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晏之鹤姓名及形象的象征性

袁玉芳

摘    要：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题材，“鹤”凭借美好寓意在文学作品中活跃了上千年。它昭示希望、象征新生、修身洁行、高贵美好。当它被用于人名之中，借以昭示人物性格、象征人物际遇、暗示人物命运时，既使人物形象更加神秘、丰满，又使“鹤”这一传统意象“起死回生”，获得新发展。

关键词： 《沧浪之水》    晏之鹤    象征性

在文学作品的创作中，受传统文化熏陶的作家多钟爱于用意蕴深厚的古典意象表达个人情感，甚至将传统意象运用于人名之中，借以显示人物性格、象征人物际遇、暗示人物命运。正如20世紀法国哲学家、解释学家保罗·利科所说：“象征是通过一种意义给出另一种意义，在这种观点下，一种原初的、字面的、世俗的、通常自然的意义，诉诸一种象征的、精神的、通常的生存的、存在论的意义。”①也就是说，意象有两个意义，即通过第一个字面上的浅显的“意义”，象征第二个较形象化的“意义”，这个意义是更深层次的阐释和理解，更具有现实意义和理解价值，对这个“意义”的不同解读促使人们思考、寻求“解释”。

阎真的《沧浪之水》，作为市场经济条件下关注知识分子生存际遇的知识分子小说，广泛使用象征手法，如晏之鹤姓名中的“鹤”，作为传统意象，“鹤”本身包含众多的潜在意义，再加上后世不断完善和发展，使这一意象的意蕴更加丰富。虽然晏之鹤的出场次数不多，却是全书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与池大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仅结合“晏之鹤”的言行和命运，从象征解释学视域出发，通过对“鹤”的分析，探究“晏之鹤”姓名及形象的象征性。

一、昭示希望，象征新生

鹤有季节性的迁徙，春天它会飞回原先的居住地，因此成为农业女神德墨忒耳的神物，既昭示着春天的到来，又象征着希望，象征着新生。利科认为“神话象征表达了人最初的、最原始的、最直接的和最真实的想象力及可能的结构。它们吐露着人性之最原初之真相，表现出人从它成为人第一天起之愿望及其‘真情，是一种‘吐露真情的最初表现”②。神话“装载”或“传送”各种象征，正如“鹤”，代表了人们对春天的喜爱，也装载希望，传送着新生。

池大为前半生官场低沉。从倍受重视的高才生到清水衙门，高学历的优势消失殆尽，成为一个没有政治前途的人，经济生活的拮据让那个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走向“死亡”。在万念俱灰之际，得到晏之鹤的指点，从此平步青云，实现“新生”。晏之鹤对池大为的“新生”教育，以池大为的转变分为两部分。转变之前，晏之鹤以“闲人”的视角、棋友的身份解答困惑;转变之后，晏之鹤以“过来人”的视角、师者的身份“泄露天机”，影响着池大为的官场际遇。池大为的儿子被开水烫伤，因池大为无钱无权，延误时间，留下疤痕。这一意外事件成为压死池大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决心转变，“杀死”自己，爬上去。针对池大为的现状，晏之鹤开导他放低姿态，悟透“屈”“伸”，了解官场需要，顺势进入角色;在手握马厅长的罪状后，督促他利用机会，及时汇报，获取马厅长信任，顺势“入局”;在官场晋升的关键时刻，赐八字：以静制动、两个凡是。最终顺利上位。

“神话中的象征作为精神想象力的产物的本质，比日常生活中的具体形象更深刻地包含世界与人生的含义”③“鹤”除作为动物鹤之外，还象征希望，象征新生，正如晏之鹤给池大为带去希望一般，让池大为重获“新生”。

二、出泥不染，修身洁行

《周易·中孚》：“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在传统文化中，将修养高雅之人叫作“鹤鸣之士”。鹤情笃而不淫，有很高的德性，与仙、道、人的精神品格有密切关系，是修身洁行的象征。“在对待‘传统方面，解释学无非是探索‘某种生活的方式。利科用‘时间概念揭示人类生活及其在文化历程中的语言文字的‘沉积物和‘结晶的内在含义”④。在传统文化中，“鹤”象征着修身洁行，晏之鹤与此无异。他曾是施厅长的秘书，马厅长的竞争者，可谓前途一片光明，未来无可限量。可他的身上却洋溢着知识分子固有的清高与坚持，一次政治失误使他的政治生涯走向死亡。为了坚守自己的政治理想，拒绝惺惺作态、阿谀奉承，他不再参与官场斗争，在自己的岗位上做起了“闲云野鹤”，过起了“鹤闲临水久，蜂懒得花疏”的隐逸生活，不再为升迁而奔波，也不在乎当权者的看法，只求不违背自己的本意，终日沉迷“棋艺”，坚守本真，着实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通过分析这些深深融化在意义王国的各个关节和脉络中的“时间”，即文本中细节分析的“意义的时间”，使“鹤”这一传统意象中“储存”的优良的“沉积物”在晏之鹤身上浮现出来并流传下去，同时使“鹤”这一传统意象“起死回生”，超越传统，获得新发展。

晏之鹤能抵挡政权的诱惑，不为之倾倒;能甘于平淡，坚守本真，在官场的“大染缸”里真正做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如“鹤”般修身洁行。

三、形态美丽，高贵美好

自古以来，赞美鹤形态优美的诗句不胜枚举。如“徐引竹间步，远含云外情”（刘禹锡《鹤叹》），“夕阳滩上立徘徊，红蓼风前雪翅开”（韦庄《失鹤》），雌雄仙鹤交配时伴随着神秘复杂的舞蹈、鸣叫的声音及休息时低头沉思的姿势都引人入胜，因此象征着受人尊敬的美好形象。

韩愈《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由此可见师者的重要性，池大为作为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深受父亲高洁品质的感染，正直善良，要转变为一个老练事故的官场能手，除了“杀死”自己，获得“新生”外，还需要晏之鹤这样一个精通官场规则的老师。池大为对晏之鹤除了“棋友”间的关心，还有对于“师者”的敬爱。

池大为“新生”过程中虽然醉心官场、曲意逢迎，但对于晏之鹤，他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不论是下棋，还是请教问题，池大为都虚心请教，敢于在晏之鹤面前卸下伪装，展露真心，诉说得失。对于晏之鹤的称谓，池大为纠结了许久。既不能叫“老晏”，又不能提着名字叫;叫“晏公”，又感觉不对劲。直到有一次下棋，晏之鹤下赢后指导池大为，池大为顺势称其为老师。这一称呼却马上被晏之鹤接受，晏之鹤正式成为池大为的人生导师。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尊师重道的传统，“程门立雪”被视为尊师的典范。老师受到个人和社会的尊重，如一代名师——孔子，就有“孔圣人”“至圣先师”“万世师表”等尊称。“老师”，一个简单的称呼可以看出池大为对晏之鹤的尊重。“利科认为，象征意象以其象征性表达的那种隐含性和曲折性及伸缩性，恰巧可以弥补用清楚的语言难以表达的含义”⑤，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池大为对晏之鹤的尊敬从“老师”一词体现，而晏之鹤自身的高贵美好则借用“鹤”这一意象表现。

四、父鸣子和，长生不老

当鹤长鸣时，小鹤也鸣叫，因此鹤成了道德轮序“父鸣子和”的象征。《淮南子》说：“鹤寿千岁，以极其游。”所以，鹤也象征着长生不老的美学意蕴。

晏之鹤和池大为有着惊人的相似，有着同一性的错综结构。“正如利科所说：作为‘极端相似意义上的同一性。所谓‘相同性的‘极端相似性意义，乃是指‘相似到可以互相替换的程度”⑥。他们都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传统知识分子，坚守本真，寻求内心的自由，看不惯官场风气，不看他人脸色，不求爹告娘，但在官场上四处碰壁，不受待见，屡屡犯错，政治前途渺茫，经济拮据。晏之鹤一生追寻自由，与池大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年轻的时候异常清高，清高的结果清而不高，到头来一事无成、一钱不值、一无所有、一败涂地。女儿从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郊区，无能为力。池大为的现状与之无异，工作上被打压;精神上倍感压抑。面对池大为的窘迫状况，晏之鹤于心不忍。他在池大为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年轻时犯下的错，这是两者作为“连续性”意义上的同一性的体现，因此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在被现实打压过程中，晏之鹤选择了“退居”，而池大为则在这洪流中不断摸索。

两者之间不仅是“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理想生活的延续，更是现实社会只认“钱”“权”本质的延续，是社会遭遇的相同性在时间上的延续，是现实政治的长生。

《沧浪之水》中晏之鹤姓名及形象具有深刻的象征性。作者借助“鹤”这一传统意象通過对晏之鹤姓名及形象的精心设计，暗示了晏之鹤的生活际遇，揭示了市场计较条件下当代知识分子极为细腻和隐秘的内心世界。他和池大为在官场上的不同选择都体现了知识分子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无奈和精神上的异变，这样既制造了悬念，丰富了人物形象，又使传统意象“鹤”获得了新发展，还深化了主题，凸显了意蕴，增加了艺术魅力。

纵观世界文学，象征文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底蕴深厚，不仅拥有各种意象和图景，还蕴含着历史和现实的深厚底蕴，通过象征解释学对象征文化进行深入挖掘和整理，可以多角度探求作者的思想意图。这样可以丰富文本解读，使文本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使传统文化获得新发展，也可以加深人类对世界文化的认识和理解，促进当今世界跨时空的文化理解、跨民族的文化交流。

注释：

①法.保罗·利科，著.莫伟民，译.解释的冲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②③④⑤⑥高宣扬.利科的反思诠释学[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88，90，63，100，27.

参考文献：

[1]阎真.沧浪之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2]高宣扬.利科的反思诠释学[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

[3]檀明山.象征学全书[M].北京：台海出版社，2001.

[4]谌耘.《沧浪之水》人物创新研究[D].长沙：中南大学，2012.

[5]周珍.利科的解释学符号美学研究[D].南昌：江西师范大学，2010.

[6]胡笑梅.浅析《沧浪之水》中董柳姓名的隐喻意义[J].九江学院学报，200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