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文化玉璧创型理念及功能研究
2019-11-09马海玉
马海玉
摘 要:红山文化玉璧有单孔璧、双联璧和三联璧。玉璧创型是根据对天的认识,其功能即史书所载的 “苍璧礼天”,其后衍生出的双联璧和三联璧也与礼天有关。红山文化玉璧与卷勾形玉是一组对应的器物,前者具有“通天”功能,后者具有“礼地”功能。红山文化冢外放置的无底钵形器和无底筒形器与冢内随葬玉璧与卷勾形玉形成一一对应关系,前者等同于玉璧,后者类似于玉琮,分别具备通天地的功能。因此,红山文化晚期社会表面上看是内阴外阳、内玉外陶的祭祀体制,从本质上看是通天地、礼四方,人神互动、生死无界的神本社会。
关键词:红山文化;玉璧;创型;功能
中图分类号:K876.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9)09-0001-06
《诗经·尔雅·释器》记载:“肉倍好谓之璧。”肉指边,好指孔,肉倍好是指边度等于孔径的两倍。所谓玉璧是指中央穿孔且穿孔直徑相对较小、平面为圆形的玉器。据考古发掘资料得知,玉璧出现在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约五、六千年的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良诸文化都发现了玉璧。红山文化玉器中玉璧也是最普遍的一类器物,不仅数量多,而且类型丰富。既有单孔璧,也有双孔璧和三孔璧;既有圆形璧也有方形璧;既有牙璧也有双人首、双兽首三孔器。从考古发现来看,红山文化玉璧从早到晚都有发现。作为玉器中时间久、数量多、种类丰富的的一种,玉璧有怎样的创型理念和功能,在祭祀活动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值得深入研究。
一、玉璧类型
如果不考虑有佩戴或系带实用性功能的穿孔数量,只是根据玉璧祭祀性功能穿孔数量的多少,红山文化出土玉璧可分为三型:A型,单孔璧;B型,双联璧;C型,三联璧。
A型单孔璧,中间有圆形镂孔,内外侧边缘磨薄。绝大多数玉璧的一侧边缘有1-3个钻孔,钻孔有使用痕迹。根据玉璧边缘的形状,单孔璧可分为三式:
Ⅰ式,方形璧。标本草帽山M1:1,外方内圆,不透明,表面有土浸。外轮呈方形,中间厚,边缘薄,中心圆孔呈正圆形,单向钻孔,一侧边缘居中钻一圆孔,为双向钻孔(图1—1)。
Ⅱ式,方圆形璧。标本N16-79M2:6,呈青绿色,夹白色瑕斑。平面圆角方形;内孔正圆形,不十分规整。外缘磨薄,较锋利。外缘一侧对钻一圆孔(图1—2)。
Ⅲ式,圆形璧。标本N2Z1M7:5,白色泛黄,磨制精美,有光泽。器体平面不规整,内外缘皆磨薄,中部略厚,外轮呈圆形,较规整;内孔正圆形,顶部边缘处对钻一圆形孔(图1—3)。
B型双联璧,上端呈半圆形,下端接近方圆形,上下中部各有一个圆孔,亦是上小下大。器体内外侧边缘磨薄,上下两部分连接处两侧各有一道凹痕。根据造型分为三式:
Ⅰ式,标本N2Z1M21:6,整体有淡褐色斑痕及凹坑点。顶尖圆。中下孔璧之间边缘双向磨出“V”字形凹槽,璧孔均为两面对钻,下孔较圆(图1—4)。
Ⅱ式,标本N5SCZ1:4,长方体,下璧下部残缺,中部边缘磨出凹槽,璧孔正圆形,对钻形成,璧缘磨薄,近顶端单钻双孔,用于系带(图1—5)。
Ⅲ式,标本N16M1:3,整体呈青绿色,器表局部见土沁。器体扁薄,中部有三个纵向排列的圆孔,边缘两侧双向磨出“V”字形凹槽,呈三璧相连状。器体上璧内缘顶端有一竖向磨损凹缺,璧孔均呈圆形,不十分规整,内外侧边缘皆磨薄。(图1—6)。
C型三联璧,依据造型分为三式。
Ⅰ式,标本胡头沟遗址出土,淡绿色,边缘两侧双向磨出“V”字型凹槽,呈三璧相连状,中部有三个纵向排列的圆孔。器体自上而下依次增大,上端磨有系沟(图1—7)。
Ⅱ式,标本半砬山遗址出土。绿色,微泛黄,局部有黄色瑕斑。完整。体扁平、轻薄,形似三璧相连。平面近椭圆形,三内孔近圆形,内、外边缘薄。(图1—8)。
Ⅲ式,标本那斯台遗址出土。呈长条形,平背,背部边沿有两个钻孔,下沿为三个连弧状,中间有三个并列的圆孔,孔径1.7厘米,相邻两孔间均有一竖线刻痕(图1—9)。
根据出土方形璧的N2Z1M23墓圹西被N2Z1M24打破的地层关系、出土Ⅰ式方形璧的N2Z1M24与N2Z1M23同处于最接近于中心大墓第一排的位置关系,我们得出结论:方形璧早于圆形璧;单孔璧早于双联璧和三联璧。通过考古类型学的比较,我们似乎能够发现单孔璧、双孔璧和三孔璧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发展演变关系。玉璧最早的形态是单圆孔方形璧,但孔壁边缘有一个用于系带的穿孔(图1—1),之后方形璧逐渐发展为方圆型璧(图1—2),最终演变为圆形璧(图1—3)。随着人们审美观念的提高,用于系带的穿孔日渐规范,逐渐演变为集系带与礼天功能于一身的圆孔,单孔璧开始向双孔璧过渡(图1—4),双孔性质发生质变。当用于祭祀的双孔孔径对等时,双联璧正式定型(图1—5);为了便于系带,又开始钻出新孔,双联璧上再次出现用于系带的钻孔(图1—6);当用于系带的新钻孔再次具备祭祀功能后,双联璧开始向三联璧过渡(图1—7)。同样原理,随着双联璧上出现的用于系带功能的穿孔再次完全演变为礼天功能的圆孔,三联璧也就出现了(图1—8)。当三联璧上三个孔用于祭祀,人们再次寻求用于系带的穿孔,靠近三联璧一侧钻孔现象便出现了(图1—9)。红山文化晚期牛河梁遗址出现的两件双人首(图2—1)、双兽首三孔器(图2—2),应该就是由此演变而来的。除上述三种类型的玉璧及其衍生品外,红山文化还出现了玉牙璧(图2—3),半砬山M39:1,平面近圆形,圆形内孔,内外边缘薄。体外缘凸出三个月牙形耳饰,耳饰形制相似、大小不一。这种玉器虽不似上述三种玉璧常见,但其器物主体上的圆孔显然不是用于系带,应属于单孔璧的衍生品,对于其创型理念和功能本文暂不做讨论。
二、创型理念及功能分析
红山文化为什么会出现大量的单孔璧、双联璧和三联璧和异形璧?它们有着怎样的创新理念和功能?我们需要从玉璧的最初形态——单孔璧着手分析。
从考古发现来看,墓葬中玉璧的出土位置有一定的规律性。以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第五地点、第十六地点保存较好的墓葬为例。{1}M15内葬一成年女性,仰身直肢,头西。随葬5件玉器:斜口筒形器1件出于墓主颅骨顶部,可见出土时斜口面覆地,平口端朝北。镯2件,N2Z1 M15:2移位至颈下,N2Z1 M15:3出在左腕部。璧1件,N2Zl M15:4,出土于背部下面。环1件。N2Z1M15:5,出土于玉璧下(图3—1)。M21墓的北、东侧圹口分别被M4,M10与M14叠压。内葬一成年男性,仰身直肢,头西足东。共随葬玉器20件,遍及墓主周身。兽面牌饰1件N2Z1 M21:14,出在墓主的腹部,陈放平正。斜口筒形器1件N2Z1 M21:2,横置于墓主头顶部,出土时斜口面朝下,平口端向南。龟壳1件N2Z1M21:10,出于左胸部,腹面朝上。勾云形器1件N2Z1 M21:3,陈放于左肩上部,其下叠压1件玉璧(N2Z1 M21:4)。圆筒状饰1件N2Z1M21:8,出土时置于右肩角处。璧10件,体扁平,内外缘薄,璧面光素,上端近缘处对钻一至三小孔,可穿系佩挂。N2Z1M21:4,出于头骨左侧,上斜压勾云形玉器。N2Z1M21:5出于头骨右侧,下叠压两件双联璧。N2Z1M21:9出于头骨侧领下。N2Z1M21:12出于左小臂内侧。N2Z1M21:13出于右小臂内侧。N2Z1M21:16出于右手下端。N2Z1M21:17出于左手下端,摆放位置与N2Zl M21:6玉璧相对称,上斜压一件玉璧。N2Z1 M21:18出于左股骨外侧,叠压N2Z1 M21:17玉璧。N2Z1 M21:19陈放于左小腿骨下。N2Z1 M21:20出土时陈置双小腿骨下。双联璧2件,N2Z1M21:6,N2Z1M21:7叠置于右肩部,上盖压1件玉璧( N2Z1 M21:5 )。珠1件N2Z1M21:11,出土于上腹处。镯1件N2Z1 M21出土于右腕部。璧形饰1件N2Z1 M21:1,出于西端壁下(图3—2)。N5Z1M1内葬一人,头东南足西北,仰身直肢,经鉴定为成年男性,年龄50岁左右。墓内随葬玉器7件,分别出土于墓主的头、胸、腕和手等部位。墓内随葬7件玉器,包括璧、鳖各2件,鼓形箍、勾云形器、镯各1件。璧2件,N5Z1Ml:1,N5Z1M1: 2出于头部两侧。鼓形箍1件N5Z1M1:3,出土于胸部。勾云形器1件N5Z1M1:4,与鼓形箍同出土于胸部,有隧孔的反面朝上一角压在鼓形玉箍之上。镯1件N5Z1M1:5,出于右手腕处。鳖2件分别出于左、右手部位。N5Z1M1:6,出土于右手部位,为雄性特征。N5Z1M1:7出土于左手部位,为雌性特征(图3—3)。N16M1 墓室内埋葬一人,头向西南,脚向东北,仰身直肢,骨骼保存较完整,经鉴定为男性,年龄30—35岁。随葬玉器5件,计玉璧、双联玉璧、三联玉璧各1件,玉环2件。璧1件N16M1:1,出土在人骨下领骨左侧。双联璧1件N16M1:2,出土在人骨下领骨右侧。三联璧1件N16M1:3,出土在胸部右侧肋骨上。环2件出土在人骨右侧盆骨外侧,交互叠壓在一起,应为一对。N16M1:4出土时叠螺于上。N16M1:5出土时叠压在下(图3—4)。N16—79M2室内埋葬一人,头朝西北,脚向东南,仰身直肢,性别不详,年龄成年。随葬品的位置清晰可辨,共发现玉器9件。头部随葬勾云形玉器1件,斜置,正面朝上;右胸部斜口筒形玉器1件,顺人骨方向放置,斜口面朝上;左胸部和右腰部各放置方形玉璧1件;右手臂处随葬玉镯1件,胸部和右脚部各出土1件玉环;左侧壁近中部位置出土1件玉管珠;右脚外侧发现1件玉鸟(图3—5)。
从出土情况来看,在有玉璧出土且位置关系明确的红山文化墓葬中,玉璧都置于人骨架的下面,且多成对出现。头部两侧是摆放玉璧最重要的位置,其次是背部身下;此外,左右臂、左右手、左右股骨、左右小腿骨下摆放玉璧都呈两两相对态势。考古发现玉璧置于身下的现象与历史文献记载高度一致。郑玄注:“以组穿联六玉沟缘之中以敛尸。圭在左,璋在首,琥在右,璜在足,璧在背,琮在腹,盖取象方明神之也,疏琮璧者,通于天地。”贾公彦疏:“宗伯,璧礼天,琮礼地,今此璧在背在下,琮在腹在上,不类者以背为阳,腹为阴,随尸腹背而置之,故上琮下璧也。云疏璧徐者通于天地者,天地为阴阳之生,人之腹背象之,故云疏之通天地也。”“中国古代以璧代表乾、天、阳、雄,琮代表坤、地、阴、雌,以璧、琮作为祭祀天地祖宗之灵的圣物。”{3}
关于玉璧“通天”、“礼天”的记载不绝于史。《周礼·春官宗伯·大宗伯》载: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周礼·春官·典瑞》载: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辨其名物与其用事。设其服饰:王晋大圭,执镇圭,缫藉五采五就,以朝日。公执三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缫皆三采三就。子执谷璧,男执蒲璧,缫皆二采再就,以朝觐、宗遇、会同于王。诸侯相见,亦如之。瑑、圭、璋、璧、琮,缫皆二采一就,以覜聘。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两圭有邸,以祀地、旅四望。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宾客。圭璧,以祀日月星辰。璋邸射,以祀山川,以造赠宾客。土圭,以致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珍圭,以征守,以恤凶荒。牙璋,以起军旅,以治兵守。璧羡,以起度,驵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敛尸。谷圭,以和难,以聘女。琬圭,以治德,以结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
随着用玉璧礼天祭祀活动的不断增多和玉璧附加功能的不断叠加,其本身的价值也在不断提升。《白虎通·辟雍》:“辟雍,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圆以法天。”《礼经》:“天子之望祭山、海,祭毕,例有埋玉璧。”《尚书》:“尧,沉璧于河。”《后汉书·槐嚣传》注:“璧者,所以祈神也。”《仪礼·聘礼》:“君,享用璧。”《周礼·小行人》注:“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仪礼·聘礼》:“束帛用璧。”《白虎通·瑞贽》:“璧之为言,积也。”根据史书记载,玉璧至少有三大功能。其一,礼天祈神,这也是玉璧最初、最重要的功能。周代记载的“苍璧礼天”已经加入了阴阳五行观念,礼制已经非常成熟和完备,追溯玉璧礼天的功能应更为久远。其二,祭祀山河,这是玉璧的派生功能。天子礼天是王权独断的产物,由此,天子祭祀日月星辰、高山大河也必然像祭天一样隆重,因而逐渐派生了望祭山海、燔埋玉璧的现象。其三,王侯享用。“玉璧之造型和纹饰,皆以天和天际间现象为本而作,从而决定玉璧之用也与天有关。其中有的是直接的,如礼天、代表天等,有的则是从中引申和派生出来的,如玉璧为帝王、部族首领和巫觋所专用,借用神之威严神圣以巩固统治。”{4}随着祭祀活动的不断加强,渐成定制,玉璧也成为了天子和诸侯专享的国之重器,成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史书关于战国时期和氏璧价值连城、蔺相如“完璧归赵”的典故表明玉璧已是王权和财富象征,脱离了最初的礼天功能。
玉璧是根据人们对于“天”的认识而创作,并用于礼天的的一种礼器,也就是说,玉璧源于天而用于天。在农业尚不发达的原始社会,人们依靠渔猎、采集为主要生业模式,更多地依赖于自然界对食物资源的补给,他们普遍认为能够猎获食物资源是上天恩赐的结果。为了感恩上天赐予食物,祈求上天免除灾祸,他们需要人间最美的圣物敬奉天神。作为礼敬上天最好的礼物,色泽洁净温润的美玉是最佳选择。在远古先民看来,苍天像拱起的穹庐,虽遥不可测,但天地是相通的。因而玉璧中间穿孔,四周边缘薄,中间厚,体现了天地相同、方圆结合的特点。正是因为玉璧源于天而用于天,所以其为“六器”之首。经过时间延伸,其被赋予的精神价值也在不断被放大。红山文化晚期出现的双联璧、三联璧、牙璧、三孔器、卷勾形玉大概均与单孔玉璧有关。根据牛河梁N2ZIM21出土的玉璧使用情况推断,红山文化居民在祭祀活动中把人体分为头、上身、下身三部分。一枚双联璧可能和上身、下身对应;一枚三联璧则分别和人体的头部、上身、下身相对应。双联璧和三联璧的出现取代了单孔璧的大规模使用。
三、相关问题探讨
新石器时代晚期中国出现了三大玉文化中心,自北向南分别是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有趣的是,三大文化中心都沿海分布(图4)。郭大顺先生认为:“距今六七千年间长江下游河姆渡及马家浜、松泽大量玦的出现,应与辽西史前文化玉器的影响有关”。{5}“此后的红山文化玉器因素在东南沿海地区也常有露头。如山东大汶口文化和环太湖地区的松泽文化和相邻文化中常有红山文化玉璧和多联璧出现”。{6}从玉器组合特点来看,三个文化圈虽同属玦文化圈,但又各具特色。最为引人关注的是红山文化卷勾形玉不见于大汶口文化和良渚文化;而良渚文化玉琮不见于红山文化。但是,如果将两种器物进行比较,我们会发现红山文化卷勾形玉和良渚文化玉琮都与玉璧有密切的关系,二者功能殊途同归。
卷勾形玉是红山文化三大重器之一,多出土于墓主人胸腹部。牛河梁N2ZIM21出土的卷勾形玉中部为单孔玉璧造型,四角卷勾状,两两相对(图5—1)。良渚文化玉琮也是祭祀重器,从瑶山M7:50横截面观察,玉琮中部也是单孔玉璧造型,四角为圭璋形制。瑶山M7:50整体似是以原料大小切割后留下的不规则形态进行打磨、琢制,转角的凸面以坯体不规则的形态而大小不一,但器表打磨精致,高4.2、射径11.7、孔径6.4厘米(图5—2)。同样的造型我们在凌家滩遗址也有发现(图5—3)。凌家滩玉板刻划纹饰的中央是一单孔玉璧造型,玉璧之外是四个圭璋形制的角。关于琮的功能《周礼》有明确记载:“黄琮礼地”。对于凌家滩玉板上刻划纹饰学者们虽各执一词,但总体认识基本一致:与天地阴阳四极四象相关。如是,牛河梁N2Z1M21:3也应与天地阴阳四极四象有关。
此外,红山文化虽不见良渚文化的玉琮,但却出土了大量无底筒形器。红山文化无底筒形器有高矮之分。牛河梁N2Z4B:L1个体较矮。直腹平沿,外唇方圆,底内沿起台。绘平行宽带纹,截面为单孔璧造型。口径23.9,高12.6,底径23厘米(图6—1)。牛河梁N2Z4A:20,个体较高,直口筒腹,圆唇卷沿。口下饰凹弦纹带,带宽宽12厘米。腹部菱形方格纹带下接主纹,主纹为垂鳞纹。复原口径32、高59.7、腹径36.5、圈底径34.2厘米,截面为单孔璧造型(图6—2)。张忠培先生认为无底筒形器就是“陶琮”。{7}良渚文化玉琮也有高矮之分,良渚文化矮体玉琮呈“内外同圆”的圆柱形,高体玉琮呈“内圆外方”的方柱形,后者规范,更为典型。反山M18:6雕琢一节神人兽面纹,高3.75厘米,孔外径6.4、孔内径5.9厘米(图6—3)。反山M12:93,雕刻两节神人兽面纹,兽面纹两侧各雕一鸟,鸟首朝外,鸟喙尖,通高7厘米,孔外径6.2,内径5.9厘米(图6—4)。红山文化彩陶无底筒形器和良渚文化玉琮无论是器物造型还是祭祀功能都有可比之处。不同之处在于红山文化无底筒形器一般放置于冢外,而良渚文化玉器出土于墓葬之中。这很可能是因为两种文化祭祀路径的不同。红山文化冢内墓葬随葬的玉璧与卷勾形玉分别置于背下腹上,是相对应的一组器物,很可能分別具备通天地的功能。冢外放置无底钵形器和无底筒形器与冢内玉璧与卷勾形玉形成一一对应关系。牛河梁遗址和无底筒形器共出的还有一种无底钵形器,出土于冢外,数量较少。无底钵形器整体呈穹庐形,从截面观察是玉璧造型,应与冢内玉璧形成对应关系;而具有陶琮的性质的无底筒形器则与卷勾形玉形成对应关系。这种内阴外阳、内玉外陶的组合为红山文化居民生死无界、阴阳互动铺平了道路。而良渚文化祭祀路径是单线发展了玉祭,不见陶祭,良渚文化玉璧和玉琮组合完全实现通天了礼地的祭祀活动。这种祭祀路径的不同很可能与不同的文化传统有关。红山文化久远的渔猎采集模式,使得居民迁徙无常、流动频繁,死后浅葬和迁葬流行,没有重返人间的危机感和制作高琮的愿望;而良渚文化居民农耕发达,生活定居,死后深埋,有重返人间的危机感,因而把制作玉琮作为一件祭祀活动中的大事。良渚文化与红山文化是新石器时代晚期中国南北方两大玉文化中心立足于阴阳四极宇宙观而形成的两大史前文明。虽然因经济模式不同而走过的祭祀道路不一,但都以通天地、礼四方为最高信仰,共同构建了中华文明的基石。
纵观历史上玉璧的产生、发展、演变全过程,我们发现玉璧的使用经历两个时期:神用时期、王用时期。这两个时期大体和中国五帝至夏商周时期、战汉至明清时期相对应。五帝时代至夏商周时期,中国是神本社会,天神是至上神,是一切社会活动的起点,一切都要遵从天神的意志,因此,玉璧是天神的专属,王使用玉璧需要遵从一定的礼仪,祭祀活动后玉璧要归于宗庙。战汉至明清时期,中国进入了王本社会,皇帝是天之元子,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是一切社会活动的起点,皇帝对于天神的祭祀已经脱离了神本位,而具有了仪式性和象征性。玉璧不再是天神的专属,而是皇权和财富的象征。因此,玉璧的制作具有了装饰性,玉璧形制演变趋于艺术化。“以组穿联六玉沟缘之中以敛尸”的记载表明葬玉经历了一个由松散到集中的过程。新石器时代至夏商时期,葬玉制度相对松散。在这一时期,玉器组合不十分稳定。到周代,经过周公制礼作乐,组佩逐渐取代了松散的玉器组合,随葬制度相对稳定。作为礼器的“六器”璧、踪、圭、璋、璜、用于祭祀天地四方,其使用功能已经规范,而玉璧成为六器之首。从玉璧造型来看,不同时期人们对于天的认识似乎也在发生着变化。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内圆外方”,即玉璧外部轮廓呈方形,中心钻孔为圆形,这一时期一璧通天地;第二阶段,“内外同圆”,玉璧造型特点为外部轮廓和中心钻孔都为圆形,玉璧专属天,玉琮专属地;第三阶段,“内方外圆”,即玉璧外部轮廓呈圆形,中心钻孔为方形,大概是因为王本社会更加重视民生和农业生产,玉璧脱离了祭天的功能,只具备象征意义。后世的圆形方孔铜钱概从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