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演剧活动研究(1935—1949年)
2019-10-22周爱军
周爱军
(上海戏剧学院 图书馆,上海 200040)
凤子,原名封季壬,艺名“凤子”,笔名“封禾子”。1912年生于武汉,祖籍广西容县杨梅镇四端村。她的父亲封祝祁(鹤君),26岁中举,曾在湖北师范学堂任职,1930年回广西担任广西大学秘书长、广西省通志局局长等。受家学的熏陶,凤子最擅长写些散文小品之类的文章。其小品文章“属于所谓‘隽雅冲淡’一类。她写这类文字确具有超越的天才,极其通俗的题材经她略为渲染,就替读者绘出一幅素雅的速写来,读她的文章正好比品一杯上好的龙井茶,可以发现无穷味道”[1]136。除文学创作外,凤子还酷爱演戏。早在1926年,14岁的凤子在汉口第二女子中学读书时,就曾演出过田汉的《南归》《湖上的悲剧》等戏。1930年,全家南迁后,凤子得到父执杨厚卿和中国公学校长马君武先生的照顾,在上海读初中和预科,并于1932年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由桂系五路军总参谋长叶琪等供给费用。[2]57
在复旦大学中文系读书期间,凤子多次在《青年界》《西北风》《中华(上海)》等杂志发表文章,深受复旦大学中文系赵景深教授的喜爱,“她本是赵景深的学生,在复旦大学读文学史的时候,每次试卷她总被披批上100分。赵景深很喜欢她,说她是个好小孩”[3]1。在赵景深教授的介绍下,凤子认识了热心辅导青年文学爱好者的阿英。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阿英向凤子提出创办一个“妇女刊物”的事情,这对凤子毕业后在女子书店创办《女子月刊》帮助极大。此外,凤子选修了洪深的戏剧课程,在洪深的影响下加入了复旦剧社,饰演了《委曲求全》中的王太太、《雷雨》中的四凤等角色。凤子饰演的角色受到人们的喜爱,她也以精湛的演技迅速成为中国话剧史上成名最早的话剧女演员之一。
一、崭露头角:学生时代的演剧活动
在复旦大学中文系读书时的凤子,是复旦大学校园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爱戴血一般的玫瑰红的帽子”[4]3,“风姿卓越,益增妩媚,同学们不知道她的大名的,都称她‘红帽姑娘’”[5]7。然而,她的演剧才能真正引人注目还是在饰演了《委曲求全》中的王太太以及《雷雨》中的四凤之后。
图1 盛澄世《复旦剧社第十八次公演委曲求全中饰主角之凤子女士》。《东南日报画报》1935年第91期
图2 《委曲求全日前在卡尔登公演:剧照》,《人言周刊》1935年第2卷第17期,第1页
图3 交通大学话剧社《委曲求全》最后一场剧照。《交大话剧社特刊·交通大学四十周年纪念》,1936年,第7页
(一)1935年复旦剧社《委曲求全》中的“王太太”
爱好文学创作的凤子选修了洪深的戏剧课,对话剧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对话剧演出有了更多的期待。凤子加入复旦剧社后利用课余时间从事话剧演出活动。1935年夏,复旦剧社排演喜剧《委曲求全》(王尔德原著,李健吾翻译),凤子饰演剧中唯一女主角王太太。(图1)排练成熟后,《委曲求全》在卡尔登大戏院公演,获得极高的评价。(图2)交通大学话剧社在1936年建校40周年庆典之际,也排演了《委曲求全》,并邀请凤子“情商客串”[6]12王太太一角。(图3)由此可见凤子饰演的“王太太”一角之深入人心。由于凤子读书时的学费是父亲的亲友赞助的,她不敢在演员表上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采用“凤子”这一艺名。此后,中国话剧表演艺术界有了一位名叫“凤子”的女艺人。
由于当时录像等手段的缺乏,复旦剧社《委屈求全》的现场演出实况我们无法看到,只能从当时公开发表的剧评及观后感中寻找线索。在《新闻报本埠附刊》1935年6月10日刊登的《复旦剧社<委曲求全>观后——在卡尔登演出》一文指出,复旦剧社本次公演的《委曲求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选择了一个好的剧本,像《委曲求全》这样高质量的喜剧剧本在当时的中国是极少见的,舞台演出更是少之又少,而论演员:
自以为饰张董事的演得最好。他在末场才上场,不过态度与语音,都甚恰合身份。而饰顾校长和陆海的也有着优秀的成绩。顾校长每幕上场,吃力万分,而演技也颇见自然与纯熟。饰王太太的是复旦的红帽姑娘——凤子女士。她是全剧仅有的女角,很俱演剧天才。在这里,苛刻地说,她那魅惑淫荡的作风还嫌欠缺些。但着幸好多演员都帮助了她不少的力量,她尤为称职的。饰宋先生末了一场是软弱些,但第一幕和第二幕是极见老练,说话也是顿挫有致,活是一个阴刁奸猾的人物。[7]
除了表演之外,剧评者也指出演出中道具的缺陷,认为如果“道具中能多添一二只痰盂更好”,灯光和布景也甚好。特别提到了在现场演出过程中“复旦弦乐队在幕垂时演奏,倒也是很好的一种节目”。[7]
(二)1935年复旦剧社《雷雨》中的“四凤”
1935年12月27日,复旦剧社假座宁波同乡会公演曹禺的剧作《雷雨》。欧阳予倩担任导演,凤子饰演四凤,赵慧深(即赵景深之妹)饰演繁漪。(图4)复旦剧社公演的《雷雨》是成功的,“最可宝贵的是,这剧本有拉住看文明戏,看京戏的观众的力量,打破话剧只被少数知识分子爱好的防线”[8]。正是因为《雷雨》演出的极大成功,在《雷雨》一剧中饰演四凤的凤子也以新秀演员的身份进入大众的视野。又由于她持续的演剧状态而备受人们的关注,被称为“复旦剧社在戏剧运动的巨浪中,产生的一个优秀剧人”[9]7。
(三)1937年戏剧工作社《日出》中的“陈白露”
1936年冬,已经毕业的凤子与吴铁翼等复旦大学爱好戏剧的同学一起组织“戏剧工作社”,排演曹禺的剧作《日出》,并于1937年2月2—5日在上海卡尔登大戏院公演,欧阳予倩导演,凤子饰陈白露,丁伯骝饰方达生,吴铁翼饰张乔治。(图5—图7)
为了饰演《日出》中的陈白露,凤子也是下了苦功夫。这部戏要求凤子去扮演一个在她生活体验以外的角色,对她而言很困难,她一直在思索“我将怎样做到合于剧作者与导演者的对于这么个角色的要求,忠实地将她搬上舞台去”[10]4。凤子是一个优秀的舞台演员,她努力在舞台上学习并体验多方面的人生。她“希望将来演出《日出》里的凤子,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堕落到糜烂的生活圈子里去,而无力鼓勇自己走上理想的人生路上去以至自杀的陈白露”[10]4。
图4 《复旦剧社公演雷雨》,欧阳予倩导演,左一为凤子饰演的四凤,“鲁贵家庭之吵闹平息后,鲁大海犹愤火冲烧,欲往击杀周朴园及家人。其母见势如此,即劝曰:‘你切勿伤害周家的人呀!’”。《时代》1936年第9卷第2期,第24页
图5 《日出》剧照:“一个复杂而动人的场面”。《戏剧工作社第一次演出特刊》,封1页
导演欧阳予倩在《导演者的意见——<日出>的演出》一文中充分肯定了《日出》的演员都有相当的舞台经验,而且很努力练习,“我看至少可以在水平线上得到平均的发展”。[11]2由于《日出》剧本四幕戏共12万字,按照当时的规矩要演五小时以上才能完成,诚然好戏不怕长,但是太长的话观众容易疲劳,剧场也不许可,一天演日夜两场,演员们也觉得很吃力。再结合《日出》里四幕戏之间的结构关系,欧阳予倩认为剧本中的第三幕不太适宜搬上舞台,因为全剧第一、二、四幕所暴露的社会经济制度已经够残酷了,第三幕中编剧写了一个三等妓院,和陈白露半娼妓式的生活形成对照,但在实际排演过程中,第三幕奇峰突起,演起来不容易与其他三幕相协调。另外,“南边人装北边窑子不容易像,南边观众听数来宝叫硬面勃勃一类的东西也不容易懂,所以就算要演,为舞台上的效果起见也要费些功夫斟酌一下”[11]2。基于以上几点考虑,欧阳予倩决定删除第三幕。在导演手法上,欧阳予倩“以夸张的手法与剧的内容和人物的个性以强烈有力的表现。这次所用的布景也是根据着这个情调特别计划的”[11]2。
图6 《日出》剧照:白露(凤子饰)对方达生说:“你眼睛都挂了灯笼吗?”《戏剧工作社第一次演出特刊》,封2页
图7 戏剧工作社《日出》导演和一部分的职员照片。《戏剧工作社第一次演出特刊》,第3页
戏剧工作社演出的《日出》,是曹禺剧本《日出》第一次在中国话剧舞台上公演,而凤子扮演的“陈白露”成为中国话剧史上第一个陈白露,在社会上引起轰动。此次《日出》所获得的成功为凤子出国赴日本演出奠定了基础。“在唐若青、白杨之前,她最早是复旦剧社的台柱,也是南国的健将,她的戏剧生命从中国带到日本去,在彼邦若干次的盛大表演,轰动了樱岛人士,她又是名剧《日出》的最早主演人,当唐若青的陈白露未成名以前,而她在东京饰演这一角色,已是轰动一时,誉满东瀛,所以她可算中国剧坛上的老牌陈白露。”[12]9
二、境外留芳:在日本大放异彩的演员“凤子”
1937年春,中国留日学生“中华留东同学会话剧协会”准备排演《日出》,陈白露一角的扮演者迟迟未定。正好,留日学生中有一位凤子复旦大学时代的同学林一平,知道凤子饰演过《日出》中的陈白露,便代表协会邀请凤子赴日本参加演出。凤子同意后,向任职的女子书店请假。1937年3月19—22日,凤子在日本东京神田区一桥讲堂公演曹禺的话剧《日出》。(图8)在凤子赴日本演出《日出》之前,中华留东同学会话剧协会已经公演过两部戏了,一部是中华戏剧协会的《复活》,一部是剧人协会的《娜拉》。中华留东同学会话剧协会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安排公演三部戏,这种紧密的演剧状态,让凤子非常着迷,她给出了极高的评价:“不论成绩如何,其精神总是令人佩服的。留东戏剧同志这种努力苦干的精神,给了整个戏剧运动以很大的推动”[13]110。凤子此次东赴日本不仅轰动了整个留学界,也引起了日本文化界密切的关注。东京《日日新闻》为她写了一篇特写,将她誉为“中国剧坛的新曙光”。
由于日本报刊界的广泛宣传,《日出》上演的第一天,可容纳700人的剧场里,还未开演已告满座。第二天星期六晚上,观众挤得更厉害,售票处已经宣布满座,还有要求站着看的观众。第三天情形依然如此,于是《日出》不得不筹备续演。三天演出结束后,“又续演两天,意外的第三幕被禁(监督处原已通知过的),第四天只能演一、二、四幕,因此第五天索性辍演,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13]110演出过程中,到场的观众大部分为中国留日学生,日本观众仅占三分之一,而且以日本文化界居多:
我国代理大使杨云竹,留学生监督陈次溥均亲临参观。郭沫若虽在警视厅的严密监视之下,亦从千叶赶到东京看戏。那天他穿着和服并拖着木屐,故意埋没他的庐山真面目。当第一幕演完时,他特地到后台,对凤子的演技倍极赞美,并约她到他家里玩。日本戏剧界的权威秋田雨雀在第三天开演时,独个儿跑到一桥讲堂,他不懂中国话,才由一位中国同学替他翻译。在郭沫若离开后台不久,这位老人亦跑到后台对凤子表示热烈的钦佩,他说,我曾看过几次中国的话剧,然而都不及这回《日出》的成绩,现在我才认识真正的中国话剧和中国优秀的剧人,对于凤子小姐优异的演技,我再无话可说了,只有钦佩……他说一句话就热烈地跟凤子握了一次手,面上流露出还带着天真的稚气。秋田雨雀临行时,频嘱她为他编的Theater杂志写文章,并请她到“新协剧团”演讲。[9]7
本次演出过程中,除了郭沫若和秋田雨雀到后台看望凤子之外,还有日本国际电影协会理事近藤春作、日本女歌王小林千代子及其他戏剧界、文艺界等人士。[9]7他们都订下日期欢迎凤子。此外,留东妇女会也安排了欢迎凤子的会,曹禺的老友孙毓棠也代表作者曹禺欢宴凤子以表谢意。
凤子饰演陈白露一角的成功,使她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秋田雨雀先生。在与秋田雨雀先生的交谈中,凤子了解了日本话剧界的现状。她看到日本新兴剧团的演出“无论演员演技,舞台装置及一切,不算偏见的话,他们的成绩并不比我国话剧已有的水准超出多少”[13]110。凤子曾一再同秋田雨雀先生讨论日本话剧现阶段的进展情况。在凤子问到现阶段的日本话剧思想同演技究竟哪一方面进步的时候,秋田雨雀的回答是:“在现政府高压手段之下,是不容许思想的发展的,因此,多年来的成绩,不过在技术上有一点建树而已!”[13]110当时秋田雨雀的生存状况非常窘迫,只能靠写文章养活自己与家人。尽管他是日本最前卫、最有成绩的新兴剧团“新协剧团”的主持人之一,在日本新兴话剧界威望极高,但是此时的他却是一个失掉思想言行自由的牢囚,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有许多“刑事”追踪着,连发表一两篇代表他本人言论的文章,也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而此时的中国剧坛,特别是在剧作创作上已经远远超过日本话剧剧作了。凤子此次参演的《日出》在日本造成的极大轰动效应,更证实了这一点。秋田雨雀先生也赞叹说,这是日本剧作者绝对不可能有的写实剧本。[13]110
图8 凤子在横滨登陆。《复旦同学会会刊》1937年第6卷第6期,第7页
与此同时,凤子还进入日本剧场观看了日本新兴剧团之一的筑地剧团公演的《樱桃园》。让凤子感受最深的是他们的剧场:“他们有固定的公演话剧的筑地小剧场,是新协和筑地两剧团经常不辍地公演的地方。筑地以外有可以借作演剧用的地方多处。而每一个场所,都极便于话剧公演,有不及一千的观众座位,有宽的台口和一切后台设施,空间的后台可以容纳多量的布景,道具,有男女演员的化妆室,洗浴间,化妆室的设备,灯光,服装等都是很科学化的。”[13]110在观看演出的过程中,她还看到在日本实行的是“导演中心制”,“演员对导演是绝对地服从,导演具有无上的权威。自然导演本身应建立起使得演员信仰的内在力,就是说,在学识上,人格上导演应具有无上的感化作用。同时,他们演员和演员之间,虽然没有阶级分别,却自然地养成了一种趋向,就是后进的人对前辈的尊敬。演技比较成熟一点的演员,年龄都在三十以上,每一个人都有十几年的舞台经验。”[13]110此次观看筑地剧团的《樱桃园》,凤子深深为女主角东山千荣子的几声惨笑所感动,在第一幕中,她认为女主人从国外回家,看到窗外的樱花不禁触动回忆的那种表情,真是太动人了。
由于与秋田雨雀一起参加了一些文化活动,凤子引起了日本当局的注意,日本的“刑事”自由地出入凤子的住所,随便翻阅她的书籍和信件。她感觉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5月下旬,凤子辞行回国。此次日本之行,凤子对日本话剧界现状有了切实的体验,她认为,在此时“想在日本学得一点戏剧上的什么,是一个可笑的打算,不过,他们从事戏剧的人的精神和态度却是值得作为借鉴的”[3]110。
三、倾情报国:抗战时期凤子的救亡演剧活动
1937年5月,凤子从日本回国后,陆续在桂林、昆明、重庆、香港等地积极从事抗日戏剧宣传活动,出演了《曙光》《前夜》《祖国》《原野》《黑字二十八》《古屋黄昏》《雾重庆》等剧。
(一)桂林的救亡演剧活动
1938年8月13日,适逢“八·一三”淞沪抗战一周年纪念日之夜,广西第五陆军总政训处国防艺术社在桂林中学大礼堂公演阳翰笙编剧、欧阳予倩导演的话剧《前夜》,凤子饰演白青虹,鱼唐饰演白次山,党庆松饰演刘济成,龙玉坤饰演文萱,公孙旻饰演林建平。“是剧公演,共计五夜,为筹措广西战时儿童保育院经费计,名誉券价,昂至桂币五圆(合法币两元五角);然每夜客满,足证该剧情节之佳,及中上阶级人士抗日情绪之高,笔者参观该剧,剧情中处处显示出青年男女除奸抗日决心,惜是剧罗曼蒂克成分太浓,可谓剧本小疵。”[14]10此次话剧《前夜》的演出时间是在8月份学校暑假期间,当时桂林人口激增,人们热心救亡宣传工作,特别是桂林话剧工作人员,尽他们最大的力量,放出万丈光辉。虽然话剧工作者热情高涨,但桂林还是话剧的贫瘠地,在此次话剧《前夜》演出之前,桂林仅有新华、南华两个戏院,都是出演旧剧的,且舞台面甚小,设计欠佳,不适于话剧演出。《前夜》的演出在桂林话剧界具有极重要的开拓意义,影响极大。
凤子在话剧《前夜》的演出实况,我们可以在1938年志城发表在《克敌周刊》中的剧评《评“前夜”》一文中窥见一二:
至于最使人注目的凤子小姐,这次在剧里饰白青虹一角,事实上不能不令人相当失望。记得一个月前,《曙光》出演以后,有些人批评她“过火”,“矫揉造作”,“生活体验不够”,而在《前夜》里面,还是一样没有进步!本来舞台动作是要夸张一点的,但表示恼怒和骄傲,用不着总是那样用力的把头一扭,而俏皮时又是那么一扭,真不自然!此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谓欤?凤子小姐当然是过惯都市生活的人,惟其因为她在都市生活久了,都市各型的妇女都应该见过,可是她似乎并没有体验和消化,于是表演起来,混而不清,你说是少奶奶的身份也可,是大小姐的身份也可,是小家碧玉之类亦未尝不行……总之,不能够把剧中人的风格明确的显示出来,这实在是令人遗憾的地方。不过,生活丰富的演员是难得的。假如导演高明的话,可以使她们如何分别使用其耳闻目睹的一切经验,而达到成功的境界。所以凤子小姐在《曙光》和《前夜》两剧本的失败,导演起码应该负三分之二以上的责任的。导演埋没了一个有才干的演员,使她不能充分发展她的长处。[15]12
剧评人对凤子在《前夜》的演出颇为“不满”,认为是导演欧阳予倩埋没了凤子的才干。在这篇剧评的后面编者加了一段文字,可以说是对剧评的补充:
图9 西南流动剧团:前上海复旦大学话剧骄子封禾子(凤子)女士,亦加入西南联大剧团:照片,詹新吾摄。《展望》1939年第6期,第22页
图10 “掀动抗战怒潮之西南联大剧团,全体职演员合影”。《展望》1939年第5期,第32页
图11 《祖国》演职人员,“自左至右:导演陈铨,女主角凤子,舞台监督孙毓棠,舞台设计闻一多”。《展望》1939年第5期,第32页
图12 《祖国》剧照:“抱着恋爱至上主义而毫无国家观念的佩玉(凤子饰)”。《展望》1939年第5期,第32页
图13 《祖国》剧照:佩玉:“亚明,你不要再说了……”。《展望》1939年第5期,第32页
编者按——志城先生此文,系就其个人对该戏所评,其中容有激烈之处,且以编者所料,志城先生必系对于欧阳予倩先生及国艺社诸君子,景慕甚殷,故一旦发现该剧微有缺点,遂即难于言,所谓“唯其爱之过深故不觉言之遂切”。尚望欧阳先生及国艺社诸君勿误会为有某种作用在也。[15]13
(二)昆明的救亡演剧活动
凤子后自桂林辗转到了昆明。1938年,在孙毓棠的介绍下,凤子参加了西南联大剧团,并在西南联大剧团公演的《祖国》(即《古城的怒吼》)中担任主角。(图9—图13)此剧由陈铨导演,孙毓棠担任舞台监督,闻一多担任舞台设计。“这部戏名义上是陈铨导演,这位矮胖的四川籍哲学教授,除了有足够献身戏剧的热情外,对于导演一门完全是门外汉,演员们极少有听他的,实际上担任他的责任的却是孙毓棠、闻一多两人。”[1]138此剧一经公演,便受到昆明各界的广泛关注。1939年,凤子与孙毓棠邀请时任重庆国立戏剧学校教务主任的曹禺前来昆明导演《原野》和《黑字二十八》(即《全民总动员》)两部剧。凤子饰演《原野》中的金子,孙毓棠饰演《原野》中的常五。在《黑字二十八》一剧中,凤子饰演玛莉。1939年8月16日始,《原野》和《黑字二十八》两剧在昆明新滇大戏院公演,轰动全城。此时的昆明话剧演出活动在20世纪30年代的昆明话剧界可谓是最盛大的。
图14 《古屋黄昏》演职人员:“中坐者导演孙师毅,右为凤子,左为孔包时”,周铁民摄。《中华(上海)》1940年第88期,第23页
图15 《古屋黄昏》剧照,周铁民摄。《中华(上海)》1940年第88期,第23页
《祖国》上演的时候,正过着农历新年,那时昆明虽也有几家专映外国影片的戏院,但大都陈旧不堪。而西南联大剧社《祖国》的上演给了昆明人较新的印象。昆明以前也曾有过一两个简陋的小剧团,然而用较新手法上演的,仍不得不以此剧为嚆矢。《祖国》的演出对昆明话剧事业的飞跃发展起到重要的先导作用。在表演方面,《祖国》的“全体演员均能平均发展,成绩极为美满”[16]32。孙毓棠也说:“凤子演《日出》的陈白露有八十分,演《原野》只有六十分,至于演《祖国》还不及四十分。”[1]140表面看来,似乎是说凤子的演技在退步,其实是一种反话,凤子演《原野》《祖国》获得一致佳评,他这么说,无非是谦虚。他意思似乎在说:凤子六十分、四十分的演技已经如此,还要八十分的话,那更会轰动的。自从《祖国》公演以后,凤子的名字在西南一带风靡一时,连那些昆明的土老头儿也将她作为谈资。[1]139
1939年8月16日始,《原野》和《黑字二十八》两剧先后在昆明新滇大戏院公演,每晚满座,极为轰动。朱自清在观看《原野》和《黑字二十八》两剧之后,写了一篇《<雷雨>与<黑字二十八>的演出》的剧评,说看这两个戏差不多成了昆明社会的时尚,不去看好像短着什么似的。因为这两个戏都是曹禺写的,又是曹禺导演的,给观众很大的盼望。而且两个戏的演员,很多都是具有丰富话剧演出经验的演员,又是全市话剧界联合演出,人才济济,足够引起观众的信心。这两个戏的演出在当时的昆明是一件大事,也是中国话剧界的一件大事。从演员的选择与分配、对话的节奏、表情的效果,舞台的设计等,可以看出导演以及各位演职员都已尽了他们最善的努力。[17]189他还说:
《原野》,观众对于第三幕的意见最多,在我自己,看到第二幕开幕时,觉得已经移入戏的氛围里,好像不在戏园子里似的。这种移情作用很有味。但是第三幕开幕以后,我却觉得渐渐失去了那氛围,又回到戏园子的池座来。我们即使不能说第三幕的头三场都是多余,但至少可以说是太多了一些。太多了紧张的反而显得松懈了!我也想过,若是能有旋转的舞台,这三场的效果也许好些。但是,有那么多的话,却没多少戏,即使有旋转的舞台,怕也紧张不了多少。原作者似乎很重视这一幕,从剧本的名称可见。他是要表现一种原始的力量,这种力量要表现在仇虎的恨与爱的冲突里。[17]189
导演在第三幕的头三场所费的心思比较多,让观众产生“诗”的感觉。但是,这里需要的是戏,不是诗。“特别是第一二幕那么经济,第三幕来了那么个大尾巴,老觉得不大称似的。”[17]190
朱自清在剧评中特别称赞了《原野》舞台表演中语言的丰富性:
在第一二幕里,对话很紧凑,也很波俏;是说话,不是演说,也不是背书。这是活的;第三幕里尤其见好。还有金子那几处快拍子的话,不但能表现泼辣的神气,并且是舞台语言节奏的新试验;中国话剧的演出里,似乎这还是第一次。这试验是成功的;这节奏是可以增加舞台语言的丰富的……
许多人都称赞常五,常五真是演得恰到好处,尤其在第一幕里。但平心而论,这个角色究竟容易见好;加上孙毓棠先生是老手,出色还不算难……这个戏,各位演员都认真的想做到家,想做到恰如其分;没有一个人过分夸张自己的角色。这是话剧,不是文明戏,界划井然。这是一个大进步。[17]190
《黑字二十八》是一部抗战戏,但这部戏与其他的抗战戏不同,戏里面的标语很少,导演曹禺有意将戏里的标语隐去,给人一新耳目之感。朱自清说:
这个戏角色究竟太多,排演大约不很容易;各位演员驯熟的程度似乎不大一样,在台上的步调也就不很均齐……第一幕似乎最紧凑,穿插得最波俏。这还是对话的作用。第二幕次之,第三四幕便觉得杂乱些。这个戏注重故事的场面,不注重人物的性格;戏里似乎没有个性,只有类型。最显著的类型是玛莉,这是用来讽刺的。玛莉的对话不缺少幽默,凤子女士很能表现出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17]190-191
(三)重庆的抗日演剧活动
1939年秋,因为中央日报的文艺副刊要请凤子担任主编[18]34,凤子离开昆明,飞往重庆。在重庆,凤子积极投身抗日戏剧宣传。当时重庆的七星岩小饭店,是文化人经常聚会的地方。在这狭窄的小饭馆里,凤子常见到茅盾等同志,聆听他们对抗日文化宣传的见解。
1.独幕剧《古屋黄昏》中的“女间谍”
1940年,凤子参与了独幕剧《古屋黄昏》的演出。这部剧的导演是孙师毅,凤子担任女主角,孔包时担任男主角。(图14、图15)“该剧为孙师毅来渝后第一次改编导演者……开演时颇为轰动,成绩甚佳。”[19]23
2.《雾重庆》中的“苔莉”
1940年底,凤子参与了宋之的编剧的五幕国防话剧《雾重庆》的演出。此剧由中国万岁剧团排演,首演于重庆国泰大戏院,导演应云卫,主要演员有舒绣文、凤子、孙坚白、江村等。(图16)
此时,凤子与白杨、张瑞芳、舒绣文并列为“陪都剧坛的四大天王”,而“凤子是四人中最能干的一个,能演戏,能写文章,而且都有绚烂的成绩,她有严肃的写作态度——就是演戏亦是如此,她的作品,绝非一般徒有虚名的所谓女作家可比拟……而她跟别的一些剧人的风度不同,对一般作家更为切近,绝无藐视作家的虚荣气度,故一般作家都对她十分好感,正因为她是个多才多艺典型的健强的文艺工作者”。[20]10
图16 《雾重庆》剧照。《中华(上海)》1941年第99期,第24页
皖南事变后,1941年1月4日,在组织的领导下,重庆的文化人有计划地撤退,凤子被安排到香港。到香港后,凤子积极参加“旅港剧人协会”。司徒慧敏是旅港剧人协会的组织领导人之一。为积极响应抗战的号召,旅港剧人协会也组织排练《雾重庆》,由宋之的担任导演,1941年9月在香港公演。凤子仍然饰演《雾重庆》中“苔莉”一角,李景波也参加了演出。香港公演的《雾重庆》版本成为后来1941年12月11日上海剧艺社上演的《雾重庆》的范本,因导演洪谟九月去过香港,看过港地演出的《雾重庆》。[21]
四、再续前缘:抗战胜利后凤子在上海的演剧活动
抗战胜利后,凤子回到上海,登台演出了两个极具轰动性的话剧:夏衍编剧的《离离草》和欧阳予倩导演的《天国春秋》。
(一)《离离草》中的“苏嘉”
凤子出演《离离草》还有一段前缘。1945年凤子回到上海后,想把她在后方写成的舞台剧《四美图》在丽华大戏院上演,并已同丽华大戏院负责人商量好。后来她对这个剧本非常不满意,修改之后还是不满意,觉得第四幕需要重写,于是取消了《四美图》的排演工作。无奈之下,丽华大戏院的负责人重新选中了夏衍的《离离草》这个描写东北抗战的新作,打算在新年演出,要求凤子参加,凤子答应了。此时的凤子在上海的话剧界仍然具有很强的“号召力”,很多观众都是冲着凤子的大名去观看《离离草》的。“这戏在后方,曾由已故的名导演贺孟斧担任导演而演出过,现在在上海演出,其成绩的优劣还不能预料,但有凤子参加演出,至少使一个作为剧迷的我是感到高兴的。”[22]5
《离离草》是凤子近十年后又一次在上海登场,观众非常期待。在这部戏里,凤子以淡妆出现,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漂亮的词句,不容易讨好观众。可是凤子自始至终抓着了观众的心理、情绪,使其同她一样地孺慕父亲,关怀祖国,切齿敌人,进而协力抗日,直到胜利为止。凤子是文而艺者,在写作中获得的经验极大地帮助了她的戏剧表演艺术。游汙渎在《<离离草>中的凤子》一文中高度赞扬了凤子的演技:
我觉凤子不止有十年的进步演技……第一当赞美的是她的化装术,苏嘉一角,本来是十九岁,凤子的年纪或者已经超过了十年,可是在舞台上的凤子,看上去如一个十九岁的乡下大姑娘。这虽然由于她的青春美还存在,但化装也有极大的关系。说到演技就更可赞美了,苏嘉除了是乡下大姑娘之外,还是一个乡长的女儿——小姐,有知识的女性。这两重人格的角色,凤子完全把握住了,暴露出来……
观众也许会忽略启幕时,她那种“习惯似的痴望了一下远方”的表情。在多年的舞台经验中,她已使观众明白那不是一段“过场”,而是确有以她为主角的特色,形容与动作,充分暴露了她在全剧中的重要性……一个十九岁的女子,周旋于马顺与大吉之间,怀着孝亲,报仇,复国之感,联系促成大家合力御寇的伟大力量,原是颇吃力的表演,因万一不慎,即对大吉失其为痴爱,对马顺失其为娇顽,凤子两无一失的得着意外的成功。[23]12
图17 《天国春秋》第一幕剧照:西王娘赞美女状元。洪宣娇(舒绣文饰),傅善祥(凤子饰),杨秀清(耿震饰)。《艺文画报》1946年第1卷第6期,第30页
图18 《天国春秋》第五幕剧照:洪宣娇逼杀傅善祥。《艺文画报》1946年第1卷第6期,第31页
图19 《白云故乡》剧照。《电影世界》1940年第13期,第15页
图20 《白云故乡》中四主角,自右而左:张玄德、江村、凤子、卢敦。《电影生活(上海1940)》,1940年第8期,第12页
蒋迟在《<离离草>观后感》一文中也认为《离离草》的演出十分成功:
在嘈杂里幕拉开了,布景的豪华,照明的适宜,都能给观众以相当的好感。每个演员都能认真的老练的表现出每个人应表现的个性,他们已真成为剧中的人物,再陪衬以逼真的音响!在这块土上,一个戏剧能如此演出,虽然不说是尽美尽善的成功,观众却也再不会有什么的不满与要求。[24]34
梧轩在《死得漂亮 活得光辉:看“离离草”的演出》一文中认为:
导演的手法是完全成功的,个人的看法,似乎演出的故事比原著紧凑,更有力量。最值得称道的是第三幕的结尾,崔大吉被拖出去枪决时的哀嚎,幕后的悲啼和幕中人的情景,结构成凄绝人寰一幅图画。音响的配奏,也增加了这壮烈的史诗的诗意。
演员对每个人物的演出,都能卖大劲,刻画入微,马副官是最卖力的一个,也是最成功的一个,黑山老崔小崔小伦都对得住剧中的人物,苏嘉演得好,似乎还不够好。[25]8
显然,作者期待凤子有更好的演出呈现。
(二)《天国春秋》中的“傅善祥”
1946年,凤子参与了话剧《天国春秋》的演出。此剧由阳翰笙编剧,欧阳予倩导演,观众戏剧演出公司演出,凤子饰傅善祥,舒绣文饰洪宣娇,耿震饰杨秀清。(图17、图18)而正是因为此次《天国春秋》的演出,奠定了观众戏剧演出公司的盛誉,此后该公司还公演过陈白尘的喜剧《结婚进行曲》等剧目。[26]7关于《天国春秋》的排练过程,导演欧阳予倩在《<天国春秋>导演的话》一文中有详尽的记述:
这次所演的《天国春秋》,和桂林演的显然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就剧本说,在桂林演出的时候,第五幕没有暗转,杨秀清是死在幕后的,傅善详被洪宣娇刺杀于帐幔之后;第六幕开场增加了云姑和另一个侍女的一段对话;杨秀清的肉汤改为头,和傅善详的骨头都只放在盘里用布巾盖住,并不显露出来。这次是完全照剧本演的。
至于人物性格的处理,因为演员的习惯和演技各有不同,自有不同的风格。至于服装、布景也是就不同的条件处理的。但是这次上演的几位演员都是一时上选,所以无论那一点的成就,都是属于演员的,我深深这样感到。
现在拍戏,非赶不可,推敲的时间是一点没有的,所以只能求大体的完整。种种条件限制,无从作进一步的要求,便更觉到演员的重要,而演员和导演都只有运用过去的经验,舞台技术最多做到纯熟,这也是不得已的吧。[27]
由于排练时间紧迫,《天国春秋》的演出效果不尽如人意。林颂华在《<天国春秋>观后:主题反映现实,演出未臻理想》一文中指出:
《天平天国》的剧本描写的是东北二王的相互残杀所造成的悲惨结局,无非是寄寓一种弟兄不能存有猜忌的心理,再致相互残杀。在目前国家没有统一,党派斗争炽烈的今天,这种相忍为国,手足联系,不相互残杀的主题,是有反映现实局势的价值的……
图21 《关不住的春光》剧照。《电影明星小史》1948年第1期,第1页
图22 结婚的凤子。小勉《今日结婚的凤子(附照片)》,《电影杂志(上海1947)》,1948年第16期,第10页
导演欧阳予倩是剧坛名人,但在《天国春秋》的演出上,却给予我们难信的想像,处理舞台并不得法,第一幕二个人对话的地位,总是待在中心,有几个场面,演员与演员重叠,常常挡住了观众的视线。布景的图案很美,加强气氛与情调。
石挥的韦昌辉演得不温不火,是最成功的一个,舒绣文的洪宣娇,太做作过火,耿震的杨秀清,较前进步,凤子较《离离草》似乎好些,此外,如莫愁,林榛都很称职。[28]4
五、跨界表演:从话剧演员到电影明星
1940年,凤子主演了银幕处女作《白云故乡》,此片由司徒慧敏担任导演,凤子饰演女主角陈静芬。1948年,凤子参与了昆仑公司拍摄的《关不住的春光》,饰演姐姐梅春华。
(一)银幕处女作《白云故乡》
1940年,为战时需要,凤子由“国防戏剧阵线”进入“国防银色阵线”。[12]9凤子加入重庆中国制片厂后,她最初仅在中国制片厂同人组织的怒吼剧团中参加舞台演出,一直到1940年该厂开拍新片《白云故乡》,她才正式开始银幕表演。《白云故乡》由司徒慧敏导演,张玄德、江村、凤子、卢敦担任主角。虽然凤子在剧坛上已享有盛名,但上银幕还是第一次。这一消息的传出,让喜爱凤子的观众极为兴奋,因为他们“可以在银幕上,欣赏女士的第八艺术了”[12]9。由于话剧表演比电影表演要夸张,但在片中,凤子的表演“演来自然……黎灼灼的间谍,颇可取,男主角庐敦、江村称职而已”[29]8。(图19、图20)
《白云故乡》由中国制片厂分厂大地公司在香港和重庆两地拍摄,拍摄条件非常艰苦,取景也颇费力气。“《白云故乡》最后一景,是女主角凤子之家,布景是香港的海边上,一间华丽的小洋房,有海水,有沙滩,更有矗立在海的那边的高山。这场景一部分是在香港实地摄制的,一部分是在摄影场中搭成的。由该厂美工组全体同人设计打样,费一星期时间始搭成。”[30]15虽然拍摄条件艰苦,但导演司徒慧敏带领全体摄制人员积极应对。“摄至该景最后一个镜头的时候,恰巧是日机轰炸重庆的当儿,该片全体同人犹在轰炸中镇静地将最后一个镜头摄完。”[31]4由于拍摄条件较差,影片摄成后,观众认为本片“空袭炸火药库战争各场面,音响效果太差,使全剧高潮轻易过去”[29]8。
《白云故乡》拍摄完成之后,母片也经历了诸多灾难。母片由中国制片厂副厂长兼技术主任罗静予带到美国准备做国外宣传,同时带去的还有抗战巨片《东亚之光》等。不幸的是,这批母片在菲侯机寄美的时候,日本人发动了“大东亚战争”。罗静予本人安全抵美,可是《白云故乡》母片却遭损毁。1945年抗战胜利后,香港重映了《白云故乡》影片的拷贝,可算得是“海外孤本”了。[32]5
(二)《关不住的春光》
1948年,凤子参与了电影《关不住的春光》的拍摄工作,并在片中饰演姐姐梅春华,而妹妹梅春丽的饰演者是王人美。本片编剧欧阳予倩,导演王为一、徐韬,主演王人美、赵丹、凤子、中叔皇等,昆仑出品。(图21)关于这部电影中演员的演技,苏提在《<关不住的春光>观后》一文中有较为详细的描述,认为该片所选演员与所扮演角色之间有较大的差距:
导演派年轻的中叔皇来演王人美恋爱的对象歌咏队队长,是一失误。这固然是给新演员演戏机会,但是中叔皇脸生得太稚气,戏也“嫩”得很,与王人美在一起重谈感情一场,二人站在一起中叔皇有孩童之感,气氛大为破坏。和张雁调换一下好了,虽然张雁的“噱”中叔皇未能演出。但是张雁演队长一定分量较重,而对整个戏收获亦大。
凤子(所饰演)的姐姐,如果没有以往听见对凤子之宣传,以一普通演员视之,那也平稳而已。苏绘演那姐夫,念词另一种定型的调儿,并不悦耳。倒以赵丹的吴静之演来最为生色,这种反派角色以赵丹那路富于棱角的欧化动作配上去倒很对工。[33]8
《关不住的春光》正如剧名一样是一部充满了无边春意的电影。它讲述了平凡而亲切的故事,很容易在知识分子家庭中引起共鸣。这部电影描写的是家庭分裂,但不从流俗的“丈夫有外遇”着手,而从日常生活的细节出发,从各人对人对事的观点而表现出思想上的距离,这确是一种很新鲜的表现法。[34]16《关不住的春光》一片也给当时的人们展示了春光的魔力,使人们兴奋、欣慰,也给剧中主演们特别是凤子的生命增加了无限的春意。1948年对凤子而言是美好的一年,不仅因为她参演了电影《关不住的春光》,还因为这一年5月16日,她与美国犹太人沙博理喜结连理。(图22)
结语
凤子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到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她完成了从学生社团演员到获得社会认可的话剧演员的完美转变。凤子所演的话剧具有极强的实验性和开拓意义,鲜少涉及话剧演出的商业价值。凤子所到之处,诸如上海、东京、桂林、昆明、重庆、香港等,她所参与的话剧演出活动,都能极大地提高和拓展当地话剧的艺术水准和社会影响力,特别是在抗战时期,结合当时社会环境,通过抗战救亡话剧演出,进行抗敌宣传,极大地增强了当地人们的抗战热情。鉴于此,人们称凤子为“抗敌后方的话剧工作者和女战士”。
凤子是一位难得的多才多艺的女艺人,“写作是她唯一的嗜好,她爱写作,等于爱自己的生命”[35]10。她也爱演戏,“因为演戏也是一种有意义的艺术,在戏里,一个演员要刻画出时代人物的个性,非但要演得像,同时要逼真;更需要彻头彻脑的改变自己。因此她爱好演戏,爱好演好的剧本中的角色,这样才能使自己的演技,不白白地浪费”[35]10。正是在这样的戏剧表演理念下,凤子通过她精湛的演技为观众塑造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角色。
通过梳理凤子长达十余年的话剧演出及电影表演历程,我们更真切地感受到身为中国较早投身到话剧表演艺术事业的女艺人的创作历程与成长轨迹。她表演话剧艺术的成功固然在于天分,但更多的是在大环境中的选择与坚守。“跑出了复旦校门后的‘红帽姑娘’凤子,她似乎愿意把她的生命献给于社会,她同时走着两条大路,妇女运动与戏剧运动这两条大路。”[4]3正是这样的选择,让凤子以“新女性”的形象,在1935—1949年的话剧舞台和电影银幕上获得极高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