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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语中词语重叠的语义认知研究

2019-10-30厦门大学王世圆方环海北京师范大学林善雯

外文研究 2019年2期
关键词:构词词缀形容词

厦门大学 王世圆 方环海 北京师范大学 林善雯

1. 引言

重叠是语言学中常见的现象,在世界各国语言及地区方言中,虽然同中有异,但词语重叠的现象非常普遍。根据Rubino(2005: 11-29)对世界语言的结构图集中的重叠现象的调查研究显示,85%的语言具有重叠现象,其中有89%(277种语言)具有完全重叠和部分重叠词,仅有35种语言只有完全重叠而没有部分重叠。重叠现象不仅出现在汉藏语系、南岛语系中,也出现在阿尔泰语系、南亚语系、达罗毗荼语系、南岛语系、乌拉尔语系、雷坎语系、尼日尔-科尔多凡语系、尼罗-撒哈拉语系、美洲印第安语等语系中(Sapir 1921: 76;Moravcsik 1978: 297-334;李如龙1984: 17-25;刘丹青1988: 167-175;张敏 1997: 37-39),甚至印欧语系的意大利语、俄语、法语等语言也出现比较活跃的重叠现象 (Ghomeshietal. 2004: 309;Fischer 2011: 55-65;Wang 2005: 512)。

重叠是以形态手段为目的的重复,该重复可以是词根、词缀或整个词语,既可以是语音形态也可以是语义形态。(Inkelas & Downing 2015: 502-515)Inkelas (2005: 65-88)将重叠分为5个类型: 完全重叠(重复词根、词缀或词语)、部分重叠(重复词语的部分语音结构)、变音重叠(含有语音变化的词语重叠)、语义重叠(重复两个近义词)、句法重复(同样的词语连续重复出现在同样的句法结构中)。因为本文的研究集中于构词层面,所以只讨论以上的3种重叠形式(即部分重叠、完全重叠和变音重叠),另两种重叠类型(语义重叠和句法重复)不在本文研究的范围内。

从语法结构的类型看,印尼语属于黏着语,丰富的词形变化是其主要特点,主要是通过派生、重叠、合成、截短等手段实现。词语重叠是印尼语的一种独特构词方式及语法手段,不但在名词、动词与形容词中被广泛使用,副词、量词、数词、代词中也有所体现,因而成为外国人学习印尼语的难点之一。目前,学术界对印尼语的语法特征研究关注很少,而重叠在印尼语中作为一种重要现象,不仅作为构词手段也作为构形手段,其形态特征如何?其构造的认知理据何在?这正是本文要考察的问题基点。

我们知道,语言是认知的产物,认知语言学认为,人类对外在世界的体验与感知在认知加工的基础上形成了概念结构,概念结构的形成来自于其对外在世界的体验与感知的认知加工。Lakoff & Johnson(1980: 214-215)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指出,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是图像模式将空间结构映射到概念结构上的结果。Johnson(1987)探讨了意象图式的体验基础以及其在意义构建和推理中的作用。Meyer & Frederick (1998: 117)则提出,语言形式或句法的复杂性与其概念或语义成分的复杂性相关联。换言之,语义的复杂程度取决于语言成分的多寡。王寅(1999: 170)认为,“语言符号象似于概念的数量”,“语言单位的数量与其所表达的概念数量和复杂程度是成正比象似,这就是数量象似性原则的基本含义”。简言之,数量象似性(quantitative iconicity)的基本原则为:概念量越大、越重要、越难预测的信息,其表达方式就越长、越复杂。语言形式不但与客观现实相互联系,而且也反映了人类的经验结构、认知方式与概念框架。语言形式与其所指意义之间存在对应性的象似关系,且是可以论证的必然关系,这是因为句法结构反映了认知结构。可以说,象似性原则揭示了语言结构与语义或概念结构的对应。

世界上的许多语言利用词汇的重叠或重复手段来实现“空间隐喻”,印尼语自然也不例外。本文试图从“空间隐喻”的视角出发,使用数量象似性、意象图式等理论探讨印尼语中词语重叠的认知基础,以期解释印尼语中重叠形态特征的一般规律及其构造的认知理据。

2. 印尼语中重叠的形式特征及其构成方法

印尼语是有语音标记的语言。在印尼语中,具有代表意义的最小语言单位是词,而一个词由一个或多个音节组成。如:tas(包)由一个音节tas组成、makan(吃)由两个音节ma-kan组成、sekolah(学校)由3个音节se-ko-lah组成。此外,印尼语中也存在复合词。如:rumah sakit(医院)由rumah(房子)和sakit(生病)构成、kamar tidur(卧室)由kamar(房间/室)和 tidur(睡觉)构成。

印尼语具有非常丰富的词形变化,这种变化主要通过添加词缀、重叠以及语音交替等手段实现。印尼语中的词缀亦非常丰富,前缀(如:me-、pe-、ter-、ber-、per-、se-)、后缀(如:-i、-kan、-an)、中缀(如:-em-)、夹缀(如:meng-i、ter-kan、pember-an)都有。如:makan(吃)+前缀di成为dimakan,表示“被吃”;而makan(吃)+前缀ter成为termakan,表示“无意思/不小心地被吃”。词缀在句子中起到重要的作用,不同的词缀表示不同的意义。(Musgrave 2008: 1-21)

重叠作为印尼语的构词方法之一也是个非常活跃的形态手段,不少印尼语的派生词由词缀与重叠手段一起构成词语重叠。由于印尼语中词语的音节不代表意义,因此,重叠手段只重复词形,而不是音节,并不进行音节切分。如:makan是由两个音节组成的,ma-kan重叠成makan-makan而不是mamakankan。(王世圆 2017)从其构成方法看,印尼语中的词语重叠可分为两种,即单纯重叠与重叠附加词缀手段。单纯重叠手段构成的重叠词简称为“纯重叠词”,而重叠手段与附加词缀手段构成的重叠词简称为“复杂重叠词”。纯重叠手段还可以分成如下3种不同的构词方式:

1) 完全重叠:一般不改变词类的自身性质,重叠后的重叠词完全重复基式的语音。如:sekolah(学校)重叠后成为sekolah-sekolah,成为学校的复数形态,表示多所学校;makan(吃)重叠后成为makan-makan,表示聚餐,吃大餐;satu(一)重叠成satu-satu,表示一个接一个,详见图1。

图1 印尼语完全重叠的构词方式

2) 变音重叠:重叠词没有完全重复基式的语音,而是稍微改变了一个或两个元音或辅音。如:balik(回)重叠成bolak-balik,表示来回;lirik(斜视)重叠成lirak-lirik,表示看来看去等等。变音重叠词一般也不改变词类性质,重叠词表示基式的复数,详见图2。

图2 印尼语变音重叠的构词方式

3) 部分重叠:只重叠了基式的部分音节。如:perlahan(慢)只重复了后两个音节而变为perlahan-lahan,表示慢慢地,详见图3。

图3 印尼语部分重叠的构词方式

印尼语的复杂重叠词的构词方式也可分为3种,详见图4至图6a。为了便于理解,笔者将印尼语的复杂重叠词可视化成图4至6b部分,圆形代表词汇,两个圆形表示重叠词,而三角形则代表派生手段或附加词缀,详析如下:

1) 词语基式先附加词缀后重叠:由于基式是派生词,此重叠可以被称为“派生词的重叠式”(reduplication of affixed stem)。此重叠手段还可以分为两种:完全重叠和部分重叠。其中,完全重叠手段构成的派生词重叠可被称为“派生词的完全重叠式”。如:atur(管)先加后缀-an成为aturan(规矩、管理方式),然后重叠成aturan-aturan(多个规矩);而部分重叠手段构成的派生词重叠可称为“派生词的部分重叠式”。如:lemah(弱)先加夹缀(me-kan)成为melemahkan(弄弱、打击),然后只重叠词根部分,变为melemah-lemahkan(加强打击的程度,打压),详见图4a,而其可视化图详见图4b。

图4 印尼语“派生词的重叠式”的构词方式

2) 词语基式先重叠后附加词缀。如:lihat(看)先重叠成lihat-lihat(看一看),再附加前缀(me-)成melihat-lihat(看一看的主动态),此重叠可称为“重叠词的派生式”,详见图5a,而其可视化图详见图5b。

图5 印尼语“重叠词的派生式”的构词方式

3) 重叠与附加词缀同时进行,其重叠词可被称为“派生重叠词”。如:botol(瓶)重叠加前缀ber-成为berbotol-botol,表示好几瓶,重叠和附加前缀同时进行,详见图6a,而其可视化图详见图6b。

图6 印尼语“派生重叠词”的构词方式

综上所述,印尼语中词语重叠的形式多样,构词方式相当复杂,不少重叠词是重叠手段与附加词缀手段一起构成的复杂重叠词。不同的构词方式或构词步骤是否会影响重叠词的语义?下面将继续讨论印尼语的构词方式与其重叠意义的关系。

3. 印尼词语重叠的语法意义与数量象似性

根据克罗夫特(Croft 2000: 1)的观点,“形式简单,认知上也简单;形式复杂,认知上也复杂”。关永平(2013: 111-115)同时也认为,概念或语义由简单的语法结构表达,在认知上也一样简单;反之,概念或语义由复杂的语法结构表达,认知上一般较为复杂。Lakoff & Johnson(1980: 128)认为,隐喻普遍发生在每一种语言中,无论细节如何,“形式越多,内容越多”这种量的相关性是普遍存在的。Lakoff提出“形式越多,内容越多”的手段实例:把重叠应用于名词,以此将单数名词变成复数名词或集合名词;把重叠应用于动词,以此表示动作的延续或终止;把重叠应用于形容词,以此来表示强化或增加。

印尼语中的词语重叠正是如此。根据Chaer (2011: 286-287)和Simatupang(1979: 146-226)等学者的研究,印尼语词语重叠现象契合Lakoff的理论,各种词语重叠后在其本义上都体现出增量。名词通过重叠手段后表示“复数”,增加了物体量;动词通过重叠手段后表示“动作重复”,增加了动作量;形容词重叠后体现出“程度量的加深”,加强其描述的意义;副词重叠后表示“强调”,加深了副词的意义;量词重叠后表示“复数”;数词重叠后表示“很多”;代词也是如此,重叠后表现出量的增加,强调了其指代的对象。如:

(1)Mengapa Ahok tidak menggusurrumah-rumahdi Pluit?

直译:为什么 阿学 没有 拆 房子-房子 在 普鲁伊特

意译: 为什么阿学没有拆坐落于普鲁伊特的房子?

Rumah-rumah表示很多或一些房子,是房子的复数,该名词重叠体现出物体量的增加。

(2)Kami jugabertanya-tanyakenapa bisa cepat habis?

直译:我们 也 ber-问-问 为什么 会 快 完

意译:我们内心也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那么快完呢?

Bertanya-tanya表示重复地“问”,虽然与bertanya(问)相比,bertanya-tanya比“问”的动作轻松,但是“问”的动作重复了,表现出动作量的增加。

(3)Kami sudah membuka pintulebar-lebar.

直译:我们 已经 开 门 大-大

意译:我们把门开得大大的。

Lebar-lebar表示“大大”,比“大”的程度深,此形容词体现出程度量的增加。

(4)Namun,lagi-lagiAngie membantah pertanyaan yang diberikan Nazarudin.

直译:但是 一次次 安琪 争辩 问题 的 给 那萨陆丁

意译:但是,安琪一次次反驳了那萨陆丁的提问。

Lagi-lagi表示一次次,副词重叠,表示重复,体现出量的增加。

(5) Berikutbutir-butirkesepakatan pertemuan.

直译:以下 条-条 协议 会议

意译:以下是会议的每一条协议要点。

Butir-butir表示一条条,两词重叠表示“多”,表示物体量的增加。

(6)Pihaknya sudah menyiapkan stok makananberatus-ratuston beras.

直译:对方 已 准备 存货 食品 ber百-百 吨 米

意译:对方已经准备了好几百吨米。

Beratus-ratus表示几百,该数词代表的某种数量的叠加,体现出物体量的增加。

(7)Sampai hari inisiapa-siapasaja calonnya, belum kita pastikan.

直译:至 今天 谁-谁 只 人选 还没 我们 确定

意译:至今,我们还未确定哪些人将成为候选人。

Siapa-siapa表示哪些人,在此句中的siapa(谁)是代词,代替某个人;siapa-siapa体现出物体量的增加。

除了表现出“量的增加”,印尼语的词语重叠还有各种意义。名词重叠还能表示“各种各样”“像”“有点”“某个时间”等意义。如:buah (水果)重叠成buah-buahan表示各种水果,hijau(绿色)重叠成kehijau-hijauan表示有点绿或带点绿色,而 detik(秒钟)重叠成detik-detik表示某个时间。

动词重叠除了表示“动作重复”外,还能表示“互相”“轻松随意”“某种领域或工作”及强调“指定的时间”。如:tembak(枪击)重叠成tembak-menembak,表示互相开枪或交火;ejek(讽刺)重叠成ejek-mengejek,表示互相讽刺;jalan(走)重叠成jalan-jalan,表示走一走,有轻松随意、具有描写性的语义色彩;tari(跳舞)重叠成tari-menari(舞蹈),表示与跳舞有关的一种领域或工作;pulang(回家)重叠成pulang-pulang,表示“一回来就”,强调了“回来”这一时间段。形容词重叠还能表示“多/复数” “最……的” “虽然” “跟……一样”和“有点”等。

1) 表示“多/复数”:印尼语中充当定语的形容词,由于受到其所修饰的名词影响,可直接将形容词重叠以表示复数。如:

(8)Pohon-pohon di hutan itubesar-besar.

直译:树-树 在 森林 那 大-大

意译:那森林里的树都很高大。(描述复数物体的形状)

形容词重叠修饰的名词还可以省略其复数形态,只留下形容词重叠来代表复数的意义。如例(9)中的ikan-ikan(多条鱼)省略成ikan(鱼),kecil-kecil不但表示程度量的增加,还表示“鱼”的复数。如:

(9)Ikannya masihkecil-keciljangan ditangkap dulu!

直译:鱼 还 小-小 别 抓 先

意译:鱼儿还小,先别抓!(描述复数物体的形状)

2) 表示“最……的”:形容词重叠se-A-A-nya形式表示“最……的”,不但体现出程度量的加强,而且体现出最高级别的程度量,其构词方式为重叠与附加词缀手段同时发生。

(10)Sepandai-pandainyatupai melompat adakalanya jatuh juga.

直译:Se-聪明-聪明 松鼠 跳 有时 摔 也

意译:无论松鼠跳得多厉害,有时也会摔倒。(最高级程度量)

3) 表示“虽然”:充当补语的形容词重叠后转化成副词,虽然重叠词含有程度量的增加,但强调其指定的时间或空间范围并带有“虽然”的意义。如:

(11)Capek-Capekdiajarin, tetap saja tidak mengerti

直译:累-累 教 还是 听不懂

意译:我教你教得很累了,但你还是不明白。

印尼语原文没有用“虽然累”,却用capek“累”的重叠表示“虽然很累”。

4) 表示“跟……一样”:Chaer(2011)认为,若形容词重叠的基式用于描述形状并含有空间维度,重叠成se-A-A形式,则表示“跟……一样”,强调指定的空间范围。如:

(12)Daunnyaselebar-lebartelinga gajah.

直译:它的叶子 se-宽-宽 耳朵 大象

意译:它的叶子如大象的耳朵一样大。

(13)Pohonnya tumbuh dengan cepat hinggasetingi-tinggigedung sekolah.

直译:树 成长 得 快 至 se-高-高 楼 学校

意译:树长得快,和教学楼一样高了。

5) 表示“有点”:印尼语颜色词重叠成形容词ke-AA-an表示“有点”,体现出“减量语义”。王世圆(2014:70)认为,红、白、黄等颜色词在句子中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如:merah(红色)是名词,重叠后的kemerah-merahan(有点红)是形容词。此重叠手段是将名词转化为形容词,因此该重叠手段也是一种构词手段。

另外,印尼语中的数词与代词重叠后虽然表示量的增加,数词重叠还能表示“频率”的意义。如:dua(二)重叠成dua-dua表示“各两个”,tiga(三)重叠成tiga-tiga表示“各3个”,seratus(一百)重叠成seratus-seratus表示“各100”或“各100元”等。

综上所述,重叠手段不但具有增量的意义,还有其他意义,并且显示出“减量”现象。例如在颜色词重叠后出现了“有点”的意义,动词重叠体现出“轻松随便”的意义。对此,我们尝试使用意象图式对印尼语的各种语法意义进行详细的可视化阐释。

4. 印尼词语重叠的意象图式

意象图式是认知语言学广泛使用的概念之一,Johnson (1987:29-30) 认为我们的行为、感知与概念中一定存在着某种模式和常规。为了能够理解某种现象的意义及其相关联的经验,并做出推理,意象图式正是这些正在进行的有秩序的活动中重复出现的模式、形状和规律的可视化图式。通过意象图式,我们可以呈现出日常身体经验中反复出现的比较简单的结构。(Lakoff 1987: 128)张敏(1997: 37-44)提出了汉语重叠中的数量象似性现象,同时借助意象图式的概念来揭示重叠类现象本质的多层语义模型。

凸显观是表征认知语言学的主要方法之一,认知语言学的凸显观认为,语言结构中信息的选择与安排是由信息的凸显程度决定的。(Ungerer & Schmid 2008: 163-174)在认知的过程中,我们对某个物体或事件的关注与强调往往会用特定的语言方式来表达。意象图式中的组成因素有可能是相同的,但是在不同的构词方式、语境以及句位等原因下,导致凸显的对象不同,就能体现出不同的意象图式。就重叠词而言,同样的成分或关系,在此情况中可能得到凸显,在别的情况中可能就成为背景。我们认为,印尼语重叠在不同词类、句位、构词方式等情况中所表现出的意义差别正是由于对意象图式不同成分或关系的选择性凸显所致。使用意象图式与认知语言学的凸显观能使我们更清楚地了解重叠的语义理据。如李文浩(2010: 354-360)运用意象图式、认知凸显以及心理扫描等认知理论与概念对汉语量词重叠的各种词汇意义进行系统的探讨。

鉴于此,我们尝试运用形象的图形来揭示印尼语词语重叠的认知结构。意象图式直观描述为图7。图7中的长方形代表句中的特定时间或空间范围;三角形代表印尼语的派生手段或句法功能的制约;圆形代表任何物体、事件以及其性质或状态,而多个圆形代表同样的物体或事件在句中的特定时间或空间范围的复现以表示复数,多个事件之间有可能会同时发生而产生强调或重复的意义;横线则代表相同物体或事件之间的关系,可能是从属、凝聚等关系,或者可能先后发生、连续、频率等各种时空序列。

图7 印尼语词语重叠的认知结构

根据印尼语词语的基本性质、语法手段的制约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对其语法意义的影响以及其内隐意义的凸显,可归纳出如下5种意象图式:

1) 模式1:凸显物量、动量或程度量的增加。

图8 增加物量、动量或程度量

根据对本文所采用的语料库的考察发现,印尼语的词语重叠大部分都体现出此模式,如以上例(1)至(7)句所示。从其构词方式来看,属于模式1的重叠词大部分属于“单纯重叠词”,例如以上的(1)、(3)、(4)、(5)、(7)的句子。当然,不少复杂重叠词的语义也属于此模式,凸显出量的增加,如例(2)句中的bertanya-tanya(一直有疑问)的基式是tanya(问)加前缀ber-派生成bertanya,然后经过部分重叠手段变成bertanya-tanya,是“派生词的重叠式”,其构词方式如图4所示。派生词的完全重叠词也是如此。如:Peraturan(规则)重叠后变成peraturan-peraturan是属于派生词的重叠式,其词根是动词atur(安排)加上词缀per-、-an变成peraturan才通过重叠手段变成peraturan-peraturan,因此该重叠词属于名词peraturan的重叠词,凸显名词重叠的特征——物体量的增加。

虽然印尼语中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量词或代词各有不同的性质,但经过重叠手段后,无论构成单纯重叠词还是复杂重叠词都凸显了量的增加。如前所述,从构词方式看,印尼语的词语重叠有单纯重叠词与复杂重叠词之分。纯重叠词只由单一的重叠手段构成,而复杂重叠词则由多手段多层次构成。印尼语复杂重叠词还可以分为“派生词的重叠式”“重叠词的派生词”与“派生重叠词”;从其构词步骤看,“派生词的重叠式”最后的构词手段是重叠,“重叠词的派生词”最后的构词手段是附加词缀,而“派生重叠词”则由附加词缀与重叠手段同时构成。因此,复杂重叠词的3种重叠词之中只有“派生词的重叠式”凸显“量的增加”。

此模式完全证实了Lakoff & Johnson(1980:128)所描述的“形式越多,内容越多”“把重叠应用于名词,以此将单数名词变成复数名词或集合名词;把重叠应用于动词,以此表示动作的延续或终止;把重叠应用于形容词,以此来表示强化或增加”。句子的时间与空间范围、派生手段以及其他因素都不凸显,只凸显了多个圆形,表示同样物体/事件的复现。此现象是由重叠手段造成的,在构词方式只有纯重叠构成的词语或者重叠与词缀一起构成的词语,但在后者的构词顺序中,重叠手段必须排在最后。由此可见,印尼语词语重叠的语义特征是量的增加。

2) 模式2:凸显派生意义与重叠语言。

由于印尼语的形态变化非常丰富,同一个词根通过重叠、派生或双重手段能造出很多词语,所以通过这些手段形成的“转词”和“兼词”在印尼语中较为普遍。在部分情况中,不但凸显重叠的复现,同时也凸显了词缀的功能,影响了重叠的性质。此模式不但出现在名词中,也出现在动词与形容词中。如:名词重叠N-N-an中buah(水果)重叠成buah-buahan表示各种水果,kacang(豆类)重叠成kacang-kacangan表示各种豆类等。这些重叠词不但凸显物体量的增加,同时也凸显了其派生功能——表示“各种各样”的意义。形容词重叠se-A-A-nya形式表示“最……的”,如例(10)中的sepandai-pandainya(最聪明/再聪明不过)。形容词重叠se-A-A形式表示“跟……一样”,如例(12)中的selebar-lebar(像……那样大/宽)。这些形容词经过重叠后不但凸显程度量的增加,同时也凸显了其派生功能。量词重叠ber-Q-Q形式如例(6)中的beratus-ratus(几百)或者名量词dus(箱)重叠成berdus-dus(几箱),此形式的量词重叠不但凸显了程度量或物体量的增加,同时也凸显了其派生功能——表示“几……”的语义。

就构词方式而言,此类重叠词都属于“派生重叠词”,是重叠与派生手段同时进行的。因此,其重叠意义不但凸显重叠的语义特征,即表示量的增加,也凸显了派生手段的功能。

3) 模式3:转词重叠,凸显派生意义。

图10 转词重叠

有些派生重叠词只凸显了派生意义,重叠的增量意义变成了背景,变得模糊,甚至消失。如:

(14)Sikapnya yangkekanak-kanakanmembuat kami kesal.

直译:他的行为 ke-小孩-小孩-an 使 我们 纳闷

意译:他幼稚(像小孩)的行为使我们很纳闷。

(15)Warna mobil itu kuningkehijau-hijauan.

直译:颜色 汽车 那 黄 有点绿

意译:那辆车是荧黄色的。

(16)Anak laki-laki suka bermainperang-perangan.

直译:孩儿 男 喜欢 玩 打仗-打仗-an

意译:男孩喜欢玩打仗游戏(模仿打仗的游戏)。

(17)Dalam soaltari-menaridia memang ahlinya.

直译:在 方面 跳舞-me-跳舞 她 确实 专家

意译:在舞蹈方面她确实是专家。

例(14)中的名词kanak(小孩)重叠成kekanak-kanakan表示幼稚/像小孩性格,(15)中的名词hijau(绿色)重叠成kehijau-hijauan表示带绿色/有点像绿色,(16)中的动词perang(打仗)重叠成perang-perangan表示像或模仿打仗的游戏。在这3个句子中,出现了名词和动词的重叠,例如kekanak-kanakan中的“像小孩的性格”,是句子中的“他”经常出现的行为,但是其行为在量的增加方面的意义不凸显,反而凸显了其派生意义——“像……”的意义。另外,动词重叠后转化成名词(V-me-V)形式,如例(17)中的tari-menari(各种舞蹈)表示某种领域或某种工作,其重叠词虽然含有“增量”的意义,但并不凸显此意义,反而凸显了其派生意义——表示某种领域。

从构词方式看,这些重叠词都是“派生重叠词”,重叠与附加词缀手段一起产生的重叠词,也可称之为派生重叠词。而从词类看,这类重叠词都是转词,kekanak-kanakan与kehijau-hijauan都是形容词类,而其基式是动词类;perang-perangan与tari-menari是名词类而其基式是动词类。与模式2的“派生重叠词”不同,此模式的“派生重叠词”是转词,基式经过形式变化转变为其他词类。

由此可见,在此类重叠词中,重叠手段是为了转词,其重叠手段不发生在句法层面而发生在构词层面,因此派生手段的作用更强,从而导致派生意义更加凸显。

4) 模式4:在指定的时空范围内,凸显物体/动作/事件的整体。

图11 凸显物体/事件的整体

我们可以把模式4理解为在某个时空范围内相同物体/动作的重复出现和延续,凸显的是相同物体、动作或事件,且其复现被视为整体而不是个体,从而强调了句子中的重叠词所代表的物体/动作/事件本身,因此量的增加意义不凸显。如:

(18)Detik-detikmenjelang kepergiannya sangat menyedihkan.

直译:秒-秒 临近 他的离开 很 伤心

意译:他临走前的时刻很令人伤心。

虽然detik-detik含有“几秒”的语义,但是不凸显,反而凸显了“短暂时刻”的意义。

(19)Sehabis ujian kamimakan-makandi restoran itu.

直译:之后 考试 我们 吃-吃 在 餐厅 那

意译:考试后我们在那家餐厅聚餐。

这一重叠具有轻松随意的描写作用,makan(吃)的动作重复出现但不凸显其动作重复的语义,反而凸显了“动作轻松、在某种固定的时空范围内的活动”。

以上例(18)中的detik-detik是detik(秒)的重叠,重叠后的detik-detik把“几秒”视为一个整体,表示在时刻或短暂时刻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这种重叠模式一般只发生在充当时间补语的名词。因此,人们会认为其重叠的语法意义表示“某个时间”。同样的重叠规律也出现在hari(天)、minggu(周)、bulan(月)等表示时间的名词中,经过单纯完全重叠后变成hari-hari、minggu-minggu、bulan-bulan等含有“几天”“几周”“几个月”的意义,但此意义并不被凸显,反而强调了时间范围。

同样地,例(19)中的动词makan(吃)表示把食物等放进嘴里经过咀嚼咽下去的行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或描述性的意义,而重叠成makan-makan(聚餐)后,则具有描述性的意义,大家聚在一起吃,充满喜悦的气氛。(1)此处解释是根据印尼语大词典的词义。可见makan-makan虽然重复了“吃”的动作,但是并不凸显“吃”的重复动作,而是把“吃”的重复动作视为一个整体,凸显出“聚餐”的意义。同样的规律也出现在duduk(坐)、minum(喝)、lari(跑)等动词。经过单纯完全重叠后,这些词变成duduk-duduk、minum-minum、lari-lari等,都含有“动作轻松、在某种已固定的时空范围内的活动”之意。

5) 模式5:在语法手段的制约下,凸显物体/事件之间的关系。

我们尝试使用模式5来解释印尼语动词重叠附加中缀-me-组成的V-me-V的重叠式的“互相”意义。此重叠式有动作的复现或重复的含义。

图12 凸显物体/事件之间关系的意象图式

如tembak-menembak(交火)表示tembak(枪击)这个动作的重复,但因为受到了中缀的影响,tembak-menembak更强调“互相”的意义。此现象也发生在其他V-me-V式重叠。如:pukul(打)重叠成pukul-memukul,表示互相打;tarik(拉)重叠成tarik-menarik,表示互相拉;maki(辱骂)重叠成maki-memaki,表示互相辱骂;lihat(看)重叠成lihat-melihat,表示互相看,等等。这些动词也可以重叠成其他形式的重叠词,最接近的形式是V-V和me-V-V,重叠后含有的意义是“动作重复、轻松随意”。如lihat-lihat与melihat-lihat,都表示看一看。

从构词方式看,V-V是纯重叠词,而me-V-V是“派生词的重叠式”,构词方式以重叠为最终步骤,因此这两种形式的重叠词更凸显重叠意义,而V-me-V重叠式是“派生重叠词”,重叠与附加中缀手段同时进行,虽然体现了动作的复现(动量增加),但是派生意义比重叠意义更为凸显。

从构词方式看,此重叠的意象图式与模式3比较接近,两种重叠词都是“派生重叠词”,都更凸显派生意义,但是为何其意象图式与重叠意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V-me-V只用于复数的主语,而V-V和me-V-V重叠式可用于单数或者复数的主语。V-me-V的主语最少有两个,彼此做相同的动作,因此,其动作的复现不是由一个主语所造成的。如:

(20)Kedua anak itu salingpukul-memukul

直译:两个 小孩 那 互相 打-me-打

意译:两个小孩互相打。

例(20)中的pukul-memukul,表示互相打。两个孩子有可能每人只打了对方一次,也可能打了多次,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互相”,是相同的复现活动之间所产生的关系。因此,我们将其关系画成图12中的模式5,复杂重叠词在派生手段的制约下凸显出其复现活动之间的关系。

5. 结语

印尼语有非常丰富的重叠词,表示出了该语言中的词缀功能与其特征以及其构成方式的丰富形态,印尼语词语中的重叠手段不但出现在语素层面、词汇层面,也出现在句法层面。由于词语重叠复杂的构成方式、多样的用法和丰富的语义,印尼语中词语重叠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其语言的表现力。重叠手段不但能够带来不同的语法意义,还能够转化词类。印尼语中词语重叠的语义、构词方式与语境具有相互影响的关系。

经过研究,我们认为印尼语中各种词语经过重叠手段所体现出的语法意义可以分为派生意义与重叠意义。重叠的基本意义是“量的增加”,根据词语的性质体现出物量、动量或程度量的增加。如名词重叠增加物量,动词重叠增加动量,形容词与副词重叠增加程度量,量词重叠增加物量与度量,而数词与代词重叠也增加物量。然而,不是所有的重叠都会凸显其增量的意义,印尼语凸显的各种语法意义由于受到重叠的构词方式、派生手段、词类变化或句法功能的影响,导致重叠的意义不凸显。单纯重叠与派生词重叠更为凸显重叠意义,而派生重叠词则更凸显派生意义。复杂重叠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受到其构词方式影响,若最终的构词方法由重叠手段产生,其意义为“量的增加”;反之,若最终的构词方法由派生手段产生,其意义将凸显派生意义。当然,因受研究主旨与篇幅所限,本文探讨的范围内主要设定在印尼语的重叠,尚未能够充分关注汉语及其他语言和印尼语的重叠之异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尚容另文专门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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