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卫民有关的那些事
2019-11-10陈武
陈武
我是从丁四花那里听说乔卫民和他的那些事的。
当时我在一排摊位上买猪肉,买三斤五花肉。卖肉的女攤主问我,红烧?我说对,切成块。摊主手上功夫了得,嚓嚓嚓,不消分把钟,切好了,装上袋,抓几块备好的姜片和葱段子放进袋子里,扔过来,说,拿去吃吧,下次再买再收钱。她的话不像是客套,也不像是讨好,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徐,不算好听,也不算难听,带有一点友善和亲切。这女人是谁呀?我们认识?我重新看她。她也在看我,一笑,略有些羞涩,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你小名叫小笨,大号叫周晓本,没错吧?我纳闷了,她知根知底啊,能叫出我的名字,而我却对她一无所知,半点印象都没有了。我试探着问,你是?她脸上呈现出一种比遥远更远的神色,说我是丁小四啊,丁小四,就是丁四花,还记得吧?猜你也不记得了。我惊讶了,大声说,怎么不记得?丁四花,是你啊!丁四花也跟着我一起笑,说,又老又丑,真是对不起老同学啊!
丁四花是我初中的同学,住在平明街上。她爸是街上有名的小刀手(杀猪卖肉)。一晃二十多年了,我上哪去认出她来?这些年虽然流行同学聚会,但我们最高学历才是初中,又是乡镇的初中,没出一个有头有面或混出什么名堂来的大人物,也就没有人号召聚会了,所以,同学们的情况,我都不了解。能在这里遇见丁四花,算是一种奇迹了。然而,从我记忆深处同时浮现出来的,不仅是丁四花的初中形象,还有同班同学乔卫民。我哈一声,说,不仅记得你,还记得你在大街上,追打乔卫民的事。乔卫民被你追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怎么会忘记呢?我说到开心处,脑子里还活泛着当年的情景,矮黑而瘦小的乔卫民,在沙石路面的街道上左躲右闪地狂奔着,他故意蹋起沙尘,试图眯住身后丁四花的双眼。丁四花毫无惧色,把鞋子拎在手里,赤着一双脚丫子,紧追不舍,快要追上他的时候,抡起鞋底,抽到了乔卫民的背上。乔卫民一个趔趄,头上又挨了一鞋底。他不断地挨着鞋底,不停地狂奔。跑到一个巷口头,一个急停,转弯,拐进了一条小巷。丁四花又追进了小巷。小巷里随即传出乔卫民的惨叫声。我那时候比丁四花和乔卫民要小一两岁,和街上一群更小的小屁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跟在他们的后边,在扬起的沙尘中一边跑一边乐,场面十分欢喜。这种场景怎么会忘呢?到现在想起来,还满心的喜悦。
我一脸堆笑地说,也难怪,都二十多年了,上哪里认你啊,你确实变化不小啊。她满脸通红地说,就是丑了呗。我这时候可以大胆地打量她了,她不是丑了,是比二十多年前胖了,鹅蛋脸变成了大圆脸,尖下巴变成了重下巴,腰上也多了一圈肉。她并不反感我的打量,说,那还能不变?不变就成妖怪了——变老啦!她先说自己变丑了,不是说一次,而是两次,又说自己变老了,仿佛就是要等着我的表态似的,我也不能不懂人情世故啊,就说,不是变老……变得比以前好看了。这话一说完,我就知道说错了,比以前好看,那就是说她以前不好看了。可说错也收不回来了,赶快改口道,我们那时候都猜不出你为什么要追打乔卫民啊,他是怎么得罪你的?丁四花把手里的剔骨刀往一垛猪屁股上一插,说,他敢得罪我?他得罪我,那还不是打着手电筒拾粪——找死(屎)啊!哈哈哈,我怎么会比以前好看?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丑呗……丑就丑吧,也不是丑一天两天了……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提起这个乔卫民?我说是啊,看到你就想起他了……我们那时候都猜他给你写情书了,要不他怎么那么理亏?你追他打他都不敢还手?丁四花笑了,咧开大嘴笑个不停,脸上的肉都笑颤了,说,他给我写情书,他给我写情书,他给我写情书……哈哈,哈哈哈。她捂着嘴,说不下去了,也笑不下去了。我看到丁四花的表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欢喜的神色变成了一张忧伤的脸,眼睛也瞬间湿润了。我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但我知道我的话一定是触动了她,勾起了她对昔日往事的回想。我还想说什么,比如道歉一类的话,她却跟我摆摆手,然后背过了身,假装擤鼻涕地擦擦眼睛。当她再次转过身来时,还是咧嘴大笑的样子,眼里却闪着莹莹的泪光,说,赶快回家烧肉吧。我说不,我还没付钱呢。她继续摆着手,怎么也不肯收,说这一次说过不收了,下次一定不客气。我知道她也是真心要表示一点同学之谊的,虽然满心不好意思,也只好接受了。临别时,我们拿出手机,互加了刚刚时兴的微信。
我把我做的红烧肉的照片发给她看,告诉她,肉没烧好,稍微老了点,不嫩。她挺耐心地给我做了指点,每一道程序都很细微,连放姜和葱的先后顺序都有讲究,然后说不是猪肉的问题。我知道她误解了我的意思,说没怪你的猪肉。她说她也不是那个意思。接下来,我们又讨论了红烧肉的几种做法。她居然会三种烧法,干煸的,糖醋的,煮烂回锅的。每一种的口感都不一样。她真不愧出生于屠宰世家,仅红烧肉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搞得我一边聊微信一边流口水。
微信真是个好东西,除了红烧肉,还能说一些见面时不大好开口的话题,比如关于乔卫民,我刚开个头,她又接茬了,似乎很愿意跟我说说他。我反正闲得无聊,也乐意知道少年时的那些玩伴的经历和近况,没想到她对乔卫民了解还真不少,跟我讲了许多乔卫民小时候的趣事,比如他们两家住前后院,乔卫民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肉,经常相嘴——躲在窗户下看她家的人吃肉,一边看一边咽口水。又讲乔卫民偷过她家的一条猪尾巴,她爸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我当然也乐意听这些了。但我最想听的还是她当年为什么满大街追打乔卫民,肯定不是因为他偷过一条猪尾巴,肯定这里面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乔卫民当时的个头虽然又瘦又小,也不至于怕她一个女生啊,其中隐情,一定不仅是有趣,不然,她为什么在肉摊上提到乔卫民时还伤心抹泪呢?可能这事涉及到更高的个人隐私吧,她一直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告诉我。
通过多次交流,也包括见面时的一言半语,我大概知道了乔卫民的一些事。
乔卫民初中毕业后,进了一家乡办企业当工人。那家企业是生产电力辅机设备的,叫光明电力辅机设备厂。可好景不长,没干几年,厂子倒了,工人全都回家了。乔卫民回家不久又杀回了厂里,摇身一变,成了承包人。厂子在他的经营下,起死回生。又过几年,厂子转制,变成了光明电力辅机设备有限公司,他成了公司的拥有者,公司的效益不仅好起来,还在开发区新买了三十亩地,搞起了更大的公司,据说生产规模,可以在全国同行业中排到前五,企业成了明星企业,他也成了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但是,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厂子欠了大量的债务,几大银行都有贷款。有要好的朋友曾当面问他,听说你欠了不少钱?他说欠钱?看是欠谁的钱了,欠银行的钱也叫欠?我外面的应收款就有几千万,欠银行才区区两千来万,算个屁?还有别的朋友提醒他,说你企业执照上的法人,也就是董事长,不是你,是你哥哥乔卫国,把权力交给别人,这么大的公司,你就放心?办事也不方便啊,万一出个事怎么办?他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你们就不懂了,让我哥当董事长,我做总经理,更能取得客户的信任,连亲兄弟都处不好,还能和客户搞好关系?兄弟兄弟,兄在前,弟在后,兄在前边开道,弟在后边掌舵,这才叫精诚合作。几句话,对方心服口服,不住地点头称是。乔卫民又信心满满地说,我还要贷款,扩大生产规模,把市场做大做强,不贷款怎么能行?
果然,他很快就做了贷款申请。镇上的这家银行行长,新上任不久,是市行派下来锻炼的,他请新行长到公司考察,说电力辅机设备竞争非常激烈,必须投入先进设备,扩大生产规模,才能在市场上取得优势。行长很年轻,又有镇领导的关心,实地考察后,贷款很快批了下来,设备也进行了更新换代,还兼并了镇里几家亏损的小企业,解决了亏欠工人工资等棘手问题,镇领导觉得他是个人才,推选他当上了镇人大代表,又推举他当选了区人大代表,公司也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但是,没过多久,年轻的行长调回市行任职去了,公司的贷款也该到还款的时候了,可再三催促,都没有动静。继任行长对情况做了全面的了解后,去找乔卫民商量,让他还点贷款,行里好向上面交待。乔卫民说,你放心,企业正在大举扩张,效益马上就会好起来,那点贷款,很快就还。说罢,又把行长带到车间,指着一台台崭新的设备,说,别的不敢吹牛,就这几台压力仓,全部是进口货,拼装起来,就是一艘军舰。凭我企业的实力,国家要是遇到战事,需要我出力的话,贡献几艘军舰,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行长觉得,军舰不军舰也不去抬杠了,眼前的贷款,上级可是每个月都要催问的,他工作不力,上边不会坐视不管啊,他看着这些机器,灵机一动说,这些设备,抵押了没有?乔卫民说没有,抵押的都是土地和厂房。行长心中暗喜,说你再以设备抵押,我帮你申请一笔贷款。乔卫民求之不得,说我正好要进大批原料呢,国内好的管材、线钢都要现款,真是要好好谢谢行长啦。于是行长派人来帮着填写、复印各种资料,还亲自去上级银行沟通了几次,终于,一笔新贷款下来了。不过这些钱,并没有到乔卫民的账上,而是作为前一笔贷款的还款了。乔卫民知道了,也是有口说不出。再说上级银行看多年没有还的债务一笔就还了这么多,觉得行长是个人才,不久,安排到另一家更发达地区的支行当行长去了。也就是在这时候,席卷全世界的金融危机爆发了,跑路的老板、经理越来越多。有一天,毫无预兆的,乔卫民也人间蒸发了,说是在外面跑业务。但大家都心照不宣,他是跑路了。有的人说他躲在北京,有的人说他躲到上海,还有人说人在深圳呢。传说很多,却一直不见人影,就连家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有的通讯设施都联系不上他了。
后来呢?
有一天,是下午了,我拐到菜市场买点咸鱼,路过丁四花的肉摊前,看她不忙,就停下来和她聊几句。我上来就问,后来呢?丁四花知道我关心的是什么,又笑了。她跟我说话时不再捂嘴了,笑也自然了,看起来也比以前漂亮了不少,新做了头发,眉眼也做了打理,似乎上了眼影,衣着更整洁了,言谈中,知道她还参加了瑜伽训练班,难怪肥腰上的游泳圈消失了呢,重下巴也见小了。她听了我的问话,说你们这些写东西的人,是不是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要不讲乔卫民后来的事,你是不是就憋死啦?后来……后来还能怎么样?拿脚想想也能想得出来啊,银行起诉了光明电力辅机设备有限公司,法院也受理了,把公司给封了。但是,公司的法人是乔卫国啊,乔卫国有严重的糖尿病,心脏也不好,一直靠药物维持,当了多年的董事长,连公司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出不了门,在家等死。法院不敢动他,怕出人命……哈哈,他们不但拿乔卫国没有办法,别的办法也拿不出来,拖着了,一直拖着。你呢?怎么样?红烧肉的水平提高啦?我说,当然……当然提高了……这个乔卫民,不是坑害他哥了吗?难道亲兄弟就是用来坑害的?还有这个乔卫国,我看他比乔卫民壮多了,小时候还打过我呢,身体怎么就坏啦?丁四花咂咂嘴巴,说,叫人打的呗。我想了想,乔卫国那臭脾气,叫人打了也正常。我们平明街上,丁、乔二姓都是大姓,互相不服气,看对方都不顺眼,水火不相容,两姓虽然辈辈都有联姻,相互间却争斗不断。丁四花看我不往下说了,就问,你怎么不问问乔卫国是谁打的?我对这个不是太关心,但看丁四花诡谲的表情,觉得会有新故事,便问,谁打的?丁四花自豪地说,我哥他们。我惊讶了,这样啊。我知道丁四花有三个哥哥,在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她大哥就是街上的名人了,因为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留长头发,跳贴面舞,第一次严打的时候,被当成流氓抓起来判了三年,是我们崇拜的大偶像。有一段时间,我喜欢把鞋后跟踩倒了穿,裤脚卷成一高一低状,走路大幅度地摇晃着肩膀,就是跟她三哥学的。她的三个哥哥都随她爸,孔武、壮实而剽悍,她大哥出狱后,在街上卖猪头肉,老二走了他爸的路,在街的另一头摆肉摊,老三最没出息,东蹿西逛,偶尔帮他爸守守摊子,这兄弟三人,要是合起力来,分分钟就能要了乔卫国兄弟的命。但我還是纳闷地问,你那三个哥哥都是好身手,他们干嘛要拣软柿子捏?乔卫国买肉不给钱啦?丁四花爽朗地大笑了,说乔卫国吃肉从来不花钱,还尽拣好肉吃。我听了,突然明白了,恍然地说,哈,我晓得了,乔卫国是你……你嫁给了乔卫国!丁四花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说算你聪明。说完,脸色又变了,叹息一声,说,那时候真不懂事啊,夫妻哪有不闹点矛盾的?可我却不依不饶,话要占上风,巴掌也要占上风,我们就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有一次,乔卫国被我打急了,拿起扫把,把我抽得半死,把我直接打回了娘家。我那三个哥哥一看我浑身青紫,没有一块好皮肉,急眼了,上门把乔卫国打进了医院。我说,够狠。又说,怪不得你对乔卫民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呢。丁四花说,当然清楚啦,我还是光明电力辅机设备有限公司的员工呢,要不是公司被封,谁想在这儿卖猪肉?我从小就在肉堆里长大的,闻到肉味就想吐!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丁四花已经拢起了肉案上的各种猪骨头,装了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在塑料袋上又套了一个塑料袋,我临走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带上,说这些骨头也卖不出几个钱来,拿回家煮汤吃,补补你这小身体,多写几篇文章。我推辞不过,就带上了。
这之后,我们的交往就少了一些,一来是没有什么话好聊了;二来我在赶写一部长篇小说,成天既处在亢奋状态,又昏头昏脑的;三来,她常常免费送些骨头啊下水啊之类的,不好意思再去了,怕有贪小便宜的嫌疑。不过微信啊电话啊还少不了会聊几句,除了家长里短之外,她还是没有忍住,告诉了我一个她的个人隐私,就是当年她在大街上追打乔卫民,并不是我们猜想的那样是乔卫民给她写了情书,而是她给乔卫民写了情书。更搞笑的是,乔卫民把情书上交了,不是上交给老师,是上交给他哥哥乔卫国。她知道这个事之后,便发生了那场震惊我们整个少年时代的追打。原来故事这么的简单,这么的搞笑,凭我们当时的那点人生经验,还真是想不到。她在告诉我这个事之后,似乎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她自己也完全放下了,有了点资本地问我,最近怎么不来买肉啦?是嫌肉不好吗?我说不是不是。她还是固执地说,放心,我家的猪肉是我爸饲养场里的猪,也是我爸和我三哥亲手宰杀的,绝对的好猪好肉。我说真不是这个意思。我临时撒了个小小的谎言,说出差改稿子去了。她问去哪里。我说去北京。
没想到这个谎言成真,不久后我真到了北京,到一个朋友的文化公司里帮助做做图书的选题策划,也顺便出版了我的几部作品。本来只想呆个一年半载的,玩个票就回,没想到时光真快,这一呆就是六七年,我已经和北京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回老家也只是逢年过节才回,短短地呆不了几天,无暇再和丁四花见面闲谈了,就是微信联系也很少了。这可能是盘桓于心头多年的那点小小的疑问得到了解决(丁四花追打乔卫民),加上乔卫民的故事也没有下文,便和丁四花自然而然地疏离了。
然而,生活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巧事,我在北京见到了乔卫民。
这个跑路的老板,果然在北京。那是一个老乡聚会的场合,人比较多,除了拉我进群的一个老乡,其他我都不认识。我看到乔卫民时,还不确定是不是他。他比起初中时,脸变圆了一点,但个头还是中等偏下,鱼鼓眼,塌鼻子,黑皮肤,方下巴,看起来其貌不扬。我为了确认此人的身份,问身边的老乡,主桌上那个穿白衬衫,系蓝领带的,是不是姓乔?我老乡说,不是,他是丁老板丁卫民先生。我立马就确定了,这个丁卫民就是乔卫民,他母亲姓丁,他到北京随他母亲姓了,换姓而并未改名,也算是没有忘祖。我和老乡没有说破我和乔卫民的关系,也没有说破他在家乡的那些事,更没有上前和乔卫民相认并叙旧。
但在不久后回家过中秋节时,我还是忍不住去菜市场了,我想告诉丁四花,或暗示她,我在北京看到乔卫民了。我的目的是,让她放心,毕竟他们是亲戚,也是她少女时代的恋爱对象——我的意思是,乔卫民好好的呢,活得很滋润呢。
丁四花见到我时特别的热情,上来就开玩笑,说要等你照顾生意,黄花菜都凉了,这一眨眼六七年了,那时候我才三十多岁,现在我都奔五了,变成老大妈了,你一直都在北京?我说是,一直都在北京。她更兴奋了,说,北京真是个好地方,好人也多。还记得我说过乔卫民搞公司的事吧?那个公司得救了,北京一家企业,来镇上找到银行行长,要租赁被法院查封已久的光明电力辅机设备有限公司的厂房和设备,说现在的电力辅机市场好得很,新建个厂子要花大把的钱,再说北京对这种企业也有限制。你们有厂房,有设备,还有现成的技术人才和熟练工人,闲置也是闲置,还不如盘活资产呢。行长一听有道理,就去找上级银行的分管领导。这分管领导巧了,正是当年下放到镇银行锻炼的行长,此时正分管债务化解工作,一听有人要租赁查封很久的厂房,每年能收回二百多万的租金,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嘛,便立即和法院联系,法院方面当然支持银行了。于是银行成立了专门班子,在查验了对方的资料后,又通过网核发现,这家北京的公司信用良好,事不宜迟,马上就办理了各方面的手续。我听了,心里有了底,感觉这家所谓的北京大公司,一定就是乔卫民(现在是丁卫民)的公司了,既然大家都不說破——丁四花可能已经知道底细了,不然,她怎么知道银行化解债务、网核信用这些事——我也严守秘密。我特别欣慰地说,这真是个好事。丁四花说,是啊,你看我也有事忙了,这个肉摊子,已经转给一个朋友了,明天就交接,后天我就要回公司报到上班啦,哈哈,我还是想去上班啊,上班真好啊,前天我们几个好姐妹都去公司开会了,老员工来了不少,大家那个高兴啊,就像二婚了一样……唉。丁四花的话突然停顿了,在叹息一声之后,脸色又变了。顿了顿之后,凄然一笑,声调发生了变化,说,卫国要是没死,他也会开心的。我听了,心里一震,乔卫国死啦?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同时我也想到,也许正是乔卫国的死,才触动乔卫民的心,才要辗转回乡,采取这样的形式,要把这个曾经花费他大量心血的企业救活,让其起死回生呢。
他能做到吗?
都是乔卫民造的孽。丁四花嘟囔一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一袋大骨头了。我真害怕她再送我这些大骨头,她还不知道,我检查出高血压来了,基本不吃肉了。但这是她最后一次卖肉了,明天她就回公司上班了,我实在又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这就是我了解的关于乔卫民的事。以后,丁四花就不卖肉了,我想了解更多的关于乔卫民的事,只能通过微信这一种方式了。可我老有一种担心,担心这个厂子还会遇到困难,更大的困难。
谁知道呢?
责任编辑: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