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流行这款“大女主”

李莎

电视剧《七月与安生》中，七月（左，陈都灵饰）和安生（右，沈月饰）从高中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成为一生的朋友

剧版《七月与安生》宣传期间，制片人苗萌总会不时关心演员沈月的状态。沈月不像大多数女明星那样，漂亮得仿佛和普通观众是不同次元的人。镜头中，沈月个子不高，也不算纤细，脸型微宽，就像随意走在路上，转身就能碰到的寻常女孩。

《七月与安生》的豆瓣主页上，点赞数前几位的短评都在谈论沈月的颜值。苗萌开始思考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沈月的这种‘平常，难道不会让人觉得跟我们很贴近？”

90后不反骨

沈月在《七月与安生》里饰演安生，她成长在单亲家庭，聪明、调皮、叛逆。2016年，周冬雨在电影版中饰演的安生，早早辍学，从江南小城到北京讨生活，活得迷惘又用力。电视剧里，安生变成了90后，她佯装倒卖非法光碟，光碟的实际内容却是英语学习资料;她的妈妈是电视制片人，长期离家，安生为了引起妈妈的注意常违反校规，但了解到妈妈的辛苦后，又下决心好好学习。剧版安生在精神上没有那么多颠沛流离，骨子里还是个质朴单纯的女孩。

今年年初，苗萌获得过“年度最具影响力电视剧制作人奖”，参与过诸多电视剧项目，在定下沈月前，苗萌去她当时所在的剧组探班。她们此前并不认识，沈月和导演、对手戏演员沟通时的态度，给苗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很像我们的安生，剧版安生其实没那么反骨。”

《春夜》中，韩智敏饰演女主角李静仁

另一个女主角七月由陈都灵饰演。七月在家里是听话的好孩子，在学校时认真的乖学生，理想是考一所离家近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陈都灵觉得，经历过应试教育的90后，“多少都会在七月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自己就是。我想大多数女孩都能找到共鸣。”陈都灵几年前看过电影，她那时还不知道电视剧版已经启动，“那个电影也带给我很大的感动和触动。它在两个女生成长的不同阶段，通过某一个瞬间非常深入地去探讨了她们的情感和成长。”陈都灵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我也没有想过若干年以后机缘巧合，剧版的《七月与安生》又来找我。”

2016年的电影，让周冬雨和马思纯成为金马影后。珠玉在前，苗萌担心几位年轻的主演有压力，特意嘱咐她们，在准备角色的时候，不要去看电影版，“剧版的人设和电影是有差异的，如果演员用电影做预设的话，其实就跟剧本里人设是有一点点冲突的”。

原著小说和电影版的两个女主角都是80初一代，电视剧把她们改成了90后。在写剧本时，剧组特意委托专业的调研公司，以90后为样本，调查他们的成长环境、感情关系、职场现状等等。从调查结果来看，相比于80后，多数90后更“简单”。他们的家境更加优越，步履更轻盈一些。90后的父母也更加尊重子女的意愿，考什么学校，读怎样的专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等等，都由孩子自己决定。这些都让90后看上去更从容了。

这些特质都被融合进剧本里。少了一些沉郁，多了些轻松的氛围。“电视剧我想让它更温暖一点，电视剧是一种大众传播度更高的文化形式，它播出来之后会有很多人看到，有老人有孩子，我就希望它是向上向暖的。”

陈都灵看过剧本后，也觉得和几年前看过的电影，完全是两个故事了，“电影里面七月她最终活成了安生的样子，电视剧版的七月她最后是得到了她学生时代一贯追求的安稳，安生也有了一个岁月静好的结局，两个女孩子都得到了一个特别温暖的结局。”

《七月与安生》中，陈都灵饰演七月

“女人不管选哪条路，都不容易”

上半年，中日韩出现了多部以女性为第一主角的电视剧。随着女性主义风潮兴起，韩国近两年拍出了许多观照女性的剧集。上半年引发最多讨论的韩剧，几乎都是这类题材，《就算敏感点也无妨2》《春天来了，春天》《世界上最美丽的我的女儿》《平日下午三点的恋人》《春夜》《请输入搜索词：WWW 》等等。内容涉及到女性在性行为里的知情同意权;遭遇家暴如何保护自己;性别歧视;家庭主妇的自我价值;大龄未婚女性面临的舆论压力等一系列现实问题。

今年4月底开播的日剧《坡道上的家》，在播出两集后，豆瓣评分就冲到了9分，片中讨论的关于丧偶式育儿、产后抑郁症不被正视、女性的职场天花板等问题，都在社交网站上刷屏。

女主角之一松下，希望事业进一步发展，申请调动工作。同事再三问她，是否征得了丈夫同意，是否可以承担工作变动带来的生活变动之类的问题。

“如果我是男性职员，也需要回答這种问题吗？”松下反问：“究竟为什么只有女人要接受这种询问？”

暑期档开始后，又出现一部以女性成长为主线的日剧《凪的新生活》。女主角大岛凪在职场和恋爱中，永远在压抑自我意识，害怕表达异见，引发冲突。《凪的新生活》改编自少女漫画，没有那么多女性意识的概念，也没有把男女摆在对立面上，女主角遇到的问题，男主角一样会遇到，只是因为各自性格不同，选择不同的处理方式，用幽默、治愈的方式讲述了社交恐惧，外貌羞辱，对抗原生家庭伤害这些苦涩的话题。陈都灵正在拍一部关于新手妈妈的电视剧，这也让她对女性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那个角色她是在一个新手妈妈和职场新人之间做平衡，所以她付出的会比别人更多。女性可能会成为母亲，要承担生育的责任，有时候她要比男性付出更多的代价。”

剧版《七月与安生》中也加入了不少职场生活的描写。已分道扬镳的两位女主角进入同一家公司工作，起初免不了暗流涌动，七月向同事透露安生的学历不高，引得公司议论纷纷;安生又从同事手中套得七月的策划案……“其实职场部分还是挺写实的，没有说教，都是些很能引起职场人共鸣的事件，你看的时候你会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没有很假也没有很悬浮，我也从中看到了些自己职场的影子。”苗萌说。

2016年的电影版，两个女主角按照自己的意愿走过青春时光，但心底又向往对方的生活态度。七月告诉妈妈，要辞去安稳的工作，离开小城，去远方漂泊时，妈妈鼓励她：“其实女人不管选哪条路，都是不容易的。”而安生在万水千山走遍后，又过起了七月的生活，重新学外语，试图建立稳定的情感关系，两个女孩互换了人生。马思纯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上致辞时说，七月与安生原本就是同一个 人。

“电视剧中，某种意义上也有一种所谓的互换人生。”苗萌说，“七月原来是乖乖的，到职场之后，你突然发现她有很凌厉的一面。她会主动去追求一个男生了，像安生一样大胆表达自己，后在事业上她也有很好的主见。那安生没有复读，她颠沛流离了一小段时间，但很快我们也把她反转回来。”

剧版《七月与安生》讲的是90后女性的故事，苗萌告诉本刊记者，有年轻观众从剧中的闺蜜情谊看到了自己，在社交网络上对闺蜜深情表白，甚至找回多年疏于联系的的好友。但播出后，更多目光聚焦到饰演安生的沈月身上。又回到文章开头的那个问题——“沈月的这种‘平常，难道不会让人觉得跟我们很贴近吗？”

《凪的新生活》中，黑木华饰演大岛凪

美有很多种

单眼皮小眼睛、微胖、永远的宽大白T恤和牛仔裤，一头凌乱的短卷发……黑木华在《凪的新生活》中的扮相也和“漂亮的女演员”不沾边。但无论在日本还是中國，都没人质疑她没资格演女主角。

“本季日剧最佳，力压深田恭子、石原里美、杏。”“在本季85后女优集体口碑仆街的情况下，恭喜华妹成功力挽狂澜杀出血路。”“黑木华太会挑剧本了吧。”《凪的新生活》播出后，豆瓣评分很快冲到了9.2分，向来毒舌的豆瓣网友对这个不漂亮的女演员，也是一致点赞。

扮相与人设相符，表演自然融入，也许就是“漂亮”的角色了。那什么样的女主角才值得反复回味？“这不是一个单一角色带出来的，还是在于故事的整体呈现。”身为制片人，苗萌对沈月给出了肯定的评价。“演员也是各种各样的，有非常美的那种，也有一类非常有亲和力，男生可能喜欢她的邻家可爱，女生喜欢她的本真爽朗，就这点，我看月月心态也很好。”

在讲到以女性为第一主角的电视剧时，苗萌提到了2005年的《家有九凤》，“我就很喜欢妈妈姐妹间那种感情。”《家有九凤》时间跨度几十年，在母亲和8个女儿的故事中，见到社会的变化，和女性的力量。

如今这样写实的现代剧似乎越来越少。苗萌表示自己站在相对客观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件事：“这也许是市场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吧，不是某种类型变少了，而是现在类型变得更多样了。过去量没有那么大，所以我们做的都是普世的，为什么你觉得很实，因为它就是你身边的事儿。现在因为量大了，播出渠道、途径都多了，那么类型和手法选择面就更广了。观众需求得到细分，则相应有做给50后、60后的剧，也有给90后和00后的剧。”

不久前，陶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近两年被频繁提到的中年女演员没机会的问题，其实本质上是社会对这个群体的关注太少，“没有文学作品去写她们，所以也没有剧本去表达她们，才会没有这样的角色，演员才没的演。”

几年前，国产剧吹过一阵“大女主”风，但仔细一看，都是披着女性成长的外壳，讲玛丽苏的故事而已。那股风潮已渐渐散去，全世界都在不断推出真实描写女性困境和突破的电视剧，当中国也有类似质量的作品出现时，可能就是国产剧的下一次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