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连题读
2019-10-08骆艳英
春天
正在来临。抱病的梅花
也抱着鸟鸣与蝴蝶,这岛屿
这闪光的礁石堆积而成的
盛大迷宫,仿佛一个
死去多年的词语
在梅树体内逐渐醒来
我想
从眼睛里,倾倒出
整座山的流泉
这清澈的鸟鸣
这杜鹃花制成的琴弦
这样的绵长悠扬
暮色里,她们
拥有一小片寂静的时光
仿佛语言的内核
凝聚起我的悲喜
倒影
鱼,在天空游动
鱼的尾,鱼的胸鳍
几何学的圆锥与三角
在屋顶与屋顶之间
鱼拖着多刺的衣服
犁开天空的封皮
当它来到我的岸边
这一世的冰凉
这万家灯火
瞬间逸出我的身体
而水,一路退入临岐
1. 暖锅,临岐一味
你看,煮沸的火罐
已代替一片雪
找到了百草
无论黄芩还是半夏
当它们多层次抱成一团
煎熬中被赋予辣的暴虐
乡愁扫过黄铜的二维码
那么多患病的人,来这里
领取越来越旺的虚火
是否需要一株山核桃
为一片黑的雪,吐出碧绿的胆汁
是否需要一只养生学的暖锅
为临岐熬制一罐青草的味蕾
此刻,虚火,反对着虚火
而百草,已在低处
被一片雪照亮
2. 廊桥,临岐一夜
廊桥下面,进贤溪清澈的流水
昼夜不息。
那些与野火有关的
词语,偶尔飘过来
零星地,降临于水面
然而,并不见新的波澜
雨水的声音,多么破碎
有人手持百合,也有人
骑上酒杯,仿佛真的存在
一个被称为“天界”的地方
可以向这个尘世,倾倒
更汹涌的夜色
绿荫里浮起的廊桥,多么安静
只有晚风在长廊迂回
廊桥下面,进贤溪清澈的流水,
顾自流淌。一如陈旧的我
3. 魁星,临岐一跳
终于,他们戴上面具
在雨水里跳起来
红脸,黑脸与白脸
面具背后,是他们
彼此张望的眼睛
伟大的魔鬼,发明了黑夜
他们用一只脚跳进了黑夜
另一只,我没看到。
这情景,多么像一个假面舞会
破碎的星星与皇后
国王跨上金銮殿,御笔钦点
谁的美貌,已被急促的锣点淹没
而风,一路吹过……
1. 覆卮山,谢灵运倾覆的酒杯
要我说
这石头筑起的天空
更像一只酒杯
倒扣在时间之外
那是谁的手,挖开它的胸腔
滑草场虚无的轮子底下
求救的玫瑰与虫鸣
西风刮倒的樱花树
东风不再将它扶起
冬天的诗学,同样
无法完成对春天的修饰
而,旋转的酒杯
早已空无一物
没有从来,因此
也难有尽头
2. 泉岗,俞家大院的三个一秒钟
有一秒钟,像着了火
海子还没来得及给河流
取完名字
爆炸的蜂群
就已窃取了尘世的幸福
有一秒钟,风
从左边刮到右边
像一个仪式
我们以资本家的身份
为最后的祖国剪彩
有一秒钟,我们
与山峦一起
隐匿在笑声里
假装听不见河流
依旧在远方呜咽
3. 青岩—诗人宓可红的故乡
是岩石对岩石的复述。
一个孩子,在这里学会
第一个单音词。
木质窗棂,仿佛被施了魔法
始终保持起飞的姿势。
这个孩子,曾经骑着它
飞过屋顶
而帶走的月光,永远只在一瞬间。
这是你的故乡,金钱松
每天为你搬来乡愁的金币
供你在异乡的银行挥霍
4. 石舍,冷却的琴键
耳鸣,把我们从山顶轰向谷底
晕眩,在这一刻停止
没有哪一出剧本
可以被时间挽留
燃烧的冰柱,火焰
凝成的骨灰,一只晚归的
蝴蝶,与时间一起
停在黑暗的崖口
音律汇合,而琴键断开
巨大幕布包裹下的漆黑舞台
难道还要再烧一次
蝴蝶光明的花纹
才向尘世呈现
11月26日:会饮西白山
1
这因火裂开的山体
如今却被榧树林看守
巨石,青苔,冬虫
只拥有一条围裙的白雁
......
仿佛神赋予的一粒粒种子
在尘世重新获得居所
2
为何叫她榧子
为何火山也没能将她摧毁
为何黑雪的躯体里
我尝到的却是她野火的香味
3
冷风吹来细雨,也吹来
“我们身上爱的森林”
众多的伞,撑开火山的音乐厅
那是谁的二轮摩托
熄火在词语的喉咙
我个人的虚无主义:
鼻尖的温度已被西白山吃掉
4
而实用主义的客厅里
波光重现。我们似乎靠得很近
其实,却比傍晚远
比还未到来的夜,更远。
此时,离我最近的只有胃:
复述着榧子的饥饿与她的生死旅行
5
“如此幸福的一天”
经络的衣针穿过榧子眼
她的眼与我们的眼如此相似
四顾茫然,无处慰藉
这一天,不相关的事物
都不存在,不相关的山脊线
穿过同一天的雨水
那不可复制的李花与鹅
——2018年3月金庭观采风记
1
抹去挖掘机的一路轰鸣
蜿蜒的乡村公路,让我们确信:
冬天已拖着臃肿的身子
疲惫地离开了河岸
没有人可以停止春风
吹开石鼓祠两旁黑黝黝的山坡
一辆淡蓝颜色大巴
慢吞吞地把我们送到灵鹅
李花却等不及我们的到来
早早地覆满了山谷
她们无所顾忌的开放
仿佛要染白一颗星球
四年级小学生张凯奇
穿着一件与大巴同样颜色的手工线衣
相对于正午格外热烈的阳光
他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在他的世界里
李花虽然触手可及
但这种古老的白显然与他无关
他情愿在停车场
隔着窗玻璃
观察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
如何爬上一棵开花的李树
2
从此,帝王命名的金庭观
一次次在江南烟雨中
在墨水的吟咏声里反复醒来
向南,海棠压痛园林
往北,东晋的明月
依旧将羲之墓道洗得夜夜发白
而现在,是白天
春日的阳光无边无际
一头归隐的鹅
承担着所有疑问
将我们困在一块碑记前面
在它潦草的笔触周围
春风再一次穿过我们的身体
3
……祠堂挨着祠堂
台门连着台门
溪水拖着溪水……
1700年以后
东晋的隐居地迷宫一样
拷问着一拨又一拨游客
请你在画堂住下来
画天空,画飞鸟,画草木星辰……
请你天天走着小木桥
像大白鹅一样走
像蓝孔雀一样走……
直至走完3200米鵝卵石街巷
你会觉得,这更像是一次精神探险
弯曲,起伏,清澈……
足以概括你的一生
骆艳英,女,浙江省作协会员。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诗歌创作,停笔20余年后,与诗歌重逢。有少量作品发表于国内文学杂志。出版有个人诗集《鹿鸣呦呦》 ,诗歌合集《越界与临在》 。曾获新昌县建国四十五周年征文比赛一等奖,新昌县首届湖畔风情旅游节征文比赛一等奖,浙江诗人“诗意浙江,走进临岐”采风文学作品二等奖,第五届“铜铃山杯”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等。微众号《文艺》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