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仪式祝词及其程式
2019-09-24屈永仙
屈永仙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程式”一词源于“口头程式理论”(Oral-Formulaic Theory),近几年来已经成为学界的热门术语。“程式是一种特殊的文体现象,它存在于口头诗歌特别是口头传统叙事诗中。”[1](101)它是歌手或诗人惯用的“创作单元”和“简单重复”的概念,是艺人们常在演述过程中使用的“陈词滥调”。“程式是传统诗歌的惯用语言,是多少代民间歌手流传下来的遗产,对口头创作的诗人来说具有完美的实用价值,还包含了巨大的美学力量。”[2](58)总之,程式是口头诗歌中重复出现的语言现象,是民间口头歌手即兴创作的重要技能。如今,“口头程式理论”已经被应用到许多研究领域。
傣族文学总体来说可以分成书面和口头两大样类。由于佛教传入傣族地区带来了文字,从此以后口耳相传的诗歌逐渐被记录成文字,具有了其固定的文本(经卷)。同时,民间各种仪式活动中依然有丰富的口头诗歌,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各种仪式祝词。从口头诗学的角度可以将傣族的诗歌大体分为三类:[3]民歌、仪式祝词都可以视为“口头文本”——口头创编,口头演述,用听觉接受的诗歌;而那些收录到经卷中的文本则是“源于口头的文本”——历代文人通过口头或书写进行创编,口头或书写进行演述和传承,从听觉或者视觉角度来接受的诗歌。傣族佛寺中保存的大量经卷就属于这类情况;另外,还有“以传统为导向的文本”——民间文人通过书写来创编,用书写来演述和传承,用视觉来接受的文本。例如,德宏傣族村民为某个仪式而创编的“令冉”就属于这类。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傣族诗歌,其中都含有大量的程式。
本文所要讨论的仪式祝词(或念词),也可以笼统地称作仪式歌。从汉语字面看,仪式歌是指在仪式上唱的简短歌谣,例如“婚礼歌”、“祭祀歌”等等;祝词主要指喜庆场合中对某人某事表示祝贺的言辞。但是在傣语体系中,仪式歌、祝词、念词基本没有明确的切割界限,都可以称为“哈XX”。例如“哈豪很蒙”(贺新房歌/词),“哈晃环”(叫魂歌/词),“哈冉南”(滴水歌/词),等等。为了简单起见,本文标题采用“仪式祝词”的说法,但正文中根据具体情况,在尊重约定俗成的前提下也用到“念词”、“仪式歌”等概念。它们属于口头传统,基本没有曲调,是傣族诗歌中最简单最基础的部分,也是民歌、山歌、叙事诗、史诗、戏剧等其他复杂诗歌样类的基础。只要掌握了这个基础,歌手、文人就打下了创作中篇、长篇诗歌的基本功。
一、与仪式共生的祝词
傣族大部分诗歌是和仪式紧密关联的,可以说有仪式必有祝词,因此我们可以在生活中随处捕捉到傣族的口头诗歌。综观傣族社会的诸多仪式,从宗教性质上看可以分为佛教相关的仪式和原始宗教相关的仪式,从时节来说则有固定时期的节日仪式和非固定的日常仪式。也可以从“发生频率”的角度看,傣族村寨中添丁、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吃穿住行相关的仪式最多。
婚礼系列的祝词很丰富,整个婚礼过程中都离不开祝词。例如,订婚时男方代表要念《交付订婚礼箩词》,女方代表回念《接订婚礼箩词》;交付彩礼时男方代表念《交赠娶亲彩礼词》,女方代表回念《接娶亲彩礼词》;新娘出门时要唱,《哭嫁歌》,内容颇多,具体又有《哭别母亲歌》,《哭别姑娘伴歌》,《哭别同寨伙子歌》,《哭别家中古树歌》,等等;来到男方家后新郎新娘向众长老磕头跪拜,大家推选出一位老人来念《结婚祝词》;送亲队伍将新娘送到男方家,新夫妇在堂屋跪拜祖先牌位时,一老妇为他们念《送亲婆将新娘交给男方家的念词》,以及《将新娘和嫁妆交给男方时的念词》;婚礼相关的还有《为新娘立婚床时的念词》,《新娘回门付清彩礼时的念词》,《新娘向丈夫父母、亲人赠送礼品时的念词》,《吃小酒时的念词》,《婚礼头天向女方家交彩礼时的念词》,《请求拿礼肉进寨进家的念词》,《男方请求让新郎进入女方村寨和家门时的念词》,《男方请求迎娶新娘出家门时的念词》,《为离开女方家的新郎新娘念的词》,等等。几乎每行一步路,就要念一段词。如果婚礼仪式是一场戏剧,仪式中的祝词(念词)就是这出戏的台词。多半是富有经验能说会道的老人(老妇)作为双方的代表“念台词”。
丧葬仪式相关的祝词也很丰富。将死者入殓装棺并停放在堂屋后,就有专人来念《为返乡(去世)老人念的词》,众亲人为死者滴水,祝福他顺利升入天堂,要念《为死者滴水时的词》;家人为死者写一副《挽帐词》(或《祭帐词》),内容是叙述其生平的,出殡当天有专人(大多就是书写挽帐者本人)来念诵;家人献上给死者制作的一个纸屋,是他到阴间居住的房子,这时候由长者代念《向死者交付甘召时的词》;停灵期间,死者儿子围绕灵柩倒退着爬行三圈,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由女性长者代念《爬饭团时的念词》;众子女纷纷到灵柩前为父母哭的歌很多种,其中以女儿的“哭丧歌”最为丰富。有《在去世父母身旁哭的歌》,《请僧人念经时哭的歌》,《请去世父母洗脸吃饭时哭的歌》,《亲戚来为死者盖布时哭的歌”》》,《女儿给去世父母盖布谢恩时哭的歌》,《穿好孝衣后哭诉的歌》,《向死者献饭席以后哭的歌》,《亲戚献饭席以后哭的歌》,《出殡时哭的歌》(由于这类“哭丧歌”带着一种哭腔的调,笔者认为用“歌”比用“词”合适)。
除了婚礼和葬礼这种人生大事件外,人生礼仪相关的祝词还有《婴儿满三天时拜灶神念词》,《婴儿满月拜祖先神念词》,《婴儿满周岁向祖先神献礼箩念词》,孩子哭闹时有《祭床神念词》,等等。
乔迁新居是一个家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也是一年四季频繁发生的仪式,相关的祝词繁多而精彩。例如,有《拆旧屋建新房词》,《斗楼梯歌》,《闹火塘词》,《迎家神词》,《乔迁新屋词》,《贺新房歌》,《给主人拴线词》,等等。大部分傣族地区都有上新房仪式,如同一出戏剧,有“什么人,从哪里来,带什么来”这样的问答仪式。以德宏傣族的上新房为例,屋内坐的老人代表“本地人”,屋外的男主人一家属于“外来者”。从屋内与屋外的对话念词中,就可以了解他们的迁徙故事。待到进入新屋后,又给新屋念诵各种寓意吉祥的祝词。由于篇幅有限,在此不展开,可以参考笔者的另外一篇文章《傣族“进新房”仪式及其口头诗歌演述》。[4]
此外,日常生活中还有很多仪式祝词。例如,给受惊吓或者生病的人叫魂要念《招魂词》,除夕时为家人和家畜念《拴线词》,清明节众子孙跪在祖先坟头,由家族长老念《祭祖词》,春耕时有《祭田头词》,秋收后有《叫谷魂词》,人们到水井祭祀有《祭水神词》,到桥头祭祀有《祭桥神词》,到村头祭大树有《祭神树词》,等等。总之,傣族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仪式,而仪式基本离不开相关的祝词,这些祝词基本都是高度程式的口头诗歌。
二、傣族仪式祝词中的程式
为了更好地展现傣族仪式祝词的特色,笔者将口头念词转为傣文诗行展示,并用下划线的形式来标注出韵脚部分,如此一来,即使读者看不懂傣文,也可以稍微了解傣族口头诗歌的特质。下面这些片段都是在仪式祝词中高度重复的片段,可以视为“程式”,或者一种“大词”——“程式是一个更为立足于‘他者’立场的对民间演唱中特定现象的描述,而‘大词’则倾向于试图从歌手立场出发,发现歌手创编技巧和法则的努力。”[5](10)例如,在《交付订婚礼箩念词》[6](21-51)和《接订婚礼箩念词》[6](51-74)中,男方代表和女方代表开篇都念到“桑神造天那神造地”的古老神话:
从天地开辟转到人间发生的事,仪式祝词就对主人家作一番介绍和夸赞,常用下面这段话:
接下来是介绍青年男女的情况,在描述父母养育子女的时候,下面这两句很常用。男方代表在《交付订婚礼箩念词》中叙述到女孩和男孩的成长时各念了一遍,之后女方代表在《接订婚礼箩念词》中再次介绍男孩和女孩的成长,又各念到一遍。也就是说,在一个仪式环节中,这两行总共出现了四次:
虽然现代傣族女子已经很少有家庭作坊纺织了,但是经典的仪式祝词中夸赞一个女性的人品和能力时,一般是赞美她会纺织(赞美男子则以会耕田能放牛)。例如这段:
当描述青年男女有上天注定的姻缘时,常用下面这几句:
在念词中教导夫妻相亲相爱,同甘共苦时常用这两句:
作为中间人、媒人,必须牢记下面这两句,是他们自我介绍的开场白:
以上这些诗句多次重复出现在祝词中,因此笔者将它们视为一种程式(大词)。即使变换一个仪式,变换一个念诵的主持人,在类似的场景中,都可以全套搬来即兴演述。这是傣族口头传统中“变”与“不变”的现象,是传统的经典文本与即兴创作产生的文本之间转换的关键因素。
葬礼中的“哭丧歌”和其他念词同样也高度程式化,雷同的部分不再举例,但是在此,有必要分析一下特殊的《祭帐词》,一般多以老傣文韵文形式写在一面白色布单上,内容是概述死者的生平贡献和死亡原因。下面这段摘自一首《祭帐词》:[7](123)
知道人间万物,
都不会长生不老。
人类如同树上的果子,
有时熟透了就要落地,
即使是青果也会早衰。
有的挂在枝头不会落地干枯,
也有的开花结果。
可有的刚刚抽出嫩芽,
却被风雨摧残落地而亡。
用大自然的变化来形容人的生老病死,是《祭帐词》常用的手法。凡是傣族的丧葬仪式中,必定要念《祭帐词》,而上面这段诗句是写《祭帐词》的文人常应用的一段。在这里,有几点要注意,一是《祭帐词》的每句诗行相对较长;二是傣语称之“令祭帐”,凡是冠以“令”的,就表示是书面的作品了。
在傣族的神鬼系统中,又有自家的神(鬼)和他人的神(鬼)之分。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发生红白喜事重大事件时,需要给祖先神献上吃食供品也得分一点给其他神(鬼)享用。所念的祝词风格迥异,在给前者念《祭献词》时必须严肃而恭敬,而给后者的念词则用驱赶的语气。例如,给自己家神的念词是这样的:
以上这些从仪式祝词中摘选出来的或长或短的诗行,基本都是仪式祝词中常见的程式。试想,有的人善于在日常生活中听和记,久而久之就积累了大量的程式句法。多加练习之后,等到需要的场合,他就能够熟练地即兴念诵。帕里认为“程式是具有重复性和稳定性的词组,它与其说是为了听众,不如说是为了歌手——使他可以在现场表演的压力之下,快速地流畅地叙事。”[8](77)所以,只有熟练掌握了这些传统祝词,主持者才可能在仪式上脱口而念;只有熟悉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诗行,歌手才可能在舞台上脱口而唱;也只有那些深谙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擅长诗歌韵律和句法的诗人,才能将本土故事改编成文本(长篇叙事诗),并最终被纳入佛经范畴。以婚礼上的《交付订婚礼箩念词》为例,念词先介绍女方家的孩子,父母疼爱有加,辛苦培养。接着介绍男方有一子,人品优秀。二人缘分天定,交换定情物,海誓山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于是父母亲友齐来帮忙,请媒人上门提亲,如何置办彩礼,在吉祥的日子里订立婚约,计划举办婚宴的日期,等等。从这段念词中,我们了解到了一对青年男女的成长故事,他们的恋爱和婚约过程。如果将口头祝词落笔成文,又稍微修饰,就可以将它视为一篇短小的“爱情叙事诗”,以此可以管窥傣族众多长篇叙事诗的形成过程。
三、傣族仪式祝词的特点
傣族仪式祝词有许多特点。首先,祝词句子长短不一,但是比起书面文本(长篇叙事诗)来说都属于短小精干的。例如,在祝福别人身体健康时常这样念的:
第二,仪式祝词作为口头诗歌,它具有优美的韵律。傣族的诗歌基本都是遵循腰脚韵,即前一行的末尾字,与下一行的腰部的某一个字押韵。文中诸多例子中,笔者已将韵脚部分下划线标注出来,相信大家不难看出这个韵律特点。而口头吟诵的祝词往往还满足连环式的腰脚韵。下面这段诗行摘自《贺新房歌》,[7](171-174)几乎都满足了连环式的腰脚韵——某一行的腰部字与前一行的末尾某字押韵,同时该行的末尾某字又起韵,与下一行的腰部某字押韵(为了区别,用单下划线和双下划线标识不同的韵脚)。
古时火烧天地,
世间万物毁灭,
天下没有生物,
只有汪洋一片。
天神把荷花籽洒向人间,
花籽抽出嫩芽长出枝叶,
开出金色四瓣荷花,
荷花的四瓣成为东西南北四方。
又有高山峻岭成为世间的脊梁,
湖水分裂为五条大河。
河水淹没了大地,
那时还没有人类。
也没有各种大树,
只知黄金藤出现在大象之前,
藤条缠绕在树枝上。
只知毛管草出现在水牛之前,
水牛吃光了草叶,
剩下光秃的枝干。
那时候人间还没有王,
只有玉兔在月亮上,
月亮也有时圆时缺。
后来有桑鲁桑赖八神,
他们从天而降。
除了最常见的腰脚韵,仪式祝词中还常有句中韵,句头句尾韵等,韵律使祝词念诵起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很有气势。而具有连环式腰脚韵的诗行最能体现傣族诗歌的魅力,是世代流传的经典。
第三,仪式祝词的语言体现了傣族具有佛教与原始宗教的二元信仰现象。祝词中以古老的本土词汇居多,外来的佛教词汇相对较少。这不难理解,因为祝词是依附在各种仪式得以传承的,无论是祭祀祖先神灵,为活人驱邪招魂,还是婚丧嫁娶,乔迁新居,这些仪式大多与原始信仰相关联,最初是由巫仪人员(布摩、咩摩)来主持。随着佛教的传入,傣族很多领域受到佛教的影响,僧人也慢慢参与到一些仪式中来,并在某些场合取代巫仪的主持角色。一方面,祝词中逐渐渗入外来词汇和观念。例如,很多念词的开头语“哦嘎萨”和结束语“萨图”都是巴利语词,是佛教仪式的代表信号。死神“玛南那”,地狱“纳莱”,天堂“勐丽版”,未来佛“阿丽敏底亚”等都是佛教范畴的观念;相对来说,祖先神“桑鲁桑赖”,灶神“法户刀”,火神“召费”,以及各种“皮”(鬼神),都属于原始宗教的范畴。另一方面,凡是有利于自身寓意又美好的仪式和祈愿,傣族村民就会包容和接纳。因此,滴水,献饭、献经书等源于佛教的仪式,以及做各种“摆”求得功德的仪式,如今已经很普遍。相应地,其《滴水词》《献饭词》《献经词》《堆沙塔词》,以及对私人“摆”的各种祝词,都含有许多佛教词汇,体现了对佛教的信仰。
第四,念诵祝词的时候,基本没有曲调。诸如《叫魂词》《祭祖词》《贺新房歌》等等,只需要以高亢的声音念出来。葬礼上的《哭别歌》、婚礼上的《哭嫁歌》,虽然带着哭腔唱出,但是并没有形成曲调。作为对比,可以了解那些有固定文本的叙事诗(经卷),演述时就需特定的曲调,傣语称“哈贺令”。民歌、山歌自然也有曲调,而且随着地域不同种类多达几十种,关于傣族诗歌的曲调问题,可以参考笔者的另一篇《傣族口头传统中的诗歌韵律与曲调分析》。[9]
第五,祝词内容紧扣仪式发生的主题,有欢庆、哀悼、祈愿等目的,但是祝词的结构基本雷同。首先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二是介绍当事人和事件,三是介绍事情将如何进行,四是说出目的。这几个的次序并不固定,念诵者可以即兴发挥,打乱顺序。以《婴儿满周岁向祖先神献礼箩念词》为例,[6](7-12)首先说“今天是美好光辉吉祥的日子,三十天中最圆满的一天,三百天中最吉祥的一天”;其次介绍“准备了两只煮熟的鸡,准备了装在瓶子里的美酒”等等;然后是邀请“各位祖先神和勐里的各位官神,相约到桌上坐,用礼箩报答你们”;之后描述了当事人“孙儿穿着漂亮又精神,还有红色的背腰带,穿着绣金线挂铃铛的帽子,让他爷爷奶奶不时地想亲他的脸颊”;最后的目的是祝愿他“寿命满百岁,吃穿可用千年”。
从语言特色方面可以将傣族祝词分成古祝词和新祝词两种。古祝词可以说都是浓缩的经典,现当代的新祝词称得上经典的比较少。在过去的傣族传统社会,歌手、艺人正是在仪式活动中潜移默化地获得诗歌的熏陶,丰富的仪式生活及其精彩的祝词传统,正是傣族口头诗歌繁荣发展的最好土壤。
结语
综上所述,傣族的祝词依附在民间各种仪式中,凡有仪式必有祝词。祝词是傣族口头传统的代表之一,是滋养历代歌手、诗人的文学食粮。仪式祝词含有的经典程式,是歌手、诗人创作过程中不可或缺的有效武器。笔者从“口头程式理论”的角度来考察傣族仪式祝词,分析其模式和特点,这对于我们认识其他长篇叙事诗、史诗的创作和发展有一定的启示作用。可以假设这个创作过程:有人在参与许多仪式的过程中学习到了祝词,牢记了祝词中大量经典的程式句法,终有一天他也可以在不同的仪式中熟练切换念诵各种祝词,此时他是一个口头传承人;当他学习了傣文之后,就可以将腹中的口头诗歌转写成诗行。比如为逝者写一副短篇的《祭帐词》,叙事他的一生;也可能为某个仪式创编一本《令冉》,叙述一个家庭乃至社区的大事件,时间、地点、人物、发生的事件等这些因素齐备,已经接近“中篇叙事诗”。此时,他变成了“书写型传承人”。回过头来看,他在创作中篇、长篇叙事诗的过程中,汲取了口头传统,是从仪式祝词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