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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未迟(五)

2019-11-06白鹭成双

桃之夭夭A 2019年8期
关键词:皇子

白鹭成双

风停云与叶将白逛烟花柳巷之地,满屋的莺莺燕燕,奈何叶将白一个都瞧不上眼。

风停云只当叶将白眼高于顶,却不曾想过,叶将白心里惦記的全是那个傻里傻气、笑起来明媚干净、像一块上好白玉的赵长念。

叶将白心情不好,脸上神色反而更加温和,一进刑部的大门,众人纷纷上来行礼套近乎,只有熟悉他的几个老臣躲在一边,完全不敢靠近。

“国公,这是咱们刑部刚提拔上来的内吏。”乔侍郎笑着推了一个少年到他的面前,“来见个礼。”

“见过国公!”那少年躬身就拜,露出一截雪白的后脖颈。

叶将白微微眯眼,扫了一眼乔侍郎,轻笑:“什么时候刑部新升的内吏也需要同我见礼了?”

众人哄笑,乔侍郎也赔笑:“提携晚辈,国公体谅体谅。”

叶将白笑着在主堂里坐下,端起香案上的茶就撂在地上,啪的一声响,尖锐刺耳,茶水四溅。

四周的说笑声霎时消失了个干净。

众人惶恐不已地噤声后退,站在最前头的乔侍郎更是一脸惨白。

“李大人在不在啊?”一片死寂之中,叶将白施施然地理了理袍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温和地问。

“尚书大人已经休沐了。”

“那典狱史一案卷宗何在?”

旁边的内吏跑得飞快,立马捧了案卷过来,几个老臣也跟过来,严肃地开始禀告案情的进展。

一顿商议之后,叶将白道:“明日请七皇子过来作供词,你们安排。”

“是。”

瞧着他要走了,几个腿一直打战的官吏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一只脚跨出门,叶将白顿住了,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乔侍郎今日是作何想的?”

本以为逃过一劫,谁知道还是被点名,乔侍郎差点吓哭了,连忙跟着他出门,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又是作揖,又是告罪:“冒犯了,下官实在该死!”

盯着乔侍郎看了一会儿,叶将白笑道:“这朝中会逢迎他人喜好的人不少,当然也不是什么坏事,但侍郎大人,谁都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你是如何有胆子把人送来我面前的?”

乔侍郎愕然,想了一会儿,咬牙道:“那下官就是被人害了!也怪下官不好,人家说,下官就信了……”

“嗯?”叶将白眯眼,“谁说的?”

“宫里的人。”乔侍郎低头,小声道,“下官也不好明说,都要做人哪!但这话的的确确是从宫里传出来的,说国公最近甚是宠爱……七皇子。”

他只是与七皇子走得近了些,这些人就误会了。

叶将白冷笑,赵长念也真是惨啊,堂堂皇族之后,在他这儿就落得“宠爱”二字,叫她听了去,又该气得看雪景了吧。

想到这里,叶将白放松了表情,低低地笑了一声。

乔侍郎:“……”

“传言不可信,切忌人云亦云。”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叶将白收敛了一些,正色道,“下不为例。”

“多谢国公!”乔侍郎连忙拱手。

叶将白拂袖离开,上了马车才想起来,不对啊,他笑什么啊?该生气才对!宠爱皇子这大不敬的名头,也敢往他的脑袋上安?不要命了?!等有空了,他定要把锁梧宫里的人清洗一遍!

叶将白气闷地想着,脑海里又出现了赵长念那张脸,那张清秀可怜、一闯祸就会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脸。

莫名地有些烦躁,叶将白对外头道:“明日你们去接七皇子,我便不去了。”

许智坐在车辕上应了一声,然后又觉得不对,回头问:“主子最近是怎么了?”

“什么?”

“情绪起伏比以前大了些。”许智思忖着说,说完又觉得当面这么揣度不太好,连忙加一句,“莫不是遇见喜欢的姑娘了?老一辈的人常说,遇见心爱之人,心情便会起落不定,忐忑不安。”

这是调侃,毕竟他跟在主子身边十几年了,算得上熟稔,人后开开玩笑,也无妨。

然而,没想到的是,此话一出,车厢里啪的一声摔了个茶杯。

“主、主子?”许智吓着了,连忙掀开车帘看去。

叶将白脸色铁青,手里还捏着茶盖,上好的白玉茶杯碎在矮几上,尖锐的口子像极了他此时的眼神。

一个激灵,许智按下车帘,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主子胸中有千秋大业,哪里能用这些儿女情长来开玩笑呢,是他不好,再不提了就是。

七皇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刑部便将典狱史被刺一案提了出来。根据七皇子之前的口供,他们在八宝殿附近找到了凶器,也圈定了几个嫌疑人。

知道自己是要去刑部一趟的,赵长念这天起了个大早,自个儿穿戴好衣裳,喜气洋洋地等着人来接她。

然而,卯时两刻,叶将白的人还没来,皇后宫里的人倒是先至了。

“今日娘娘念起殿下,便请殿下过去问安。”宫女拿了手令与她行礼,“还请七殿下动身。”

她母妃死了,要唤皇后一声母后,去请安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皇后素来不待见她,从未像这样主动邀她去问安,今日这是怎么了?

长念接了手令看仔细,犹豫片刻,还是笑道:“好,等我一下。”

叶将白晚上没睡好,一早起来头就疼,坐在床边揉了半晌,不见好,便也不管了,让人伺候更衣起身,一边用早膳,一边对许智吩咐:“今日算是七皇子头一回掺和前朝,你派人早点去接,切莫误了时辰。”

许智拱手:“人已经在路上了。”

“东宫可有动作?”

“昨夜大牢进了刺客,虽未曾得手,但没留活口,无法指证。”许智道,“不过看样子,东宫也是急了。”

怎么会不急呢,最近半个月太子都使劲在皇帝面前挣表现,为的就是抹平寿宴失职之过,重新争取军饷督管的差事。结果没想到这案子偏生压了一个月,在户部临审军饷的时候,才放了出来,这让皇帝想忘记他的过失都不行。

太子自然是气的,但也没什么办法,案子要审,还极有可能跟他扯上关系,他能做的就是将一切危害到他的可能统统扼杀。

叶将白是早料到太子不会留天牢里的人,所以加强了守卫,就等着抓人,没想到,抓的都是死人。

也无妨,太子没得逞,就是他叶将白赢了,指不指证倒是无关紧要。

优雅地用完早膳,叶将白起身带着人准备出门,可刚走到门口,脑子里突然一闪。

“许智。”他皱眉,“七殿下那边,确定没问题?”

许智拱手道:“东宫一早去了文殊院,想来就算有心阻挠,也是分身乏术。”

“你蠢吗?!”叶将白大怒,“没有东宫,还有中宫!”

当今皇后可是太子嫡亲的生母,宠太子宠得上天入地,为了太子,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许智脸色一变,慌忙道:“那臣下现在进宫?”

“哪里来得及?!”叶将白抬头看了看天色,拂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七皇子是靠不住了,立马想法子弥补。刑部那边你请太师先过去,严刑拷打,弄两份指向五皇子的供词。”

“这……”许智为难,“光是供词怕是不够。”

“我知道。”叶将白恼道,“但现在还有什么法子?!中宫有心留人,七皇子生死都难料,更别说今日能出宫了。”

一想到赵长念那瘦弱的身板,叶将白头更疼,别的皇子都有自保能力,偏生这个人,真死在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备马!”

“主子,有马车……”

“我说备马!”

“是!”

马嘶长响,叶将白扯了缰绳就往皇宫的方向冲,看着前头茫茫的雪,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疯了。

原本今日他亲自去接人,便什么事也不会有,可他怎么就一时疏忽,本末倒置了呢?!赵长念在这案子里是很重要的一环,他还挖了很多的坑要给她跳呢,她哪能还没跳进他的,就先跳进别人的呢?!

雪风刮在脸上,跟冰刀似的,叶将白咬牙,愣是硬撑着从国公府策马到了西宫门。半个时辰的工夫,他的衣襟上已经结了霜。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七皇子要是真这么没了,那……那他就……

“国公!”西宫门旁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車边,有人欢喜地唤了他一声。

叶将白顿了顿,眯着眼睛瞧过去,就见雪里有一团红通通的东西。

他策马凑近了些,那红通通的东西便显出了赵长念那张白净的脸,被冻得有点嫣红,但依旧冲他笑得傻里傻气的。

“您怎么亲自来了?他们都说您今日忙,没空呢!”她朝他蹦蹦跳跳地过来,仰起头来看他。

喉咙里堵了堵,叶将白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放松似的喘了口浊气,想张口说话,却先被冷风吹得呛咳起来。

“哎呀,您快下马!”长念看他咳得厉害,连忙伸手将他从马背上拽下来,一路往车上拖,一边碎碎念,“好好的马车不坐,怎么要骑马呢?!您也没穿棉袄,会受凉的。”

“你……喀喀……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扶上马车,叶将白握拳挡在嘴边咳着,一双眼里满是不解。

长念道:“今日不是说好要去刑部吗?我怕耽误事,就提早出门了。”

“没人来请殿下吗?”叶将白很意外。

“国公料事如神。”长念很是崇拜地抱拳,“母后派人来请了,但我想着晚点去请安也无妨,正事要紧,于是便自个儿出来了。”

“自个儿出来?”

“对呀,我也没见着国公的人的影子,幸好您提前给了我出宫的牌子,我还能自个儿出宫。”长念感叹道,“国公真是算无遗策。”

叶将白:“……”

这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撞了大运吧?!她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逃过一劫?!他压根没算到这里,倒是机缘巧合提前给了她出宫的令牌。难不成这就是命数?这人命大?

叶将白满怀感叹,又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结果一看过去,就瞧见了这人左侧脸下颌位置上划了一条细细的口子。

口子泛红微肿,一看就是新伤。

“这是怎么弄的?”叶将白问。

长念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笑道:“这个啊,今日起得早,拿了佩剑想舞两下活动手脚,谁知道一个不小心,碰着了。”

会碰成这样?叶将白皱眉,觉得有问题,可面前这个人压根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一边比画一边叽叽喳喳地道:“那剑是北堂将军送的宝剑,让我挂在墙上辟邪。我想这种装饰用的剑多半都没开刃,谁承想锋利着呢,幸好只是碰了一下,不然我的小命都没啦!”

北堂缪送的剑?叶将白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道:“看来北堂将军甚为看重殿下。”

“那倒也没有,是我总夸他的佩剑好看,他不胜其烦,才挑了一把送我的。”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长念道,“算不得什么看重。”

叶将白不置可否,只道:“殿下下次注意些。”

“我晓得的。”长念点头。

她的马车里没有暖炉,但怎么也比外头大风大雪暖和,叶将白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俊眉拧成了麻花。

长念唏嘘:“昨日我回宫都没着凉,没想到今日国公倒是中了招。”

叶将白嘴角微微一抽,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不过,打喷嚏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他这常年锻炼着的身子,怎么也比面前这弱不禁风的人结实。她都没生病,自己哪儿能倒下。

于是,叶将白坐直了身子,硬生生地将几个喷嚏憋了回去。

等马车到刑部的时候,长念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回头便看见叶将白脸色惨白地站在车辕上。

“国公?”

“无妨。”他拢拢衣袖,从容地下了车,引着她从正门往里走。

长念踩着他的脚印,怯生生地左顾右盼,发现刑部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挂满阴森森的刑具,倒是个亮堂堂的庭院。

“这边请。”前头已经有人在候着了,一见着叶将白,立马行礼,然后带路。

叶将白侧头看了看,问:“太师到了?”

“是,许大人已经请太师去了前堂主审。”

唐太师是个极会用手段审人的,当然了,请他来的代价也不小,要是早知道七皇子这边没问题,他就不走这一趟了。

一想到等会儿唐太师会说什么,叶将白觉得头更疼了,下意识地回头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赵长念正满眼新奇地伸着脑袋望呢,冷不防被他一瞪,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连忙低头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后头,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国公,七殿下。”前堂门口,乔侍郎接应了两人,引着他们进审堂,一边走,一边道,“已经有一人招供,说参与了太后寿宴当日的刺杀,剩下三人仍在坚持,但也撑不了多久。”

长念听得很惊讶,这就招了?那案子岂不是很快能结?

“殿下。”叶将白目视前方,低声问她,“您还记得自己当日所见吗?”

“记得的。”长念点头,若是能看到人,说不定她还能认出来。

叶将白点头,进审堂去与迎出来的太师拱手问礼,寒暄一阵,便让她站去堂前,仔细看正在受审的三个人。

长念低头瞧了瞧,觉得这三个人都不太眼熟,不禁皱了眉。

“当日,只有殿下目击过凶手,所以,这最后一轮,需要殿下来定论。”唐太师摸着一把黑胡子,神色严厉地道,“一言定生死,还望殿下慎重。”

这话说得是很有道理,但听起来跟威胁人似的,长念不太舒坦,下意识地看了叶将白一眼。

叶将白在侧席上落了座,正撑着眉骨半眯着眼,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法问他,长念只能直接问唐太师:“凶手一定在这三个人当中吗?”

唐太师微微一顿,而后笑道:“是。”

可是,分明不在啊!长念垂眸,回头再看了那三人一眼。

三人当中,有两人穿着灰白色的囚衣,而最边上跪着的那个,穿了深蓝色的宫人衣裳,衣裳被血浸湿,依旧还能看出缎面的材质。这样的打扮,和她当日看见的刺客很像,但应该不是,个子不对,太矮了。

拳头紧了紧,她小声道:“要是这三个人里没有呢?”

“不可能,除非殿下当日并未看见凶手。”唐太师敲了敲案上的卷宗,“但这上頭写的,殿下是看见了凶手,惊吓过度,才会躲进八宝殿之中。若是没看见凶手,那殿下……”

长念心里一沉,有些惶恐地看向叶将白,她没撒谎,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三个人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将白皱眉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用下巴指了指那穿着深蓝色宫装的人。

要她撒谎?

长念一愣,心里有些抗拒,可叶将白做了这个动作之后就又伸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了,她想求助都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要听他的吗?

审堂里安静了许久,直到唐太师唤了一声:“殿下?”

“是这个。”长念缓慢地抬起手,指了指那个穿着深蓝色宫装的人,“当日,凶手穿的就是这一身,我同国公说过,供词里也该有。”

被她指着的人一个激灵,瞪大了眼,想喊什么,旁边的官差立马上前,一脚踹上他的肚子。

噗地吐了一口污秽物,那人倒在地上抽搐,神色痛苦,说不出话来了。

长念身子抖了抖,微微退后半步,神色惊恐。

叶将白总算抬了头,道:“殿下先上座休息。”

她这小鸡崽子,肯定没见过这种场面,难免心里不舒服。

长念迟钝地点头,慢慢挪回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有了她的指认,唐太师就开始逼供了。下头那人叫得惨烈,刚开始抵死不认,但冷的热的刑具过了一遍,最后还是奄奄一息地招了。

“何人指派?”

“五……五皇子。”

长念脸色发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捏着他的一只手在供词上按下血印,另一只手死死地抠着椅子的扶手,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她冤枉了一个无辜的人。

“殿下,这边请。”叶将白起身唤她。

长念抬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他平静地回视她,目光和善。

“事情已经了了。”他说,“有在下在,殿下可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吗?长念的眼睛有点红,她的高枕无忧,难道必须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明知道是无辜的人,她也要硬踩着人家的尸骨往上爬吗?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然而,叶将白像是很习惯了,满目鲜血也没有半分不适,扶她起身,一同退出审堂,远瞧着唐太师跟出来了,便道:“殿下辛苦,随我们一起去用膳如何?”

日头当空,已经快到午时,长念的肚子的确饿了,但她不想吃这顿饭。

“今日出宫,还未去与母后请安呢,我也该早些回……”

“殿下不必担心,等用过午膳,在下送殿下回宫。”叶将白微笑,“况且皇后娘娘向来有午休的习惯,您现在回去,也请不了安。”说着,他半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欲往外挪的身子压了回去。

长念身子有点僵硬,还未反驳,这人就已经转过头去朝人拱手:“有劳太师,叶某已经备下薄酒,还望太师给个颜面。”

“国公客气。”唐太师哈哈一笑,“有段时间没叙旧了,也该找个地方聊聊。”

“是。”叶将白颔首,侧身就做请的姿势,“太师、七殿下,往这边走。”

唐太师微微一顿,只一瞬,就恢复常态,笑道:“殿下也去?”

赵长念迎上他的目光,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就想摇头。

“殿下与我也算是有些交情,这个时辰了,不请殿下共进午膳可说不过去啊。”叶将白失笑,很是轻松地抓了长念的胳膊,半扶半拉地把她往前头一带。

得,说什么都晚了,赵长念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跟着走。

朝中两位重臣要谈事,她一个皇子,还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是怎么都不该在场的。唐太师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蹭饭碍事的傻子,虽然带着笑,但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刑部里头就有单独的阁楼,二楼之上就有厢房酒席,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有好多,长念都是头一回见。她虽然顶着皇子的名头,在宫里的吃穿用度却都是在规制之内,少有小灶花样,因此也没什么见识。

叶将白显然知道这一点,故而一坐下,就开始给她介绍菜肴,用料都不铺张浪费,但厨子手艺很好,色香味俱全,引得人胃口大开。

“那,我就不客气了?”长念咽了口唾沫。

叶将白慈祥得仿佛一个老父亲,温柔地给她夹着菜,时不时也招呼一声唐太师,让他别客气。

唐太师神色复杂,看着叶将白亲亲热热地给七皇子盛汤,又看着他拿了自己的手帕给七皇子擦嘴,一口气没咽对,连连呛咳。

“太师怎么了?”长念大快朵颐之余,还抬头关心了他一句,“要喝茶吗?”

“不必。”唐太师笑道,“老夫只是觉得国公温柔体贴,实在是良婿之选。”

此话一出,长念立马看了叶将白一眼。

对啊,国公今年也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年少得志,位高权重,按道理说,怎么也该妻妾成群的,可他到现在别说有正妻了,连个红颜知己都没听说过有。

下意识地,长念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胯下。

叶将白:“……”

叶将白气不打一处来,放了筷子,對唐太师道:“承蒙太师看得起,若是有良缘,介绍一段给叶某也无妨啊。”

“哈哈,国公的姻亲,谁不想攀?!”唐太师举了举酒杯,“但叶家老爷子高傲得很,轻易不与人说话,老夫也没机会去他老人家面前进言。”

叶家也是世家贵胄,但与北堂家的团结不同,叶家家门散落,血脉不和,叶老爷子醉心丹药,不问外事,故而就算有闺女想塞给叶将白,那也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叶将白唏嘘:“别说太师了,我最近想去请安,他老人家也是不见。”

“国公言重了,您是叶家光宗耀祖之人,哪有连您也不见的?!”唐太师捻着胡须,眉目间隐隐有不悦。

叶将白笑着敬了他一杯酒,又说了不少恭维话,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沉。

长念咬着软糯的肘子肉,瞧着情况有点不太妙啊,她虽然是来蹭饭的,但饭桌上气氛这么凝重,她也没法吃了。

她放下筷子,想了一会儿,弱弱地开口:“太师莫怪,国公受了寒,今日心情不好,难免说错话,还望太师莫往心里去。”

谁都知道这七皇子是个不顶事的,就算在一张桌子上,唐太师也只当她是个摆设,谁承想这摆设竟然开口了,仔细一听,竟还是在替辅国公说话。

堂堂辅国公,替人说人话,替鬼说鬼话,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护着他,替他说话,而且这开口的人,还在发抖。

“若国公委实不能让太师消气,那这一杯,念敬太师。”长念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捏着杯子站起来,小身板直晃。

叶将白一脸错愕。

身边这人浅蓝的衣料在他的眼角晃悠,手里的酒杯颤啊颤,洒了好些酒染上袖口。可她的手一直没放下来。

见唐太师没反应,她还固执地继续往前端了端,脸上的笑很僵硬,但到底是一直笑着的,显得有些谄媚。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一种养出孝顺孩子的欣慰感。

然而,唐太师迟迟没反应,叶将白便有些不悦了,赵长念说什么都是皇子,磨开面子给臣子敬酒,还有人能不受的?!

他跟着起身,握住长念的手,浅笑,带着歉意地道:“七皇子独居久了,与人接触不多,不太懂事,太师多包涵。”

说完,他替她将酒杯放去了唐太师的手里,再握了握她的腰,示意她坐下,眉目之间,又是愉悦又是责怪。

长念有点不好意思,讪笑着看着他。

唐太师都顾不上生气了,满脸错愕地看着两人:“国公你……”

像是奸情被撞破似的,叶将白眉头轻皱,想辩驳,又略微心虚,眸子回转间万般思绪,再抬眼,便是一副无奈苦笑之态:“太师与叶某也算是忘年之交,有些事情,还望太师莫要说与他人。”

唐太师:“……”

这就……承认了?

不对啊,他记得叶将白此人最是无情,怎么突然就开了窍?

他再定睛看看,七皇子的确生得清秀可人,外头哪儿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一切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但他总觉得匪夷所思。

“太师若实在想拜会老爷子,叶某便回去禀上,试一试。”叶将白别开头,似是不敢再与他谈这方面的事,干脆让了步,慌张地道,“等有消息了,便让人去知会太师。”

要是之前叶将白答应,唐太师会很高兴的,但现在,他连笑也笑不出来,只能拱手胡乱地应下:“好……”

“来,尝尝这个!”似是已经被看穿便豁出去了,叶将白又给赵长念夹菜,眼里眉间都是说不出的温柔。

赵长念傻眼了,叶将白在说什么,她没听懂,但面前唐太师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啊!方才她有什么话说得不妥吗?还有,叶将白怎么突然给她喂起饭来了?她有手,能自己吃!

伸手想去抢筷子,却被旁边这人狠狠地瞪一眼,长念看看他,再看看唐太师,感觉自己脑袋里都是糨糊。

而一边的叶将白,只觉得七皇子真是个福星,误打误撞也能救他于水火。

唐太师家里有五个女儿,三个许给了高门大户,还剩两个小的,一直想跟叶将白攀关系。叶将白是没法推拒,才会与赵长念逢场作戏。还别说,这一招挺奏效,唐太师没再继续生气,也没再攀谈,只狐疑地看着他们,一脸尴尬。

叶将白十分从容,客套话、恭维话都说了个遍,用完午膳,还道:“番邦今年进贡的东西里,有两件稀有的和田玉器,圣上隆恩赏赐于叶某,知太师也是懂玉之人,待会儿便让人送一件去府上。”

“这……国公客气了,不敢当啊。”

“哪里哪里,太师今日委实辛苦,应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太师自然也给足了叶将白面子,哈哈一笑之后应下,再不说别的。

长念看了看旁边的钟漏,午时已经过了。

未时一刻,叶将白用他那温暖的马车把她送回宫,刚到锁梧宫附近,就听见兵甲碰撞之声,分外嘈杂。

“怎么回事?”半醉的叶将白有些暴躁。

许智看了看,低声回答:“前头似乎戒严了。”

戒严?叶将白不解,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唤一声:“林茂!”

“卑职在!”听见辅国公的声音,御林军督管立马跑了过来,朝他拱手,“国公怎么过来了?”

“这里在干什么?”

林茂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皇后娘娘有令,请七殿下去中宫一趟,但殿下不见了,连带着传令的宫女也消失无踪,娘娘是急了,才派卑职带人来看看。”

叶将白眼皮一跳,回头看了身后的赵长念一眼,干脆下车,把车帘放下,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后宫这么大,七殿下去散散步,不在锁梧宫也正常,怎的就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娘娘说,那宮女过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回去复命,一定是出了事。”林茂道,“宫女还是其次,殿下的安危要紧。”

“我没事呀。”车帘被掀开,赵长念伸了脑袋出来,笑嘻嘻地道,“我跟国公去了一趟刑部而已。”

叶将白:“……”

他是打算问清楚事情,把这人偷偷塞回锁梧宫的,这样一来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牵扯到他。可这傻子怎么胆子大到直接跳了出来?!那岂不是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成她同伙了?!

林茂看见她,脸色也变了变,然后拱手行礼:“七殿下,若兰呢?”

“若兰是谁?”赵长念一脸茫然。

“皇后身边的宫女,今日来锁梧宫传话的那一位。”

“啊?”长念想了想,“是有个宫女来传话让我去请安,可我说我要同国公先出去一趟,她便回去复命了。”

林茂惊了惊,摇头:“那宫女并未回去。”

“那赶紧让人去找啊,许是迷路了吧。”

林茂微微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七殿下的神色,发现她表情十分坦荡,一点也不像在撒谎,于是按下了心里的疑惑,行礼道:“还请殿下去一趟中宫。”

赵长念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站到了叶将白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叶将白眯眼:“殿下,在下还有事要忙。”

“帮帮我啊。”她可怜兮兮地道,“我一个人去,没好果子吃的。”

“殿下开玩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良善,如何会不给您好果子吃?!”

真不愧是打小混迹官场的人,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皇后要是温柔良善,那她就是观音菩萨在世!

长念咬唇,伸手抓着他的衣袖,不松。

叶将白嘴角抽搐,低声道:“殿下是多大的人了,还耍赖?”

“我不管。”长念闷声道,“你说过要罩着我的。”

这半撒娇、半哀求的语气,听得叶将白身子一震,恍然想起可能是自己刚刚在桌上对她实在太过温柔,让她误会了什么。

他哭笑不得,连忙解释:“殿下,您应该清楚,在下对殿下没有非分之想。”

嗯?怎么就说到非分之想上头去了?长念很困惑,抬头看他。

清澈明亮的一双眼,带着点雾气,大大咧咧地望进他的眼睛里。

叶将白一愣,感觉胸口又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疼得紧。

她是不是觉得他始乱终弃?正常人都知道方才只是逢场作戏啊!

不,不对,七皇子比平常人要蠢一点,别人不会当真的,她可能就当真了,甚至还会觉得他要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因为喜欢她才帮她。这误会就太大了啊!

可现在人这么多,他也没法解释,要是直接甩袖子走人,这七殿下当场哭了也说不准,到时候他不仅没法独善其身,还要被扣上一顶戏弄皇子的帽子,那还不如帮她一把呢。

叶将白神色很复杂,片刻之间,内心已经经历了好一番纠结,再低头,对长念说的就是:“好。”

长念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人可能多想了点什么,但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她也没必要再说,只消高高兴兴地谢过,然后跟他一起去了中宫。

下期预告:

叶将白听闻赵长念无故遇刺身负重伤,一想到赵长念那柔弱的小身板挨了刀子,叶将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思及她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瞅自己,委委屈屈地说“国公,您没护我”,叶将白的心情都跟着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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