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日本的接受、传播与研究史述
2019-10-08金京爱
金京爱
摘 要: 中国的儒家经典是中国古代人民智慧的结晶,其译介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的方法和途径。同为儒学文化圈的日本,曾在很长时间内积极接受和研究中国儒学思想和儒家经典。《尚书》作为政书之祖,史书之源,古代就成了中日两国的政治教科书。本文梳理《尚书》在日本的传播史,为《尚书》在域外传播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 《尚书》 日本 传播 研究史
《尚书》是六经之首、史书之源,其中多数篇目是上古君王的文告和君臣的谈话记录,内容都和政史相关。《尚书》是流传历史最复杂的传世典籍。不仅有今古文之争,而且有真伪之辨;不仅有官方勒石,而且有私家传抄;不仅有多家并行之世,而且有传播中断之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撲朔迷离(钱宗武,2017:6)。与国内的流传情况相似,《尚书》在日本的传播也是经历了曲折而复杂的过程。
一、《尚书》在古代日本的传播
《尚书》在朝鲜三国时期(新罗、百济、高句丽时代)最先传入朝鲜半岛,之后在日本的古坟时代(513年),由朝鲜的五经博士段杨尔传入日本。在718年,也就是日本的奈良时代,被元正天皇奉为大学寮课程的教材,随后又被当作大学和国学内一门功课。到了平安时期(794年-1192年),《古文尚书》十卷(陆善经注)、《尚书正义》二十卷(孔颖达撰)、《今文尚书》(王肃注)、《尚书述义》二十卷(刘炫撰)、《古文尚书》十三卷(孔安国注)等注释本已经传到日本(水上雅晴,2013),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一系列古注本传到日本后,在日本的皇室、王朝贵族、僧侣、知识分子,以及官学、私学的范围内流播、阅读,并进行深度的理解。这时《尚书》的接受水平并不高,只停留在对中国注疏本的阅读和理解上,没有上升到学术研究。而且这时期印刷技术尚未出现,其接受的对象只是统治阶级及王朝贵族阶层,没有被广泛传播到民间。但是对中国古代注疏本的传承和研读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且这种研读客观上起到《尚书》、中国儒家思想和儒家经典的在日传播效用。
二、日本江户时期的《尚书》学研究
江户时代(1603年3月24日-1867年11月15日,又被称为德川时代),《尚书》迎来了被视作经典研究的一个高潮。这时江户幕府的官学体制下,朱子学兴起,成为幕府官学。朱子学、古学、折中学等大家辈出,著作涌现,学术研究出现异常活跃的景象。据统计,江户时代关于《尚书》的研究著作多达66种(刘起钉,1997)。江户初期,藤原惺窝、山崎暗斋、林罗山为代表的日本学者,重视五行学说,大力提倡宋学,用宋学诠释经典,并开创了日本的朱子学派。藤原惺窝依据蔡沈的《书集传》注解经典——《四书五经倭训》由此问世。朱子学派中村敬甫的代表作《笔记书集传》,对《尚书》的源流、文体、名义等进行叙述,并对《尚书》五十八篇与蔡沈《书集传》进行解读和对比。到了江户中期,伊藤仁斋父子的古义学、荻生徂徠、山井鼎的古文辞派,冈白驹、户崎允的古注学等,试图摆脱朱子学之束缚,利用《尚书》反驳并批判朱子学,绘制了一幅日本古学派的盛景。荻生徂来借用《尚书学》,主要强调富国强兵、归宿贱货,表现出强烈的功利主义思想;古注学派的冈白驹的《尚书解》及户崎允明的《古注尚书考》等采用孔安国旧《传》对《尚书》进行注解(刘世明,2016)。到了江户后期,考证学派、折中学派、怀德堂派、阳明学派等,并兴并起,日本出现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景象,彻底瓦解了朱子学的统治地位,解读经典之方式出现了多元化和自由化。考证学派皆川淇园的《古文尚书辨伪》及安井息轩的《书说摘要》等对《尚书》的文字与版本进行考证,并对一些观点进行批驳。除了考证学派之外,还有阳明学派佐藤一斋的《尚书栏外书》、折中学派猪饲彦博的《尚书纂传》的、怀德堂派的中井履轩的《尚书逢原》等大儒(刘世明,2013)。这些大儒们的研究远远超越了之前的阅读、理解的层面,完全进入了学术研究的领域,他们以中国学术为依据,对《尚书》展开了详细深入的研究,这些研究几乎建立在诚挚尊信儒学的基础上,对《尚书》做经学的研究。这时期的日本列岛上的《尚书》文献的接受水平超过了以前的任何时候。有些研究甚至逆反地影响了我国学术。而且当时虽有朱子学派、古文辞派等不同的学派,但对这部《尚书》经典的膜拜尊信态度是相同的。
三、明治维新之后的《尚书》学研究
明治维新前后,西学东渐,《尚书》传统研究日趋衰微。这时的《尚书》研究逐渐与近代学术交融,利用西方的理论和研究方法,提升了学术水平。随着印刷技术的普及,典籍的传播由手抄本变为机器印刷,大大减少了传播成本,翻译、注释书本、文学作品相继问世,因此这时期的《尚书》学术走进大众,与普通受众间的关系逐渐密切。
20世纪初期的研究者仍然都是尊信儒经的儒家,如山井干六《尚书讲义》、星野恒《毛诗·尚书》、元田彝《尚书集解》等。但是后来日本的《尚书》研究逐渐走上人文科学的研究,把《尚书》作为重要的历史文献资料,对其进行历史学、哲学思想、语言文化、文史文献等的研究。林泰辅《周公及其时代》、安井小太郎《经学史》等对经学及儒学进行历史的研究;平冈武夫《经书的成立》、小林信明《古文尚书之研究》、池田末利《尚书通解稿》等从中国哲学史的角度进行考察,哲学思想研究能对《尚书》的文字、其变迁及研究有重要的辅助作用。
除了以上研究外,日本学者对《尚书》的研究,其主要功力和重点在《尚书》书本的注解和译读。如内藤虎次郎《岩崎氏藏隶古定尚书写本考稽》等,对保存在日本的写本做出鉴定;石武四郎《东洋文库藏中原本古文尚书卷第六跋》,对中原康隆写本及日本自镰仓至室町时代古写本《尚书》情况作了全面的梳理。20世纪40年代之后,吉川幸次郎《尚书正义》以及他和仓石武四郎主编校订的《尚书正义定本》;东条弘一堂《尚书标识》、加藤常贤《真古文尚书集解》、中岛碧《书经译注》、尾崎雄二郎、小南一郎等《诗经·国风、书经》、赤冢忠《书经·易经(抄)》、池田末利《尚书》(刘起釪,1994)等,对中国典籍《尚书》进行注解,对手抄本进行分析,并将其翻译成现代日语,使《尚书》得以在一般民众之间广泛传播。
四、21世纪的《尚书》学研究
到了21世纪,《尚书》的研究中大都引进了一些现代的或西方的观点或资料,作比附阐述。而且渐渐地演进,由把《尚书》作为诚信尊奉的经典,变为认为是有益于治国济世的优秀学术文献,把它看做同其他可以利用的学术思想一样,以为值得重视。新时期日本的《尚书》学代表人物是日本国学院大学教师青木洋司。其著作《宋代における『尚書』解釈の基礎的研究》中总结了直到北宋庆历年间的《尚书》解释史,再次考察了刘敞的《七经小传》、王安石《尚书新义》、苏轼的《东坡书传》、吴棫的《书裨传》、林之奇的《尚书全解》,认为唐朝时期成立的《尚书正义》的解读,经过五代十国,直到北宋庆历年间一直被人们尊崇,其解释并未被人改变;而《尚书新义》的出现为契机,《尚书》的解释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除了青木洋司的研究之外,还有山口謠司的《寫本から刊本へ:唐代通行『尚書』の研究》、高津純也的《中国戦国時代における「華」「夷」観の成立と『尚書』》等研究。
五、结语
《尚书》被日本人承传、阅读、研究的历史持续了一千多年,可谓源远流长。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之下,《尚书》作为中国儒家文化的经典之作,被日本皇室、王朝贵族等上层阶级备受推崇,一时成为当时的政治教科书。后来日本学者以翻译、注解、承传等形式对《尚书》进行研究,但是一时没有形成日本国内独立的研究体系。到了江户时期,江户幕府对中国儒学的独尊,《尚书》等儒家经典成了朱子学派思想的核心内容,推动了民间的《尚书》学研究。江户中后期,古义学、古辞学等古文派崛起,从思想上为日本的德川幕府的统治提供了服务。德川幕府统治时期,也是儒家经典解读的黄金期,《尚书》也是各个学派推崇的经典。但是也受到过质疑和反对。到了明治维新之后,《尚书》的传播形式与传播路径变得多样化、自由化。随着日本近代化的加速,《尚书》研究的主体和客体随之扩大,考证学派、折中学派、怀德堂派、阳明学派等兴起,日本出现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繁荣景象,《尚书》的学术性进一步融入普通大众的生活。这使《尚书》研究具有更多的现实意义。
由此可见,日本《尚书》的接受情况并不均衡,在不同的文化环境和历时背景中,接受《尚书》的主客体、传播方式、传播目的、理解水平、传播效果等情况呈现出不同的特征。但是无论怎样的历史环境,《尚书》为主要经典的中国儒家思想滋养了日本人的心灵,不断地被日本人从中吸取智慧。对中国的儒家经典进行阅读、翻译,并吸收和消化中国文化,是自古以来日本社会文化发展的重要因素。而且《尚书》作为曾经的中日政治教科书,承载着中日两国人民的共同的古代历史文化记忆。因此,梳理《尚书》在日本的传播史,有助于唤醒中日两国人民的历史记忆,激活共同的文化基因,更有助于以中国儒家经典为基础,构建和谐的儒学文化圈。
参考文献:
[1]钱宗武.《尚书》解讀[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
[2]刘世明.日本江户时代的《尚书》学研究[J].社会科学家,2016(4).
[3]刘世明.韩国李朝时期的《尚书》学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16.
[4]水上雅晴.日本中世时代《尚书》学—以清原家的经学为考察中心[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7).
[5]刘起釪.现代日本的《尚书》研究[J].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4(2).
[6]刘起釪.日本的尚书学与其文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基金项目:本文为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为:15YYC002)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