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涠洲岛上的背影

2019-10-20向治霖

南风窗 2019年21期
关键词:蓝桥遗书客栈

向治霖

只在一周内,涠洲岛上接连失踪了两个女孩,她们都是往黑暗中奔去。

涠洲岛上的夜,在晚上7点左右降临。这个开发了没几年的旅游地,基础设施尚不完善。到了夜间,岛上的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只有几个热点景区附近的人口密集处,勉强还有灯光照明。

失踪的两个女孩,却都选择在天黑了的一个小时后出门。

在昆明工作的四川女孩龙其乐,出门的时间尤其不利,不仅太晚,而且9~10级的台风,正从西南方向逼近这个岛屿。

龙其乐的母亲说,女儿原本计划在9月1日离岛,正是台风延误了行程。那天傍晚,村民和游客都很少出门,早早回了家躲避台风。龙其乐却到了汹涌的海边,从此行踪不明。

相同的情形也发生在另一个女孩身上。8月25日晚,19岁的江西萍乡女孩何红宇,最后出现在当地景点幕崖的入口处。那时,景区内一个游客也没有了。

然而,根据监控录像,何红宇却奔跑着往景区里去。她也从此下落不明。一个月过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更令人唏嘘的是,她们最后的行踪,原本是可以看到的。

蓝桥、幕崖,都是涠洲岛上著名的网红景点。在伸向大海的蓝桥桥上,安装有摄像头,可以确认龙其乐是否上桥。幕崖景区内,对着退潮后的石滩,同样也有摄像头,能够判断何红宇的行踪。

可是,它们在女孩失踪的对应时间段内,恰好都坏了。是巧合吗?

至少,她们的家属是不相信的。

失 踪

一切来得太突然。

对龙其乐的母亲来说,女儿的这次旅行计划,有始有终,总共3天。在这前后,龙其乐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反常。

甚至在出门之前,龙其乐还问过母亲,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龙母因为工作走不开,没有及时回答她。第二天,龙母答应一起去,女儿却不肯了,推辞说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网友”。

龙其乐也有工作,出发那天是周五,她向公司请了假。

此次请假也很突然,龙其乐的朋友说,就在前一天8月29日,龙其乐刚刚过完她的22岁生日,据同事们回忆,她在那天也是有说有笑的,但在第二天突然请假去看海。

现在,没有人能了解她出发时的心情了。

按照龙其乐交代给母亲的旅行计划,三天后归来,正好是工作日周一。8月30日中午,龙其乐从昆明出发,在下午购买了去涠洲岛的船票。8月31日中午12点,龙其乐乘上了游轮。

涠洲岛是一个海岛。地图上看,它只是海洋中的一个黑点。从北海坐船出发,行驶在四面都是海的宽阔天地之间,只有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

50多分钟后,游轮远离了大陆,来到海岛。眼前就是一湾金色的海滩。

龙母惦记着女儿,告诫她不要去见网友。事实上,监控视频显示,龙其乐在抵达海岛的过程中,以及在海岛上游玩时,她都是一个人单独行动。

8月31日,抵达海岛后,龙其乐并没有休息,她在当天下午就去过了蓝桥。蓝桥附近的工人的猜测合理却又残忍:“她是不是来这儿踩点的?”

事后看来,失踪的两个女孩,行为上有着相似之处。在她们失踪之前,都去看过她们最后出现的地方。何红宇失踪那天,8月25日,她去过三次幕崖。

另一个相同之处是,她们入住的民宿客栈,到她们失踪地的距离都很近。

涠洲岛的面积虽然不大,不到25平方公里,但在岛上有上千家民宿。因为每个景点之间的距离很远,如果想多玩几个景点,就必须租赁电动车,或是乘坐观光车。

租电动车虽然贵,但相对自由,坐观光车则既贵又不自由。除此之外,岛上几乎没有别的交通工具。

龙其乐入住的民宿叫“隐栖客栈”,从它走到蓝桥附近,也就十余分钟。何红宇入住的民宿“花屿白日梦”,距离幕崖更近,走路不过四五分钟。

并非没有更近的客栈,但是挨着景点的客栈,价格涨到了每晚四五百元。两名女孩的民宿都在村里,在当地是正常水平。

蓝桥、幕崖都安装有摄像头,幕崖景区内,对着退潮后的石滩,同样也有摄像头,能够判断何红宇的行踪。可是,它们在女孩失踪的对应时间段内,恰好都坏了。

也就是说,在每晚150元左右这个价位里,两名女孩在上千家民宿中,选择了最接近她们失踪地的客栈。既便宜,又近,走路就能到。

她们似乎是有备而来,蓝桥、幕崖便是她们各自的目的地。

还有一个相似之处是,她们失踪的时间,都在登岛后的第二天,再过一天,就是她们在民宿的退房时间。

可是,客栈的老板们也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隐栖客栈”老板说,龙其乐在交流时挺开朗挺正常的,她还来问,和民宿员工住在一起,费用会不会更便宜?想要自杀的人,一般不会计较旅费问题。

相比之下,何红宇要沉默一些,但她也不抗拒与外界的交流。“花屿白日梦”老板回忆说,何红宇在当时和他女友攀谈了几句,她说自己在今年的高考填志愿中失利,“第一志愿沒报好”。她的话不多,但在民宿老板与旅客之间,毕竟只是泛泛之交。

没有明显的异常表现,甚至还有着活络的心思。但在夜晚来时,两名女孩却离开了客栈,一去不回。

迷 局

家人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自杀。

9月4日,台风过去,在北海等待已久的龙其乐家属,立刻乘船到了涠洲岛。但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疑团,似乎他们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龙其乐在失踪当晚的路线已经清晰。9月1日晚上8时16分,她从“隐栖客栈”走出来,上身穿着黑色短袖,下身穿着从家里带来的一条反光的中短裤。她只带了手机,就在此前的8时左右,她在电话里对妈妈说:“我想要出去走走”。

她往北走,先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堤坝,下了堤坝,她出现在对角“新奥工厂”门前的监控中。继续向北走,就到了目击者所说的分叉口。

目击者是一家民宿的老板,当时正骑车路过。他告诉龙其乐的父母,当晚8点多,他看见龙其乐在这个路边,像是哭着往前走,手里点着两支烟。

龙其乐家人却从没见过她抽烟,也没有闻到过她身上的烟味。

目击者问龙其乐,是否需要帮助?但龙其乐没理他,目击者便骑车走了。

分叉口在一条主干道上,有灯光,往两边走都能走到人口密集的区域,但她继续往北走,那是完全黑暗的一条土路。

台风正在逼近。

蓝桥码头的入口边,有个下沙工厂,那天早就停工了,也没人住在宿舍。根据下沙厂的监控,当天下午风吹个不停,晚上9点一过,风势大作,地上的杂物都被吹起,在画面中乱作一团。大雨倾盆。

此刻,正是龙其乐的手机被发现无法接通的时间。

下沙厂的工人们记得,9月6日,民警和几名中年人一起来到监控室。龙其乐的母亲看起来很高很瘦,双眼浮肿。他们在监控里发现,当晚9点过,画面中出现了一闪一闪的光点。它朝着桥的前方移动。

那是什么?是龙其乐身上那条反光的裤子吗?没有定论,很难有定论。

但没多久,龙其乐家属的幻想就消散了。

9月11日,有人在北海市的南万码头发现一具尸体。据警方通报,经过DNA比对,死者确系龙其乐。没有告别,没有解释,龙其乐离开了她的家人。

疑团并没有因此解开,尽管工人们猜测她有过“踩点”,但这可以是为了自杀,也可以是为了约见某人。由于天气原因,也可以是一次意外。

关于这一切,截至目前,警方通报停留在“未发现龙其乐最后的行踪”。

更大的疑团在于何红宇的失踪。

起初,它看上去像一个纯粹的自杀事件。

8月24日下午,何红宇入住“花屿白日梦”。第二天,她去了三次幕崖,并在最后一次时消失。又过一天,民宿老板在清理房间时,发现了她留下的两封遗书。

何红宇家属怀疑,这封遗书,不是只有何红宇的参与。她有可能被诱导或者胁迫了。

一封写给家人,她再三强调说:“别来找我。”另一封写给民宿老板,她表达了歉意,同时说道:“别来捞我。”

何红宇的做法也更加决绝,她的父母甚至不知道她的出游。何红宇独自在出租屋内生活,父母以为她还在出租屋里,准备着再战高考的复习。然而,彼时的她,已经在遥远的海岛上消失了。

8月底,何紅宇的父母在岛上寻找了一周。幕崖上的摊贩们看到,何红宇的母亲和姨妈,两人互相搀扶着哭着走来,她的父亲则一边问路一边流泪。然而,他们在搜寻中一无所获。

无功而返后,何红宇的父母回到家,用工作来麻醉自己。正如何红宇在遗书中希望的那样:“让这件事无声无息吧。”

然而,何红宇的姨妈彭女士,越看遗书越觉得不对劲儿。

盲 区

一个月过去了,越多的证据和说法出现,何红宇那消失的身影就越离奇。

在幕崖入口处的对面,南海西部石油公司(基地)北门的监控中,何红宇急匆匆地奔往景区。跑到拐角处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接着继续急跑。

何红宇的姨妈怀疑说:“感觉像有人在追赶她。”

此处的行为,和遗书中的两个疑点相对应。一是,何红宇在遗书中反复强调,她很着急在赶时间,只能说些要点了。二是,遗书末尾的笔迹,与前文有明显的区别。

据此,何红宇家属怀疑,这封遗书,不是只有何红宇的参与。她有可能被诱导或者胁迫了。

关于何红宇的回头,网络流传过一个“权威说法”。

岛上的一名餐厅老板,曾以知情人的身份告诉媒体,当晚,景区内的摊贩收工了,在离开景区的路上遇见了她,“他们叫她,不要下去,下面没有人了。女孩回头看了他们,但接着又往下跑了”。

不过,在连续两天询问了景区摊贩后,他们并不记得有这一情节。

确实有人叫过何红宇,他是在幕崖做摊贩生意的林东贵。据他回忆,那天他的妻子与对面摊贩发生冲突,吵了架动了手,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这场冲突,林东贵夫妇很晚才收摊。当晚8点多,幕崖景区内已经黑得看不见路,林东贵发现,前方走来一个女孩,提着个袋子,背着双肩包。他就劝道:“别下去了,里面已经没人了,可能还有蛇。你别下去了。”但是,女孩完全没有理他,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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