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港澳大湾区市场一体化测度及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2019-10-25吴小霞
陈 昭, 吴小霞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经济贸易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6)
一、引 言
在经济全球化日益发展的现代社会,湾区已经成为全球经济最为活跃的地区,目前,全球70%的人口和工业资本都集中在世界各大湾区。而湾区经济作为共享湾区而形成的区域经济高级形态,目前是带动全球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点和带领技术变革的重要引擎。随着我国“一带一路”的愿景与行动、国家“十三五”规划以及2018年政府工作报告的出台,粤港澳大湾区这一经济形态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李克强总理(2017)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及要推动内地与港澳深化合作,研究制定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发展规划。同年7月1日,内地与港澳共同签署了《深化粤港澳合作 推进大湾区建设框架协议》。协议中指出,粤港澳三地将致力于提升市场一体化水平:创新联动发展机制,推动各类生产要素在区域内便捷流通;推进贸易、投资便利化。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上提出要抓住建设粤港澳大湾区重大机遇,携手港澳加快推进相关工作,打造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同年8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五周年座谈会上更是强调各地区要加强共建“一带一路”同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等国家战略对接。作为国家四大发展战略之一,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建设正在以不可逆转的态势继续向前发展。
但是粤港澳大湾区作为珠三角城市群却有着它的特殊之处,现阶段更是存在着产业要素流动受阻,“一国两制”的制度差异,等问题,因此推动区域一体化发展将是规划和建设粤港澳大湾区的一条主线(覃成林、柴庆元,2018)。杨林、陈喜强(2017)谈及推动区域市场一体化是我国目前实现区域协调和均衡发展的重要手段。市场一体化通过打破商品和各类资本要素的流动壁垒,从而有利于区域内部的分工和合作的细化,提升资源配置的效率,最终促进区域一体化的经济增长。本文试图通过测度粤港澳大湾区市场一体化程度的基础上实证分析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并据此提出促进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市场一体化的相关政策建议。
本文余下部分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对相关的文献进行回顾和整理,梳理文章的结构与脉络;第三部分对市场一体化水平进行测度与分析;第四部分通过建立面板计量模型分析市场一体化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最后一部分根据回归结果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
所谓市场一体化,顾名思义是指在同一完整区域内,不同地方的市场主体行为受统一的供求关系的调节,与此同时伴随着不同区域之间“经济边界”的逐渐消失。宁丹、李满营(2015)指出在市场一体化下,资本、劳动力等要素以及商品和服务是自由流动的。一个打破壁垒,互享互补的市场不仅可以为区域一体化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和内在动力,同时也只有市场一体化方能使各个市场主体享受区域一体化所带来的便捷与福利(陈甬军、丛子薇,2017)。因此,分析并测度市场一体化程度是我们研究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建设这一国家发展战略的主线和切入点。
国内外学者都对市场一体化进行过相关研究,但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意见。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J Tinbergen(1954)就提出将经济一体化界定为消极一体化和积极一体化两个方面,国内外学者也从这两个维度探讨经济一体化的相关问题。Kumar(1994)通过对具体数据的评估发现中国在市场经济发展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是这种进展是不平衡的,即市场一体化程度并没有随着经济的发展而提升。Young(2000)与 Poncet(2005)分别通过采用生产法和贸易流法共同论证了我国市场一体化水平在20 世纪 90 年代正走向减弱,国内市场的分割严重阻碍了市场一体化的进程。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学者对此持截然不同的观点,Naughton(2002)采用贸易法对1992年间省际贸易的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并对于我国市场一体化水平很低的看法提出了质疑。同年,Xinpeng Xu(2002)运用误差成分模型分析我国1991—1998年省级经济增长数据,研究表明我国市场正逐步走向整合。此外,Park(2002)、陆铭(2004)、桂琦寒(2006)、范爱军(2007)等采用价格法;白重恩(2004)、胡向婷(2005)等采用生产法得到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市场一体化程度正逐步加强的结论。张超等(2016)在运用“一价定律”和空间杜宾回归模型对产品及要素市场整合程度进行实证分析后发现,目前我国产品市场一体化程度较高且正不断加深。
在市场一体化能否促进区域经济增长方面,学界也有不同的声音。从理论角度上来看,市场一体化会导致交易成本的下降,有助于企业实现规模经济,加剧竞争和技术进步与创新,从而提升整体经济效率(杨瑞龙、周业安,1998)。 然而实证分析的结果却不尽相同:第一种观点认为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具有正面影响(柯善咨、郭素梅,2010;徐现祥等,2007)。第二种认为市场非一体化有利于经济增长,地区市场的非一体化更有利于保护本土企业,增加财政收入(银温泉、才婉茹,2001)。第三种观点认为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与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关。如龙志和(2012)研究发现商品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具有时滞性和不对称性,其中市场一体化对相对发达地区的经济增长更有利,然而对相对落后地区的经济增长具有不确定性。
综上,目前学术界的研究大多集中于从全国的角度来研究我国的市场一体化水平,但是显然我国不同区域之间存在经济水平发展失衡的现象,东中西部区域差异显著,从全国视角考察的市场一体化水平会比较容易造成测算结果失真,从而误判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同时在对已有文献的梳理过程中我们发现,有一部分学者研究了珠江三角地区的市场一体化程度;但目前尚无从粤港澳大湾区这个新型经济形态出发研究其市场一体化水平以及其对经济增长的效应。
粤港澳大湾区作为新时代我国重点规划建设的四大战略区域之一,如何建设好这一湾区经济,是关系全局发展的一件大事,而市场一体化水平是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本文将选取粤港澳大湾区的11个城市,通过采用相对价格法测度这一经济发展水平相邻但具有相对差异的湾区的产品市场一体化程度,并通过计量模型分析市场一体化对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增长的影响。
三、研究方法与模型设定
(一)研究方法和数据
目前学术界关于地区市场一体化的测度方法主要有价格法、生产法、贸易法、经济周期法、调查问卷法五种。价格作为市场资源配置的有效杠杆和信号,相较之其他方法,价格法能够更为直接、更为全面的反映出市场的一体化程度(桂琦寒等,2006;张应武,2012)。因此,本文选取基于一价定律的相对价格法测度2000—2016年粤港澳大湾区9市2区产品市场的一体化程度。
价格法的理论基础主要是一价定律,市场一体化的测度是通过比较两地价格的相对变化程度。Samuelson(1954)的冰川成本模型是价格法的核心思想,他提出在商品在运输途中会不可避免产生损耗就像冰川会融化,但是只要两地商品价格相对变化保持在特定的范围内,套利将不会发生。当Pi-Pj>c*Pi或者Pj-Pi>c*Pj时(设c(0 价格分析法的一个好处在于构建面板数据有利于减少误差。本文选取粤港澳大湾区11个城市2000-2016年的环比价格指数。为了确保数据的完整性和连续性,一共选取了8大类消费品,数据来源《广东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 (1) 其次,考虑到由于商品异质性的存在将会导致不可加效应,我们通过去均值的方法剔除: (2) var(qit)=(∑i≠jvar(qijt))/N (3) 最后基于盛斌、毛其淋(2011)等的研究,我们构造市场一体化指数如下: (4) 由(4)可知,市场一体化程度与市场分割指数成反比。通过数据的处理,得到了粤港澳大湾区9个地级市和香港、澳门行政区的市场一体化指数(见表1),以及产品市场一体化指数的时间变化趋势(见图1) 从图1可以看出,在2000-2016年期间,粤港澳大湾区商品市场一体化指数总体呈上升趋势,虽然在局部年份存在动荡和波动,即大湾区的市场一体化程度总体呈上升趋势,城市之间的一体化差异逐渐缩小,市场逐步趋于整合。在大湾区9市2区中,深圳、广州产品市场一体化程度较高;香港、澳门的产品市场一体化指数较低,与其他9市之间的同期差异相对较大。由于“一国两制”的特殊性,粤港澳三地三个独立关税区,实行不同的法律、税务制度,强化了护卫“境外”的各项体制机制障碍,这使得三地无论是在政府理念、“人才流动”、“资金流动”、“信息流动”还是“物资流动”方面都与广东各市存在差异,阻碍市场一体化的进一步深化。 表1粤港澳大湾区9市2区的产品市场一体化指数 图1 粤港澳大湾区产品市场一体化指数时间变化趋势 自改革开放伊始,政府就致力于市场改革以促进商品、资本、服务和人员的流动,珠三角地区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前身率先投入了改革开放的洪流中,政府相继出台了CEPA系列协议,粤港、粤澳合作框架协议,《珠江三角洲城镇群协调发展纲要(2004~2020)》等一系列规划,促进市场的一体化。从表2我们可以看出粤港澳大湾区从提出到现阶段的国家战略,粤港澳大湾区凭借地缘相近、人缘相亲、语言文化同源,在粤港澳三地合作方面具有天然优势且历史悠久。 表2粤港澳湾区发展历程及相关重大规划与政策文本 1.模型构建 (5) 2.变量的选取和数据说明 表3 变量说明 对于因变量y的选取,本文参照Frank(2005)的研究方法对人均实际GDP的增长率取对数表示经济增长,数据来自《广东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本文涉及的美元汇率均采用当年的平均汇率用以换算;解释变量,integ指标的计算如前文所述,此处不再赘述。 经济发展水平lnpg以及其平方项lnpg2:对人均GDP取对数表示。Barro(2000)的增长收敛研究表明经济发展水平可能与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的关系。 对外开放程度open:用地区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重表示对外开放程度。 政府支出规模govscal:用政府财政支出占GDP比重来表示,用于反映政府对地区经济的干预程度。政府支出对经济增长具有两面性:一方面较低的财政支出使得私人投资具有更大的经济活力从而促进经济增长,但是财政支出过低将会导致公共物品供给不足从而不利于经济的长期增长(刘长生、龚锋;2017);另一方面盛斌、毛其淋(2011)指出当政府将财政支出用于改善基础设施和城市建设这将会促进经济增长;而当财政支出用于低效的行政管理时会导致资源配置扭曲。 劳动力增长率L:本文采用各城市的年末从业人数的年均增长率表示。根据Alcalá和Antonio(2006)的研究,该指标表明市场规模的大小,对经济增长将产生预期的积极影响。 该药加水后呈均匀的糊状,不沉淀,可以饮水。现在农牧区普遍缺少劳动力,如果能实现饮水,有利于该药的推广。 人均物质资本增长率K。采用“永续盘存法”来测算资本存量,计算公式为: Kit=Ki,t-1(1-δ)+kit (6) 其中,K代表固定资产投资存量,k为当期的固定资产投资流量,即当期投资额,g为固定资产投资额年均增长率,δ为折旧率,本文参照单豪杰(2008)的研究取为10.9%,基期资本存量用基期以后5年的固定资本形成总额的年均增长率和折旧率之和计算;最后将实际资本存量与劳动力相比,得到人均实物资本存量,并进一步计算出增长率。增长理论证明资本积累对经济增长将有重要的正向影响。 1.平稳性检验 为了避免模型中变量的非平稳性可能导致的虚假回归,因此本文在实证分析之前对各个变量的数据进行面板单位根检验。本文采取LLC、Fisher-ADF、IPS检验对各序列变量进行检验,根据表4所有变量都通过了5%显著性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这说明模型所选取的变量是平稳的。 表4 单位根检验 注:括号内为统计量的伴随概率. 2.内生性检验 在本文的研究中,我们所关注的自变量-市场一体化程度与经济增长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解释变量内生性将可能导致估计结果有偏或不一致,为此我们利用Durbin-Wu-Hausman检验对此进行验证,该检验在异方差存在的情况下也适用。其原假设为“所有解释变量都外生”,即不存在内生变量。在本文的研究中,我们采用市场一体化的一阶滞后期作为工具变量,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因此拒绝原假设即解释变量都是外生的。 表5 Durbin-Wu-Hausman检验结果 3.模型形式的选择 首先我们对模型的个体效应是否显著进行检验:面板设定F检验的原假设是个体效应不显著,表6显示F检验的伴随概率为0.0005,因此拒绝原假设即模型个体效应显著。其次在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的模型的选择中,我们借助Hausman检验进行判断,其原假设是固定效应模型(FE)和随机效应模型(RE)的估计系数没有系统性差异。由表6可知检验结果显示统计量28.24,伴随概率0.0004,因此拒绝原假设,选择固定效应模型。 表6基本模型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在横截面维度方面,由于各地级市可能导致组间的异方差性;在时间维度方面,由于本文数据是长面板数据(T>N),且大部分数据具有明显趋势,因此可能存在组内自相关。考虑到随机扰动项可能存在组内自相关和组内异方差或同期相关,本文采用全面FGLS,即先对方程进行OLS回归,然后使用残差eit来估计εit的协方差矩阵,以此进行FGLS估计。 3.回归分析 表7回归结果 注:括号内为t统计量;***、**、*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从其他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来看,经济增长与其经济发展水平呈现非线性性关系的U型关系,拐点为lnpg约为0.869;而样本lnpg最小值为8.91,这意味着湾区所有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都位于拐点的右侧,此时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越显著。对外开放程度(open),劳动力(L),人均实物资本(K)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都与预期的正向作用相符合,且系数明显显著;政府支出规模(govscal)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为正,但并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这意味着在2000-2016年,政府支出并没有充分发挥其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其原因可能是政府支出现阶段存在资源错配和效率低下的问题,如政府支出大幅度用于冗员低效的行政管理,这使得政府支出对于教育、医疗、卫生等行业的投入没有达到预期理想效果,因此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不显著。 本文利用相对价格模型对粤港澳大湾区11个城市2000-2016年的CPI指数进行计算,测度出2000-2016年市场的一体化指数。研究表明粤港澳湾区的11个城市的市场一体化程度总体呈上升趋势,各地级市趋于整合;但是香港和澳门由于各项体制机制障碍与其他9市的同期差异相较于其他城市相对较大。 本文还通过收集粤港澳2000-2016年的面板数据建立相应计量模型,采用全面FGLS方法研究了市场一体化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效果,研究结果表明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的正面效应,它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约为5.28%;而且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具有非线性的倒U型关系,目前粤港澳大湾区大部分城市尚未越过拐点58.44即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尚未发生方向性的转变,目前以积极作用为主。而且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受大湾区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随着大湾区城市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高,这一作用得到进一步放大。 根据本文研究结果,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对于粤港澳大湾区城市建设,不是简单的1+1>2的加总,这需要我们站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国家发展战略之下对区域整体进行规划和建设,这需要我们注入新的理念及思维(蔡朝萌,2017)。 第一,粤港澳大湾区作为全国首个正式意义上的湾区,其建设已经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是新时代我国重点规划建设的四大战略区域之一,发展目标是打造成为世界一流湾区和城市群。在“湾区经济”的建设新时期,我们要着眼于粤港澳大湾区这一整体,充分利用《大湾区框架协议》这一顶层规划成果,深化推进多中心、网络化大都市区空间组织建设。粤港澳三地要加强互联互通、积极对话,打破区域政策壁垒和机制障碍,实现人流、货物流、资金流以及信息流的畅通,从资源要素、产品产业和金融交通等多个角度全方位多领域地深入推进市场一体化。提升主要城市香港、广州、深圳的全球竞争力,加快向全球价值链高端迈进;建设深港、广佛、珠澳核心都市区;强化粤港澳全域以及泛珠三角地区和“一带一路”沿线的分工与合作;共建以香港为龙头,广州、深圳、澳门、珠海为依托,以南沙、前海和横琴为主要节点的大湾区经济增长极。 第二,研究结果表明市场一体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依赖于经济发展水平。从长期来看,市场分割只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持续的经济增长必然通过提高市场一体化实现(卜茂亮等;2010)。但是广州、深圳、香港等经济发展水平高的城市的“虹吸效应”会进一步加剧湾区内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的差距。因此,随着粤港澳市场一体化和经济发展水平的不断提升,要防止湾区内各城市间的经济发展差距过大,尤其是江门、肇庆这些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较低的城市,注重城市之间的分工与协作。同时政府部门要着力解决政府支出效率低下的现状,在现阶段政府的职能更多地被市场所取代,政府可以加强其在顶层设计和规划方面的作用,加强政府支出对经济增长的正面效用。(二)数据的收集与处理
(三)数据的测度
四、市场一体化对粤港澳湾区的经济增长效应研究
(一)模型构建及变量数据说明
(二)实证分析
五、结论及政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