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倜伉俪捐赠的美洲艺术陶瓷

李景法

美洲诸国的陶瓷是印第安文明和欧洲殖民以及亚、非移民等文明碰撞融合的产物，呈现多元化的发展趋向。但近现代以来，外国陶瓷艺术发展渐超我国，本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的理念，本文通过对周倜伉俪捐赠给安丘市博物馆美洲艺术陶瓷中的典型器进行赏析，试图管窥近现代以来外国艺术陶瓷发展现状，为我国陶瓷艺术的发展提供一点借鉴。

美洲诸国，最早是印第安人创造的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印加文明等灿烂古老文化。在美洲中部，墨西哥的高原地区、Oaxaca及Maya地区、墨西哥湾一带，在西班牙殖民统治前的古典时期，就有陶瓷生产的历史，其装饰图案有男性或娃娃的脸状，以及鹰、蛇、虎等神像和各种吉祥物。在15至17世纪，因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往来，中国的瓷器技术加速影响了西亚、北非和欧洲诸国。16至17世纪，欧洲殖民入侵美洲，印第安文明和欧洲文明的碰撞，以及欧、亚、非移民的融合，尤其是荷兰等国的海上贸易，美洲文化呈现了多元化的发展趋向。美国是一个移民之国，17世纪以后陆续移居美国的欧洲人、非洲人和亚洲人把他们各自的文化传统带到美国，因此美国的陶瓷艺术也相应具有了不同的民族风格。墨西哥制陶工艺历史悠久，自16世纪西班牙殖民统治以来，受西班牙影响，形成了印第安传统文化与西班牙文化、宗教信仰相互融合交叉的独特制陶工艺和装饰风格。巴拿马陶瓷技艺受西班牙文化影响，注重羽蛇神图腾的装饰与祭祀。而在南美洲的巴西，陶瓷艺术主要受葡萄牙的影响，体现巴西热情奔放的国民性格和求真务实的国民特性，女靴形酒杯特型器和迎合欧洲风格英伦乡村风格的外销瓷盘是其典型代表。

山东省安丘市博物馆藏有371件欧、亚、美艺术陶瓷，是古瓷鉴赏家周倜及夫人吕丹云捐赠。欧洲艺术陶瓷已有拙文发表于他刊，亚洲艺术陶瓷亦由王倩倩女士发表文章于《东方收藏》2017年第5期。美洲陶瓷共有105件，其中美国85件、墨西哥12件、巴拿马2件、巴西5件、美洲其他地区1件。现选取美洲地区陶瓷器中的精品，秉承“各美其美，美人之美”之心态，从其形制、沿革、尺寸、釉料、纹饰、款识等方面略作赏鉴。

美国造金属花边彩绘独立战争系列瓷盘6件

该套系列瓷盘包含6件，为20世纪早中期烧造，6件瓷盘尺寸一致，通高2.8、口径27.1、底径16.2厘米。造型一致，均浅口圆盘，弧腹，宽平沿，矮圈足。瓷盘底款为烧制阳刻英文字母“MID-STATE”，盘底一侧有数字“2157”，此数字显示该套瓷盘为第2157件（套）（图1底款）。工艺方面，盘中央的圆形瓷板，镶嵌在锡合金环形框内，组成瓷盘整体，整体为瓷、锡合金复合质地。每件瓷盘边缘金属平沿上阴刻黑地金属灰色花卉纹饰一周，6个瓷盘中央瓷板上彩绘装饰画，画的具体内容不同，但都是反映美国独立战争时期（1775—1783）著名历史事件的油画。分别介绍如下：

瓷盘1（图1-1）该瓷盘内壁正下方线绘两行黑色花体英文“Battle of Bunkeis Hill ＼ John Trumbull”。由此可知该装饰画内容源自美国画家John Trumbull（约翰·特朗布尔）在1786年所绘油画《Battle of Bunkeis Hill》（《邦克山战役》），描绘了邦克山战役的战斗场景。1775年6月，北美爱国民兵在邦克山地区组织防御，英国军队组织进攻。17日，英军2500余人渡过查尔斯河向布雷德山进攻，北美民兵在击退英军三次进攻后，因弹药用完而撤出查尔斯半岛，这是美国独立战争（1775—1783）中第一场大规模战争。邦克山战役打开了麻萨诸塞州独立的大门。

瓷盘2（图1-2）瓷盘内壁正下方黑色线描花体英文“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John Trumbull”，装饰画内容源自约翰·特朗布尔创作于1819年的油画《独立宣言》。1776年7月4日，第二届大陆会议在费城正式通过托马斯·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宣告北美十三个英属殖民地脱离英国宣告独立，是美国立国的标志性事件。油画中表现的是讨论和签署独立宣言的场景。

瓷盘3（图1-3）盘内壁正下方线绘两行黑色花体英文“Washington Crossing the Delaware ＼ Emanuel Leutze”，由此得知，装饰画内容源自德裔美国画家埃玛纽埃尔·洛伊茨的作品《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Washington Crossing the Delaware），这是埃玛纽埃尔·洛伊茨1851年创作的一幅油画，描绘了美国独立战争期间，1776年12月25日华盛顿横渡特拉华河的场景。这次横渡是针对黑森雇佣兵的突袭行动，是特伦顿战役的第一步，是独立战争反败为胜的重要转折点。2004年，油画被纽约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瓷盘将反映美国著名历史事件的油画烧造在瓷器上，也是美国艺术瓷盘绘画主要表现内容之一。

瓷盘4（图1-4）装饰画内容为独立战争中，大陆军在鼓手和吹笛手的军乐队伴奏下，行军途中的画面，此即“发扬1776年精神”。盘内壁正下方线绘两行黑色花体英文“The Spirit of76. ＼ A.M.Willand”，军乐队身后有星条旗迎风飘扬。军乐队中既有白发老者，亦有中年人和年轻人，反映了北美民众老、中、少三代为追求独立勇敢奋战的统一决心。麦卡洛（McCullough）撰写的《1776——美国的诞生》（1776：The Making of American）以生动流畅的笔调，告诉我们，美国人为挣脱英国殖民者的统治，发动独立战争，围绕殊死的生存斗争，形成了美国人民的历史财富——“1776精神”，正是这种精神，一代代地激励着美国人民为国家的富强繁荣而奋斗。独立战争时期的大陆军中，用鼓手、吹笛手组成的军乐队承担行军号令的职责，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奋争。

瓷盘5（图1-5）盘内壁正下方线绘两行黑色花体英文“Betsy Ross and The First Stars and Stripes＼John Ward Dunsmore”，此装饰画源自美国画家John Ward Dunsmore（约翰·沃德·邓斯莫尔）（1856～1945）作品《Betsy Ross and The First Stars and Stripes》（贝蒂·罗斯和第一面星条旗）。1777年6月14日美国大陆会议通过美国第一面由贝蒂·罗斯（Betsy Ross）所设计的星条旗。画面中左侧华盛頓审视第一面星条旗，右侧为星条旗设计者贝蒂·罗斯。华盛顿观赏审视第一面国旗这一历史镜头几乎成了永恒的主题，两百年来一再出现在美国的绘画、刺绣与艺术瓷盘中。该油画就是反映这一历史事件，国旗的诞生也是独立战争中的重要标志性事件。

瓷盘6（图1-6）装饰画内容为美国画家John Trumbull（约翰·特朗布尔）的作品《Surrender of Cornwallis》（《康华利勋爵投降》）。盘内壁正下方黑色线描花体英文“Surrender of Cornwallis＼John Trumbull”。该装饰画的原版是一幅油画，是美国历史题材画家约翰·特朗布尔（1756～1843）1820年描绘的著名的“约克郡的决战”的画面。美国独立战争最后一役约克镇战役结束后，英军向美法联军投降，在战场上举行受降仪式，右侧身着蓝色制服的为美军，中间骑白马代表美军受降者，中间身着红色制服立在马下的应为英军投降代表。值得注意的是：该瓷盘画中左侧骑马的人群也是身着红色制服，但实际上在原作油画中，左侧是身着深色制服的法军而非英军，白色旗帜也非英军投降旗帜而是法国波旁王朝的白色旗帜。这是瓷盘上的画作与油画不同之处。

上述系列瓷盘反映的都是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重要历史事件，表达了美国人民为追求独立进行抗争的不屈精神，突出了历史人物，具有强烈的英雄主义色彩。美国类似反映历史题材的工艺瓷盘较为常见，该系列瓷盘造型新颖，以名画为主题，制作精良，是美国艺术瓷盘中的典型代表。在美国，艺术瓷盘是非常普遍的装饰品，在各种高、中、低档艺术品市场和人们的家中出现率很高，总体来说，用周倜先生概括的话来表达美国艺术品市场特点是“兼容并蓄、博采众长”，才会呈现出“异彩纷呈、后来居上”的效果。

美国造名家制作绿釉水盂、水注

绿釉水盂（图2）通高7.7、口径15.4、底径9.1厘米。盛水器，整体造型扁圆，圆形口内敛，鼓腹，圈足，平底。通身施绿釉，釉色光亮圆润，器表光滑，烧造技艺精湛，风格简洁朴素，口沿和圈足处有土黄色釉变，品牌特征明显。底部为砖红色胎体，无釉，底款为烧制阳刻英文字母“FRANKOMA”，其下有数字“212”。

绿釉水注（图3）通高8.8、口长9.9、底径7.5厘米。整体呈圆形水杯形状，口部一侧有流，器身一侧有方形把手，平底。通身绿釉，器口沿、器身下部、杯把处均有土黄色窑变，底部呈现土黄色，底款为烧制阳刻英文字母“FRANKOMA”。

上述两件绿釉陶器风格一致，均出产自位于俄克拉荷马州的美国著名陶器公司Frankoma Pottery，其中绿釉陶器是其典型代表器物。Frankoma Pottery公司是由约翰·弗兰克于1933年在俄克拉荷马州创立，所出陶器使用了当地粘土。公司历经火灾、重建，几经变更，截至2012年12月，Frankoma陶瓷公司重新开始营业。陶器仍在继续生产，但数量较少，目前以生产艺术品为主。

墨西哥造印第安人手绘墨彩龙舌兰巫术人物纹陶罐（图4）

通高12.6、口径7.1、底径7.1厘米。白陶质地人头罐，圆形直口微敛，丰肩，腹部下收，矮圈足，底内凹。夹砂白陶，釉面光泽平滑。罐外壁以黑、绿、黄三种釉色手绘釉彩画，口沿一周饰黄色釉彩，装饰画呈印第安文化风格。画面中黑釉绘二人弯腰站立，正上方悬挂月亮一轮，被黑色遮挡了大部分，应是天文现象“月食”。二人头戴羽冠，一为祭司，一为巫师，分别手持方形和手杖形状用具，应是古印第安人用巫术进行祭祀。二人嘴巴张大，面色惊恐。人身后天上有飞鸟经过，地面绿釉手绘植物龙舌兰数株，龙舌兰是墨西哥自古以来的原生植物。其下以彩绘土黄色圆点绕下腹部一周，代表四周环境为沙土土层。此处表现的是西班牙人发现美洲大陆以前，墨西哥城高原部落首领梅特莫克在月亮女神的感悟下痛改前非、向往和平、厌恶战争，最后赎罪变成美丽的龙舌兰的传说故事。罐底黑线手绘英文底款“MEXICO .CO”意为“墨西哥公司”。该陶罐整体呈现一种简洁实用的装饰风格。

墨西哥是美洲大陆印第安人古老文明地之一，历史上墨西哥的古印第安人创造了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等灿烂古老文化。墨西哥制陶工艺历史悠久，印第安人奠定了墨西哥陶器发展史并形成了其独特的制陶工艺和装饰风格。1519年西班牙入侵墨西哥，墨西哥陶瓷受到严重冲击。20世纪初，久经战乱的墨西哥陶瓷迎来新生，印第安风格传统陶瓷艺术焕发出新的活力。陶罐上的纹饰能表现出墨西哥传统文化视角下人们的自然观和印第安人的独特风俗，表达向往和平，反对强权暴力、厌恶战争的美好祈愿。

巴拿马印第安艺术先哥伦比亚时期瓷盘（图5、图6）

两件瓷盘均通高1.6、口径8.9、底径7.5厘米，尺寸基本一致。瓷盘器型较小，工艺瓷。瓷盘圆口，直腹，口沿描金，圈足，底款黑彩印制英文两行“ERA  PRE - COLOMBIANA ＼INDIOS DE PANAMA”，译为“先哥伦比亚时期＼巴拿马印第安人”。瓷盘造型规整，釉色洁白，釉质坚硬，盘外壁有烧制竖条纹形状。

二盘均绘制了异形图腾形象。图5黑色线描一条蛇盘成圆圈类似太阳的形象，蛇身遍布羽毛，眼睛处施红彩，张目露齿。图6为变形鱼嘴的形象，眼睛处施红彩，鱼嘴下伸出左右双头鸟形象，尖喙长颈，头颈部分布黑色羽毛。圖5身披羽毛的蛇形象是玛雅神话中的羽蛇神形象。玛雅人崇信太阳神，他们认为羽蛇神就是太阳神的化身。图6鱼嘴下异形动物为玛雅双头鹰形象，作为太阳神的使者出现。两件瓷盘绘画方式具有共同的特征，均是在白釉底上用墨、红彩绘制图案，绘制形象以蛇、鱼、鹰的动物象形为主，辅以几何纹进行变形绘画，图5蛇纹形象中以墨彩绘蛇身，中间加横纹和弧线纹饰，蛇头部四周和蛇身上的羽毛采用红彩横虚线的刻画方式。图6中鱼形象的眼睛上部和双头鹰头部四周和喙部同样施以红彩虚线。这种几何纹与动物纹饰融合的图腾形象，也是印第安文化中陶瓷器纹饰的典型特征。

根据底款“巴拿马印第安人”可知，瓷盘产自巴拿马，确定了该瓷盘中的印第安文化元素。巴拿马是中美洲最南部的国家，因为巴拿马运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于16世纪初沦为西班牙殖民地，1821年宣告独立，加入大哥伦比亚共和国，1903年成立巴拿马共和国。现代巴拿马居民主要由印第安人、白人和黑人长期混血而成，其文化具有西班牙文化和印第安文化相结合的特点。底款中“先哥伦比亚时期”即指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之前的美洲历史时期，其中以印第安文化为代表，印第安人喜欢把崇拜的神的形象和图腾象征雕刻在陶瓷器物上，他们的艺术灵感来源于宗教文化信仰，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

19世纪末20世纪初巴西造彩绘花叶纹女靴式酒杯（图7）

通高10.8、口径7.3、底长12、底宽5.3厘米。女靴形酒杯，通身内外白釉，敞口，口沿描金，筒形腹。外壁周身布满小开片。外壁一侧有仿女靴波浪纹开口造型和铆钉浮雕，靴面和筒后均淡蓝、淡粉、紫、草绿色彩绘花果叶纹饰，色彩清新鲜艳。该瓷杯造型别致，釉色洁白莹润，配色鲜艳亮丽，具有巴西文化中热情洋溢、生机勃勃的特点。

19世纪末20世纪初巴西造手绘花卉纹女靴形瓷瓶（图8）

通高13.3、口径最大7.3、底长12、底宽5.5厘米。女靴形瓷瓶，通身内外白釉，敞口，口沿描金，筒形腹。外壁周身光滑，鞋筒前端有长条形开孔，开孔左右各有四个鞋带孔，穿系鞋带。靴面和筒后手绘淡蓝、淡黄色花卉图案，色彩清新靓丽。该瓷瓶造型别致，釉色清新淡雅，与上款女靴式酒杯有异曲同工之妙。

20世纪中期巴西造蓝釉英式驿站车马人物纹瓷盘（图9）

通高2.4、口径23、底径11厘米。浅口盘，口沿花形，撇口，矮圈足，通身白釉。盘内整面在白地上以钴蓝料绘制英式驿站车马人物纹，画面背景为英国乡村驿站，包括石钟楼和乡间别墅，正中有驿站马车一辆，四匹马驾车，车上坐满男女乘客，车顶堆放行李，是常见的英式瓷盘描绘主题。底款以钴蓝料印制“Vitramik. 5960”“Oxford Quality”“Made in Brazil”字样，意即此是“牛津品质，维特拉米克5960，巴西制造”。该盘造型规整，钴蓝色料明亮，配以洁白底釉，更显得外形亮丽，光泽度高。制作工艺精良，应为机械化量产瓷器，既可以作日常用盘，同时具有装饰作用，是巴西外销瓷器典型代表。

巴西在陶瓷生产所需的黏土、蓝晶石、菱镁矿等陶瓷原料丰富，在20世纪80年代，巴西就拥有八家大型陶瓷生产厂，年生产陶瓷制品在700万至900万件，彩瓷为多数，瓷器工艺制作精良，实现了机械化，可与欧美国家比肩，产品产量大且远销海外。酒杯和瓷盘是周倜先生购于美国，说明了此类工艺瓷盘大量出口美国。从巴西外销瓷器的器型和纹饰选题来看，为了迎合外国人的偏爱和口味，燒制了女靴酒杯、女靴瓷瓶等异型器，选择了诸如英伦民间乡村风情等更容易被西方欧洲国家接受的图案等烧制瓷盘等。

综观19-20世纪中期的美洲陶瓷艺术，既有传统的古印第安人创造的玛雅文化，又有欧洲西班牙、英吉利、法兰西、葡萄牙等国殖民文化的影响，以及亚、非等移民影响，各民族文化的交融与发展，开创了不同的艺术风格。美国人民独立战争中强烈的英雄主义色彩、墨西哥的巫术祭祀、巴西人民的热情奔放、巴拿马玛雅神话的图腾崇拜都在陶瓷艺术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