父亲不说可能是他的自尊、他的身份、他的权力感,但孩子也并没有理解父亲。所有的爱都会被现实的琐碎击败,就像小说中,轮流照看父亲的初衷是好的,但久而久之,“我”只想逃离父亲的那个城市,哥哥甚至出现了“你怎么还不死啊”的想法,生活的重复与无意义消耗着每一个人,最后变为怨,变为恨。所谓天台的父亲,并不只是指父亲是从天台跳下自杀的,也是象征着父亲所处的一个位置,在中国传统中,父亲总是高高在上,孩子与父亲之间总是隔着距离,我们敬畏父亲,却不敢爬上天台靠近父亲,这也是作者想要反思的一点。

《上海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丁力的《父辈关系》,小说采取倒叙的叙事方法,以舅舅的去世为契机,由此展开“我”的回忆。小时候阶级斗争严重,互相揭发成为潮流,“我”在这种鼓动之下,也想揭发自己的父母。在那个年代,在那样的社会氛围下,人变得不像人,人可以吃人,甚至吃自己最亲的人。但大姐的到来改变了家里的危机情况。大姐的军装拯救了我们家,平日走路不敢抬头的母亲竟也敢大声说话了。军装就代表着一切,一种阶级认同感就立马突显出来了。解决了自家的问题,父亲也就开始张罗着外婆家的问题,他动用了一切关系将外婆一家由南京迁到了安徽,由此免除了批斗之苦,但伴随着四人帮倒台,大时代在变化,南京经济在发展,舅舅想要迁返南京,而父亲却无能为力,这就造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后来舅舅竟然在父亲的葬礼上胡言乱语,这又让我们不得不思索人性的幽微。但终究是这个时代留给这些人的伤痛,舅舅生活在过去的时代,我们用现在的看法必然不能理解,所以最后的“我”竟也因为舅舅的去世有些释然了。但小说的最后,“我”给小兰打过去电话,想要说点什么,其实这一举动就有和解的意味,“但是那边传来的,只是一阵忙音。”时代在发展,每个人都在往前走,舅舅的固执使他一直生活在过去。“我”想要原谅舅舅,与小兰聊一聊过去的事情,但终究以一阵忙音结尾,这不也是一种无奈吗?

冉正万的《梦醒》刊载于《湖南文学》2019年第7期,小说充满了一股神灵的气息,不论是反复出现的蛇还是屋檐童子,都渗透到主人公的日常生活之中。小说采取插叙的叙述模式,主人公都没有名字,用“他”和“她”来指代,具体的人物形象并不重要,表现的是人所受到的创伤以及追寻愈合的过程。小说的开头就介绍他特殊的兴趣所在,就是爱读内容怪头怪脑的书,并以找出这些书中合理的成分而达到自我兴奋,这种远离现实的阅读,被别人认为是“阅读上的抑郁症”。但事实上,他确实是有一些忧郁气质的。他与她的故事本是诗情画意一般,却先是因为屋檐童子而生出些许不快,再因为蛇的梦境而生出嫌隙,两个人的精神已经出现了小裂痕,最后终于因为女儿的不幸溺水,两人彻底决裂。后来,他们各自谈起自己的梦境,其实不论是他梦到的蛇,还是她梦到的花,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对那个打掉的孩子的隐喻,这个孩子对他们造成的伤痕是不言而喻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受伤,但是也说不定接下来是更深的陷阱,但人总归还是要往前走,梦也终究会醒,过去的事情也只能是过去了。

苏宁的《客人》刊载于《广西文学》2019年第6期,小说以“我”和妹妹各有的三块钱为开头,讲述了一男两女到我们家里做客的故事。“我”和妹妹本要交学费,但由于学校的书还没到,需要明天再交,所以母亲让我们各自保管,由于害怕丢掉挨骂,我们放弃了出去玩的念头。可家里的三个客人打乱了我们的生活节奏,学费被爸爸拿去给客人买菜,这就使得“我”与妹妹因为没钱交学费,面临着延期上学的困境。三个客人在家里大吃大喝,用了家里最好的资源,可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妈妈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也并不是“客人”。但妈妈为什么不说呢?也许从妈妈总是不开心可以看出,这是妈妈小小的虚荣心,也是那个时代的伤痛。

《福建文学》2019年第7期刊载了刘荣书的《虚拟爱情》,读来压抑,整篇文章都有一种阴郁的基调。小说富含想象的成分,塑造了一个完全虚拟的人物“乔峰”,而这人竟然影响甚至决定了两个女人的生活与命运。其实,龚敏洁早就对qq上的人物有所怀疑,但她还是将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而“我”的情绪也是在一直变化着的,从一开始单纯的抱团恶作剧,到后来生活的百无聊赖下重新登陆qq,最后接连不断地借钱以至无法收场,这其中有情感的牵连,也有利益的纠葛。小说中有很多与文学创作相关的内容,比如龚敏洁成为作家,书写了《不存在的人》,“我”认为自己有当作家的资格,“我”在读龚敏洁的书时,竟然还对这本书创作进行评价“平心而论,文笔虽算精致,故事却欠缺新意”,“用字母替代名字,让人看得晕头转向,削弱了故事的吸引力。”这一方面冲淡了读者阅读的紧张感,另一方面又体现了在小说的虚与实之间,“我”精神的分裂。“虚拟爱情”在现实生活中也不是没有发生,并不是完全的虚构,更是现实的一种寓言性的象征。最后,“我”的骗局被龚敏洁识破,开始不断反思与忏悔,甚至去警察局投案自首,但不论是对“我”还是龚敏洁,精神都已无处安放,人生也再无回头之路。这篇文章塑造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也为人性的探索提供了另外一个路径。

用文学书写城市体验

李  珊

随着中国社会城市的发展,文学越来越热衷于书写城市体验,力图在全球化的文学语境下追求与世界发展的大环境接轨。城市是广阔的,城市每个角落的生活体验都可以成为文学的素材,作家可以从政治、经济和文化各方面逐渐渗透到文学的想象中,使文学与城市之间建立了一种困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复杂联系。城市书写,有对城市发展进行全盘否定来表达乡土情怀,也有对现代文明进行强烈批判来追忆传统,亦有对都市生活热衷喜爱来赶上潮流,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城市中经历、理解和想象的基础之上,才能挖掘出城市中各色人物内心的变化,展现出现代社会下的自我实现。李云雷的《坏孩子的天使》写出了乡村中的孩子进入城市的自卑和渺小,房伟的《小陶然》道出了中老年人在孤独生活中的焦虑不安和对幸福生活内心真实的渴望向往,简艾的《六年级的时间维度》构建了中国传统式教育、全球现代化和后现代化元素杂糅、高科技和信息时代影响下复杂多元的儿童成长环境,木十的《我们最后的果实》以美好温暖的想象和爱情化解了都市青年在生活压力下患病治疗的痛苦经历,苏二花的《雁门会》以个人的爱恨情仇和遭遇命运传达出传统文化命运的挣扎与城市化带来的新型社会关系的复杂联系,乔叶的《头条故事》讲述了新媒体发展的社会中大龄编辑在转型中的人生故事及复杂心态。

李云雷的《坏孩子的天使》刊登在《中国作家》2019年第7期上,写出了乡村中的孩子进入城市的自卑和渺小。“我”从小生長在乡村,和同龄人没有感受到吃穿用度的差距,在乡村的生活也是自由自在的。但到了县城上学,才逐渐发现自己和城里的同龄人有着很大的差距,因而也逐渐感到自卑、压抑、渺小和异样而难以融入集体。于是“我”和小混混厮混甚至逃学,引起了照顾“我”的叔叔和婶子的不满和吵架,但“我”仍然没有改变,竟然不参加考试想要辍学。在“我”自暴自弃的时候,父亲的好友双福叔对“我”进行了教育和鼓励,于是“我”在高振兴的帮助下顺利地考上了。但是在以前一起厮混的小混混的怂恿下,“我”又开始自甘堕落,结果父亲告诉“我”双福叔去世了,“我”感到无比羞愧,也非常想念他。小说故事情节简单明了,但情感真挚动人,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叙述了人们从自由简朴的乡村生活到约束复杂的城市生活后,难以融入城市内心复杂的情感变化,表达了对过往童年乡村生活的美好追忆和内心深处渺小、自卑和压抑的城市生活体验。

房伟的《小陶然》发表在《当代》2019年第4期上,探讨了城市中老年人的情感及婚姻问题,道出了中老年人对幸福生活的真实的渴望和难以追寻到的孤独。老邱的老伴不幸患了肝癌,治疗的时候老邱对老伴是悉心照料,但其实老邱和老伴结婚之后经常吵架,陷入婆媳之争的苦恼中,并且母亲还因为与老伴争吵而生病去世了。自己的儿子小邱在老伴生病时并没有回来照料,而是发了一个简单的红包,老邱理解儿子在深圳工作压力大,又要还房贷,但老邱仍然对儿子这种未尽孝道、没有亲情的行为耿耿于怀。老伴去世后,周围的人都劝老邱重新开始一段婚姻,老邱虽然有所顾忌,但一个人孤单生活一辈子也不行,于是在陈部长、冯主席的撮合下,相继认识了因丈夫患尿毒症过世而得了疾病恐惧综合症的女护士,厉害强势的女律师,刻板保守的女教师谢红,都没能让老邱觉得满意。最后在巧合下,老邱和钟点工高静产生了爱情,却发现是离异的银行职员高菁菁一场精心设计的婚姻考验骗局,至此老邱对爱情和婚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正如小说中所说“婚姻就是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小说用细密的笔触记录着老邱在老年时寻找真爱时细细碎碎的生活,流露的是鳏寡中老年人在老年孤单生活中的复杂心态,怕孤独想要有个依靠,想找个人一起生活又各种顾虑,和子女相处也不甚快乐,这些情感被作者细腻缓缓地漫漶,让读者真切地感受到中老年人在孤独生活中的焦虑不安和对幸福生活内心真实的向往。

简艾的《六年级的时间维度》收录在《人民文学》2019年第7期上,将传统文化中的元素放入现代社会的空间中,构成一个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的文本空间。小说讲述了十二岁小男孩昊天在庠序学校的学习生活,在沙漏小屋、日晷馆、天象台、穹隆森林的奇妙经历,贯穿了学校老师的教育方式、学校同学的成长经历和家长们的教育方式。围绕着小女孩嘉媛微信收到色情图片,嘉媛爸爸妈妈紧张慌乱的心态和他们的合理处理方式,传达了在传统文化衰微和现代理性茫然的时代中如何教育孩子的正确教育观念。小说围绕孩子们在庠序学校的成长、在穹隆森林的奇妙经历,写了欲望、物质和暴力甚至于性对于孩子成长的影响,体现了中国儿童在中国传统式教育、全球现代化和后现代化元素杂糅、高科技和信息时代影响下的成长更加复杂和多元。作者开辟了一个通向孩子们幻想、好奇和想象的日晷时空,将孩子们在虚拟世界经历的一切转换成可以亲身经历的传奇,使这些经历成为儿童心灵镜像的影子,通过这种镜像反省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日常体验,从而让现代社会中的孩子们在更加开阔和幽深的时空维度中面对自我和他人、面对现在和未来。

木十的《我们最后的果实》刊登在《青年文学》2019年第7期上,以美好温暖的想象化解了都市青年在生活压力下患病治疗的痛苦经历。“我”不幸得了鼓膜炎,“我”女朋友却告诉我在我睡着的时候我的耳朵会长出果树,并结出果实,女朋友说只有睡着了并且滴药液才可以长出果实,到后面再去检查才发现是分泌性中耳炎,“我”在女朋友的陪伴下作了鼓膜穿刺后康复,但是“我”的耳朵再也不能长出果树结下果实。小说以女朋友为了“我”治好病症而编织了一个美好温暖的想象,化解了“我”患病的恐惧和治疗的痛苦,表达了作者对爱人相伴相知的感激和爱恋,也写出了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美好的情感可以化解一切苦难的幸福体验。

苏二花的《雁门会》收录在《山西文学》2019年第7期上,写出了雁门城少男少女懵懂的情感、一台大戏和历史现实的复杂纠缠。作者把笔墨伸向了一座地理位置独特、拥有厚重历史的城市中传统的戏剧文化领域,勾勒出洋溢着一派人间烟火的滹沱河岸。小说以师傅因为现代歌舞深入雁门城,传统晋剧受到挤压的焦虑不安,省剧团的老戏骨们年迈不支,年轻戏剧演员们经验不足,最后传统的《富贵图》还是输给了现代的歌舞乐器,道出了小说中提到的重要问题,即传统戏剧文化要想生存就得求变求新的思想。小说不是止步于剧团中个人命运的书写,而是将个人的命运与传统文化的历史境遇和现实阻碍交织,将普通个体的荣誉与传统文化的兴衰紧密联系在一起,让个人记忆和城市的历史文化记忆交织,使小说中个人的爱恨情仇和遭遇变得厚重,表达了个人命运的挣扎与城市化带来的新型的社会关系的复杂联系。

乔叶的《头条故事》刊登在《北京文学》2019年第7期上,讲述了新媒体发展的社会中大龄编辑在转型中的人生故事及复杂心态。《中原腔调》杂志是一本传统的戏剧杂志,要想在如今新媒体不断发展的大环境下生存,就需要吸纳当下新鲜素材,改变过去的模式。在年轻编辑的“怂恿”下和悦悦的帮助下,苏紫发行的今日头条不仅融合了传统文化,还加入了新鲜的现代性城市生活体验,阅读量也逐渐上涨。但是却由于这天发表的关于“不耻下问”刷电杆的电工的文章用错了成语,引发了一些吃瓜群众的指责,让苏紫深切体会到快速发展的新媒体背景下网络社会舆论带来风波的压力。作者在小说中运用了很多时下新鲜的网络词汇,如悦悦称苏紫为“小主”,网友骂渣男为“大猪蹄子”,“真香定律”等,是当代小说在新媒体背景下的新鲜尝试。小说以传统戏剧杂志《中原腔调》的转型来表明了在城市迅速发展下,传统文化需要转型才能更好生存的状态,传达出传统媒体在新的社会背景下面临转型的焦虑和不安。

大时代里的微小自我

张琳琳

时代巨变,百年微澜,历史的大潮从未因谁而停留。过往如此,今日依然。个体自我如何面对时代前行的滚滚洪流?是众声喧哗,抑或是齐声共鸣?大时代里的微小自我又该如何发声,留下有关个体生命存在的印记?文学由此应运而生。于是,我们在形形色色的个体生命里,看到了大时代里小人物的坚毅与勇敢,见到了生存的艰难,生命的坚强。历史在更替,时代在巨变,可人类的对生的坚强未曾变过,人与人的真情真意更是永恒!

叶兆言的小说《吴菲和吴芳姨妈》(选自《青年作家》2019年第7期)看似是在讲述一对双胞胎姐妹间,持续一生的爱恨纠葛,但又不止于此。小说更是一个有关历史与现实、关乎人生存在之问的思索。吴菲和吴芳这一对双胞胎姐妹,打小就不和。小的时候争抢食物,争父母的宠爱,长大了则开始争夺别人的关注,争男孩子,争争吵吵间就这样过了一辈子。两姐妹之间最大的一次争端,就是为了一个男孩子——姚谦。姚谦个子高,皮肤白,英俊而有礼,很讨女孩子喜欢,家世也好,父亲是国民政府的高官。自然两姐妹早已对姚谦芳心暗许,因为这场爱情争夺,两姐妹最终彻底决裂。然而造化弄人,姚谦最终还是另娶佳人,吴芳姨妈嫁给了吴菲姨妈的前男友钱先生,吴菲姨妈则一生独身。却不曾想几十年后,吴芳姨妈的女兒钱红梅,竟然远赴法国,嫁给了母亲和姨妈的梦中情人姚谦。两姐妹恩恩怨怨的一生,随着吴菲姨妈的逝世彻底画上了句号,小说在吴芳姨妈的沉思里戛然而止。在这对双胞胎姐妹一生的恩怨纠葛里,我们看到的不只是两姐妹之间的拈酸吃醋、斤斤计较。也不是看似大打出手,实则姐妹情深,好像这些都不足以概括这对姐妹。关于这对姐妹间真正的情感关系,小说表现得或隐或显,显得暧昧不清。但我们却在她们的相处和你来我往之间,看到了战争、逃亡这样的历史大事对于个体命运的塑造,改变了人们既定的生命轨迹;见到了在时代发展的巨大变迁面前,普通人日常生活的苦辣酸甜。同时,这两姐妹更是互成镜像的,共同勾勒出小人物在大时代种种的人生境遇,几多悲苦,几多辛甜!

韦晓明的中篇小说《春雷》(选自《民族文学》汉文版2019年第6期)是一个关于中国普通落后乡村发展变迁的故事。小说的起点发生在美丽清新的苗族村庄——云雾村,尽管这里风景秀美,人杰地灵,但却因深居大山,交通不便,成为了十里八乡著名的贫困村。在市建委工作的韩巍响应号召,主动下乡,到云雾村开展精准扶贫,并担任了云雾村的第一书记,故事从这里正式开始。可是,韩巍这个第一书记做得并不容易:先有报社记者的失实报道,对村务发展横加指责;妻子吴芳琼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忙得分身乏术。儿子因长期缺少父母的关爱,学业停滞,性情愈加内向;扶贫工作的开展中,总有几个不觉悟的村民,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小说《春雷》没有刻意地对扶贫工作的现状进行美化,或加以浪漫化的处理。反倒是以相当坚实的笔触,写出了精准扶贫工作在实际开展中的艰难性、复杂性。这既是对中国当代文学中,社会主义建设的叙述传统的继续。同时,更是根据新时代发展的实际情形,而生发的有着相当艺术追求的现实主义力作。然而,小说《春雷》的意义却不止于此。我们在小说里更看到了民风民俗的潇洒肆意,民风民情的淳朴善良。这里有村民何建方的踏实肯干,正直不阿。妻子吴芳琼则是刀子嘴豆腐心,实则温柔善良,更是识大体。主人公韩巍更值一提,堪称新时代改革英雄的代表!他自愿下乡开展扶贫,而后又主动延长锻炼期,给村民们多办好事、办实事。但他本人却并非是个政治狂人,相反也是有着顾家顾情的一面,尽最大可能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同时他也并非无所不能,也面临各种各样的考验,在主人公韩巍的塑造上,作者展现了相当程度的真诚。小说《春雷》为新时代改革叙事做出了很好的示范,深入生活不意味着低入尘微,反映时代也不意味着失去自我,于时代的大潮里见出个体心灵的光芒,这更是当代作家写好中国故事的必由之路!

曹多勇的小说《敬活着》(选自《雨花》2019年第6期)是一个关于如何面对生命考验的故事,更是一首有关生命的赞歌。女主人公苏亚和丈夫宗平的生活平凡而温馨,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却不成想苏亚竟得了血癌,他们夫妻俩遭遇了人生中的最大考验。生病后的苏亚像变了个人,爱发火,爱较真,但毕竟是多年的恩爱夫妻,丈夫宗平也不计较,仍是悉心照料安抚,还写下各式各样的保证书哄苏亚开心。尽管这是个略带悲伤的故事,但总归还是有着一丝甜蜜。苏亚住院看病就更是不易,要一早就排队拿专家号,一个床位要等个十天半个月,宗平每隔一天就要去医院打探情况。饱受病痛折磨的苏亚,既恐惧又烦躁,直到她眼见各式各样的病人和他们的经历,人人都为着生死离别或重获新生而或喜或悲。特别是当她亲身送别病友人生的最后一程后,苏亚真正发生了蜕变。出院回家的苏亚宛若重获新生,珍惜和丈夫宗平相伴的每时每刻,更是用余生来“敬生命,敬活着”!小说《敬活着》讲述的虽是生活里不大不小的插曲,却让人们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间,生出了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的珍视!

邝立欣的小说《石刻马》(选自《青春》2019年第7期)是一个与母爱、乡土与阴谋有关的故事,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关自我的成长。“我”因母亲的过世离开家乡,多年在外漂泊,历经种种苦楚,一朝踏上返鄉之程,回到童年生活的老宅。老宅里的一切都与母亲有关,母亲的心灵手巧、母亲的一颦一笑,还有她那濒临死亡时的痛苦无助,都在“我”的内心里挥之不去。“我”此番回乡也并非偶然,而是源于老万的邀约。老万想从“我”手中买走老宅的宅基地,出于对母亲的怀念和对于童年记忆的不舍,“我”并未应允,结果老万竟痛下黑手,先是设下鸿门宴骗我签下契约,哄骗不成又买凶伤人。同时,看似淳朴老实的老石匠也并不单纯,他以情动人试图打动我,可真正的意图也是那块宅基地。母亲的去世、老万的企图、老石匠的隐忍,似乎都与老宅有关,却又见不出蛛丝马迹。最终,老石匠向仇人老万寻仇,炸毁了倾注自己心血的汉白玉石骏马。“我”再次踏上了离乡之旅,在旅途间我接到姐姐的电话,犹如来时一般。一场回乡之旅,犹如迷梦一场,就在似有似无之间。但“我”对老宅的珍视,对于故乡的眷恋,却在这次返乡里得到前所未有的正视,这可谓是生命的另一种成长!

郑德库的小说《平事儿》(选自《海燕》2019年第6期)讲述的是日常生活里,最常见不过的小事儿,却又是相当难办的棘手事儿,那便是替人去“平事儿”。小说中的“我”自打改行做警察,便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儿找上门来。帮人“平事儿”本身是个技术活。“我”多年“平事儿”的经验总结下来,便是不论谁来求情,绝不能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总要一问再问,甚至有时还要诱供。只为了解事情的真相,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给予适当的帮助。这次找上门来的是我儿时的玩伴小四,他的妻子因聚众反对化工厂污水排放,被派出所抓了起来。小说到这里就不只是“平事儿”这么简单,更是关乎乡村发展的大事。如何处理乡村发展与经济效益的关系?法律之外要不要讲人道关怀?最终,负责环境工作的官员被停职审查,小四的媳妇也安全地回了家。小说里最打动人心的,还要数在情与法面前,人情人心的矛盾,我们看到的是法律规章的变通与人性,更是有关人情人性的颂歌!

尹学芸的小说《补血草》(选自《十月》2019年第3期)看似是一对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的情感纠缠,实际上却是感人至深的血肉亲情。女主人公屯屯为了寻找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毅然独身出疆,来到哥哥生活的城市,开始属于自己的另一种人生。十年后,父亲身患重病,唯一的念想就是在弥留之际,再见一次失散多年的儿子,希望自己百年后能有儿子打幡。这既是传宗接代的古老观念,也是支边人离散他乡的执念,小说叙事就从这里开始。屯屯对哥哥二奎既尊敬又胆怯,始终张不开嘴,让他回疆见父亲最后一面,只好自己一人犹豫煎熬。哥哥二奎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屯屯和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并不知实情。直到一切真相大白,二奎来到新疆,父子相认,兄妹团聚。父亲在儿子的注视下,安然地离开了人世。了却父亲一桩心事的屯屯,又开始了人生的新篇章!人世的变迁改变的只是物理的距离,却永远挡不住血肉亲情,老一辈人的爱恨情仇,小一辈不远千里的勇敢寻亲,这些都是源于浓浓的血脉亲情,更是剪不断的人世真情!

本栏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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