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费来源看 美国特色学区制

关不羽

贫困社区的公立学校大都是快乐的放牛班，对文化教育的重视程度普遍低于体育，对普通劳动者而言，身体健康可比拉丁文、微积分重要得多

中国社会对美国基础教育的评价是就像罗生门，站在不同角度会得出迥然不同的结论。褒扬者极羡其课业负担轻、尊重学生个性的自由发展；贬抑者批评其贫富差距大、基础教育薄弱、教育投入不足。冰火两重天的评价到底孰是孰非？这还得从美国基础教育体系独特的形成说起。

对美国基础教育的溢美之词有“深受古希腊苏格拉底哲学的产婆术理论影响”“尊重学生个性的自由发展”等等。这些好话如果用来形容美国高等教育，或许还有些许道理，但是和美国的基础教育体系是不相干的。理念先行不是美国社会的思考方式，真正影响美国基础教育体系构成的决定性因素是经费来源。

美国基础教育有公立和私立两大分支。私立系统和大多数国家类似，分为营利性和非营利性两大类，办学资金主要出自私人部门。与众不同的是其公立系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义务教育。资金来源主要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联邦政府资金，教育经费占联邦政府预算总额的9%左右——就是对这个数据的误读造成了“美国教育经费不足，远低于其他发达国家”的错误印象。实际上这只是美国基础教育经费的一部分，主要用于扶植贫困学区和特殊学校，还包括一些符合相关条件的私立学校，在义务教育经费中占比不过14%左右。

基础教育经费公共投入部分主要是各州政府。2000年后教育经费占各州政府预算达到了30%以上，主要就是用于义务教育系统，在义务教育总经费中占比可达40%。联邦资金和州政府资金的使用方式是平摊至每一个学生，以保障教育平等。

其余部分资金则是直接或间接来源于郡县（county）以下的社区，这部分经费的来源和使用是很有美国特色的。

源于社区的经费主要是房产税、社区居民集体决定征收的补充税费，以及定向私人捐助。其中最主要、最稳定的是房产税，这是一笔不小的税收收入，例如富裕且税率较高的加州房产税。房产税按当年房屋市场价的2%-3%征收。之所以把这部门名义上的公共财政收入算作社区资金，是因为政府征收房产税后只能统筹调拨其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投入到税源地的社区公立教育机构中去。

社区居民集体决定征收的补充税费、定向私人捐助，也要经教育部门抽取一定份额的统筹，但通常情况下这部分的统筹比例就更低了。

社区提供的经费在教育支出中占比很高，将近总额的一半。因此，社区富裕程度对区域内学校经费的丰俭有着显著的影响。这就是美国特色的学区制，再加上更高端的私立教育机构，形成了一套美国特色的基础教育系统。

与其他国家公立学校较为平均的状况不同，美国不同学区的公立学校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贫困社区的公立学校大都是快乐的放牛班，对文化教育的重视程度普遍低于体育——毕竟对普通劳动者而言，身体健康可比拉丁文、微积分重要得多。

富裕社区的公立学校完全是另一回事，学习氛围会随着年级增高变得紧张。我们中国的虎爸虎妈们对此都很熟悉，无需赘述。

而高端私立学校既是优质教育资源的最终汇集处，也是公立系统的重要补充。优秀学生——包括部分贫困家庭的“寒门贵子”，和最优秀的教师可以在私立学校找到金字塔顶尖的位置。对有进取心的教师而言，公立系统缺乏激励机制、薪资微薄，只是作为积累业绩和经验的跳板，进入私立学校才是最终目标。

这样明显的金字塔结构，是否妨碍了平等呢？从政府的角度讲，公共财政投入是完全平等的。甚至在种族隔离时代，政府拨付向公立学校的“人头费”也是相同的，即所谓“隔离但平等”的原则。至于社区自筹资金的运用，政府只能有限地统筹。但是社区贫富差别直接决定了公立基础教育的水平，是不争的事实，其中有多少合理性呢？

这就涉及不同经济条件的家庭有不同的生育策略——本质上家庭教育投资是人力资源投资的一种，也存在不同的投资偏好。

富裕家庭倾向于少生育、高投资，教育支出的能力和意愿均比较高。而低收入家庭则是多生育、低投资的策略，宁可把有限的资源集中使用在最有天分的后代教育上。大部分资质平平的子女很早就业，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因此，对大部分中低收入类家庭而言，对提高所在“学区”的教育质量并不积极。

所谓快乐教育就是满足这种教育需求的产物。既然提高文化水平的动力有限，那么师生也乐得跑跑唱唱的轻松愉快。当然，文化教育的水平也就不可指望。美国成年人中三分之一不知道地心说、心算能力差等奇葩新闻，就是这么来的——快乐的代价。

（作者系历史、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