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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颗纽扣

2019-10-08阿炉·芦根

民族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静夜量词繁花

阿炉·芦根

在龙吟寺想起妈妈

1

想起小时候,妈妈在前面犁地,我跟在后面:

拎着竹篓:一个小小的塔。

我有时捡起遗生土豆,有时捡起虫子。

那些时日,

地上有最美丽的女人,

土下有寸心。

2

龙吟寺的风,

鳞片越来越大,

竹子的偏旁部首:七零八落。

3

有人飘上去,

背着不再回来的蜿蜒。

风棒喝着我们的眼,还说:眼里有泪水,

是多么奢侈的事。

4

我问:“方丈”是什么意思。

他说:很多年了,

已经没有人这样问了。这就是方丈,

唯一遗忘了的答案。

5

即便木鱼敲打着我的步子,

我也信任这些鳞次栉比的痛。

那些时日,

土豆如学费昂贵,虫子如童心无用,

犁尖推起大地,

以屠刀之心狠狠爱。

弃婴归来

查尔瓦,土掌墙,

瓦板屋后苹果树。

还有竹篱院,花藤绕,

稚童逐鹅烟追云。

这只是,

一小张刀片,

记忆正在修补羊只。

我们的身高仪式很简单:

每人抛弃一个同名同姓的婴儿。

結果,每人都会收到一个

崭新的行李。

那是婴儿寄来了:

你使用过的一生。

老人,您是婴儿的长胡须卷起的轮回感。

招魂

我里面“突”的一下,

我确信他已回来。

泪光中,

老少全都站起来,

呼唤各自的亲人:孩子啊、

丈夫啊、我的父亲、我的兄弟……

回来没有?回来没有——

毕摩狂舞,天地齐喑,

虽然我无法指给他们看那突的一声,

但我确信这个家有了新的成员。

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回答过千千万万个问题,

唯这次回答感动了自己,

仿佛第一次回家。

哭嫁歌

新娘开始哭唱,

全寨女人跟着哭唱。

一树繁花堵不住越敞越开的村口。

一树繁花堵住我的口。

现在我把你们全体请回来:

老迈之躯在家相夫教子,

本次只请当初哭唱的部分,

聚坐于我口之中的一树繁花下。

场景再现即是初嫁,

当我耳语般轻喊一声“罢了”,

会不会,

百亩裙裾沉下去,

一畦银饰长起来。

有所惧怕

寨子里有两个大人物:大善和大恶。

大善只让人亏欠他,

大恶只亏欠别人。

后来,

人们忘了谁先死去。

倒记得两人在最后一刻,

都只央求,务必将其火化干净。

人们若有所思:

是啊!毕竟他一生为善,是啊!毕竟

他一生作恶。

八斗村的遥望

没有一条溪,

能够在这里拉直自己。

没有一匹山,

能够在这里铲平自己。

遥望啊!遥望使八斗村的山头疯长,

遥望啊——

八斗村的女人们用遥望铲平了

此山之外的山。

那里无山而依。

那里流水直接,令人担忧。

那里有个笨人修起一座座高楼,

只用于遥望。

噙针的夜鸟

太静了,天地蛰伏于四周,

太静了,四周蛰伏于天地。

那个声音是唯一生命。

小得听不出棱角。

无法确定,是“叽”,还是“吱”,

只有一声,或者不足一声。

但它已经学会使用针尖叫喊,

在今夜成为全部天地中

唯一的脱颖而出。

很多很多的年堆砌、扩充、消逝——针,

还惊心动魄地倒立,

在静夜的鸟鸣中。

注视

久久注视,

会解去它们的量词。

鸟就脱离“一只”的局限与压力,

它的飞,

忽地弥漫与完成。

铁也已经不是一块,

不是一条,不是吨或者劫——

所有量词从铁背上摔下,

所有量词只听从铁的气使颐指。

在铁中闭关修炼的铁链也能在注视中活过来,

它们缓缓拖动,

轻轻说话,

手握世间最粗壮的脚踝。

静夜思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修理钟表,

称之为:修理时间。

比长针和短针都要孔武有力者不计其数,

壮士推门而入,

张口就要给他调好时间。

壮士轻易闯过一些游荡在外围,

充当暗哨的昼夜和雷雨。

可惜没能看完那幕:

时间聚会的地方,

一丝刚刚启动的笑意,

勤劳的主妇用了一亿年才抹干净。

一个钟表的叫花子,

就这样,

来到时间的殿前自断发条。

从后半夜回到第一颗纽扣

黑夜呈管状,

我能感到,

睡眠随之变成一条怕亮光的蛇,

行进之中突然藏匿毒液四溅的步音,

用严重的寂静惊醒我。

我太过信赖蛇与黎明之间的距离。

那些被我不了了之的后半夜聚沙成塔,

放置睡眠的版图纷纷消散。

丧失造成不断的丧失。

造成睡眠而又不知睡眠为何物的时间

带着它神秘的部队,

不断提前,加快提前——

回到坐于床沿上

把手伸向第一颗纽扣的那一刻。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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