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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与后苏联时代的地区分离冲突*

2019-10-24石靖

俄罗斯研究 2019年5期
关键词:高加索山民格鲁吉亚

石靖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与后苏联时代的地区分离冲突*

石靖**

高加索地区历来以民族众多、分布复杂著称,在不同时期发生过影响该地区乃至周边区域历史走向的重要事件。高加索地区特殊的自然、人文地理特点是该地区民族多样交织的重要因素之一,因此发生在这里的历史往往带有鲜明的区域特征。“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产生与发展,一方面是基于该地区极为复杂的民族分布状况,另一方面也直接与近代以来两次特殊的“窗口期”背景直接相关。不论是在俄罗斯帝国解体后出现的该组织的早期雏形,还是苏联末期再次登上历史舞台的其“继承”组织,都代表了高加索地区微小民族团结并谋求以共同体模式发展的尝试。但从主权国家的视角出发,此种带有“泛高加索主义”思想特点的实践,是对国家和地区安全的严峻挑战。可以预见,高加索的民族复杂性会因其他客观条件成熟而再次对地区局势产生重要影响。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 高加索地区民族冲突与分离问题 高加索地区安全 高加索地区微小民族

20世纪80年代末期,时任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倡导推行以“公开性”、“民主化”为代表的改革措施,在全苏范围内引发了从政权内部到整个社会的动荡。这一时期,戈尔巴乔夫推行的政治改革,触碰到了隐藏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内部的民族问题,因民族主义情绪暴涨而引发的主权争夺战加速了苏联的解体。在这样的背景下,民族主义首先在波罗的海沿岸和高加索地区迅速兴起,出现了声势浩大的人民阵线运动。其诉求是脱离苏联,实现民族独立。需要指出的是,这一时期发起并推动分离运动的力量,并非仅来源于原加盟共和国的主体民族。在当时混乱的背景下,还有一些微小民族也希望脱离苏联,实现民族独立自治的目标。本文讨论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就是特定历史时期内高加索地区民族问题波澜中微小民族抱团谋求政治、军事目标的案例,其出现、存在以及实践,具有极大的特殊性以及独特的研究价值。

高加索地区自古以来便是连接东、西方的重要通路,地理的特殊性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该地区多样的民族构成。历史上,这一地区经历了不计其数的争夺战争以及不同王朝的统治,加剧了地区民族问题的复杂性。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由于苏联局势的变化,高加索地区的民族分离主义逐渐抬头,以民族独立为诉求的社会运动严重破坏了地区的稳定,并影响到整个苏联国家机器的运转。其中,亚美尼亚族和阿塞拜疆族裔之间的民族矛盾逐渐激化,发生了多起针对异族的暴力事件,南高加索地区在苏联时期形成的民族混居状况也随之发生变化。同一时期,位于高加索山脉两侧的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和格鲁吉亚,也在国家过渡阶段受到民族分离问题的挑战。由此可见,基于复杂民族构成产生的分离问题,在苏联解体前后的高加索地区极为突出。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是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的地区微小民族聚合力量,活动和影响范围超越了高加索山脉的自然阻隔,其分离诉求和实践对同时期相关地区行为体产生了重要影响。从“山地民族联盟”这一案例出发,探讨其出现的原因、背景以及影响,是本文的主要内容和目的。具体而言,高加索山地复杂的民族构成特点,为该组织的形成和生存提供了“温床”,而特殊的历史背景则是其实践的“窗口期”。同一时期,夹杂在整个原苏联范围内加盟共和国独立浪潮中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高加索地区进行带有统合微小民族目标的分离实践,使这一组织成为困扰若干新独立国家的因素,其后续活动及影响,是后苏联时代初期高加索地区不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一、“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发展轨迹及其历史渊源

从苏联解体前后特殊的时代背景出发,“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作为联合地区微小民族的区域力量逐渐发展壮大,是一种特殊时代的产物。然而与此同时,该类型的组织与地域、人文环境息息相关,地区民族复杂性承载的历史渊源以及该组织的继承性特点,也是需要考量的重要内容。鉴于民族的多样性是“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形成发展以及后续实践活动的重要内生因素,因此在展开讨论之前,有必要从民族分布的视角,对该组织所处的区域性环境进行梳理。

(一)高加索地区的民族概况

高加索地区位于欧、亚两大洲的连接处,横亘在这里的大高加索山脉是重要的自然地理分界,它将这一区域划分为北高加索(North Caucasus)和南高加索(South Caucasus/也称“外高加索-Transcaucasia”)两个部分。在高加索广阔的山地、高原、坡地等复杂的地理环境中,分布着众多不同的民族。可以说,复杂多样的自然地理形态,是本地区民族极度多样化的重要原因之一。据古罗马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的记载,罗马人在高加索地区开展贸易,需要80个掌握不同当地语言的翻译;而阿拉伯人更是将高加索称为语言之山,夸张又形象地描绘出这一地区民族和语言的多样。根据所使用语言的区别,目前在整个高加索地区生活着超过50个不同的民族。[1]

前人通过种类繁多的语言来认识高加索,不失为一种直观呈现其多样性的路径。通过语言划分认识和区分当地相当数量的民族,会发现高加索地区使用的语言至少隶属于4个语系[2],分别是:卡特维尔人(Kartvelians,即格鲁吉亚人)[3]、东北部高加索民族以及西北部高加索民族使用的高加索语系语言[4];亚美尼亚人、希腊族裔、伊朗族裔和斯拉夫人使用的语言属印欧语系;阿拉伯人、亚述人以及犹太人使用的亚非语系(Afro-Asiatic Languages)语言;以及阿塞拜疆人、巴尔卡尔人、卡拉恰伊人、库梅克人和诺盖人等民族群体使用的突厥语隶属阿尔泰语系。由此可见,不同语系的多种语言在高加索地区的不同民族之间使用,且这样的民族文化特点具有悠久的历史传承,反映出高加索地区民族历史和现实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高加索地区语言分布的复杂特点,也是当地民族多样性的体现,而不同民族在该地区的分布变化,也造就了独特的语言和文化环境。在数个世纪的历史进程中,高加索地区不同族裔对自身文化的世代传承,以及区域内外与民族因素相关事件带来的影响,共同塑造了极为多样和复杂的民族地理分布。基于对高加索(特别是北高加索山地)历史传统的研究,可以发现,人们对于朋友、家族、村庄等具有亲近感对象的认同和忠诚度,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强于单纯语言文化建立的联系。北高加索特有的山民传统习俗,甚至能够聚合语言、文化、习惯不同的民族。[5]但与此同时,高加索山脉以南地区与北部的山地文化存在区别,即认同在更大程度上是以共同语言等文化因素来维系的。山地地区作为群体聚合的特殊地理因素,其作用不再明显。另外,虽然有关高加索身份和文化认同存在多种观点,但不同民族对高加索地域的认同却是真实存在的。[6]特别是在北高加索地区,基于自然地理空间称此地居民为“山民”、“高加索山民”以及“高加索人”,便足够清楚体现出地域身份认同。[7]

表1 高加索地区民族与所使用语言的语系归属

大致按照自北向南、由西向东的顺序来梳理高加索地区的民族分布[8],可以发现,高加索地区北部低地主要是诺盖人(Nogais)的居住地域,较早之前东部的草原区域,分布有从中国新疆北部迁徙而来的卡尔梅克人(Kalmyks)。此外,这里还分布有迁居至北高加索地区的捷列克哥萨克人(Terek Cossacks)以及部分土库曼人。由草原地域向南到达高加索山脉北坡山地,在该区域西部主要分布着切尔克斯人(Circassians)[9],紧邻其聚集地以东的地区则被卡巴尔达人(Kabardians)占据,而事实上两者都是阿迪格人(Adyghe/Адыгэ)的分支,在语言、文化等方面都极为相似。另外,在阿迪格民族不同分支分布区域继续向东南方向延伸,有三支居住在高山地区,他们分别是卡拉恰伊人(Karachays)、巴尔卡尔人(Balkars)以及奥塞梯人(Ossetians),这里基本上已经到达高加索的中部地区。纵向大致以格鲁吉亚军用道路(Georgian Military Road)为界,沿高加索山脉向东,就来到了印古什人(Ingush)和车臣人(Chechens)居住的区域。从达吉斯坦山区一直到里海西岸的高加索山脉北坡地区,分布着众多使用高加索语系语言的民族。而从纵向来看,从阿斯特拉罕沿里海西岸向南到捷列克河(Terek River),分别是信仰佛教的卡尔梅克人(Kalmyks)以及哥萨克人(Cossacks),他们使用的语言分别属于阿尔泰语系和印欧语系,存在较大区别。从捷列克河至杰尔宾特分布着使用突厥语的库梅克人(Kumyks),向南主要为阿塞拜疆人和使用伊朗语、主要为什叶派穆斯林的塔特人(Tats)。

高加索山脉南坡最西边的黑海沿岸分布着阿布哈兹人(Abkhazians),他们与北部的山地民族相近[10],但同时受到来自格鲁吉亚的影响。向东分别是属于格鲁吉亚人的山地分支斯凡人(Svans),以及由北部迁徙来的奥塞梯人(Ossetians)。在格鲁吉亚东部的高加索山区,同时分布着格鲁吉亚人的山地分支赫维人(Mokheves;Khevi region)、赫雷苏维季人(Khevsurians;Khevsureti region)以及特塞季人(Tushetians;Tusheti region),在高加索北坡与印古什以及车臣接壤。需要注意的是,在高加索地区,复杂的民族地域分布始终是一个动态过程,在一些地区也出现了跨越地理空间的民族迁移现象。正因此,不同文化因素出现交织的情况,例如在格鲁吉亚东部与阿塞拜疆语言交界处,存在使用格鲁吉亚语但信奉伊斯兰教的因吉洛伊人(Ingiloys)。高加索山脉南部的大部分低地区域被信仰基督教并拥有独特语言的格鲁吉亚人占据,东部靠近里海的部分为使用突厥语的什叶派穆斯林——阿塞拜疆人的活动地域。再向南以远,分布着拉兹人(Lazi)、土耳其人(Turks)、库尔德人(Kurds)以及亚美尼亚人等。[11]

(二)“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形成及其发展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是高加索地区囊括不同民族的联合体,在苏联解体前后出现,并对该地区的政治以及安全产生重要影响。20世纪90年代初,由于该组织一系列新的内部建构以及相对于主权国家带有明确分离性质的政治目标,并于同一时期参加了高加索地区的战争,因此也被视为带有军事化特点的政治组织。20世纪80年代后期,“联盟”最初宣称要统合高加索不同民族,在苏联内部成立高加索共和国。[12]在苏联解体后,其带有民族主义性质的活动,发展成为对格鲁吉亚及俄罗斯联邦的主权声索,要求实现高加索民族的独立自治。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苏联政治和社会的大环境导致全国各地民族主义情绪“抬头”,特别是在民族意识较强的地区,相关社会运动的能量强劲。高加索地区是全苏联范围内民族分布最为复杂的地区之一,出现在高加索山脉南北、带有统合地区的政治目标的组织,成为同时期当地民族活动的典型代表。1989年8月25-26日,高加索地区的民族运动代表在苏呼米召开了第一届高加索民族会议,并成立了高加索山地民族大会(Ассамблея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需要说明的是,此次大会的召开与当时阿布哈兹社会政治运动“国家团结论坛(National Forum Aidgylara)”[13]的主张相关。加上后续爆发的阿布哈兹战争,不难发现,苏联解体前后出现的高加索民族团结实践,与阿布哈兹联系甚为紧密。

1990年10月13-14日,第二届高加索民族会议在纳利奇克召开,并宣布继承和实现20世纪初成立的“山民共和国”(Республика Союза Горцев Северного Кавказа и Дагестана/Гор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宣告成立时的相关决定。这次会议认为,建立北高加索和阿布哈兹新国家建构的时机已经成熟,并再次强调了高加索民族的统一性。相关内容与1918年宣布“高加索山民共和国”成立并作为独立国家的决议相吻合。[14]1991年11月,共有10多个高加索民族的全权代表[15]参加了在苏呼米举行的第三届会议,确认“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成立并签署协议。此外,本次会议还就诸如总统委员会、高加索议会、仲裁法庭、高加索共同体委员会等机构设置做出安排。这些细节验证了该组织的自身定位是主权国家建构。[16]之后,该组织名称中的“山地”一词被删去,易名为“高加索民族联盟(Конфедерация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1992至1993年,“联盟”参与了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的战争,并作为支持阿布哈兹一方的力量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后,该组织虽不像之前那样直接参与地区冲突,但其内部因关于地区安全的主张存在分歧,仍然影响着高加索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其中的反俄力量更是成为莫斯科需要在高加索地区应对的负面因素。在1994年底爆发的第一次车臣战争中,“高加索民族联盟”没有直接参与杜达耶夫集团对抗莫斯科的行动。之所以呼吁摒弃用战争手段解决问题,是因为“高加索民族联盟”与莫斯科和杜达耶夫集团均存在立场差异。这一时期,该组织的号召力和影响力都较为有限且不断减弱,时任领导者旨在重整该组织内部架构并恢复其影响力的努力也未奏效。2000年,该组织领导人尤素普·索斯拉姆别科夫(Юсуп Сосламбеков)在莫斯科被暗杀,“高加索民族联盟”的活动至此完全停止。

(三)“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历史渊源

在北高加索地区出现山地民族政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个世纪以前。19世纪上半叶,这一地区出现了神权制的伊斯兰教国家[17],并在伊玛目沙米尔(Имам Шамиль)的领导下达到全盛时期。彼时,山地民族政权控制的地域覆盖北高加索的车臣、达吉斯坦的部分地区以及西部的阿迪格(切尔克斯)等地。该政权一直存续至俄国势力伸入高加索地区,并最终于19世纪中叶被纳入俄罗斯帝国版图。

俄罗斯帝国解体之后,在高加索地区出现了名为“北高加索和达吉斯坦山民联盟(СоюзобъединённыхгорцевСеверногоКавказаиДагестана)”[18]的组织。1917年11月,该组织中央委员会决定建立山民自治(Горскаяавтономия)”,也称“山民共和国(Гор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其地域涵盖北高加索、达吉斯坦以及阿布哈兹。鉴于实力和影响有限及地域属性相似,“山民共和国”政府与捷列克哥萨克军政府结盟,并组建捷列克-达吉斯坦临时政府(Временное Терско-Дагестанское 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о)。但是,在新组建政府的实际运作过程中,“山民共和国”只能在达吉斯坦的部分地区得到承认,在高加索地区的认同度较低。面对本地区受到资产阶级政府权力机关以及苏维埃支持下的自治机构的影响,“山民共和国”的存续面临严峻挑战。现实境况迫使“山民共和国”政府寻求外部支持,同时期接触过的对象包括土耳其和英国。1917年末至1918年初,整个高加索地区处在因俄罗斯帝国瓦解而出现的过渡时期。北高加索民族冲突愈演愈烈的状况致使内战爆发,新宣告成立的捷列克苏维埃共和国(Терская совет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成为这一地区新的权力核心。随后“山民共和国”政府离开弗拉基高加索迁往格鲁吉亚境内,山民共和国政府第一阶段遂宣告结束。[19]

在迁往高加索南麓地区不久,获得奥斯曼土耳其及德国方面支持的“山民共和国”于1918年5月11日宣布独立并组建新政府。具体来说,新成立的“共和国”中,共有7个“独立州”,分别是达吉斯坦、车臣-印古什、奥塞梯、卡拉恰伊-巴尔卡尔、卡巴尔达、阿迪格以及阿布哈兹。[20]但由于当时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在全俄境内开展清剿行动,“山民共和国”的存续和发展再次受到影响。在这一时期,“山民共和国”政府通过联合地区内其他力量维系自身的存在,并表现出对抗苏维埃政权的突出特点。然而,奥斯曼帝国以及德国在一战中的失败,给依靠外部支持的“山民共和国”政府带来直接的影响,迫使其不得不重新寻求其他的外部支持力量。但是,高加索地区的“山民共和国”以及其他地方武装终究不敌苏俄红军,在20世纪初第一次“窗口期”的存续宣告终止。

根据1991年11月2日在苏呼米“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第三届会议上签署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条约》第一款的内容,该组织声明要延续“高加索山民联盟”第一届会议(1917年5月1(14)日[21],弗拉基高加索)的事业,作为1918年5月11日宣告成立的“北高加索山地共和国”的“法定继承者”,将启动恢复高加索山地民族主权国家体制。[22]“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实践方向,是促进高加索地区各山地民族以联盟或邦联的形式存在,而这样的目标在“山地共和国”时期未能实现。

二、高加索“微小民族”结盟实践的动因分析——基于俄国和苏联时期的状况比较

复杂的民族构成以及数个世纪形成的特殊文化地理环境,为高加索地区出现独一无二的山地文化奠定了重要基础。分布在高加索地区不同区域的“微小民族”,是20世纪出现“山民共和国”以及“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主要推动力量,更是地区特殊山地文化的载体。在梳理高加索地区的民族分布以及回顾类似山民联合体行为的历史演进之后,有必要对“微小民族”结盟谋求区域政治目标的动机进行挖掘。以山地“微小民族”为视角的分析,将分为俄国时期和苏联时期两个阶段,分别对应20世纪俄罗斯历史中对于高加索民族的两次“窗口期”以及所进行的区域结盟实践。另外,本文还将梳理和比较近代俄罗斯两个历史阶段中对高加索地区的民族政策,作为考察山地“微小民族”行为的外部路径。

(一)“山民共和国”产生和实践的动因分析:俄国时期高加索地区“微小民族”的视角

在俄国从北方将势力伸入高加索地区之前,鉴于山地、湖泊等自然地理因素的影响,北高加索多个民族保留着较为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受生产力限制而未能形成强大的国家建构。因而,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不乏外来势力的侵扰。而在18-19世纪,实力迅速增长的俄国扩张至高加索地区,并逐步确立了在这一区域的绝对优势地位。虽然俄国在与其他地区势力的较量中逐渐占据上风,但在巩固控制高加索的长期实践中仍须面对本地民族的抗争。从19世纪初持续至中叶的“高加索战争”,作为俄国与高加索历史中的绝对重要内容,充斥了太多关于扩张与抵抗的历史细节。在后续俄国的统治下,虽然山地民族与之相比实力悬殊极大,但仍然坚持抵抗和反制俄化政策。

19世纪之初,高加索山地民族面对的主要冲突方是南下的俄罗斯帝国。为抵御俄国的入侵,高加索当地部族进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顽强抵抗,使俄国直到1864年才完全控制北高加索地区。参与抵抗俄国的战事的,有位于达吉斯坦和车臣的北高加索伊玛玛特(Северо-Кавказскийимамат)[23]、阿布哈兹、奥塞梯以及其他众多山地民族。长期以来,生活在高加索地区的不同族裔需在周边大国势力之间周旋,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选择不同的投靠对象。而在俄国展现出征服高加索的态势时,北高加索山民们在反抗俄国殖民入侵的基础上联合的条件逐渐成熟。[24]伊玛目沙米尔(Имам Шамиль)[25]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着手推进北高加索联合并建立统一国家。需要说明的是,沙米尔对抗俄国以及团结高加索山地民族是同时进行的。但由于权力、宗教等因素的限制,伊玛玛特希望团结、统一高加索的政治目标面临极大困难。

高加索民族众多,地理环境复杂,甚至有些同族民众因分布的地理环境差异而存在区别。以上提到的阿布哈兹族、奥塞梯族内存在不同分支,其中不乏因自然地理因素得名的情况。在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同族裔具备团结的推动力,因此更易形成“共同体”。但是在高加索族际之间,往往因为实际权力、利益的冲突以及宗教文化差异而出现联合的障碍。虽然“高加索共同体”未能被巩固,但这类实践反映出高加索地区在历史上已孕育出团结、统一的思想。从这个角度出发,可以认为,建立类似跨族际国家建构的思想,为后来进行维护地区自主的实践提供了范本支持。

从外部环境因素的角度看,不难发现高加索的团结往往出现在外来强敌入侵的背景下。事实上,民族数量多、差异大的高加索在特殊的历史节点出现“山民共和国”,符合团结聚力方可维护本地民族存续的逻辑。显然,就对于地区共同体形成的影响而言,来自外部的威胁要比山地民族之间内生的聚合力起着更为重要的作用。20世纪初俄罗斯帝国的解体,对于高加索山地民族来说,是再次实现自主的“窗口期”。俄国时期的统治使其意识到团结对于在地区生存的重要意义。此外,还不能忽视特殊文化背景和地理环境共同作用下的山地民族之性格,即,随时准备应对外来威胁和骁勇善战的显著特点[26],也是出现类似“山民共和国”组织的助推因素。

(二)“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继承性的内涵:苏联时期高加索地区“微小民族”的视角

20世纪20年代前后,类似山地民族共同体的运动因不敌苏俄军队的实力,再次成为自主联合区域民族的一次短暂尝试。短短数年,“山民联盟”、“山民共和国”等作为高加索山民联合的组织多次经历变化和迁移,也说明其实力着实有限,并且缺乏在族际联合问题上长期维系的稳定性。最终,在高加索地区建立独立国家的目标未能实现,实现山民共同体的设想失去了20世纪第一次“窗口期”。高加索战事结束以后,苏俄在接管北高加索地区的政策方面暂时体现出“保留山民自治”的思想,建立了囊括不同族裔的山民自治区。但由于族际差异等原因,苏俄政府逐渐放弃了在北高加索地区保持山民联合性质的行政区划设置。[27]

事实上,苏联政府后续在北高加索区划问题上多次进行调整,首要原因正是这里复杂的民族状况。可是,不论建立类似山民共同体类型的共和国,还是分别根据不同民族进行分别管辖,对于苏联政府而言都会面临相应的问题。虽然管辖所面临的困难很大,但苏联一些强硬或“一刀切”管理的行事方式,招致了高加索本地民族的不满。苏联卫国战争时期,在车臣-印古什共和国出现的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地下反苏组织,也冠以“山民国家”的字眼[28],其目标是在德意志帝国的委任下在高加索建立联邦共和国。[29]这一违背苏联国家利益的行径,直接招致了车臣、印古什等民族的流放。

回溯苏联时期高加索发展演进的历史,虽然描述和探讨该地区民族问题的史料有限,但事实上,高加索地区少数族裔问题,是这一时期该区域历史的重要内容。在涉及高加索民族运动时,俄罗斯学者大多会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谈起,即由于戈尔巴乔夫改革时代国家政权的衰弱,所有累积下来的族际、领土矛盾开始露头;社会生活的政治化、民族知识阶层的出现、以及民族自觉意识的高涨,导致在北高加索出现民族运动和组织。[30]如此,便过渡到本文探讨的在苏联末期再次出现的山民联合组织。

从民族的视角审视,很容易发现北高加索地区的特殊性:即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未能在该地区形成统一的国家,但众多民族的分布也未使该区域完全割裂。这种情况说明,北高加索山民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族裔差异的联系。形成族际间共同体的思想一直存在,适宜的外部环境是推动其实践的重要因素。在从民族多样性、复杂性和差异性的视角审视高加索的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民族之间、特别是山地微小民族之间的联系,以及他们对于团结联合的内在需要。实力弱小、发展相对落后,使高加索山民长久以来难以完全实现自主,因而,在遭遇外来威胁或面临“窗口期”的情况下,聚合的需求会抵消族际差异并实现结盟。从这一点来看,“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继承了北高加索山民早期团结实践的思想,继续致力于将建立高加索国家的目标付诸实践。

(三)俄国后期及苏联时期对高加索地区民族政策的比较:审视“微小民族”联合实践的外部路径

时代更替无法改变长久以来的地域性文化积淀,特别是在分布有众多民族的高加索地区,复杂的民族问题仍旧无法回避,需要新生政权进行治理探索。自19世纪开始,俄罗斯国家对高加索地区的管辖具有与中央政权属性相称的时代特点。在民族治理方面,政治上的残暴统治、经济上的掠夺以及文化上的俄罗斯化,是俄国为巩固扩张和兼并事实所采取的做法。[31]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苏联政府在应对民族问题上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但同时也存在欠缺。高加索是不同时期苏联中央政府施行民族政策的重要地区,政策和实践对分布在当地的众多微小民族影响巨大。

“高加索战争”是俄罗斯帝国征服北高加索的重要历史内容,标志着俄国开始加紧向高加索地区扩张。为巩固对当地的控制,俄国采取了强硬的殖民统治政策。在征服高加索的问题上,俄国认为,地缘政治的必要性和历史命运驱使其获取高加索,并为这一地区带去文明和进步。[32]与“俄罗斯化”政策同时存在的,是当地民族不断增强的自觉意识,加上山民与生俱来的坚毅气概,这些都是俄国需要面对的问题。俄国在北高加索的政策几经变化,徘徊于对山民较为宽松的管理和加紧“俄罗斯化”的进程之间。虽然俄化政策对北高加索产生了影响,但却无法完全改变山民的文化认同,如此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俄罗斯帝国解体后“山民共和国”出现的原因。

20世纪20年代内战结束后,苏俄设置了数个囊括众多北高加索微小民族的“自治区”,之后又下令建立“山民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33]对于布尔什维克政权而言,采取山民联合性质的行政设置,符合国家过渡阶段的需要。30-50年代,北高加索地区的行政区划经历多次变化,民族问题仍然是重要原因之一。在涉及民族地区治理方面,苏联政府实施的针对北高加索一些民族流放和回迁的政策,增加了族际之间的不满和矛盾。此外,在全苏范围内推行的民族同化和“苏联人民”认同的政策,存在严重问题。[34]总的来看,苏联时期的民族政策,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高加索微小民族发起运动的影响因素之一,建立共同体的动力因“窗口期”的出现而显著加强。

三、“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与后苏联时代的地区分离冲突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苏联国家体系内出现的危机以及国家机器的急剧崩塌,对于分布在高加索地区的众多少数族裔而言,是继20年代之后出现的第二个“窗口期”。继承了早期类似组织的思想和目标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具有激进民族主义思想者的带领和参与下,逐渐成为影响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国家转型阶段的重要力量。鉴于该组织关于建立高加索独立共和国的目标,因而在20世纪90年代初混沌的高加索战事中,不难发现其活跃的存在。这一团结本地民族的运动,是高加索共同体思想继承和实践的再次印证。对于高加索山脉南北两侧的主权国家而言,“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活动的分离性质及其影响,是他们在后苏联时代面临的首要问题之一。

(一)后苏联时代“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地区分离实践

从18世纪开始,俄罗斯帝国的势力向高加索地区扩展,最终北高加索和格鲁吉亚、阿布哈兹等所处的高加索南麓地区,都在这一时期并入了俄罗斯帝国的版图。1917年发生的俄国革命,给格鲁吉亚的独立抵抗力量带来了契机,包括格鲁吉亚在内的南高加索国家在俄罗斯帝国解体后获得了短暂的独立;而布尔什维克力量的兴起以及后续苏维埃红军势力的深入,标志着这一地区新阶段的开始。1921年12月,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签署了联盟条约[35],确认阿布哈兹通过格鲁吉亚加入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随后,双方开始了在政治、经济以及军事方面的联系与合作。苏联初期,格鲁吉亚和阿布哈兹的行政区划经历了一些变化:1922年至1936年,格鲁吉亚作为外高加索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的一部分,而其中阿布哈兹共和国在1931年被确认为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内的自治共和国。随后,格鲁吉亚作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一直存续到苏联解体;而这一时期阿布哈兹追求“准独立”于格鲁吉亚的要求和示威活动从未停止。[36]

苏联的解体给高加索地区所有原加盟共和国造成了严重影响,除了独立初期与所有原苏联空间内国家一样共同面临“转轨”的任务,由民族矛盾、分离诉求引发的地区争端,成为困扰这一地区国家更加棘手的问题。长久以来,阿布哈兹的地位未能满足民族主义者的诉求,而20世纪90年代初的动荡时期使得这一民族争端再次凸显。阿布哈兹方面不接受格鲁吉亚给予的自治方案,并于1992年7月通过了独立宣言。无法调和的矛盾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不断激化,并最终导致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之间战争的爆发。需要强调的是,这场战争的交战方,除了直接当事方格鲁吉亚政府和阿布哈兹之外,还有这一时期活跃于本地区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该组织作为支持阿布哈兹一方的力量,直接参加了对抗第比利斯的战斗。

阿布哈兹战争于1992年8月14日爆发,在此背景下“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格罗兹尼召开了第十次议会紧急扩大会议,并发表了该组织对于时下阿布哈兹局势的立场。归纳起来看,基于阿布哈兹局势的共计八条决定的内容[37],反映了“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危机局势下对阿布哈兹的坚定声援和支持,其中具体援助措施体现出与格鲁吉亚以及俄罗斯的对立。此外,联盟主席穆萨·沙尼波夫(Муса Шанибов)[38]和议会主席尤素普·索斯拉姆别科夫又再次共同颁布命令,内容涉及阿布哈兹局势以及“山地民族联盟”的行动。“由于无法阻止格鲁吉亚‘侵略者’对阿布哈兹主权和领土的侵犯”,我们发出以下命令:联盟所有部门需向阿布哈兹地区派遣志愿兵,以破坏侵略者武装;联盟全部军事部门需武装对抗一切反对力量,不惜一切抵达阿布哈兹境内;宣布第比利斯为灾难区,在此情况下使用包括恐怖行动在内的所有手段;宣布在联盟境内的格鲁吉亚族为人质;所有目的地为格鲁吉亚的货物都将被扣留。[39]

阿布哈兹战争爆发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政策完全倾向阿布哈兹方面,通过发布政令以及必要的前期准备,开始采取实际行动对抗“侵犯阿布哈兹的敌人”。1992年10月,由车臣武装运动领导人沙米尔·巴萨耶夫(Шамиль Басаев)指挥的“联盟”武装力量参与了加格拉战役(Battle of Gagra),为阿布哈兹方面提供了军事援助,并对战事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外,“联盟”武装还参与了针对卡玛尼(Kamani)和什罗马(Shroma)等谷米斯塔河(Gumista River)沿岸村庄的军事行动,造成了严重的平民伤亡。由于上述一些地区是格鲁吉亚族人的聚居区,因而格方认定军事行动是分裂分子的种族屠杀行为。[40]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阿布哈兹战役中,支持阿布哈兹一方的,除了“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还有来自北高加索的哥萨克以及由阿布哈兹当地亚美尼亚族人组建的军事组织——巴格拉米扬营(Bagramyan Battalion)。俄罗斯方面,也当然高度关注事态发展,其干涉和介入策略对战事走向产生了多重影响。整个战事期间,虽然莫斯科官方持续保持着中立立场,但其关键角色却无法被低估。[41]

阿布哈兹战争以后,“高加索民族联盟”[42]的主要活动与当时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局势紧密相连,但总体较之前有所减弱。虽然在动荡的时代存在着该组织可以利用的因素,但就实力而言,仍无法与高加索地区其他主权国家相提并论。对于该组织而言,一面被内部架构问题所困扰,另一面又是团结统合不同民族的艰巨目标,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在实践方面,“高加索民族联盟”不再表现出那种在阿布哈兹危机时期的积极性,并与类似武装军事行动保持距离。在车臣动荡的背景下,该组织虽在北高加索问题上坚持原先的立场,但行动的组织力和积极性已无法和早前相比,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该组织的运转面临挑战。

苏联解体前后,同样与复杂民族问题相关的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局势急剧动荡。其中,车臣问题的凸显,成为困扰和影响当代俄罗斯多年的“大患”。1991年6月,“车臣民族全民族代表大会”[43]在苏联空军指挥官杜达耶夫担任执委会主席后,迅速取代了苏共在车臣-印古什共和国的领导地位。同年秋天,杜达耶夫在赢得选举之后宣布伊奇克里亚车臣共和国[44]脱离苏联“独立”。1994年12月,莫斯科向格罗兹尼派兵以解决困扰已久的分离问题,第一次车臣战争爆发。面对莫斯科的重兵逼近,时任“高加索民族联盟”主席的沙尼波夫,组织兵力在通往前线的道路上阻断俄军。在战争阴云笼罩的背景下,时任该组织副主席的古巴奇科夫(Жантемир Губачиков)在俄罗斯杜马会议上表示,希望通过政治途径和平解决车臣问题。与莫斯科的态度不同,“高加索民族联盟”认为应该承认车臣时任领导人的合法性,并将其视为政治谈判解决问题的一方。[45]由此我们可以发现,“高加索民族联盟”内部关于高加索局势的立场和对待莫斯科的态度存在差异,另外参与地区事务的方式也在发生变化。由于后续受到北高加索地区整体环境以及政治气氛的影响,沙尼波夫连同“高加索民族联盟”组织的影响力持续减弱。

(二)高加索地区国家对这一组织的立场和应对措施

20世纪80年代末期,加姆萨胡尔季阿作为格鲁吉亚民族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多次组织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示威活动,以“大格鲁吉亚主义”回应南奥塞梯及其他少数民族问题的言论,成为他的鲜明特色。苏联解体前后,加姆萨胡尔季阿先后担任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以及格鲁吉亚宣布独立后的首任总统。其执政表现出的强硬风格和民族主义特点,一定程度上激化了格鲁吉亚国内的民族对抗。同一时期,针对“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联合高加索不同民族、试图在苏联框架内建立第十六个共和国的主张,加姆萨胡尔季阿的态度较为消极。他认为高加索人民有权自主选择未来的发展道路,但这一组织只不过是由俄罗斯主导的、另一个帝国主义管控高加索地区的机制。[46]

加姆萨胡尔季阿被迫下台后,由于处境的变化,其势力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关系发生了变化。1993年10月26日,来自北高加索地区多个民族的代表,参加了在苏呼米举行的“联盟”议会会议,并确认支持阿布哈兹分离势力。随后,该组织的代表到达祖格迪迪,并表达对加姆萨胡尔季阿及其追随者的支持。鉴于位于阿布哈兹的苏呼米被视为该组织总部的目标选项,格鲁吉亚政府认为“联盟”的行为是对主权国家属地的非法控制。[47]

谢瓦尔德纳泽回到格鲁吉亚时,正是阿布哈兹问题不断激化之际。对这位资深的政治家而言,首要目标是使国家平稳过渡,其中最为紧迫的任务是妥善处理阿布哈兹危机。在格鲁吉亚主权和领土遭受侵犯的情况下,参加阿布哈兹战争并支持分离力量的“高加索高山民族联盟”被谢瓦尔德纳泽视为对格鲁吉亚的威胁,他甚至在新闻发布会上直接称该联盟本质上是“恐怖组织”。[48]1992年9月,应格鲁吉亚方面的要求,该组织的领导人沙尼波夫被俄罗斯检察机关逮捕,但数日之后他便越狱回到阿布哈兹。有传言称,卡巴尔达-巴尔卡尔当局受到压力将其释放,而背后则是“山民联盟”与北高加索不同民族运动之间的复杂关系。[49]

谢瓦尔德纳泽清楚“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阿布哈兹地区势力的发展对格鲁吉亚的消极影响,他也曾就相关问题与俄罗斯领导人进行沟通,希望在这一问题上得到俄方的配合和支持。俄罗斯当时对其境内类似的政治组织采取不支持、不承认的态度,特别是在不受莫斯科掌控的北高加索地区更是如此。[50]当时俄罗斯面临的状况是:北高加索地区的不稳定态势尚未得到有效控制,车臣领导人杜达耶夫开启实质性的分离实践对俄构成主权挑战和安全威胁。俄罗斯官方曾针对“联盟”表明反对态度,但考虑到该组织在阿布哈兹战争后影响逐渐减弱的事实,以及同时期车臣问题的逐渐凸显,因而对其关注度有所降低。

四、“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对后苏联时代地区局势和转型的影响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因独特的民族运动形式成为高加索历史中的特别内容。在近两个世纪的高加索历史中,山地民族团结运动的目标指向,从应对外来威胁发展成独立建国,在碎片化的历史中不难发现思想的继承性。作为带有“泛高加索主义”色彩的跨族际运动,“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活动与后苏联时代高加索地区的安全问题存在联系,也对相关地区国家的转型产生重要影响。

(一)“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体现“泛高加索主义”思想的实践

在既有的一些文献中,有观点认为,20世纪90年代初出现在高加索地区的一些旨在联合本地区不同民族的合作实践,体现出“泛高加索主义”思想。[51]具体而言,这种思想主张:建立囊括不同民族的联盟,改变旧时因自然地理或人为界线阻隔的生产生活方式,使高加索真正成为本地民族共有的生存地域。“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作为20世纪初“山民共和国”的“继承者”,延续了谋求高加索不同民族合作的思想主张,并将建立共同属于高加索山地民族的邦联式政治实体作为目标[52],希望完全与高加索南北的外部强大势力划清界限。“山民共和国”的主张产生于俄罗斯帝国解体之后,但是,最终因为外部环境的变化未能长期存续。20世纪80年代末,统合高加索不同民族的思想,由于苏联末期的动荡局势被再次唤醒,与20世纪20年代的主张一脉相承。从俄国后期到苏联时代的历史验证了:当外界主导的整合力量缺失时,来自高加索地区内部的力量会取而代之。但从20世纪类似运动的实践结果来看,带有“泛高加索主义”色彩的内部整合并不成功。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产生以及后续实践的思想根源,均带有明显的“泛高加索主义”色彩,即主张抛开同时代所处空间地域作为主权国家合法管理的一系列因素,以民族为单位,建立覆盖高加索山脉南北区域的民族联合体。和历史上体现“泛高加索主义”思想的其他主张以及实践相似,它们都必须面对本地区复杂民族状况的互异性以及宗教、习俗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为了实现联合,该思想的倡导者着力于强调高加索作为共同生活地域的趋同性,旨在抵消民族之间的差异。与之相类似,政治家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也曾提出过“联合高加索(United Caucasus)”的主张,实现的路径是共同市场、共同利益以及政治和经济的相互依赖。[53]但是,现实中的复杂因素对弥合族际差异造成困难,相关的设想最终未能更进一步。或许一些学者所言揭示了原因所在,即“不存在政治或是社会概念上的高加索地区,也不存在‘高加索身份(Caucasus identity)’”[54]。本地区的民族缺乏内在联系的推动力,除了地理因素是无法选择的相似性之外,别无其他。

回顾历史上具有“泛高加索主义”色彩的实践以及相关研究,大多采用“邦联、联盟(confederation)”、“联邦(commonwealth)”[55]来代表松散联合体的政治概念,或是用“家园(Home)”这种带有地域感召力和情感的字眼来表达抽象的概念。“泛高加索主义”倡导者尽力将地域的同一性置于民族差异性之前,这就意味着此类想法缺乏强有力的民族认同支撑。与其类似的概念,如“泛斯拉夫主义”、“泛突厥主义”等,都是建立在民族相似或趋近的基础之上的,而以相似地域来联合不同民族的思想相对较少,实践中的难度较大,影响力也相对较弱。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这些思想和实践在当今由主权国家组成的世界中,往往被认为是极其危险且不可接受的,是对国际和地区安全产生挑战的因素。

(二)“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与后苏联时代的高加索安全问题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最为活跃的时期出现在苏联解体前后的几年:苏联末期,动荡的环境为这一组织的出现和发展壮大提供了客观条件;民族及地域意识的觉醒,则是类似组织出现并作为新的整合尝试的主观因素。由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主张和实践,与有关当事国(即分别位于高加索山脉南北两侧的格鲁吉亚和俄罗斯)直接对立,其与分离分子的同盟以及合作关系,对当时高加索地区的安全产了影响。

事实上,建立“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这一地域性族际联盟,最初与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之间的矛盾存在关联,即阿布哈兹希望通过联合北高加索民族的力量来对抗第比利斯。1989年8月在苏呼米召开的第一届高加索民族会议,邀请了北高加索地区的民族激进分子,包括穆萨·沙尼波夫、泽利姆汗·扬达尔比耶夫等,而会议的组织以及经费均来自阿布哈兹官方。[56]之后,随着该组织的不断发展壮大,在联合的背景下支持阿布哈兹的立场愈加鲜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参与的战争严重影响了地区的稳定,最终造成了阿布哈兹事实上与格鲁吉亚分离的状态,至今仍然是困扰格鲁吉亚的首要问题。

阿布哈兹战争造成了相当数量的平民伤亡,因战争产生的大量难民给当时刚刚独立的格鲁吉亚带来了沉重负担。在外部力量的参与下,第比利斯失去了对本国领土的有效管控,所造成的后苏联时代“被冻结的冲突(frozen conflict)”至今仍然是高加索地区的不稳定因素之一,影响着格鲁吉亚和整个地区的安全。“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作为当时参与战争的一股力量,配合阿布哈兹分离分子,给第比利斯方面造成困难;而其所谓的“胜利”,却给整个高加索地区的安全打了“死结”。

阿布哈兹战争之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实力以及活动的积极性开始萎缩。相比之下,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的车臣,则在杜达耶夫集团的领导下坚持独立主张并固守北高加索一隅。在杜达耶夫看来,“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泛高加索主义”从想法变为现实,只能寄希望于车臣。由于当时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只有车臣地区处于事实上独立的状态,所以想要联合高加索地区其他民族并真正建立不受外部势力控制的实体,车臣的力量不可忽视。为了固守自己在高加索地区的地盘并借机做大,杜达耶夫集团有接管“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考虑。[57]

在时任“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主席沙尼波夫的领导下,该组织大部分力量都来自于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但是,受制于莫斯科对北高加索局势施加的影响,该组织逐渐失去了活动的基础,影响力也逐渐减弱。因而,与直接参与阿布哈兹战争不同,“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并未再次以组织的名义参加与莫斯科的直接对抗,而与车臣杜达耶夫方面的微妙关系则使其难以获得外援。需要注意的是,“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虽未与车臣分裂分子结成联盟,但其支持高加索地区民族的团结和联合,因而也是俄罗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必须予以关注的因素之一。

(三)“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对高加索地区国家建构与转型的影响

对于格鲁吉亚来说,苏联时代的终结意味着重获独立,但真正“当家做主”后所面临的问题和任务却并不轻松。从19世纪初东格鲁吉亚王国[58]并入俄罗斯帝国开始,这个高加索山脉南麓的小国便鲜有独立的历史。在长达两个世纪的时间阶段里,虽然被誉为格鲁吉亚“国父”的恰夫恰瓦泽(Ilia Chavchavadze)提出格鲁吉亚民族性的三要素:祖国、语言和信仰,力求保护格鲁吉亚民族语言和文化的独特性,[59]但与邻国的共同历史以及高加索地区民族迁移等因素,使重新独立的格鲁吉亚再次面临国家建构和身份认同的问题。此外,转轨时期的高加索地区国家所面临的国家建构问题,还有另外一个层面,即在后苏联时代将独立的国家机构、制度等从无到有地建立起来,这无疑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加姆萨胡尔季阿,迎合时代的特点和格鲁吉亚人民的意愿,于1991年当选为格鲁吉亚宣布独立后的首任总统,但不到一年他便被迫下台。这一方面是由于他本人并不是资深政治家,而处于过渡阶段的国家对其领导人显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加氏是靠被“公开性”点燃的格鲁吉亚民族主义情绪赢得总统选举的,然而强调民族主义只会带来更多矛盾,并不利于民族状况本就复杂的格鲁吉亚找到缓和与解决问题的出路。同一时期“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出现以及在阿布哈兹的活动,便是过渡时期民族矛盾凸显并进一步恶化的体现。

或许,我们很难将格鲁吉亚在后苏联时代的国家建构与转型问题,直接与某一组织或者单一历史事件联系起来,并归结为一项重要的影响因素;但通过分析格鲁吉亚的案例,我们会发现,民族问题与包括苏联后期的“加姆萨胡尔季阿现象”、“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出现和发展以及第比利斯在后苏联时代面临的转型任务都直接相关。具体来说,即在苏联后期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高加索地区不同民族的自觉意识不断增强,导致了民族独立诉求以及联合谋求发展的现象出现,而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地区,因历史的关系以及现实中民族间的差异,致使矛盾激化,最终引发了阿布哈兹战争。对于格鲁吉亚来说,自身面临的民族问题以及苏联解体前后复杂的地区民族状况,是其国家建构必须面对的重要问题之一。民族矛盾的激化使刚刚获得独立的格鲁吉亚遭受战争的重创,致使新国家建构的工作严重滞后,国家转型在整个90年代进展缓慢。而类似“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组织,作为民族问题复杂交错中的额外因素,在时代更替中出现、发展,并发挥着自己的独特影响。

俄罗斯作为大国以及苏联的国际法继承者,虽然具体情况与格鲁吉亚不同,但从后苏联时代国家建构以及转型任务的角度来看,原苏联国家的身份决定了它们面临着相似的问题。苏联解体前后,活跃并发展迅速的民族分离思潮同样出现在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苏联“8·19”事件后,车臣局势持续动荡。叶利钦发布联邦总统紧急状态令,制衡车臣持续膨胀的分离势力。在此情况下,由14个民族组成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合会也宣布志愿人员总动员,以武力对抗俄联邦总统令。[60]

为解决民族分离问题,俄罗斯在20世纪90年代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进行了两次车臣战争,最终使地区局势趋于缓和。北高加索地区的复杂形势以及严重的民族分离问题,考验了俄罗斯在新国家建构方面的决心和能力。但与此同时,因作战而产生的巨大消耗,也使刚经历国家剧变的俄罗斯负担沉重。在北高加索地区出现分离主义实践是一种客观结果,其产生的原因与社会经济现代化以及身份转型过程中民族主义话语权分量加大有关。而在后苏联时代,此类情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61]本文主要探讨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正是这一时期掺杂在影响北高加索局势诸因素中的一个。虽然其活动在车臣问题愈演愈烈时已经逐渐减弱,但该组织跨越族际谋求合作尝试的特殊性,可算得上在高加索地区独树一帜。

五、结语

高加索地区民族分布状况十分复杂,历史上诸多问题的产生和激化都与民族问题密切相关。苏联解体前后,“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的出现和迅速发展,是高加索地区民族在特殊历史时期寻求族际合作的实践,旨在排除外部力量、建立纯粹属于高加索山地民族的共同体。该组织参与了阿布哈兹战争并支持分离势力,在北高加索地区的活动也存在与莫斯科对抗的因素。该组织是20世纪90年代初引发高加索地区不稳定的重要因素之一,对地区安全局势造成消极影响,使相关国家在后苏联时代的转型任务面临困难。

总结来看,高加索地区复杂的民族地理环境、众多微小民族出于生存考量和发挥影响的动机,是“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出现的最重要因素。另外,地区剧变产生的“窗口期”,是其产生以及活动的特殊时代背景。带有典型“泛高加索主义”特点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其活动反映出在这一地区存在来自内部的整合力量,并且继承了不同历史时期类似组织的思想,在苏联解体前后的民族主义浪潮中发挥了一定影响。但是,从多个历史阶段的山民共同体实践来看,整合的向心力仍然受到民族差异的影响。该组织具有的分离倾向,对格鲁吉亚和俄罗斯联邦的领土主权和安全造成了威胁。对于高加索国家而言,复杂的民族状况是任何时代都无法回避的严峻问题。可以预见,当客观条件允许时,类似的民族共同体的实践,作为民族问题的表现形式之一,还会对高加索地区的历史演进产生影响。

Caucasus is widely known for its various peoples and their complex distribution. At different times, there happened important events which had influences on the local history and its neighboring regions. The unique natural and human geography of this region contributes to the complexity of different peoples, and therefore, the local history is featured with distinct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Confederation of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is mainly associated with two factors, namely, the extremely complicated distribution of peoples, and two special “window phases” since modern times. No matter the early form of this organization after the collapse of the Russian Empire, or the inheriting organization in the end of the Soviet period, they both represent attempts of tiny ethnic groups in Caucasus in collaborating for development. Nevertheless, in the view of sovereign countries, this pan-caucasianism practice is a severe challenge to national and regional security. Predictably, the complexity of peoples in Caucasus will have important impacts on regional situation if other objective conditions are mature.

Confederation of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Ethnic Conflicts and Separatism of Caucasian Peoples, Security in Caucasus, Tiny Ethnic Groups in Caucasus

【Аннотация】Кавказ всегда был известен своими многочисленными этническими группами и их сложным распределением, в разные исторические эпохи он был свидетелем важных событий, влияющих на направление развития региона и его окрестностей. Особая природная и гуманитарная география Кавказа является одним из важных факторов этнического разнообразия региона, поэтому местная история часто имеет чёткие региональные особенности. Возникновение и развитие «Конфедерации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с одной стороны, основано на чрезвычайно сложном этническом распределении в регионе, и, с другой стороны, напрямую связано с двумя особыми «промежуточными периодами» в современную эпоху. Будь то ранняя форма организации после распада Российской империи, или организация «наследования», которая снова вышла на историческую арену в конце существования Советского Союза, всё это представляло собой попытки объединения национальных меньшинств на Кавказе и их стремление развиваться по модели сообщества. Однако с точки зрения суверенн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а такая практика с характеристиками «доктрины пан-Кавказа» является серьёзным вызовом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и региональной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Сложная этническая ситуация на Кавказе при иных объективных условиях вновь окажет важное влияние на развитие региона.

【Ключевые слова】Конфедерация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кавказский этнический конфликт и сепаратизм, безопасность Кавказа, национальные меньшинства Кавказа

[1] “Caucasian peoples”,, https://www.britannica.com/topic/Caucas ian-peoples

[2] 本文阐述高加索地区种类丰富的语言,目的是展现这一地区民族和文化的多样性。文中关于高加索地区语言划分的总结基于既有文献,但需要说明的是,关于具体的语言种类划分仍存在一定的争议。

[3] Kartvelians来自格鲁吉亚语,即格鲁吉亚人对自己的称呼,格语为ქართველები,使用格鲁吉亚语(ქართული,Kartuli),属高加索语系的一支。

[4] 目前隶属于高加索语系的语言主要依照地域因素进行划分,具体包括南高加索地区、东北高加索地区以及西北高加索地区使用的语言。有文献将高加索语系内部语言根据地域差别进一步划分为“语族”(可参见熊坤新:《苏联民族问题理论与政策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0页),但是相关提法在语言学范畴内仍存在争议。本文这一部分主要呈现依照地域对高加索语系的划分,并未涉及语言学中关于这一问题的更多内容。

[5] 参见ПовседневнаяжизньгорцевСеверногоКавказав XIX веке/ Ш.М. Казиев, И.В. Карпеев. М. : Молодаягвардия, 2003. С.370-373. 俄语词“куначество”,指代(高加索地区)来自不同部落、民族的二人之间相互礼遇、维护友谊的古老习俗。“кунак”表示“亲友、友人、盟友”,是高加索山民用语。如此在民族学范畴内的概念,证实在北高加索地区存在维系不同族际联系的特别传统习俗。

[6]Бурыкина Л.В, Бузаров А.Ш. Проблемы культурной идентичности населения Северо-Кавказского региона (Рецензирована)// Вестник Адыгей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Серия 1: Регионоведение: философия, история, социология, юриспру -денция, политология, культурология. 2010.

[7] Шеуджен Э.А. Проблемы региональной идентичности в исторической памяти народов Северного Кавказа// Влать. 2014. No.11. C.36.

[8] 该部分中的不同民族分布整理基于相关历史文献和网络百科资源,参见ArthurTsutsiev,, NewHavenandLondon: YaleUniversityPress, 2014.

[9]在沙俄时代,现在的切尔克斯人、阿迪格人和卡巴尔达人被视为使用同一种语言的同一个民族,他们是同属切尔克斯(阿迪格)族的不同部落分支,分布位于北高加索西部地区。俄罗斯人和土耳其人将其称之为Черкесы/Čerkesy,译为切尔克斯人,英文称Circassians,而本民族的语言称为“阿迪格人(Адыгэ)”。苏俄及苏联时期,当局通过行政地域划分将切尔克斯人的主要分支予以体现,相关地域涉及的行政单位包括:北高加索边疆区/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阿迪格自治州,卡拉恰伊-切尔克斯自治州,卡巴尔达-巴尔卡尔自治州(后改为“自治共和国”)。以上行政区划在苏联时期有过多次变化。从当代俄罗斯北高加索联邦主体的情况来看,苏联时期在行政区划的命名设置得到沿用。

[10], Edited by Moshe Gammer. Routledge Taylor and Francis Group, 2004, p.65. 阿布哈兹人与同样生活在高加索地区的阿迪格人相近,他们在历史、语言、文化等方面存在联系。虽然在地理上有高加索山脉的阻隔,但与阿布哈兹人更为相近的阿巴扎人(Абаза/Abazinians),生活在距离阿迪格更近的北高加索西部,因而增进了这些族裔间的联系。

[11]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两部分按照大致由西向东,分高加索南北地区介绍不同的民族分布,但并不囊括全部民族。有些在文中出现的民族及其汉语译法可能存在一定偏差,故大多同时标注了英语称谓。

[12] 1922年苏联成立时,根据《苏联成立条约》,外高加索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作为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之一。1936年,亚美尼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阿塞拜疆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和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成为苏联加盟共和国,取代了之前的行政区划设置。1956年,苏联正式确立了15个加盟共和国的行政区划,并保持到1991年苏联解体。在苏联的行政区划中,涉及北高加索以及外高加索民族分布地区均作为相应加盟共和国的组成部分,针对个别民族地区采取自治共和国或自治州的行政设置。例如,格鲁吉亚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下辖阿扎尔和阿布哈兹两个自治共和国以及南奥塞梯自治州。

[13] “National Forum Aidgylara”中Aidgylara是阿布哈兹语Аидгылара,意为“团结,统一”。该组织于1988年末成立,是代表和反映阿布哈兹民族主义的社会政治运动。

[14] Лакоба Станислав. К вопросу о Кавказской Конфедерации. 28 декабря 2008. http:// www.gazavat. ru/history3.php?rub=11&art=122

[15]与会的民族代表有阿巴扎人、阿布哈兹人、阿瓦尔人、阿迪格人、车臣阿金人(чеченцы- ауховцы或 чеченцы-аккинцы)、达尔金人、卡巴尔达人、拉克人(Лакцы)、奥塞梯人(北奥塞梯和南奥塞梯)、切尔克斯人、车臣人以及沙普苏格人(Шапсуги)。参见1991年11月2日在苏呼米“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第三届会议上签署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条约》(Договор о Конфедеративном Союзе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16] «Договор о Конфедеративном Союзе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IIIсъезд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в г. Сухуме, 2 ноября 1991 г.

[17] 国名的俄语和英语译法分别为Северо-Кавказскийимамат和Caucasian Imamate(1828-1859)。

[18] 这一组织在俄语文献中也有其他名称,例如Союзгорцев, Союзобъединённыхгорцев, СоюзгорцевКавказа, СоюзобъединённыхгорцевКавказа.

[19]Историче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 Гор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 http://www.hrono.info/organ/ukaz_g/ gorskaja.php; Википедия. Гор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https://dic.academic.ru/dic.nsf/ruwiki/631086

[20] Азамат Джанымбей. Черкесия. Политическая реальность. https://www.proza.ru/2013/6/25/823

[21]此处的时间采用当时使用的俄历,与通用公历相差13天,因而会议召开的实际日期是公历1917年5月14日。

[22] «Договор о Конфедеративном Союзе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III съезд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в г. Сухуме, 2 ноября 1991 г.

[23] Имамат译为“伊玛玛特”,是穆斯林神权制国家的通称,是“教长国”的意思。参见侯艾君:《车臣始末》,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年,第23页。

[24] 侯艾君:《车臣始末》,第23页。

[25] “伊玛目沙米尔”是北高加索伊玛玛特第三任伊玛目(имам,来自阿拉伯语,译为清真寺神职领导,可被理解为宗教领袖、教长)。

[26]Алиев Х.А. Политическая культура и традиции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Северного Кавказа. Вестник Российск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 дружбы народов. Серия: Политология. С.152.

[27] 根据苏俄政府1921年1月20日的命令,在北高加索地区建立“山民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Горскаяавтономнаясоветская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аяреспублика)”,隶属于俄罗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根据区划,该共和国包含7个区(округ):巴尔卡尔区、季格拉区、印古什区、卡巴尔达区、卡拉恰伊区、奥塞梯区、车臣区。根据1920年的人口统计数据,该共和国的民族数量超过20多个。

[28]“车臣-山民国家社会主义地下组织(Чечено-горская национал-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ая подпольная организация)”于1941年11月成立,该组织曾多次更名,组织者与苏维埃政权对立,反对俄罗斯的统治。这一出现在车臣、印古什的反苏运动,有法西斯德国的支持。

[29] АзаровВиталий, МарущенкоВладимир. Кавказ в составе России// Красная звезда.19 января 2001 г.

[30] Литвинова Т.Н. Этнонациональные движения Северного Кавказа в региональном политическом процессе// Теория и практика общественного развития. 2013. №.9. С.236.

[31]张建华:《苏联民族问题的历史考察》,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47页。

[32] Виталий Воропаев. Из истории колонизации Северного Кавказа (вопросы историо графии)// Власть. 2010. №.8. C.172.

[33] Горская автономная советская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

[34] 熊坤新:《苏联民族问题理论与政策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70-73页。

[35] «Союзный договор между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ой Советской Республикой Грузии и 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ой Советской Республикой Абхазии» от 16 декабря 1921 г.

[36] Stanislav Lakoba, “Abkhazia is Abkhazia”,, 1995, Vol.14, No.1, pp. 97-105.

[37] Svetlana Chervonnaya,, Glastonbury: Gothic Image Publications, 1994, pp.129-131.

[38] 英文文献中也有Musa Shanib的译法。

[39] Svetlana Chervonnaya,, p.131.

[40] 可参见1997年2月发布的“关于种族清除政策事实的结论报告”,Овыявленныхфактахполитикиэтническойчистки—геноцида, проводимойнатерриторииАбхазии (Грузия) инеобходимостипередачивиновныхлицврукиправосудиявсоответствиис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мипринципаминадлежащегосудебногопроцесса. Заключени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комиссии Грузии по установлению фактов политики этнической чистки — геноцида, проводимой в отношении грузинского населения Абхазии, Грузия, и передачи материалов в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трибунал. https://web.archive.org/web/200910271 11846/; http://geocities.com/abkhazia_dream/public/19.htm

[41] Georgia/Abkhazia, “Violations of the laws of war and Russia’s role in the conflict”,, March 1995, Vol.7, No.7, pp.7-8.

[42]“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于1992年10月去除了其名称中的“山地”一词。

[43] Обще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нгресс Чеченского Народа/ОКЧН

[44] Чечен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 Ичкерия

[45] Стенограмма заседания 13 декабря 1994 г. Федераль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 Дума. http://transcript.duma.gov.ru/node/3123/

[46] “To the Chechen Delegation, Participating in the Assembly of the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5 September 1992, No.171, p.3; David Matsaberidze, “The Confederation of the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and the conflict over Abkhazia”,, 2012, Vol.6, No.2, pp.40-41.

[47] “Appeal to the Presiden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Boris Eltsin”,, 3 November 1993, No.238, p.2; David Matsaberidze, “The Confederation of the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and the conflict over Abkhazia”, p.43.

[48] “Press Conference of Eduard Shevardnadze”,, 7 October 1992, No. 204; David Matsaberidze, “The Confederation of the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and the conflict over Abkhazia”, p.45.

[49],Edited by Moshe Gammer, Routledge Taylor and Francis Group, 2004, p.47.

[50] David Matsaberidze, “The Confederation of the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 and the conflict over Abkhazia”, p.45.

[51] “泛高加索主义”的概念出现在一些介绍高加索地区历史的文献中,特别针对苏联解体前后在这一地区建立不同民族之间合作、联合关系的主张。例如类似“高加索共同家园”的概念,体现出“泛高加索主义”思想。可参见Georgi M. Derluguian,, VERSO, London, NewYork, 2004, pp.264-265, 271.

[52] «Договор о Конфедеративном Союзе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III съезд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 в г. Сухуме, 2 ноября 1991 г.

[53] 参见“RemarksofGeorgianPresidentMikheilSaakashviliatthe 65thSessionoftheUnitedNationsGeneralAssembly”, September 23, 2010, NewYork.

[54] Tracy German,Ashgate Publishing limited, 2012, p.17.

[55] 参见, Ed. by Bruno Coppieters et al., London, Potland(Or.): Cass, 1998.

[56] Georgi M. Derluguian,, London, New York: VERSO, 2004, p.236.

[57] Georgi M. Derluguian,, pp.263-264.

[58] Kingdom of Kartli-Kakheti

[59] Ghia Nodia, “Components of the Georgian National Idea: An Outline”,, 2010, p.88.

[60] 王逸舟等著:《恐怖主义溯源(修订版)》,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222页。此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合会”正是本文中的“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在车臣-印古什共和国实施紧急状态》(«О введении чрезвычайного положения в Чечено- Ингушской республике»)的命令于1991年11月7日签发。

[61]参见Маркедонов.C.M. Сепаратизм на Большом Кавказе в постсоветский период: Предпосылки, итоги, перспективы// Актуальные проблемы Европы: проблемно-темати ческий сборник. 2009. C.39-64.

D815

A

1009-721X(2019)05-0141(28)

*“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俄文译作Конфедерация горских народов Кавказа,英文名称为Confederation of Mountain Peoples of the Caucasus,后改为Confederation of the Peoples of the Caucasus,国内有文献译作“高加索山地民族联合会”、“高加索邦联”等。confederation有邦联、联盟的含义,而“邦联”具有的特定政治学含义与当时高加索山地民族的实际情况存在差异,并且考虑到该组织在苏联解体前后数次易名,因而本文将其称作“高加索山地民族联盟”。

**石靖,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崔 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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