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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閦佛像前合十

2019-10-28刘凤君

东方收藏 2019年9期
关键词:四门法师佛像

2002年3月3日晚,仲春温季息宜人,玉月大明光铺地。我住在山东大学五宿舍离马路较深远的5号楼,每晚都是沉闲幽静,天赐读书著文的好时刻。饭后伏书案翻阅一会杂志,忽心悦怡然,铺纸调墨挥笔一幅《善缘好运》。“玉玲,看看这幅涂得怎样?”欲求爱妻再评赞几句。突然,沙发旁小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时钟指在9点整。

都说情能遂人愿,心想可事成。5年来,我一直心挂并觅求一切机会,寻找1997年3月7日丢失的济南神通寺四门塔内阿閦佛头像。这晚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遂愿:心中有佛结善缘,天地人和圆好运。

我拿起电话,“喂,请问您是刘凤君教授吗?”我曾三次应邀赴台湾各大学和一些研究机构讲学,语音虽清新纯正,但优美悦耳、民歌乐律般的起伏下滑音调,我一听就是一位台湾学养女子。她自己介绍姓陈,我在台北讲学时她听过我的几次课,也算老相识。

开始几分钟,陈女士询问山东境内的古代佛教造像艺术。交谈中,我感觉她对这一问题并不很熟悉,引起了对她的关注。陈女士突然问山东古代佛教造像艺术丢失的情况,我进一步感到她问话有因。“我的一位朋友从海外买了一件石雕佛头像,有人认为是大陆的。”我立即插问:“佛头像多高?”她回答:“有50多厘米高。”我惊奇地问:“佛头像脖子断茬处是白色的吗?”“是白色的!”我没等她落话音,肯定地说:“这是1997年我们丢失的济南神通寺四门塔中心柱东壁的那件隋代阿閦佛头像!”

五年的日夜思念、五年的朝夕祈愿、五年日月风雨中的寻觅,今夜在相隔1500公里的金线电波中,阿閦佛头像化身喜送佳音。我不知说什么更好,只感到最重要的是尽快看到佛头像照片。我请陈女士赶紧寄几张佛头像照片,她同意并好像早有准备,也请我把佛像丢失前后的照片和相关资料,快寄给我在台湾讲学时认识的朋友——台北艺术大学美术史研究所所长林保尧教授。

放下电话,我把这一喜讯首先告诉四门塔文管会副主任刘继文,并请他抓紧准备四门塔中心柱佛像丢失前后的照片和相关资料。“刘老师,您终于找到佛头像了……”没等刘继文的话说完,我即兴高声吟唱:国宝丢失众怅望,寻觅音信苦断肠。今夜忽得灵犀通,佛头原来祥无恙。

我激动和甜蜜喜悦交织在一起的心情,近20年来一直铭刻脑海深处。在收获得益或失意沉思时,每每想起,总能晋升兴致和转化心态境界。

1997年3月7日深夜,天理不容,四名不法分子的铁锤砸掉了阿閦佛头像。国宝丢失,世人震惊。济南市公安局组成专案组全力侦破。仅从1997年至1999年间,他们足迹遍及l0多个省、市,行程10多万公里,抓获3名盗佛人,但阿閦佛头像仍下落不明。在寻找阿閦佛头像的日子里,惊遇无数次激怀护法壮举,留下了不知多少动人的记忆。

在我们济南人眼里,四门塔内的四尊佛像,不但是法苑明珠,也是济南文化的重要名片,更是泉城人的骄傲和精神仰托。它们造型生动,适度的身姿动势和美俏的五官与神圣的慈颜,完美地体现了佛教大慈大悲的至高意境。为了教学和研究,有时也陪朋友祈心愿,我经常去神通寺仰拜阿閦佛像和其他三尊佛像。相识相知的艺术神交阿閦佛的头像随魂远游,每当再拜阿閦佛时,总在无限思念中又与阿閦佛头像清晰面视,它仍在慧心说法度众,只是不知魂落何处。

1999年秋天,为了慰寄愧对阿閦佛的沉重心情,根据中心柱西壁佛头像的造型,复制一件新的头像安在阿閦佛身上。令人扼腕叹息,“真的阿閦佛头像会笑而复制的不会笑”“这件假头连真身的艺术也给糟蹋了……”这是济南人和每位观赏者的感受真言。

复制的新头像脖子底部是平的,往上安装时,因阿閦佛身脖子断茬处还留有原来的不平断痕,有人提议修平后再安新头像。时任济南市历城区文化局长戴月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佛像脖子的原茬,如果佛头像回来时,可以严丝合缝地安在佛身上!”戴局长不是文物保护专家,但他是有责任心的负责人,也是一个对阿閦佛有爱至深的济南人,他还一直盼着阿閦佛头像回来。

我非常感激戴月局长,我应邀赴台鉴定阿閦佛头像并出具鉴定书,台湾以我出具的鉴定书为依据,决定向四门塔捐赠回阿閦佛头像。当时许多人怀疑我的鉴定,有人直接说:“刘凤君鉴定的阿閦佛头像是假的,不能要!”2002年12月19日上午10时,我鉴定的阿閦佛头像严丝合缝地安在敬候已久的阿閦佛身上,一切都圆满在科学的对接中。如果当时把阿閦佛脖子断茬修平,在当时那种激烈的非议之下,阿閦佛头像可能会作为有待证实的悬案一直搁置一边,我也可能还在非议的唾腥中无法自释和解脱。

阿閦佛头像被盗远离故乡,先落难香港,后过海寄居台湾,法鼓山文教基金会董事长圣严法师收容密室。隔海天涯无故人,日夜思念怀泉城。

1997—1998年,经台湾东海大学姜一涵教授努力促成,山东大学美术考古研究所先后两次举办“海峡两岸美术考古研究生培训班”。以此因缘,我在1999年3月至2001年1月,连续3次应邀赴台湾各大院校和研究机构讲学,讲学内容之一,就是山东古代佛像艺术,结交了许多教授学者,也授课于有缘人。

有一件难忘的事,1999年12月19日,我第二次應邀乘机到香港国际机场,然后乘轻轨至香港金钟站,前往1华里处的中华旅行社办理入台手续。我竟然迷了路,转了两个多小时没找到中华旅行社。转急了,也累了,索性回原地铁出口休息轻眠一会,才找到就在附近的中华旅行社。2002年7月,我应邀赴台鉴定阿閦佛头像,知情人告诉我,当时阿閦佛头像就在附近。今天想来仍感奇异不解。

不管是何种原因,同城擦肩而过未相见,想起来就欲泣泪颜。

我在台湾三次讲学和转机香港时,特别留意各收藏家和文物市场大陆流失过去的文物。总抱侥幸心理,想见到或打听到阿閦佛头像的信息。我专门参观过香港历史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以及较多的私人博物馆,如震旦文教基金会博物馆和观想艺术中心等。在参观私人博物馆时,适逢在伦敦大学学院攻读考古学硕士学位的徐雅清探亲回家,知道我寻找阿閦佛头像的心愿后,主动联系并陪我参观多家私人博物馆。

2002年初,圣严法师的弟子吴文成居士等获悉法鼓山正在建设较大规模的佛教历史博物馆,即表达愿慨捐他们在海外购得的古石雕佛头像。圣严法师当即旨意:“试查这尊古石雕佛头像出处?其佛身尚在否?如能让此尊佛头像回到原处,让古佛像恢复旧观,为中华历史文化之保存尽一份心力,实为佛教无私无我精神之弘扬,远比保留在法鼓山佛教博物馆更有意义。”根据法师弘示,吴文成和林保尧教授决定请我帮助圆满宏愿。

2002年3月10日,我将刘继文准备的四门塔内佛像丢失前后的照片寄给林保尧教授。3月15日,我收到林教授来信和9张佛头像照片。我手捧照片,仔细一看,太熟悉了,就是四门塔1997年丢失的那件阿閦佛头像!一张一张地翻动着,看了一遍又一遍。年轻时离家时间一长就思乡,每当收到亲人或好友的照片,总是喜悦开心,一会捧在手心,对视泪盈眼中,一会又贴在胸前,是拥抱更是馨慰。我又把阿閦佛头像照片放在胸前,缘享喜悦,更是在祈祷。

3月15—17日,我拿着林保尧教授寄来的佛头像照片,先后到山东省文化厅和济南市文化局等单位,请由少平处长、鲁文生馆长和邹卫平局长等看照片,他们和我的看法完全一致,都认定是阿閦佛头像。

4月初,接到圣严法师邀请我赴台鉴定佛头像的函,函中说:“本会拟邀请您于今年6月底来台5天,以协助一疑为山东四门塔佛教文物之鉴定与查考,并作相关之学术交流。”我拿着邀请函,首先向学校有关领导作了汇报,并在几天之内和省内相关单位的负责人交谈了这件事。领导们都认为“四门塔阿閦佛头像如能回归,意义重大。”表示支持我赴台鉴定与商谈阿閦佛头像。

亲朋好友知道我要赴台鉴定1997年丢失的佛头像,多数都劝我不要去:一是佛头像丢得很曲折,也很惊险,是不安全甚至会有危险的事情;二是现在仿品很多,都担心我如果鉴定不准,会误了大事,自己也将身败名裂。我当时一心想把阿閦佛头像通过鉴定辨认出来并请回来,根本听不进他们的劝告,他们都说我佛附体痴迷了。也有一些朋友支持我。一天晚上,跟我学太极拳与太极剑的几位道友在历城宾馆设宴祝贺我将赴台鉴定佛头像。年长的老耿先致贺词,随后大家争先恐后,贺词越说越动听。孔微的话引起我思考,她说:“刘老师,我们都相信您。你的剑法出手稳健,击点准确,你的鉴定也会和你的剑法一样,准确无误。”“出手稳健,击点准确”。这给了我启示:鉴定佛像也是一样,要稳健从事,找准鉴定要点。

我接到圣严法师邀请函后,努力做三件事:

一、圣严法师只邀请我自己赴台鉴定,我认为最好带一名助手同赴台湾较妥当,他可以证明我在台湾做的事情,有些问题也可互相商量。有些人知道我的想法后向我自薦,我认为请四门塔文管会副主任刘继文作助手同去台湾更好:一方面,他熟悉四门塔情况,随时可以交流;另一方面,刘继文摄影技术很好,可以随时摄影,留下第一手资料。4月18日,我和法鼓山文教基金会秘书处通电话,说明我的心愿。5月8日,接到圣严法师函,同意我带助手刘继文赴台。我们在台湾鉴定阿閦佛头像期间的照片,绝大多数都是刘继文拍摄的。

二、为了在台湾的鉴定工作进行得顺利和准确无误,自5月3日起,我和刘继文多次进四门塔内观察各尊佛像。耳边常响起孔微“出手稳健,击点准确”的提醒,对各尊佛像的尺寸、服饰特点、刀法技巧以及各部位的质感效果和不同角度的视觉感受,特别是对东壁阿閦佛颈部的锯痕、断茬等细微特征都进行分析记录并牢记心中。这是我第一次直接爬到佛像座台上观看抚摸阿閦佛。突然,我脚一滑,身体猛一下摔在阿閦佛身跟前的座台上,竟然把磕在座台边上的左腿摔伤了几处,10多天不能自由行动。养伤的时间里,我在反省自咎:可能因为我冒然不敬,爬上了佛座台与佛平起平坐;也可能是阿閦佛身急盼自己头像回来完备法体,责示我还没找回它的头像。

三、四门塔内佛像所用石料来自哪里始终是个谜。我根据多年对全国各地佛像调查和鉴定的经验,认为个体石佛像一般都是用本地石料雕成,四门塔石佛像也不例外。6月4-5日,我和刘继文在周围山上调查了两天,最后在四门塔北60米的山坡上找到了雕刻佛像的石材并取回一块样本,我认为找到了阿閦佛头像的嫡亲血缘。

7月16日,我和刘继文应邀赴台鉴定阿閦佛头像。临走前,我将采到的雕刻四门塔内佛像的一块石材分为两小块,一块题字留在家中纪念,另一块带在身上。一路上我手捧这块小石头,一会脑海中在念叨阿閦佛身脖子断茬处的形状、尺寸、锯痕和几处很神秘水流痕;一会又在反复念想:这件佛头像真的是四门塔的阿閦佛头像?如果是,法鼓山能不能捐赠给四门塔?法鼓山如果同意,台湾当局能不能批准?如果台湾当局能批准,阿閦佛头像又能不能顺利回归四门塔?想着想着信念得心,恍若入定,看到阿閦佛头像已在微笑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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