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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0万人在黑暗里的挣扎

2019-10-19史珮瑾

廉政瞭望 2019年16期
关键词:盲文盲人残疾人

文/本刊见习记者 史珮瑾

说到1400万这个数字,你会想到什么?广州市的常住人口?北京朝阳一套200平方米的房子?……那如果是1400万份的黑暗呢?

截至2018年,全中国共有1400多万视觉障碍者。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然而这份“庞大”在他们的生活中谨小慎微。在大众忽视的地方,他们被社会隔离在外,又将自己束缚在自我的世界里。

黑暗里,想要挣扎

许明明正站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这扇门在四川省图书馆儿童阅读区的对面,它叫做视障阅览区。兼管这里的少儿阅览部主任孙子山有些无奈,因为来这里阅读的盲人少,加之图书馆人员不够,这里就改成了预约服务,平时鲜少对外开放。“以前到这里最多的其实是对面儿童阅读区的家长和孩子。他们一般会教育小朋友要爱护眼睛,不然视力受损就只能来这里读书了。”

虽说是预约服务,但只要有盲人来,还是会有工作人员来开门。许明明看不到推门进去的景象,但鼻子里传来一股霉味儿立刻让他知道这里人迹罕至。堆放在空地中间的废旧杂志和听书机的包装盒,以及几乎没有翻阅痕迹却有一股油墨味儿的旧书之间处处透着萧条。他只是路过图书馆,想进来“看一看”。

许多书十年前摆在何处,如今还是置身于斯——“大家对这些书都没有什么兴趣。而且很多人不会读盲文。”

据统计,全中国1400多万盲人里会盲文的不到百分之十,许明明就是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中的一员。

“一开始想学。可我学得很慢,学了之后更气愤,气愤为什么偏偏是我看不见,然后就不学了。”和许明明一样,能够想到主动读书学习的盲人是少数。一方面是全靠触摸盲文让盲人“懒得”学习,另一方面是心理原因导致许多盲人“不愿意”学习。

尽管只有少数,但依旧有一些年轻的盲人在努力学习,在被黑暗扼住命运的路上挣扎。

杨力达去年刚从长春大学康复理疗专业毕业,拿到了该专业国内目前最高学位。24岁的他看起来和同龄的男孩子别无二致,只有对视的时候,才能隐约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飘渺”。

自从初中视力严重下降之后,杨力达就进入特殊教育学校学习推拿按摩。中专毕业,杨力达告诉父母,自己还想继续学习,“再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

求学之路并不轻松。摇摇晃晃的48小时火车,日常生活里的小病小痛,对他来说是在“扳命”,是在“挣扎”,但他坚持了下来。“我参加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拿了全国三等奖。”杨力达说,“我想通过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是厄运,但不应成为噩梦

杨力达口中的“改变命运”,具体一些,就是找到一份好工作。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成都市办理了残疾证的盲人有4万多,但就业的盲人不足5000人。

而那些已经就业的盲人,大都在一个行业里打转儿——按摩。几年前在杨力达决定高考读大学时,他的许多中专同学已经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如今他们也辗转于40至80平方米大小的盲人按摩店。虽说盲人按摩几乎不设从业门槛,但在各种花式SPA、香薰按摩前,似乎难逃落寞的命运。

在1998年,四川省就已出台按比例安置残疾人就业办法,要求各单位按照不低于本单位在职职工人数1.5%的比例安置残疾人就业,否则就需要缴纳残疾人就业保障金。然而事实是,城市里每一年征收的残疾人就业保障金都在逐年上升,这也反映出盲人就业的困难。

作为拥有康复理疗专业国内最高学历的学生,要在医院找一份工作并不难,但杨力达不然。

8月8日下午,杨力达仍在犹豫要不要向家乡的一所公立医院投简历。他为此事纠结快1个月了。

投,害怕被拒绝;可不投,连机会甚至都没有。

他的担心不无缘由。两年前,大四在读的杨力达在家乡市医院的康复理疗科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他希望凭借优秀的实习表现在医院留任。但实习期结束后被告知,“你的能力好,但是视力不行,所以很抱歉。”杨力达说:“我看不见他说这句话的表情,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这简简单单的16个字,在我脑子里嗡嗡地,像有只挥不走的蚊子,在我耳边转了几个月。”

韩宇和他的同事在节目现场。

杨力达鼓起勇气,又去了另一所医院实习。四五个月的实习工作让他得到了科室主任的肯定,可提及工作时,那只“在耳朵边转了几个月的蚊子又飞了回来”。

如此反复,杨力达又相继投了10多份简历,然而无一例外,除了少数的“静待通知”,便再无下文。

黑暗路上,想找个伴儿

四川广播电台FM98.1,每周日晚上八点半有一档特别的节目——《携手同行》。这档节目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是一档由盲人主持的电台节目。在这里,盲人主持人韩宇和他的搭档一起,分享残疾朋友的故事。

无论是主持节目,还是外出旅行,抑或与朋友闲聊,两岁时因生病双眼全盲的韩宇总带着一副黑色的飞行员墨镜。黑T恤,黑短裤,黑墨镜,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着的韩宇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冷峻大叔”的初印象。“有朋友笑说眼镜才是我的‘本体’,我觉得带上眼镜我就变帅了,会很自信。”

然而,带上墨镜就很自信,自称自己是“主持人韩帅哥”的韩宇在生活中其实有很多困扰——最大的困扰就是自己的感情问题。

今年36岁的韩宇在3年前开始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儿发愁。“和我一样,所有的视障残疾人都想找个伴儿。但别说我了,你看看全国有多少大龄未婚男女,找对象难!”

当时,在一次马拉松活动中韩宇认识了第一位自己“想要追求的姑娘”。这位“光听声音就感觉她很美”的姑娘是马拉松活动中韩宇的领跑员,跑步结束后,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慢慢熟络起来。

韩宇经常约姑娘吃饭、散步,参加朋友的聚会,从未恋爱过的他初次体验到了心动的感觉。一次,他们一起去看银杏叶,姑娘向他描绘着秋日难得的美景之时,路人一句“你们看起来像一家人”,让韩宇鼓起了勇气表白心意。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直抒心意却让“想要追求的姑娘”以“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当场泼了冷水。

之后的生活中和其他几位姑娘的接触也同样在表白心意之后无疾而终。

“现在想想我有时候还是会怪她们,感觉自己被逗弄了,哈哈哈。”韩宇在讲述这些故事时,双唇抖动得厉害,拳头也忍不住握紧。

今年6月,在寻觅伴侣之路上还抱有一丝希望的韩宇参加了某档相亲节目的选拔。在面试通过之后,却被告知因为他视障残疾人的身份“无法保证收视率,很遗憾不能参加到节目中”。

韩宇没多说什么,他只对朋友说了一句,“我累了。”

毕飞宇在小说《推拿》中写道,“健全人永远也不知道盲人的心脏会具有怎样彪悍的马力”。然而命运在他们认领或试图篡改之前,早就挥着刺刀扎向了他们的双眼,这是他们改变不了的“黑色”事实。或许,这正是他们任由“悲伤的故事在自己身上兴风作浪”但仍在努力生活的原因。

今年7月25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平等、参与、共享:新中国残疾人权益保障70年》白皮书,结尾提到,“残疾人是一个特殊困难的群体,需要全社会给予充分的尊重、关心和帮助。”生活还在继续,1400万人的黑暗与挣扎,需要更多的善意将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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