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影视的对话——以中国网络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译介与传播为例

四川外国语大学 彭红艳

一、引言

近年来，中国网络文学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大批网络小说及其改编的影视作品通过海外的翻译网站和视频网站走向全球各地，打破了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失语”状态，引起了海外出版商和影视行业的主动关注，得到国际上大批普通读者的青睐和认可。中国网络作家唐七所著的玄幻、仙侠、言情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中国网络小说在海外译介与传播的成功范例，其改编的电视剧和电影赢得无数海外受众的追捧，在海外市场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东方玄幻”讨论热潮，而电视剧和电影海外热播产生的舆论影响又扩大了小说英译本的知名度。如此一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海外传播实现了文学与影视的对话、互动与共赢，为增强中国文学在国际上的“存在感”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路径和模式。

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译介与传播效果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网络作家唐七的成名作，讲述了青丘帝姬“白浅”和九重天太子“夜华”三生三世至死不渝的爱情神话。自2009年首次出版以来，该小说在国内连续畅销9年，再版5次，销量一直居高不下。由于在国内积累了良好的口碑，《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很快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行销东南亚、日韩、欧美等多个国家和地区。2012年3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发行了泰国版(共两册)；2012年6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推出了越南版；2016年8月，美国AmazonCrossing出版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英文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被誉为“超级玄幻IP”。2017年1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的电视剧在浙江卫视、东方卫视以及优酷、搜狐等视频网站播出，配音或字幕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美国、日本、韩国、越南、泰国、柬埔寨等国家播出；同年8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的电影在中国和北美上映。

客观而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英译本及其改编的电视剧、电影赢得了诸多海外读者和观众的认可，英译本的销量、电视剧的收视率和网络播放量、电影票房，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绩。有学者指出，“电影非但‘后来居上’，早已成了大众消费的媒体(也逐渐不分雅俗)，而且在这个后现代社会中，这个媒体和与之相关的新科技媒体(如影碟、图片、电视、网络等)也早已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缺的部分，它虽没有取代文字，却逐渐有凌驾以文字为主的文学的趋势”(李欧梵 2017： 1-2)。不可否认，《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的影视剧的确有凌驾原著小说及其英译本的势头，其海外知名度和影响力较小说英译本都更胜一筹。

(一)崭露头角：英译本的传播效果

全球最大的图书销售网站Amazon(亚马逊)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英译本TotheSkyKingdom(《到天国去》)海外传播最主要的渠道。此外，英译本还在Goodreads、Barnes & Noble、Apple iBooks、Google Play、Abebooks、Book Depository、Indigo、Alibris、Better World Books、IndieBound、NetGalley等图书网站上销售。这些海外图书网站都有着广泛的销售渠道和庞大的读者群体，为TotheSkyKingdom提供了传播媒介和读者基础。

客观而论，几乎没有任何海外主流媒体或权威书评机构推介该译本，而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在Dramafever和YouTube等视频网站热播之后，海外读者才关注到其英译本在电视剧播放之前已经出版。总体而言，相比许多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海外传播的艰难之路，TotheSkyKingdom仅仅依靠受众口碑宣传便在海外取得比较可观的传播效果。亚马逊的图书市场覆盖了全球最庞大的读者群体，通过分析各国读者的评价(1)本文中各国读者的评价均为英语，译文系笔者自译。，不难看出TotheSkyKingdom的接受效果。

亚马逊提供TotheSkyKingdom的纸质版和Kindle电子版，是该译本海外传播最关键的销售渠道。截至2018年11月，TotheSkyKingdom已有159条读者评论，评分高达4分，有58%的读者给出了满分5分，在 Literature & Fiction 分类下的中国文学中排名91，在 Science Fiction & Fantasy 分类下的亚洲文学中排名321，在中国文学畅销书中位居第50名。值得注意的是，相比莫言、残雪、阎连科、王安忆等许多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英译本，TotheSkyKingdom的排名都非常靠前，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该译本对海外读者具有较强的吸引力。

在亚马逊的159条读者评论中，TotheSkyKingdom有118条好评。大部分读者都对该译本十分推崇，对其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给予肯定，如：“我很喜欢这本书，给我一种非常独特的体验，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爱情故事。那种奇妙的体验就像封面所呈现的图画一样多姿多彩，充满了戏剧、挫折和劫难。这段爱情故事意义深刻，人物性格爱憎分明。该小说如此精确地捕捉了人物的情感，很容易激起读者的共鸣。我已经很久没有从书里找到这么好的感觉了。”(moya christelle basson)(2)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此外，更有不少读者在评论中大力推荐电视剧版，如：“我先看了电视剧版TenMilesofPeachBlossomsakaEternalLove，这是一部非常惊艳的电视剧，让我忍不住想读这本小说。我相信这部电视剧和这本小说都有自己独特的叙事视角……如此感人又美好的爱情故事……”(TVang)。(3)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由此可见，电视剧版在海外有着很高的认可度，激发了更多海外读者阅读英译本。

(二)名声大噪：电视剧的传播效果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EternalLove(《永恒的爱》)在东南亚、日韩、欧美等地区享有很高的知名度。2017年4月，该剧已经发行到全球88个国家和地区(4)http://www.huacemedia.com/index.php/about/culture.html.的电视频道或视频网站，包括马来西亚、文莱、新加坡、印尼、泰国、柬埔寨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其主要的播出平台包括Malaysia Astro Quan Jia HD、Singapore VV Drama & MediaCorp Channel 8、Hong Kong TVB Jade (U.S, Australia Version；HK Version)、South Korea Chunghwa TV、Taiwan CTV、Singapore, Malaysia, Indonesia, Thailand Oh!K、Vietnam VTV等电视频道以及DramaFever、YouTube、IMDb、mydramalist、Dramapanda、DRAMAS、icdrama.se等视频网站。被马来西亚Astro和新加坡StarHub评选为“2017年最受观众关注的外国剧集”(5)http://www.croton.com.cn/pc/page/NewsDetails.ospx?id=1348.。在美国华纳兄弟旗下的视频网站DramaFever和全球用户规模最大的视频网站YouTube上拥有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

考察《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的海外传播效果，观众评论(6)https://www.techinasia.com/dramafever-post-acquisition.无疑是最直观的评价指标。该剧在DramaFever上配有英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3种字幕，网站将剧名译为TenMilesofPeachBlossoms(akaEternalLove)(《十里桃花》又名《永恒的爱》)。此外，网站还用英文详细介绍了剧情脉络、演员阵容、在中国的播放情况、电影改编和与原著小说相关的信息；每一集都配有英文剧情简介，帮助海外观众把握故事情节。DramaFever的受众覆盖全球各大地区，截至2015年5月，“每月的活跃用户约有800万”(7)本文中国外观众的评论均为英语，译文系笔者自译。，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的全球传播提供了最关键的平台。该剧在DramaFever上有长达520多页的评论，平均评分高达4.8分(满分5分)，明显高于同期播放的其他剧目。自2017年2月开播以来，平均评分一直居高不下，评论数量也不断增加。

纵观所有评论，无论是英语、葡萄牙语还是西班牙语的观众，几乎都对该剧赞赏有加。比如，“一部绝对令人着迷的电视剧，我已经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我非常喜欢，因此还买了这本英文小说。强烈推荐给所有人。”(Phisican)(8)https://www.dramafever.com/.“这真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电视剧，不仅是演员，还有服装、配乐、精彩的故事情节等等，每一方面都很完美。”(Javiera.chan)(9)https://www.dramafever.com/.

不难发现，很多观众完全融入剧情当中，被完美的画面所震撼，纷纷表示这是迄今为止看过的最精彩的中国玄幻、仙侠电视剧，还在评论中大力推荐电视剧的中文原版及英译本。此外，不少观众观看很多遍依然意犹未尽，希望还有续集继续讲述“白浅”和“夜华”、“帝君”和“凤九”的浪漫爱情故事。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的电视剧在国际上屡获殊荣。2017年4月，在法国戛纳电视节(MIPTV)的“Fresh Fiction around the world @MIPTV”论坛上，该剧入选了WIT公司 (World Information Tracking，全球电视节目趋势研究公司)发布的“全球最受欢迎电视剧剧目”，是第一部进入此世界级“榜单”的中国电视剧。WIT的CEO Virginia Mouseler提到，“这是一部讲述爱情超乎生死的剧，将神话、爱情的元素融为一体，在中国取得了370亿的点击量”，该剧的“收视成绩与网络点击量十分亮眼”，其“中国神话主题在国际上十分受瞩目”。(10)http://www.sohu.com/a/132424991_613537.之后，在第22届亚洲电视大奖颁奖典礼(2017 Asian TV Awards)上，该剧获得了“最佳电视剧奖”及“最佳摄影奖”两项提名。这些奖项都是对《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视剧的高度认可，与其高收视率、高播放量以及海内外观众的积极评价密不可分。

(三)众说纷纭：电影的传播效果

由于电视剧版积累了很高的口碑和人气，加上知名导演、当红明星以及大量商业宣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电影版OnceUponaTime(《前尘往事》)赢得了国内外观众很高的期待。2017年8月11日，该电影由Well Go USA Entertainment配以英文字幕在北美发行，最终票房485 728美元。然而，由于电影版剧情破碎、逻辑跳跃、演员演技欠佳、特效画面浮夸，国内外观众和各大社交媒体普遍对电影评价不高。有影评人一针见血地指出，“除了那刻意浮夸的特效和服饰营造了其所谓的视觉之美外，电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产生感触。极其糟糕的剧情，苍白空洞的人物，难见真挚的演技，都使电影所预想的虐恋给人带来的仅仅是尴尬”，“并没有一种能诱人共鸣的真挚”，“也让电影全然失去了真正属于东方的神韵之美”。(11)https://www.sohu.com/a/162360699_488967.毫无疑问，“观众选择越来越依赖社交媒体的口碑传播，简单的‘视觉轰炸’和‘流量明星’模式，不足以让影迷买单”。(12)http://www.infzm.com/content/133560.

国外主流媒体(13)本文中国外媒体的评论均为英语，译文系笔者自译。基本沿袭了国内的评论，《洛杉矶时报》(LosAngelesTimes)认为“这是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故事”(14)https://www.latimes.com/entertainment/movies/la-et-mn-mini-once-upon-a-time-review-20170809-story.html.；《华盛顿邮报》(TheWashingtonPost)同样认为“这部电影对故事情节进行压缩后有些令人困惑”(15)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goingoutguide/movies/once-upon-a-time-chinese-fantasy-romance-features-complex-plot-crazy-visuals/2017/08/10/aec881ce-77a5-11e7-9eac-d56bd5568db8_story.html?noredirect=on&utm_term=.4a86d2052711.；《好莱坞记者报》(TheHollywoodReporter)指出，“据说这部小说非常畅销，它的粉丝们可能想搜遍网络寻找所有地区电视剧版的DVD，这部剧叫作EternalLove”(16)https://www.hollywoodreporter.com/review/once-a-time-1028971.。如此看来，电影反而成了为小说、电视剧和英文版造势的“嫁衣”。

然而，国外观众对电影的评论呈两极分化，从全球最大的互联网电影资料库IMDb(Internet Movie Data Base)上可以看到，一些观众对电影的故事、演员、场景、特效等大加赞赏，比如，“这部电影非常棒，画面唯美，特效精湛，女主角漂亮。更重要的是，电影背后的故事让我想哭。”(Lambert Lyu73)(17)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OnceUponaTime的场景如此梦幻，整个构思充满了想象力，我喜欢女主角生活的地方。扣人心弦的音乐和如梦似幻的场景呈现了一个奇幻的东方世界。男主角和女演员都很好看，他们令人印象深刻的演技让我感受到深深的爱意。这是一个情节感人的浪漫爱情故事。”(elise-16973)(18)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

虽然部分电影的忠实粉丝对电影版热情不减，但大部分海外观众则认为该电影除了美丽的画面，故事情节缺乏连续性，令人费解，没有体现出小说中“白浅”和“夜华”三生三世穿越生死的深刻情感。“电影开头的画面效果非常好，让我有很高的期待。但是整个故事情节非常不完整，故事的发展节奏也太快了。”(ElliesWonder)(19)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如果看这部电影之前没有看过电视剧版，你完全无法理解整部电影。”(Violet Rachel Lin)(20)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

事实上，不管海外媒体和观众是赞赏还是吐槽，电影版都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从而让小说原著、电视剧、英文版进入了更多海外受众的视野，就实际传播效果而言，也同样增强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影响力和知名度。

三、《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成功译介的主要原因

客观而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海外取得深入人心的传播效果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理念和多元立体的传播渠道共同作用的结果。小说以爱情为主线讲述神话故事，具有异国情调的中国神话和至死不渝的爱情充分满足了海外受众的文学想象和审美趣味，独具一格的影视改编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感染力，通过各种渠道开展对话式的渗透传播，符合海外受众的接受心理。此外，小说英译本在编排副文本要素以及选择翻译策略时，充分考虑了海外读者的审美期待和阅读习惯，拉近了海外读者的审美距离。

(一)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

客观而论，对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英译本及其改编的影视剧，国内外的受众最关注的都是其感人至深的浪漫爱情以及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同样，电视剧和电影的宣传以及英译本的推介，都刻意突出男女主人公三生三世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再从海外受众对《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英译本和影视剧的评论来看，令读者和观众印象最为深刻的也是“白浅”与“夜华”、“东华帝君”与“白凤九”对爱情的执着和坚守。正如亚马逊读者Ellie_SoCal所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打破了当代西方奇幻小说中完美的男主角终将战胜邪恶力量的陈旧叙事套路，呈现出人类痛苦成长的轨迹，交织着错误、成功、失败和救赎。这是一场真正的史诗般的冒险之旅……通过小说构造的多彩世界，西方读者能够领会丰富的中国民间传说，包括道教礼仪和佛教教义。中国古典神话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对于不熟悉中国神话的西方读者而言，这能够激发他们的想象力和好奇心。”(21)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

由此可见，《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能够获得海外受众的青睐和认可，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小说对中国古典神话的新奇阐释、细腻灵动的人物塑造、独具匠心的叙事技巧以及巧妙新颖的情节铺排，文学性与思想性俱存，契合了海外读者对中国古典文化以及坚贞不渝爱情的期待和想象。虽是刻画神仙的情感，但整部小说处处彰显人性的温度，张扬着令每位读者憧憬的至纯、至善、至美，荡气回肠的故事带给读者炙热的感动。

(二)多元立体的传播渠道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海外传播将多模态(Multimodality)所呈现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展现得淋漓尽致。影视剧改编以及英译本的出版从不同层面挖掘阐释了小说的内涵，体现了不同传播媒介对文学创作的全面渗透，丰富了小说的艺术形式，提供了丰富多元的传播渠道。英译本的文字叙述与影视剧的动态演绎相互补充、相互诠释，增强了其在海外受众中的可理解性和可接受性。此外，两种艺术形式产生的影响力相互为彼此造势，实现了传播效果上的共赢，这正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得以广泛传播的关键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全面融合了社交媒体、电视频道、视频网站、电影院、图书网站等传播渠道。首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改编的影视剧通过微博、微信、豆瓣、知乎等各种社交媒体平台进行全方位的营销宣传，增强了影视剧的关注度和舆论影响力。其次，将影视剧输出到全球各大电视频道、视频网站以及北美各大电影院，满足了各类观众的审美需求。最后，亚马逊等海外图书网站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英译本的出版、销售以及传播提供了重要平台，进一步扩大了受众覆盖面。通过海外各类传播媒介进行渗透式传播，并鼓动受众通过社交媒体和人际交往进行互动式传播，最大限度地增强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关注度和影响力。

(三)激发想象的副文本叙事

“视觉副文本”是指“所有和主体语言文本一起呈现给读者的视觉元素”(Neather 2014： 504)。图像往往更能激起读者的好奇心，一部文学作品如何选择图像、位置如何摆放，很大程度上会影响读者的阅读体验。“通过合理编排视觉副文本，无论是取代原文的功能或是凸显原文表述及其内涵的某些具体方面”(Gonzlez 2014： 124)，都能使单纯的文字叙述更有阐释力。因此，借助创意独特的封面设计和形象有趣的插图等“视觉副文本”能够凸显译本的主题，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和文学想象。

出版社出于盈利考虑，必然会最大限度地迎合目标读者对玄幻小说的期待和想象。从封面设计来看，英译本的标题TotheSkyKingdom赫然显目，几乎占据了整个封面。封面中的女子着蓝紫色衣裙，手握昆仑扇，侧身而立，四周青云密布，看似正在经历一场诡谲的魔法大战。这些信息都暗示了小说的主角和主题。其实出版社的意图十分明显，翻看《哈利·波特》《魔兽》《冰与火之歌》等欧美奇幻小说，其封面都是红黑等暗色基调，标题毫无疑问都故意放大凸显，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如此设计英译本的封面，可以满足英语世界读者对玄幻和魔法的审美诉求，减少他们对“东方玄幻”的陌生感。

再看英译本封底的四小段推介文字，也不难发现出版社刻意迎合英语世界读者期待和想象的意图。

当白浅上神终于遇见了她的未婚夫，九重天的王位继承人，她以为自己非常幸运，此时旧敌再次来犯，危及她珍视的一切……

当一个凡间女子走进仙界要同她的真爱厮守，她惨遭嫉妒，终以悲剧收场……

当战神耗尽元神，他的爱徒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他的仙体，直到散落的魂魄重聚……

跨越千年的纠葛，TotheSkyKingdom讲述了一个关于史诗般的恢弘战斗、激情、邪恶和魔法的故事。在穿越时空的旅程中，它深入到驱使凡人和神仙复仇、忠诚和爱的强大力量中。

(Poppy 2016： 封底)

毋庸置疑，英译本想要突出的是小说中神魔之间的战斗场面，封底顶端用黄色显目字体印着“三生三世交织着各种秘密”，更是增加了小说情节的神秘色彩。推介文字用“嫉妒”“悲剧”“战斗”“激情”“邪恶”“魔法”“复仇”“忠诚”“爱”等情感激烈的字眼，刻意发掘和放大小说中的矛盾冲突，靠近西方奇幻小说的叙事手法，来勾起英语世界读者的猎奇心理和阅读热忱，无疑是西方出版业的惯用手法。亚马逊读者Kristy谈道：“当我在NetGalley上看到TotheSkyKingdom时，它立刻吸引了我。封面设计非常具有启发性，关于神仙们为爱情和激情而战的推介文字听起来是一种很好的结合，所以我决定读一读。”(22)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可见副文本媒介能够激发目标读者的阅读兴趣。

除了“视觉副文本”之外，标题、序跋、注释等其他语言副文本对文学作品的传播和接受同样有着重要影响。如热奈特(Genette 1997： 2)所言：“若只有单独的文本，而没有任何引导性的说明，如果乔依斯的《尤利西斯》不以此命名，我们还愿意阅读吗？”显然，书名能够揭示文学作品的主题内容和思想内涵，引发读者的种种联想。陶丽萍(Poppy Toland)将书名《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译成TotheSkyKingdom，字面意思为“到天国去”，英语世界读者不免联想到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的经典之作《到灯塔去》(TotheLighthouse)。《到灯塔去》是全世界广为传播的文学经典，在英国文学史乃至西方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陶丽萍将书名翻译靠近文学经典，能够激发目标读者的文学想象。

(四)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理念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主要由三大传播主体进行推介，华策影视(HUACE FILM & TV)打造了电视剧版EternalLove，阿里影业(Alibaba Pictures)推出了电影版OnceUponaTime，美国亚马逊集团的出版品牌AmazonCrossing出版了英文版TotheSkyKingdom。不难发现，三大传播主体在选择传播策略时，都非常关注目标受众的审美期待和接受心理。电视剧和电影从剧本改编、场景设置、演员选择、服装造型、特效制作、配乐到传播渠道的选择，都充分满足年轻观众的审美偏好，英译本的译者也采取了以读者为中心的归化翻译策略。

在电视剧制作过程中，华策力求高度还原原著小说的情节、场景和人物对话。此外，原著采用了倒叙、插叙等叙事手法，而华策在剧中改用循序渐进的线性叙事，从女主人公的第一世讲述到第三世，以便观众更清晰地把握故事情节的发展。演员选择方面，华策利用大数据考察观众的期待，选择符合原著人物形象的演员。如前所述，从DramaFever的评论可以看出，各国观众对电视剧中充满神秘想象的中国神话、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感人至深的爱情、演员对角色的完美诠释、唯美华丽的服饰场景、美轮美奂的特效画面、优美动听的配乐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再者，亚马逊的少数读者给了英译本低分评论，大多是因为偏爱电视剧版的呈现方式，认为英译本以回忆的口吻讲述故事，过去与现在、仙界与凡间交错跳跃，使得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比较复杂。显然，华策观众导向的传播理念是电视剧版广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就电影版而言，如前所论，从IMDb的评论同样可以看出其故事情节、场景、服装造型、特效制作、演员表现得到了很多海外观众的肯定，如“这是一部出色的3D玄幻爱情电影，这部电影的制作技术和演员阵容都很棒”。(xlihan)(23)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我喜欢电影中那些美丽的场景，这些服装太美了，我喜欢每一件服装复杂而美丽的细节。男演员很英俊，女演员很漂亮，他们在银幕上非常相配。”(sslws)(24)http://www.imdb.com/title/tt6138688/reviews?ref_=tt_urv.由此观之，电影版能够在北美取得不错的票房成绩，与其市场导向的推介理念密不可分。

就英译本来说，译者最关注的是目标读者的阅读习惯，尽可能采取归化的翻译策略。陶丽萍毕业于英国利兹大学中文系，既熟悉中国语言文化，也深谙英语读者的接受心理。她在接受《广州日报》专访时谈到，《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信息量非常大，很多中国文化意象和细节不易处理。如果要把原作中所有抒情、诗意的描写都翻译出来，可能会影响到故事情节的发展节奏。西方读者阅读的聚焦时间更短，更喜欢情节紧凑和节奏快的网络小说。因此，在编辑过程中要注意“回归”故事情节。所以，她在译文中尽可能保留作者的抒情风格，又不让这种风格压倒英语世界读者。(25)http://mini.eastday.com/mobile/170406092804436.html.

陶丽萍在翻译时将原作中的意象处理得非常简洁，既适当保留原文的诗意氛围，又通过适当增删使故事情节的节奏更加紧凑。一方面，英译本的篇幅明显长于中文原著，不难看出译者为了让英语世界读者更理解小说中的神话元素以及整个故事的发展，在译文中增添了许多阐释性的描述，即所谓的“厚译”。另一方面, 译者还将原文中一些不影响情节发展的描述做了大量删减，同时对原文的结构进行了适当重组，以适应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具体而言，译者的归化处理主要体现在小说中神话表述、场景描写、心理描写、对话、习语、诗歌、修辞等方面的翻译。

从英译本的读者评论可以看出，经过改写的归化式译文能够将“作品的形象在另一种文化中呈现出来”(Lefevere 2010： 14)，更能得到海外读者的接受和认可,如“西方读者可能会体验到一些文化冲击：这个故事深深植根于中国神话，尤其是关于天上神仙高度复杂的等级结构。故事节奏也不同于大多数西方的幻想小说……节奏较慢，情节发展较迂回……这是一个精彩的故事，译文优美而抒情”。(Debbie)(26)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我通常不读翻译的书，但是这本书非常流畅易读。”(Mushtari N.)(27)https://www.amazon.com/Sky-Kingdom-Tang-Qi-ebook/product-reviews/B01BF34920.显然，只有根据目标读者的文化心态和阅读习惯进行恰当的改写，使译文符合目标读者的接受心理，才能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使译文得到广泛而有效的传播。

四、结语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讲述的故事具有极强的娱乐性和普世性，对海外普通大众而言更有亲和力。神秘新奇的中国神话和别出心裁的影视改编增强了小说的吸引力和感染力，满足了海外受众的审美偏好。英译本和影视剧相互阐释，各类新媒体平台融合传播，共同推动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成为中国网络小说走出去的成功典范。由此观之，中国网络文学能否在国际上赢得更加广泛的关注和认可，需要转变“独白式”的宣传思维，充分考虑选取的故事题材能否满足海外市场与受众的审美需求，翻译、出版及传播等环节是否符合海外市场与受众的接受心理。此外，也可利用数字化出版、IP改编、社交媒体等备受海外受众青睐的传播媒介，通过文学与影视的互动与对话，进一步增强网络文学的传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