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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三台坡赴一场奇花盛宴

2019-11-06

大理文化 2019年9期
关键词:冰瀑报春枯木

清晨,迎着朝阳骑摩托上山。这一骑,就骑到了莲花峰西坡支脉龙吐水。这里海拔3000米,漫山遍野古老的映山红正在凋谢,一地落红在清澈的阳光下红得透彻惹眼,可我没有停留,我的目标是更高处的杜鹃。

徒步从这里开始。起步就是陡坡。这一段山脊,南侧是刀削斧劈的陡峻荒草坡,若稍不留心失足,那将是九死一生的坡底故事。北侧全是密密麻麻的苍苍古木,一种紫杜鹃杂生其间,偶尔有一两株探头偷看荒草,可花都不显眼。我俩沿林木线边缘慢慢向上爬。是的,是我俩,妻子和我。很多次爬苍山,都是我俩一起相互陪伴向上,更多爬山爱好者是纯粹的爬山,我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只有妻子毫无怨言一直等我,这次理所当然又是我俩上山来。

走完一台坡,我俩在一棵古杜鹃树下小坐。这是一棵开满粉红色花的古树,主干上青黑色的苔藓密布,顶部枝条遒劲,且呈扇状打开,更妙曼地是那筋骨上繁花盛开。在早晨清丽的阳光下,古枝上的繁花竟然呈现为似古梅的形态。站在树下,我们拍了又拍。站到高处,我又回首拍。这一回首,让五月的苍山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对比,山脊线北侧繁花绽放,山脊线南侧却枯草连天,生命的繁华与落寞,喧嚣与低调,勃发与衰败,在这里有一种鲜明且深刻的对比。其实,我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站的位置不同,更多的沧桑味道只有自己体悟。就在我感慨万分的时候,那些光草坡上,一种极其低矮的碎米杜鹃,用艳丽地绽放吸引了我的眼眸。那是多小的杜鹃啊,枝条淹没在荒草间,瘦弱还无叶,可每一枝都有小花聚集成团在盛放。与一步之隔的北侧杜鹃相比,这花实在让人怜悯。可春天来了,某些出生贫瘠的花,依旧要开放!这样想的时候,内心开始暖起来。在向二台坡进发时,我遇见了更加震撼人心的场景。

苍山西坡 费德霞/摄

枯木与鲜花。是的,一片栎树类的枯木,一片只剩下主干依旧直刺蓝天的枯木。一棵枯木的出现,可以把它当风景,可一片枯木的出现,我的心一定不会再平静地把它当风景欣赏。感慨着气候变化,感慨着生命轮回的同时,我发现有几棵枯木脚下,竟然有紫杜鹃绽放。对着那些紫色,我忍不住拍了又拍。拍完向上几步,竟然遇见了枯木生花。是的,刚才是枯木与鲜花对比,此刻是枯木生花。一棵又一棵十多米高水桶粗的古杜鹃树,下段外皮早已风化,远看纯粹是枯木,可枝顶竟然有一枝或数枝甚至数丛花儿在开放。忍不住走近查看。原来,在主干背风的一面,还有一丝丝的树皮,支撑着顶上鲜花的开放,生命顽强!

终于,我俩登上了二台坡顶。这里有近百米稍稍平缓的地势,开满花的红棕杜鹃趁机占领了山野,大片连接不断的花开出气势。北侧有一条叫“金月亮”的山岭也在此融入二台坡,那山也是一岭红棕杜鹃花,我的拍摄终于有了壮阔的画面感。这个位置,多年前我曾经一个人来过,在这里遇见了两头黄牛。那天我只拍了一张照片,牛就翻越山脊到南侧去了,我追过山脊才发现那里竟然有一大群牛。牛群误以为来的是喂食主人,围拢在那几个光滑平坦的大石头边等待我撒盐。我没有盐,我只有相机。牛不吃相机,可我的相机想“吃”掉它们,一拍就停不下来。更妙的是大石头旁竟有一棵开满花的红棕杜鹃。牛久等无果后散开,我才慢慢回转。在下山途中遇到寻觅牛群要喂盐的真正主人,看了我拍的照片,认出就是他的牛群。可我今天一路上来,却不见一条牛的踪迹,在那些稍微背风的树林边,有很多牛粪堆叠,说明夜晚有牛聚集,可今天却不见牛。在二台坡顶,我依然走当年的路转过山脊,想去下面凌空的巨石上拍摄斜对面那一岭古树杜鹃花。可惜我气喘吁吁跑下去,在巨石上一站才发现白跑一趟:在山脊线上是俯视的角度,看得到树冠层上鲜花的堆叠,可走近反而不再壮观。山脊线上,我的镜头又有限,拍不下整个画面。其实,后来与植物大神刷牙君去鹤云峰下的飚水岩拍花,途中的交流才知道我无果而终的这段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之旅。

那天我翻过山脊站到石头上还拍不到古杜鹃林后,转身时看见脚下有一朵小黄花。我在朋友圈见过那花,是黄花独蒜兰。一朵孤独的花,就那样开在石缝间,一种落寞的感觉让我怜惜,于是蹲下为它拍了一张图。后来与刷牙君交流中,他问我在哪里拍到,说那花分布面很窄是珍稀种,对生存环境非常挑剔,他也想去看,说想作为一个研究的观测点。说起这花的历史,他讲上一次的发现记录者为“秦仁昌,可那是1929年了,到如今的2019,时隔90年的再发现啊,不容易!”秦仁昌记录的发现点为“车大坡后的三台坡”。(车大坡就是如今的车达坡,最初应该为彝语地名的音译,如今雅化为车达坡,最初的含义早已消失在时光深处。不少属于民族语言的地名,在记录和雅化的过程中,本意渐渐消失不可考,也是一种遗憾。我们的身边,这样的事一直发生正在发生,可我们更多的,依旧是无可奈何。)他还把当年的标本图片发给我看。时隔90年,沧海桑田之外,发黄的标本图上,干枯的花朵一眼看去竟然有栩栩如生的灵动感,穿越90年的光阴,这花竟然还在,而且机缘巧合被我遇见,一切,确实不容易!可我遇见的那花,生存地域已经有变化,从树上变成了地面石头上,更关键的是当时我左看右看却仅仅发现一朵,欣慰中更多的是担忧——这花是否能够长存,我不敢预期!可一切依旧值得欣慰:90年的沧海桑田,这花依旧能开,说明苍山生态环境的变迁中,有值得称赞的方面。同时我安慰自己:也许这生命力顽强的花还多,只是遇见的人不认识,认识的人却没有遇见。如我,也是在花开的时节遇见了花而拍摄,无花时节的遇见,一定会被我忽略。如此看来,多少妙曼被我错过。就像我继续向上登三台坡的第三层台时遇见的那片蓝果杜鹃!

以前我来到这里时错过了花期,可当时依然觉得这一山的杜鹃树特殊:光滑发白的树干如灰蛇,一年一蜕皮,一年一长粗。新皮细嫩爽滑,手感清凉快意。我一直喜欢这个树,在不知其名为蓝果杜鹃之前,就爱上了这样爽滑的枝干。后来和女神宏观一起登莲花峰,那是六月初花谢果之际,那果子确实呈现为深蓝色,我当时就被为这树命名的人折服:蓝果杜鹃,名副其实!蓝果杜鹃花开,却是今天才遇见。蓝果杜鹃一山的粉白色团花绽放,在山脊占尽风头。用全景角度拍摄后,我也和妻子一样,拍了几张特写。蓝果杜鹃的伞状钟花很独特,即使在一个花序上也并非同时开放,总有那么几朵顽皮地争着先开,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妻子拍大开的,我拍顽皮的,我们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快乐拍摄。

继续向上,山脊的植被有了显著变化。灌木林退后,竹林占据了绝对优势。这些竹子,高不过两米,且都落光了叶片,就光秃秃地立在那里,成为颜色更深的一种地表植被存在。在山下远观时,还以为都是光草坡。其实,光草坡呈现为更浅的焦枯色。在即将抵达三台坡的最高处时,我又被一片枯树林震撼住了。

那是一片枯柏。在山脊南面陡坡上,毫无生机的矮竹林中,一些枯柏无序出现。三四米高的枯木,就那样赤裸裸地站在山坡上,接受风霜雨雪的洗礼,让人有一种坚毅的顽强感。站在枯木旁,我拍下一些照片,思考了好久。在苍山西坡,我见过一些零散的枯木,可这样大片连续存在的枯木,却是第一次遇见,且都是生命力顽强的松柏,且都直直地站着,给人以命运的不甘之感。枯木上还有一些分枝存在,显示这些树的枯死并非久远之前。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树无法在苍山生存下去?我问过不少懂植物的人,可大家意见不一。我却总有一种自责感,气候变化的终极罪人,我一直归结在人类自身上。无论自然的变化是自然进化的原因还是人为的原因,保护自然始终是我们需要坚守的责任。

从枯木林向上,路开始转向山脊北面,先向下,再平伸。这里是三台坡的顶,一座稍微平展的山向东北绵延直达莲花峰,山的中部有一个缺口,本地人叫“断山”,到那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向莲花峰顶,一条向南去白云峰。

今天我已按计划登了三台坡,莲花峰顶当然放弃,可接下来的长坪子,我想去看看,更何况时间才中午一点。两口子一商量,决定继续向前。向前,山脊北面的阴坡,成了假乳黄杜鹃的天堂。我测了一下海拔已过三千六,正是假乳黄杜鹃的适应区。这杜鹃的花期在六月,可我仔细看了枝顶,只偶尔见几个花苞,也许是去年开累了,今年要歇口气,下一年再疯狂开放。在一低头的瞬间,我发现树下有蓝色报春花开放。

蹲下,果真是苣叶报春。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登苍山的人发这花,想不到今天我也遇见了。相机拍了手机拍,对着那朵其实并不起眼的花,我俩轮流上阵,拍了十几分钟。起身才一拍脑袋,前面也许更多,于是继续向前。

山路一转,路两边大片的蓝色突然就闯入眼眸。报春!我大叫一声,丢下包就奔了过去。杜鹃林下的报春花,正随风摇曳等我亲近!路大约是这些花生长的海拔底线,绝大多数沿着路一直向深处高处绵延。

这一丛,顶是深蓝的伞状花序,每一朵都开到极致,把绽放的精髓诠释得淋漓尽致。那一丛,用浅蓝的聚伞花朵,以偏转向道路的斜倚姿势,把开放的自由惬意与随性随心演绎得非常生动。又一丛,用连续几丛生长的态势,把花开的阵势扩展到群体的力量。再后来,我还见到蓝色中突然出现的异类:白色苣叶报春!

苣叶报春这花,多年前五一我登鹤云峰在靠近山顶时,拍摄到极为肥硕一蓝一白的两株,后来请教我的植物专家杨老师,他告诉我是苣叶报春,且说蓝色常见,白色却是稀有色。那年我仅仅遇见了两棵,而今天我遇见的是一大片。这大片的蓝色花中,竟然夹杂着不少白色花。我想,白色花的出现,是苣叶报春不甘被动退缩的自我调节,遗传中的主动变异,主动的生物多样性,更能适应外界环境的变化。这报春,真是一种聪明的花!我把镜头对准了那些蓝白交错的报春,拍完照片又录了视频,这是自然界的主动适应。

继续向前,竟然还遇见了大片未融化的积雪,而积雪的旁边,报春开得更浪漫。这里山势向北倾斜,靠顶这段是缓坡,向下百米却非常陡,再向下是断崖带。那些断崖带上有不少冰瀑,每年一入冬就凝结为冰瀑,要到三月底才会融化断裂掉落。今年的二月底,我特意从北面的山谷进来,探访过其中的一个冰瀑。那雄奇的冰瀑景观,曾掀起一波“冰瀑热”。

拍完报春,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半,于是,我们转头下山。

下山就畅快了。回到三台坡的第二层台时,我拍下了山脊上连绵几百米密密麻麻的糙毛杜鹃,那些枝头全是鼓胀的花苞,预计五月中旬就能绽放,到时候一山起伏的浅黄花朵,将把目光引向苍山高处,引向天空的高处,引向心灵的高处……

回到一台坡顶时,我的膝关节开始疼了,我只好拄着登山杖一步一挪下山来。这几年,我登苍山过于频繁,年龄渐大而热爱越深,可膝关节不争气,已经出现了磨损,但让我每一次上山都尽量缩短行程,让我对每一次上山都格外珍惜!

回家后,我刻意查询了苣叶报春这种野花的花语,没想到竟然有,且很契合我的心:不悔!

是的,爱上苍山,就爱上苍山的一切,爱登苍山,了解苍山,保护苍山,不悔!

编辑手记:

有山有河流,拉乌秀丽的风光让人心之神往,因为森林覆盖率高,整个区域可谓被绿水青山环绕。这里不仅绿意盎然,还有清新质朴的少数民族农村生活影像,不妨走进《绿水青山拉乌行》,感受属于拉乌自己的生活美学。每天和植物交流,和色彩对话,细细品味它们的语言,这是扎染匠人每天的工作,在《走进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中,作者细腻的笔触描写着亲临现场的过程,到喜洲的璞真白族扎染博物馆可以亲身感受草木染的魅力,这里将民俗工艺以更加多元的形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到苍山爬山,了解苍山,爱护苍山,捕捉下山花焕发美态的瞬间,《到三台坡赴一场奇花盛宴》又一次为我们打开了解苍山植物世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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