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人生》戏内与戏外的“互文”
2019-10-30王倩楠
王倩楠
摘要:导演韩寒借助《飞驰人生》讲述了一个颇具少年心性的中年男人故事,是他自己的成长故事,也是对自己赛车手经历的记录。文章认为《飞驰人生》打动人心的地方也在于此——影片主人公张弛的命运与导演在现实中的经历“互文”,演员沈腾在戏外的喜剧效应与戏内的表演“互文”,从而为影片锦上添花。
关键词:《飞驰人生》 喜剧 悲剧 互文
《飞驰人生》在竞争激烈的2019年春节档斩获了10亿元票房,与沈腾的喜剧号召力分不开,但更与导演韩寒分不开。韩寒从新概念到作家,再到博客时代针砭时弊的意见领袖,然而进入微博时代后,韩寒从舆论中心渐渐淡出,直到2014年《后会无期》上映观众才发现,韩寒转战幕后当起了导演。
“韩寒”与“张弛”的成长意义互文
无论是什么时代,韩寒一直有一个不被大众熟悉的赛车手身份,这一点无疑为电影增添“自传”属性。这是韩寒为戏内故事“加的戏”,即韩寒的赛车手身份增强了观影期待。而在影片中,这份期待也被满足。在片头纪录片般讲述中国赛车手时,韩寒自己的身影也出现在其中;观众花样领略了许多关于赛车比赛和组装赛车的知识,比如攒一辆赛车所需要的各种零部件、领航员的作用、赛道的难度等,这些详实的细节除了给观众提供观影快感,还赋予了影片真实感。
韩寒的前一部电影《乘风破浪》讲述的也是赛车手的故事,故事内核在于 “父子和解”,到了《飞驰人生》 “父子”内核还在。《飞驰人生》更像是《乘风破浪》的续篇,讲的是在父子和解后的角色调换。影片中,张弛参加非法赛车的原因是“解决儿子的户口跟上学问题”, 虽然观众在这里可以一窥过去的“公知韩寒”,但这并不是影片想要“讽刺”“揭发”的社会现实,而只是要借此营造一个落魄父亲的形象。《乘风破浪》中的儿子徐太浪变成了《飞驰人生》里的张弛,这一次是父亲向儿子证明自己。屏幕中的“父亲”向来有其独特的精神指向,除了严肃深沉的爱,“父亲”还代表控制、传承、权力和体制。可以说,《飞驰人生》里的和解虽然漫不经心,却更为深刻。
影片中,张弛对儿子说:“爸爸的爸爸叫张扬,做事太张扬,老吃亏。他就希望爸爸呢,做事能够张弛有度,所以你爸爸我叫张弛。这不后来就驰起来了嘛,当了车手,还拿了冠军。我呢,希望你以后可以跟爸爸一样,一直飞驰下去。咱们俩就叫飞驰组合,于是你的名字叫张飞。”这段话看似闲笔,实则是韩寒刻意放在电影中的,是他对自己过去的总结、未来的期待。这种总结里既有他对自身的审视,也有他与现实和体制的和解。
作为80一代的偶像,韩寒电影的魅力也在于此,他的电影中总有他自己的影子。一个导演的作品如果能和他本人的现实生活真诚地互相映照,形成“互文”,那么电影也会因此更加具有生命力。《飞驰人生》的吸引力来自实际生活的记录,也来自于韩寒的“偶像”光环和个人成长;反过来,观众通过看电影,也对韩寒本人和他的蜕变有了了解。同时,观众(尤其是80一代)也对自身成长进行观照,从而看见自己的影子和成长路径。这种通过作品见证“偶像”和自己的共同成长而获得的情感共鸣,是难得的观影体验。
戏外“沈腾”与角色“张弛”的悲喜剧效果互文
本文要观照的《飞驰人生》的第二个吸引力来源,也是本文想要讨论的影片的第二个“互文”,即演员沈腾在戏外的“喜剧效应”与他所饰演的张弛在戏内的悲情“互文”,从而使得影片获得了一种“悲剧”气质。
喜剧演员的首要作用是制造喜剧“笑(效)果”。这一点对于被观众笑称 “长在笑点上”的沈腾可说是毫不费力,韩寒也非常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在影片一开始就密集地通过沈腾的表演制造了大量“笑果”:在影片片头,第三分钟,张弛与儿子的对话,抛出赛车服与外卖制服梗;第四分钟,张弛在安检门接受采访,是一段经典的“小品式”表演;第五分钟,以闪回方式呈现张弛在五年前接受记者采访,是一段典型的“相声”表演;到了第六分钟,张弛在申诉席上向观众讲述他被禁赛的原因。此时张弛的旁白式解说,用的是“说书”式语言,充满夸张,镜头在此时用了大量剪切,且切换速度很快,演员动作也做了夸张处理,为的也是凸显这种夸张。韩寒将这些喜剧手法“电影化”,在电影一开始就形成了良好的喜剧氛围,抓住了观众的心,体现了韩寒的导演功力,也体现了沈腾的表演功力。这只是影片的“前菜”,真正的味道在这之后才开始。
在《飞驰人生》中,人们看到了喜剧演员另一面的“独特”作用:故意不迎合观众期待,与观众期待错层,从而制造氛围使得喜剧具有崇高感。影片很巧妙地利用了观众既定的心理预期,从而让戏外沈腾的“喜剧效应”为戏内悲情做了“铺垫”,而戏内沈腾的表演桥段也因为戏外喜剧气场的加持而更加精彩。这一种演员在戏内外表演的“互文”在《飞驰人生》中让观众捧腹,也让观众掉泪。
当一个演员有足够强的喜剧气场,那他在电影里的表现就不单单由这个电影决定,在电影外的戏剧形象已经为观众铺垫了一种心理预期。这种心理预期,大部分时候与观众的期待相符,这种时候就产生了喜剧效果。这就是通常的喜剧套路,从严肃的煽情出其不意地过渡到荒诞,比如,在上文中提到的《飞驰人生》前六分钟的喜剧效果,就是与观众期待相符的喜剧效果,也就是看一个喜剧演员 “出丑”“难看”,从而发笑。
而在这部戏剧里,出现更多的是相反的套路,上一秒还很荒诞观众正等着演员出丑时,在下一秒却变得温柔而感伤。这就是没有与观众的期待相符,而是做了严肃温情的处理,从而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剧效果。《飞驰人生》的主要剧情就是这样不按照喜剧套路出牌来一一铺陈的,除了昔日挚友领航员孙宇强和修车高手记星的鼎力相助,影片还有很多的“温情套路”。其一,林臻东知道张弛拉赞助困难,他没有像往常喜剧片中的“反派”那样对张弛进行羞辱,而是找到他,说:“我其实特别希望能在赛场上碰到你,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其二,还是张弛在拉赞助时,打算找他的昔日好友借钱,结果全桌人喝倒在酒桌上,此时的张弛非但没有感觉被“出糗”,反而主动替朋友结了账;其三,就是“叶经理”这个人物的塑造,他虽然不能为张弛拉来赞助,也不能租赛车给张弛,却为张弛找到了他的旧赛车,而且在他被开除后,还专程找到张弛的住处,把之前赛车的电脑版给送来,深情说:“比赛得赢啊。”叶经理告别前突然唱起:“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张弛停住和叶经理对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問谁又能做到。”暮色映照中,两个失意男人以这样的方式互相鼓励和安慰,好笑却也令人动容。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期待“笑果”,却被“温柔”一击的反差中,影片人物一次次在观众心里“严肃”起来, “崇高”起来,观众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在片中,韩寒故意没有讲述成年世界的残酷和世故,他甚至没有塑造“反派”,没有强权对小人物的倾轧,有的是对手间的惺惺相惜;没有小人物之间的踩踏,有的是互助的情义;也没有人到中年的颓丧,而是要重拾梦想,即便历经磨难也绝不放弃的坚持。
电影在两个“互文”中的得与失
影片的高潮并不在张弛赢得了比赛,那是一开始观众就猜到的结局,而是在片尾夕阳余晖照到每个人脸上,韩寒为电影唱的主题曲《奉献》缓缓响起,接着荧幕上出现“此片献给你所热爱的一切。”这一刻,影片又一次与现实的“韩寒”互文,观众在黑暗中“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想起自己热爱的一切、奉献的一切,再一次与韩寒共鸣。
电影上映后,韩寒发微博坦言他“将准备比赛和找钱找车困难的过程幽默喜剧化了,将艰苦复杂的比赛简洁悲壮化了”。韩寒是坦诚的,他对生活艺术化的处理使得电影有一些近似童话般的浪漫,失去了一些生活原本的粗糙质感。《飞驰人生》作为一部喜剧电影,也有着喜剧电影难以避免的俗套,比如过多的“梗”和“段子”、硬套金句等,难免使人审美疲劳,显示出导演对观众刻意却失败的讨好;电影的剧情也建立在过多的巧合上,这是叙事技巧的欠缺。然而,《飞驰人生》仍然令人惊喜,韩寒讲了一个颇具少年心性的故事,面对所爱举重若轻,克制了过分抒情的冲动,给人恰到好处的感动。
比较韩寒的三部电影,这种自身与作品的“互文”成就了他和他的电影,启用合适的喜剧演员也为影片增色许多。但人们也应该警惕,韩寒与自身“互文”是否是一张可以一直延用的王牌?观众是否会审美疲劳?随着80一代步入中年,对于曾经的偶像和意见领袖,观众恐怕会提出更高的要求。我们期待,在韩寒以后的作品中会有更深刻的表达。
(作者单位:山西传媒学院)
本文责编:邵满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