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美食与时光
2019-10-30刘阳
刘阳
中国人还真是会吃啊,到夏天天气热了就吃凉凉甜甜的粽子。我比较多事儿又爱玩儿,虽然到处可以买到粽子,但总爱折腾着爸妈自己做,就连难度更高的月饼也要买模具,吵着我妈给我做。前两天北京天热起来了,就又想自己包粽子吃了。
第一次包粽子是小学的时候,我刚能够得着锅台上放的米和粽叶。爸爸是总指挥和首席包粽子官,他手法精准熟练,折好叶子,放一个枣封口,让米不会漏出来,又好看又结实。我包得又松又丑,进锅一蒸就全散出来了。我爸真的厉害,不光会写文章,写春联,剪窗花,还会做各种传统小吃,包粽子,包饺子,做油果,甚至还会踩缝纫机。可能是因为奶奶眼睛很早就看不见的缘故吧,他说从小就给奶奶纫针,我想起来这两年妈妈缝东西时候也焦急地说看不清让我帮她纫针——其实我妈就是中老年网瘾患者,手机看多了眼花。
对比我爸身为长子从小替奶奶干活出来的精细老道,被全家人宠着的老幺——我妈——就显得笨拙一些了。妈妈是个娇弱的女人,从小在大家族庇护下长大,跟我和我爸不同,对家庭有很强的依赖性。可能因为我姥姥和姨姨们的宠爱,她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但她总是竭尽全力满足我诸多奇怪的要求。前两年爸爸把包粽子的技能教给我们后,就成了我和我妈的事儿了,我俩的水平不及爸爸,但是看破不说破,能吃就行,还不是图个乐。我包得好看就会拿给他邀功,他却说:“你学美术的难道还不应该包得好看吗?”毫无夸奖之意。包得丑了还会被嘲笑半天,颇多说辞。但是如今会包已经很不错了!
做月饼也是图个乐,谁不知道买的月饼又好吃又好看?第一年做月饼,我妈和了一大盆面,面里要加油才能烤得好,我记得一大坨面油涔涔的。妈妈还一边给姥姥打电话询问做月饼的步骤,姥姥在电话那头指导着,妈妈再往盆里磕鸡蛋。我妈凭想象觉得鸡蛋放得多,月饼皮就酥脆,所以使劲儿往里搁鸡蛋,结果面越和越硬,最后就是一大盆又黄又硬又油的面团儿。妈妈把盆放在地上,用手使劲和它,还苦笑着跟我说鸡蛋放多了。
自己和的面哭着也要吃完,忘了那次做的月饼硬得崩掉我几颗在换的牙了。
在都市里生活的人,渐渐地都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冷漠,连春节都懒得做什么菜。姥姥来家里过的那个年,桌上的菜十分花俏,她教妈妈做了很多传统特色菜,之后的每年,妈妈都会在腊月准备好这些做菜用的食材,但还是时不时拿起手机打电话问姥姥,哪个菜要怎么做,自己这次做的好不好,我和爸爸爱不爱吃,姥姥也会再叮嘱她几句。年头多了,感觉没有姥姥教的这几道菜,都不算过年。
今年过年,没有姥姥了,我妈还是做了这几道菜,我觉得她应该真的完全掌握了吧!
现在我做饭,总是拿着铲子、调料跑去问妈妈怎么做,经常做的几个菜还时咸时淡。姥爷因姥姥的离开来家里住,有时早上妈妈起不来床,我就做早饭,怕做得不好吃不敢拿给一直吃姥姥做的饭的姥爷,但每次姥爷总是赞不绝口,边吃边夸。
我自知自己的家庭意识不强,处事冷淡,也不喜亲戚来往,但是每次和爸妈包饺子、包粽子,就爱扯些家长里短,好像在这会儿,生活就是手里握着的米和面。可能每个人都是拿着铲子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的小孩,妈妈或早或晚地教会你,等你彻底掌握。
我最爱吃妈妈做的山西面食是“拨鱼”,要用一根金属的细棍儿把面拨到锅里,甚是讲究。爸妈对我的要求就是简单会做点儿吃的就行,所以妈妈跟我说:“这个做起来复杂,你可不用学。”
我问:“我这一辈的哥哥姐姐谁会做拨鱼?”
“没人会做。”
“那不就失传了?这也得算非物质文化遗产了,一代人的时间就没了。”
“是啊,那我现在收徒吧!有没有人想继承这门手艺?!”
还没等妈妈说完,我已夺门而出了。
一己之见:
我们的放弃与坚守
年纪增长,阅历逐渐丰富,我们每个人都在放弃一些事物,坚守一些事物。由个人及民族、时代、社会,我们也在持续的放弃与坚守中。传统工艺代表的是传统的生活方式。但时代变革之下,人们的生活方式必然在发生变化,随之而来的传统工艺必然会被放弃。挽歌当然还要写,需要留住的还是要留,但必然逝去的潮流无法抵挡。
文章用随性的笔调,回忆节日家庭聚会做美食的过程,也叹惋传统美食的陨落。叹惋一下足矣,至于找人传承,只怕答案不那么令人满意。我的理解是,新的生活方式下,必然有新的美食出现。顺应时代,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肖 尧)
荐读
铁凝新书《相信生活,相信爱》
〖推荐理由〗
本书为铁凝经典散文。多篇美文尽阅山水物态、人生情怀、历史沉思。她的作品给人印象至深的是一种生活的甘甜,是一种人的可爱,是穿越了众多的苦涩和酸楚之后,作者比一切失望更希望,比一切仇恨更疼惜,比一切痛苦更怡悦的爱心和趣味。
〖作者简介〗
铁凝,当代著名女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中国文联主席。曾多次获得“鲁迅文学奖”,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玫瑰门》《大浴女》《笨花》等,中短篇小说《哦,香雪》《永远有多远》等,散文、随笔集《女人的白夜》《遥远的完美》等。
〖美篇选读〗
女人的白夜
我坐在窗前看窗外的窗,窗外的窗子静静地看我。
在白夜里我才知道,我看世界时,世界也在看我。
奥斯陆的白夜银白银白。夜最深时也能辨清对面窗子窗帘的颜色。那亚麻色的窗帘夜夜从不关闭,我才知道对面这老式房子并非一幢公寓。
我依然認定对面的窗子便是娜斯金卡的家,这少女的外婆正用别针把外孙女和自己别在一起。可娜斯金卡还是有办法逃走,于是,彼得堡朦胧、湿润的白夜里便有了娜斯金卡和她的爱情故事。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十几年前它就给了我那样美好的心境。当我在黑夜里梦见白夜时,那白夜就是娜斯金卡纯净的脸。
十几年过去,我看见了真正的白夜。如今我置身奥斯陆的白夜中,又听见了另一个白夜的故事。
(摘自《相信生活,相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