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绝对信号》:对传统戏曲的继承与创新
2019-10-20毛珂
毛珂
20世纪80年代,中国戏剧的表演形式多单一化、模式化,内容偏于政治化,面对话剧发展的这一瓶颈,话剧界在总结先前弊端的同时积极探索新的话剧出路。高行健编剧、林兆华导演的小剧场话剧《绝对信号》是在戏剧革新的道路上第一个搬演上舞台的作品,一经问世,便在戏剧评论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编剧与导演广泛借鉴了西方现代派戏剧的艺术表现手法,同时又吸收了中国古典戏曲的精髓,使该剧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在当时看起来似乎很“另类”的艺术风格,它不再追求所谓“真实的幻觉”的舞台效果,而是以充分的假定性真正实现了话剧舞台上的时空灵动、艺术真实与想象自由,因此,该剧以实验的姿态、先锋的勇气成为了当代中国话剧的扛鼎之作,并对新时期以来中国话剧的创作产生过积极影响。
一、依靠冲突制造戏剧效果
《绝对信号》中虽然只有五个人物形象登场,却构成了较为复杂的人物关系。在该剧设置的人物关系中,主人公主黑子与小号构成同学关系、与蜜蜂姑娘是恋人关系、与车匪是同伙关系,与车长是劫匪与护卫者的关系。黑子作为整部作品的主人公,他的行动线索十分清晰,黑子想要扒火车进行偷盗继而获得钱财与蜜蜂姑娘结婚。由此看来,与黑子构成核心关系的对象种既有人也有物,即黑子对钱财的渴望和他想要得到爱人蜜蜂姑娘,在故事的开场段落,相比两个人物对象,此时更为明显的是主体黑子与某物之间关系的建构,他更加迫切的是为了获得钱财而决定铤而走险,此时的核心关系无疑是黑子与钱财的关系。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当核心关系中隐藏的另一个对象蜜蜂出现,她上了黑子所在的列车与他面对面的相遇,此时黑子的内心变得极为复杂,一方面蜜蜂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另一方面黑子不由地担心他的行迹败露,尤其是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此时形成黑子既想要获得钱财又想要对蜜蜂隐瞒这样的一种核心关系的戏剧性变化,而核心关系的戏剧性变化对人物的行动、心理的复杂性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黑子开始面临一个重要的选择——做还是不做,做有可能被发现被抓人才两空,不做那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在对钱极度渴望与车匪不断煽动下黑子的抉择成为剧情延展的重要方向。后来,蜜蜂的上车更加丰富了黑子内心的矛盾,一旦被发现被抓他很有可能连爱人都失去了,这一变化中人物的心理与行动的复杂化也在加剧。可以看出,核心关系无论先后发生变化与否,它都是在特定环境与情况下,制约着人物下一步的行动走向,引发人物的核心行动,从而构成该剧的核心情境。
黑子与小号本是同学关系,而小号却是黑子准备扒车偷盗这一行为对象的责任车长,利用同学关系获得上车的机会,是小号出于对黑子的信任,而黑子对小号有不能言说的秘密,两人由普通的同学关系转变为虚假的对抗关系,依靠冲突制造戏剧效果。不仅如此,两人的关系因为蜜蜂姑娘的上车而变得更加复杂,小号爱上了美丽的蜜蜂姑娘,让同学黑子帮助自己向蜜蜂吐露心聲,却不知蜜蜂早与黑子已经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对小号选择隐瞒,直到小号亲耳听到两人的谈话才发现真相,人物陷入更为紧张的关系中。故事里黑子与小号的关系发生了叠加,同学关系、虚假对抗关系以及产生新的情敌关系。而此时人物关系的叠加使情节变得更加复杂,面对爱人、同学、情敌,黑子的陷入更深的纠结中,因此说人物之间身份与关系的叠加人物产生重要影响,对黑子的下一步将要采取的行动产生严重的制约性,使得主体与对象之间的未知因素增加、悬念性与期待性都更加强烈,对故事的发展或起到推动作用或产生制约性效果。
二、对传统戏曲的革新
《绝对信号》之所以获得巨大的成功,除了对传统戏剧艺术表现手法的复归,革新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它采用了西方艺术创作中的“复调性”思维。“复调”原是一种音乐术语,它由两段或两段以上同时进行、相关但又有区别的声部所组成,这些声部各自独立,但又能和谐地统一为一个整体,彼此形成和声关系。小剧场戏剧《绝对信号》颇为成熟地运用了文学创作中的“复调性”元素,在作品中,我们可以体会到每一个人物的思想意识都是一个独立的声部。故事情节虽然围绕着失足青年黑子在车匪的威胁和诱惑下盗车为主线,但黑子并不是唯一的线索,蜜蜂,小号和老车长也各成线索,这几条线索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它们既可以是独立的,但当它们结合在一起时,又能成为一个和谐的统一体。
黑子作为戏剧中第一个出现的人物,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核心人物。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出现了“待业青年”这样一批特殊人群,黑子正是这特殊人群中的一个。黑子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他把工作机会让给了姐姐,自己一时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于是就成了郁郁寡欢的待业青年,失去了基本的生存要求,也就失去了追求生活、恋爱和婚姻的权利。在对生活的迷茫和感叹命运不公的情绪中,他的心中慢慢积蓄了对社会的怨恨,于是,在车匪的引诱和威胁下,他幻想通过劫车来获得一笔不义之财。幸运的是,在车上黑子遇到了老同学小号,恋人蜜蜂和正直的老车长,在他们的感化和教诲下,黑子在与矛盾的斗争中经历了犹豫、无助、挣扎直到最后幡然醒悟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蜜蜂在作品中是美好和纯洁的化身。在爱情方面,对比黑子的懦弱犹豫,她坚贞不移,面对黑子三番五次地将她推给物质条件优越的小号。在工作方面,她也没有从家人那里接替到任何工作,她加入到养蜂队伍,成为一名“蜂姐儿”,蜜蜂的美好使人们在面对现实与理想的矛盾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与黑子不同,小号凭借着父亲的关系成为一名见习车长,虽然有这么体面的工作,但他对生活依然不满,当见习车长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只想吹他的小号,“号是他的第二生命”。如果说黑子身上体现的是社会与生存的矛盾,那么小号身上体现的则是物质生存与精神需要的矛盾。面对这一矛盾,小号选择消极面对,正是他一开始无视老车长的教诲,让黑子和车匪上了车,埋下了危险的隐患,在列车行进过程中,老车长安排的任务,他完成的三心二意,面对老车长的教诲,他不以为意,随着列车的行进,他渐渐察觉到黑子和车匪的关系,想到可能会发生的惨剧,他开始真正意识到老车长无数次说到的工作责任,为了列车的安全,他变得警惕而又严肃,尽管对方是他的老同学,他也不会再掉以轻心。其实,从黑子上车到列车安全靠站这一过程,何尝不是小号的成长过程呢?
老车长这一形象则是传统责任价值观的代表。虽然开始时他的一些话语不乏说教意味,但毫不影响他在整部剧中的动人形象。对待工作,他一丝不苟,始终牢记自己的责任,把列车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同时他又是照亮年轻人内心迷茫的灯塔,他对见习车长小号谆谆教诲,对黑子严厉警示又宽容以待,教导蜜蜂要学会自我保护;此外,他还勇于同恶势力做坚决斗争,凭借经验他一开始便察觉到车匪的阴谋,对他冷嘲热讽,列车行进时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给车匪任何机会,最终果断将车匪制伏,保卫了列车的安全,完成了自己的责任。老车长的形象完美地体现了社会责任的自我价值的统一,为年轻一代做出了表率。
结语
高行健的《绝对信号》在西方小剧场运动影响下,一改中国传统戏剧(曲)表演形式的单一化、模式化和“文革”戏剧中内容的陈规化、政治化,以人物内在心理的变化与冲突推进现实剧情的演变。它改变了先前话剧中现时表演的常态,开始尝试以“小剧场”的演剧方式探寻全新的戏剧之路。围绕20世纪80年代初严重的青年人待业问题,高行健以一种虚实相间的戏剧创作手法,在表现原先话剧对事件的叙述性与重现性的基础上,巧妙地将“黑子、蜜蜂、小号、车长和车匪”五个主要人物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各自内在的隐性对话、特殊回忆及其虚空想象构建出多重对话空间,使新时期话剧重新显现出生机与活力。
高行健重建了近乎断裂的观演关系,改变了现实空间的构造方式,从演绎角色内在心理的变化出发,实现其文本预设主旨“直面戏剧、直面生活”。更为重要的是,他以角色形象的再塑造构建了一个带有新时期时代特色的总体对话空间,现代的权利意识与传统的责任意识的对话,使话剧本身有了更深刻的现实意义。
(作者单位:江苏省演艺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