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酸梅糖

王君心

爷爷独自住在山脚下。屋子旁是一个小小的菜园子，种着南瓜、茄子之类的蔬菜。一个人生活，吃穿用度都没有什么花销，老爷爷年轻时攒下的钱，到现在反倒变得不知该怎么用了。直到有一天，他去了镇子上的集市，捡到这样一张纸片——

募捐

给山里的孩子……

对啊，可以把钱送给山里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啊，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老爷爷一拍脑袋，第二天就把年轻时的积蓄全部捐了出去。

过了两个月。一天，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寄到了老爷爷家里来。打开来，是满满一盒新鲜的、红润润的野草莓，还附着这样一张纸片——

老爷爷：

收到您的钱，真的非常感谢。多亏了您，我的生活又能继续下去了。

立夏后的第三天，是野草莓最甜美的日子。摘了一小盒，让您也尝一尝。

小叶子

老爷爷把一颗野草莓放进嘴里，咬一口，甜甜的汁水化开来，仿佛清甜的山泉，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都要好吃。满满一盒野草莓，没有一颗是坏的。

真是好孩子啊，老爷爷想。

秋天的时候，又一个包裹寄到了老爷爷家里来。是一条厚厚的、用松针编织的围巾，附着这样一张纸片——

老爷爷：

这是用松树最顶上晒了最多阳光的松针织成的围巾。

现在寄给您可能有些早了，不过让秋天的阳光晒过的松针，真的非常暖和。

小叶子

这一年冬天，围着松针围巾，即使是飘雪的日子，老爷爷也一点不觉得冷了。每年都要发作的关节炎，今年似乎也好了不少。

偶尔透过窗户，望向茫茫雪幕后的山，老爷爷也会想，那孩子有一双这样灵巧的手，一定不会冻着自己吧。

春天，又一个小小的包裹寄到老爷爷手上。打开，老爷爷稍微吃了一惊：竟然是一整盒糖果。金色的、透明的糖果，一颗一颗用透明的包装袋细心地包起来。他好奇地看向这次的纸片——

老爷爷：

这是山里的“阳光酸梅糖”，真的是用阳光做成的，想让您也尝一尝。

小叶子

山里的“阳光酸梅糖”啊！老爷爷拿起一颗糖果放在眼前端详。果然，在圆圆的金色糖果里有一枚小小的、深褐色的酸梅呢。

老爷爷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甜甜的阳光的味道之后，是酸梅亲切的滋味。

怎么回事？吃完这一颗糖，好像全身都一下子变轻松了似的。老爷爷痛痛快快地伸了一个懒腰，望着山的方向，不禁想：要不，去看看这个孩子吧。包裹上留着一个山里的地址。老爷爷给这个地址写了一封回信——

小叶子：

我是山下的爷爷。

谢谢你的野草莓、围巾还有“阳光酸梅糖”。我想去山里走一走，看看你，好吗？

爷爷

一个星期后，和回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包新鲜水嫩的香椿叶。回信上写着——

老爷爷：

春天总是下雨，山路太滑了，不是很安全。而且我的家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对不起……或者您过一段时间再来？

小叶子

换作别的老人，也许还会迟疑一下，可老爷爷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他拿定的主意，别人怎么说都是不会改变的。回信很快就写好了——

小叶子：

不用担心，爷爷的身体还好着呢，不过是翻一座山而已。

我见一见你就好了。

爷爷

又是一个星期，一袋子嫩嫩的竹笋和回信一起到达了。

老爷爷：

那么时间就定在这个周日，好吗？我在山里的路口等您来。包裹上的地址就是我住的地方。

小叶子

终于定下来了，老爷爷想。

出发的这一天，他带上自家园子里种的莴苣和豌豆，还有从镇子上买来的最新鲜的桑葚和草莓，沿着山路，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运气不错，碰上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仿佛润了水一般，在舒展的风、树木草叶的清香里，老爷爷越走越有劲了，竟赶在中午之前，照着包裹上的地址，走到了山里的路口。

远远地，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站在那儿探头探脑。看到老爷爷，女孩的眼睛亮了，往这边走过来。她不好意思似的，声音有点放不开：“爷爷好，我是小叶子。”说着，她低头要帮老爷爷提手中的袋子。

老爷爷推辞不过，让小叶子提了装莴苣的袋子，跟在她身后，向一个小村子走去。小叶子的家就在村子边上。

进屋不久，老爷爷刚在椅子上坐下，就听见有什么动静。窗户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仿佛一抹颜色般，融进了屋外斑驳的树影里。窗台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小篮子，水灵灵的樱桃堆得满出来。

“啊，一定是住在附近的小松鼠。”小叶子走到窗台边，捧起装满樱桃的小篮子，转过身对老爷爷说，“她可厉害了，在林子里开了一家糖果工场呢。之前寄给您的‘阳光酸梅糖，就是她亲手做的。”

“嗬，真了不起。”老爷爷说。

“还有更了不起的——”小叶子继续道，“其实糖果工场已经开了几年了，之前一直是由整个松鼠家庭来经营，谁知道两年前突发了一场山洪，不仅工场，连带各种各样的工具都被冲走了，松鼠家庭也被冲散了……现在这片林子里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只松鼠。去年，她在……朋友的帮助下，才让糖果工场重新开张了……”

“是这样啊。”老爷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分钟后，老爷爷和小叶子来到小松鼠住的树洞前。

“小松鼠，你在家吗？”小葉子敲了敲门。

树洞门轻轻地打开了，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害羞地问：“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爷爷先开口了，他对小松鼠说：“你才是我资助的那个孩子，对不对？”

“啊——”小松鼠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您，您怎么知道的？”

“一早就猜到了——”老爷爷笑呵呵地回答，“只有松鼠，才知道野草莓什么时候最甜美，才能挑出满满一盒野草莓，却没有一颗是坏的——对不对？”

小松鼠低着头，没有吱声。

“只有松鼠，才能摘到松树最顶上晒了最多阳光的松针，才有一双灵巧的手，能把那么细，那么细的松针编织成暖和的围巾——对不对？”

小松鼠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让小叶子来假扮？”老爷爷认真地说，“你是人类的孩子还是松鼠，我一点都不在乎——”

小松鼠小声解释道：“真，真的很抱歉，原，原本老爷爷资助的那个孩子，被城里的父母接走了。这一笔空出来的钱，我就想借过来……”

“寄给我的糖果是你亲手做的？”老爷爷问，“是‘阳光酸梅糖工场？我可以参观吗？”

“当然可以！”小松鼠激动得连连鞠了好几个躬，“这本来就是多亏了您的帮助，才重建起来的工场。这，这边走……”

“真的是用阳光做的吗？”

“嗯！是用落在花苞里的阳光做成的……”

老爷爷笑得双眼微微眯缝起来。他和小叶子紧紧跟在小松鼠身后，一边聊天，一边向糖果工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