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第二次生命
2019-10-21李付春
李付春
扛着担架立在病房走廊里的乡亲们都很庆幸,因为母亲大难不死,他们功不可没。
母亲的第二次生命是农村老家的邻里乡亲们给的,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故事要从1978年的初秋说起,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先是一个喜讯给我们全家带来了短暂的欢喜——家里又添了一个男丁。在当时生产力水平落后的农村,男人在家庭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为他们不仅要承担起给父母养老送终的重任,而且还要支撑门户,要帮父母做许多体力活。
小弟的降生,全家都很高兴,可母亲却在生产时出现大出血,躺在炕上两天后危在旦夕。父亲赶紧把小弟送到邻村舅母那里,当时舅母怀里还有一个比小弟大半月的男娃,可小弟没有出满月便夭折了,因为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很差,舅母的奶水不可能同时让两个孩子吃饱。
母亲躺在炕上,脸色由红润变得蜡黄,然而她坚持不去医院,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一生老实巴交的父亲不知所措,就知道在屋内院里唉声叹气。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们拿着挂面、鸡蛋来看望母亲,发现母亲的情况不好,就对我父亲说必须赶紧送医院。很快,我家屋子里、院子里聚满了人,乡亲们的意见都是不能再耽误了。
决定送医院以后,叔叔大爷们找来扁担、门板,在院子里绑担架,父亲去邻居家三元、两元地借钱。母亲穿上衣服从炕上站起来的情景我至今难忘:我傻傻地站在炕下,眼里含着泪花,母亲起身还没有站起来,就差一点跌倒在炕上。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母亲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她曾经是生产队的一员干将、妇女主任,是“铁姑娘队”的领头羊,三天前还下地干活呢,才两天时间啊,怎么成这样子了呢?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年初秋时节,农村还没有柏油路,叔叔大爷们把我母亲抬出大门后便一路小跑,很快在尘土飞扬中不见了身影。
两天后父亲回家取鸡汤,我爷爷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奶奶用瓷罐盛好,用麦秸泥糊起来,用麦糠焖了一天一夜。我听父亲对爷爷奶奶说,三十多里的路程用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到医院了。幸好去的人多,路上不停地换人抬担架,就是在替换的过程中也没有停止向前跑,被换下的人则跟在担架后面跑步随行。
送母亲到医院时太阳已经落山,医生把母亲抢救过来后,对父亲说,再晚到半个小时,人就没有命了。扛着担架立在病房走廊里的乡亲们都很庆幸,因为母亲大难不死,他们功不可没。
出院后的母亲身体状況一直很差,因为体质很弱,经常病倒。十几年后,母亲又一次病倒时,长大成人的我带着她前往济南的大医院,为她治好了落下十多年的病根。母亲经常说,自己能够多活了几十年是因为有个好儿子。但我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些质朴的邻里乡亲,是他们给了母亲第二次生命。
(责编 宋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