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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论片阐释模式的沿用与超越
——以《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为例

2019-11-08南阳师范学院河南南阳473061

电影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政论纪录片改革开放

孟 宇 (南阳师范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一、政论片“阐释模式”的发展脉络

比尔·尼科尔斯以纪录片的“声音”为依据确定了纪录片“与社会秩序的契合作用”,并将声音作为纪录片分类的依据,第二类便是“阐释模式”,这类纪录影片“通过字幕或旁白提出观点、展开论述或叙述历史,直接向观众进行表达”。[1]167政论片《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的表达属于这一“阐释模式”,这一模式的发展经历了“‘形象化政论’‘新纪录电影’和‘新媒体时代’三个审美转型期”。[2]

随着改革开放深化、市场机制的发展,国内电视媒介生态同时发生巨大变化,纪录片创作手法多元化,对于政论片也有了更全面立体的理解。“由于矫枉过正,在对传统主题先行模式进行猛烈抨击之后,纪实模式取得霸主地位……直到20世纪末新世纪初,政论型的纪录片、表现型纪录片、情景再现大量出现,纪录片才逐渐走向创作的多元化”。[3]对政论片阐释模式的反思表现为:其一,政论片外在表现形式。“尼科尔斯发现解说词并不完全是由‘上帝’来主导的,一部分实验性的纪录片也经常使用解说,如布努埃尔的《无粮的土地》、崔明菡的某些作品等”。[4]其二,政论片内在创作理论。“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格里尔逊式’被建构成政论片和专题片创作的理论基石;之后,随着客观纪实浪潮的兴起,‘格里尔逊式’被理解成一个颇具贬义色彩的概念。”而“对于格里尔逊的纪录片观念,我们应该打破偏见,给予全面而完整的理解”[5]。新时代、新形式、新局面,纪录片将视野聚焦于“发生在家门口的戏剧”,作为国之重器重新回到了百姓生活的撞击中心。时下,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涌现了系列献礼片《必由之路》《四十年四十家》《小岗纪事》等,政论片《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在阐释模式的框架下,以灵动的叙事结构、多元的情感模式、深切的人文关怀记述平凡朴实的百姓故事,打捞春潮澎湃的历史记忆,实现中国话语的世界表达。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四个自信”,在前人基础上增加了“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成为近两年文艺工作者创作的一个视角。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记忆传承,我们的“文化自信”包括三个方面:优秀的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这些文化在我们的政论片中均有内容相对应。《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通过人文情感与家国同构的表达展现我们的文化自信,以家国同构的角度去讲故事,家国同构就是我们的民族传统文化,正是改革开放进程中每个小家的进步构成了国家的发展变迁;在经济发展、科技进步之外,以人文关怀的视角去讲故事,人文与技术并重,探索出了一条越来越宽阔的人文美学之路。

二、故事化的创作手法

“故事化的戏剧美学已经成为我国纪录片的主要美学取向和追求”,[6]多元共生的纪录时空为纪录片的故事化发展提供了可能。例如《舌尖上的中国》(2012)将美食文化缝合在小人物故事里,《我在故宫修文物》(2016)将历史文化糅合在工作人员的日常生活中。该片借鉴了其他的纪录片、故事片的剧作手法,使得政论片不再囿于原有的范式,但政论片以阐述政治话题、传播政治观念为先导,“阐释型表达模式将现实世界的片段结合起来,组织成一个更具修辞性或论辩性的结构”。[1]169该片将政治话语的表达凝聚于强有力的叙事结构中,从家国同构的角度去讲故事,绵延出了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一)个体与国家同构

“一个更具修辞性或论辩性的结构”是阐述模式的重要特征,纪录片要对40年获得的历史性成就和历史性变革做全景式的钩沉,面临的政治话题宏大、理念抽象、史料颇繁,且在18集政论片中涉及107个典型的改革故事。因此,准确地完成政治话语阐释离不开严密的叙事结构,以“讲好中国故事”为主体脉络,通过国家改革开放治国理念与百姓故事两方面的动力汇流共同塑造了一个屏幕上的中国。

该纪录片每集都由几个平凡真切的故事串联,这些故事既相互独立又前后呼应,互相滚动发展,形成一种渐进式结构,“渐进结构思维,是指各个结构单位的内容之间,通过层层递进、逐步深入地切入,保持一种前后相继的不可逆转的逻辑关系、时间关系、空间关系、程度关系的一种结构思维方式”。[7]在第一集《弄潮儿向涛头立》中由四个故事组织结构,改革开放之初的逃港人刘起棠、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汽车零部件供应商马振刚,面临中国加入国际贸易组织后的市场冲击的改革倒逼,再到普通打工者尹分良夫妇解决落户问题、孩子升学问题的百姓日常。这结构同时来自改革开放本身,改革的步伐是激活纪录片结构的第一原动力,同时形成屏幕内外的互动。

在单个故事的结构设计中,纪录片以改革国策为底色,以个体命运变化为依托,运用“证据式剪辑”将治国理政的故事与个体圆梦奋斗的故事糅合于同一个严密的叙事结构中,通过叙事手法的切换,实现了阿尔都塞意识形态理论中的“主体询唤”。这种新的叙事模式契合了拉波夫提出的有关个人经历叙事的六项要素:提要(abstract)、导向(orientation)、复杂的行动(complicating action)、评价(evaluation)、结局(result)和回应(coda)。[8]以《弄潮儿向涛头立》——深圳第一家服装厂创办人刘起棠——“逃港风”为例,提要:20世纪70年代逃港风,为深圳特区设立做了铺陈;导向:不到十亿中国人口有两亿人吃不饱饭,西方国家加速前行,把中国远远甩在身后;复杂的行动:刘起棠等大批人面临困境,国家政策给予回应。(1977年高考恢复、拨乱反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冲破“两个凡是”、改革开放的宣言——事实真相的证据(1)亚里士多德根据证据之间的差别,提出两种类型的证据:一种是诉诸事实真相的证据,另一种是诉诸观众情感的证据。);评议:改革开放在深圳划地搞特区,让老百姓自由做生意,逃港风结束;结局:深圳经济发展,“投资者到深圳办企业”(80年代纪录片《希望的窗口》纪录片——事实真相的证据);回应:像刘起棠一样的逃港人又成批回来,改革春风吹进中国。(出现多个“深圳第一”:1984年第一个人才市场、第一个物价改革城市、1987中国土地第一拍等事实真相证据)。

(二)困境与故事突围

“人类对故事的胃口是不可餍足的。”政论片既要讲好故事又要完成阐释,重点应将改革开放政治议题化于每一个“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具体故事中。40年的风雨历程,国家无数次陷入困境又以惊人的毅力摆脱困境,在纪录片中成为独立个体的缩影,通过对叙事元素“复杂的行动”(2)社会语言学家拉波夫在对纽约市有关个人经历的口头叙事进行语言学分析时,总结出了有关个人经历叙事中:复杂的行动,依照一定的顺序展开,是叙事结构的核心,讲述故事的发生发展。的拓展,完成了治国理政的故事化叙事。

故事在于矛盾,矛盾引发冲突。“对于冲突的理解,前提就是困境——让主人公陷入困境,然后再看主人公如何从困境中突围出来。”[9]陷入困境—困境突围是编剧的常见法则。在纪录片故事叙述中便巧妙地运用了这一困境叙事模式,实现故事化突围,表现为个体陷入困境—国家政策消除受阻因素(党的十三大确立“三步走”的总体战略部署/十四大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十六大确立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十九大为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奋斗)。

纪录片困境叙事模式

在《一个都不能少》中,扶贫干部龙秀林,主要面对个人与他人冲突(3)按照罗伯特·麦基的冲突的类型表达,冲突可以分为三类:人与自我的冲突、人与人的冲突、人与社会的冲突。,为了实现精准扶贫,在以龙秀林为代表的扶贫工作队的帮助下十八洞村有了第一个“农家乐”,村民自己“养蜂”“刺绣”贴补家用,而触及全民的脱贫计划“硬骨头”时,龙秀林面对的“他人”变成了西南边陲的整个贫困山村。猕猴桃产业园开发的扶贫决议提出,这个“画的饼不能充饥”,村民们给龙秀林投了反对票,产业如何推进,龙秀林陷入困境,而精准扶贫战略,全国23.6万个驻村工作队的齐力奋进,成为十八洞村摆脱困境的重要推手,国家的扶贫工程带给贫困人口的不再仅仅是“工作队发钱”这种简单模式,要实现真正的脱贫,更重要的是改变百姓固化的思维,给予他们走出贫困的信心与勇气,只有如此,改革道路的困境阻碍才能真正破除,这大概才是“精准脱贫”之义。

三、形象化的情感表达

个体的情感也是国家的情感,文化认同是情感认同的基础,政论片展现的就是中国文化自信,传递的就是人文情感,传承的就是中国人的民族记忆。该片超越了阐释模式的表达,较以往的政论片,更注重个体情感这条主线。随着当代社会的变革,“在这样一个新的现实潮流下,作为上层建筑制度形态的管理与意识形态之间‘中间环节’凸显出来,由网络文化等激发和形成的社会文化心理成为一个重要的‘中间层’”。[10]美国学者苏珊·朗格说“艺术就是情感的符号”,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纪录片需要用艺术语言来关注人类的情感表达、心理空间。

“纪录片的意义不只是记录对象世界的情感,也应该是创作者表达自己情感的强有力工具,我们称之为抒写情感”。[3]在纪录片中表现为两个转向:其一,改革开放宏大命题表述转向中国百姓普通生活的日常情感流露;其二,编导的创作手法与艺术构思的基点转向情感表达和情感交流。

(一)真切的情感传递

改革开放是党领导全体人民共同奋进的历程,习总书记2014年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明确提出:“社会主义文艺,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纪录片只有通过采撷普通的中国面孔,记述个体的情感流露,才能更好地完成这一使命。《我们一起走过》囊括了农民、个体户、产业工人、运动员、民营企业家、科研人员。既有“粮满仓,缸满酒,娶媳妇,盖新房”的喜悦,也有面对疫情、灾难、危机、困境时的愁容,这些情感的捕捉并非刻意雕琢,而是来自真实与生活本身,在朴实的叙述中蕴含着无限的情感张力。在《我的中国心》,第一个故事讲述了大陆小患者得到了台湾济慈医院“造血干细胞”救助,获得了生的希望,济慈医院拥有42万骨髓捐赠者的资料库,因为与大陆血缘相近关系,三分之一以上的配型给大陆患者,这种血浓于水的救助让血脉情深有了更深的含义。三组特写画面对准小患者“生命的输血管”时,真切的情感得到了升华,诗意的记录空间得到了延展。纪录片通过口述历史、影像资料、文件、照片等大量素材的展呈,传递了人文情感,凝聚了民族向心力,增强了文化自信。

(二)多元的创作路径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观众媒体选择更加多元,纪录片传播路径更加丰富,微纪录片、交互纪录片等的出现,使得纪录片面对与其他媒体的屏幕争夺,以及对观众视觉操控的竞争,这对纪录片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过影像的力量完成情感空间的共谋,沟通记录者和观众成了一种必要选择。

纪录片的情感表现主要通过两个方面呈现:首先,悬念设置。“悬念片必须以引起观众的悬疑、猜测、期待为起点,而以破解为终点”。[11]在《百花齐放春满园》中,浙江月山村和官庄村围绕一场春晚擂台赛展开角逐。两组悬念并置:月山村山妞—表演乐器太单调—丽水莲花数字文化馆取经(借追光设备);官庄村杨喜让—演员唱腔问题—丽水莲花数字文化馆取经(请专业老师指导);在莲花剧场两组悬念第一次交会—演出场地争执—定于莲花剧场—春晚擂台赛开始—平局。春晚擂台赛以平局结束,悬念破解,在百姓获得共同文化情感体验的喜乐间传达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大美之境。

其次,归纳蒙太奇的运用。在最后一集《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屏幕上出现了各行各业的奋斗者对于幸福生活奋斗的横截面呈现,“只截取该事件进程中的某个瞬间,同时,该瞬间的典型性特征足以表达主体事件的主旨”。[12]横截面的选取也是最饱含激情的时刻,这样的编辑既为情感的表达做了充分的铺陈,同时契合了网络碎片化传播特性。在对体育工作者进行表现的段落中,截取中国队夺得2015年女排世界杯冠军时刻,女排主教练郎平那句“作为强者总是要面对各种困难”是整段蒙太奇段落最好的概括。作为强者要面对困难,作为强国需要战胜困难,由个别到一般,合乎纪录片阐释逻辑,从而阐明每一个中国人都是奋斗者,通过影像形象的感化,完成了对“人的感性的全面解放”,在泛娱乐的环境下,有着重塑个体人格乃至信仰的现实意义。

四、结 语

政论片是构建国家形象、阐释文化内涵的有效载体,《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探索出了一条成功的路径。在创作手法上以形象的故事感化观众,以理性的结构征服观众,故事、情感化为政论片的内核,超越了固化的阐释模式,是纪录片产业化探索的艺术自觉,为纪录片传播中国形象、讲好中国故事树立了一个样板。它给未来的创作研究指出了两个方向:首先,“如何讲故事”。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宣传司司长高长力援引好莱坞剧作结构,指出:“我们做文化的建设者最重要的要学会怎么样讲故事,要遵循传播规律和艺术规律,我觉得我们对这些规律研究得不够。”政论片如何去讲故事,不应该定于一隅,须打破观念壁垒,取电影等其他艺术形式之长。或者,未来的政论片表达主题时的手法将更加多元。其次,政论片的受众在变化,受众的需求在变化。一方面,青年受众的人生观、价值观需要政论片以一个他们乐于接受的表达方式去潜移默化地引导;另一方面,以青年受众为代表的互联网社群的发展、受众与传播语境的变化,必将倒逼纪录片创作手法的革新,这对政论片,或更多的纪录片也是一个机遇。《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带来了新的阐释方式,这只是政论片发展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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