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外的“怪女人”
2019-09-20陈永莉
陈永莉
引言:贝特西小姐和郝薇仙小姐是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两部小说《大卫·科波菲尔》和《远大前程》中的女性形象。她们一个曾被丈夫虐待,另一个被未婚夫抛弃,俩人都被婚姻或爱情深深地伤害过。前者给了丈夫一些钱,与之分离;后者则终身不嫁。从此以后,贝特西小姐迁往多佛,离群索居;而郝薇仙小姐则把自己关在沙提斯之内,再未迈出半步。在人们眼中,这两位都是偏离正常女性形象的“怪女人”。她们性格古怪,行为怪异,抗拒婚姻的围城。
结合狄更斯创作《大卫·科波菲尔》和《远大前程》的维多利亚时代和这两部小说中所反映出来的英国社会背景,根据维多利亚时代对女性的道德要求标准,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两位围城之外的“怪女人”形象,探究这两位老小姐之所以古怪的深层次原因。
1 维多利亚时期对女性的道德标准
维多利亚早期到中期的英国在科技、工农业生产和文明程度上又取得了巨大进步,随着社会其他领域的变革,维多利亚前半期的英国妇女也有了一些变化。但这种变化与其他方面的那些变化是相反的,因为这变化意味着之前各阶层妇女所享受的多姿多彩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奥尼尔 202)
1837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她对整个英国社会和时代观念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一就是维多利亚时代更加强调女性妻子和母亲的职责。年轻的女王和她的配偶建立了与她的那些前任们完全不同的皇室家庭氛围,新的皇室形象尤其受到了中产阶级的认同和推崇(Williams 431)。 维多利亚女王生了九个孩子,与丈夫建立了温暖的家庭气氛,这位当时的英国女性树立了一个好榜样,这使大部分女性认为成为妻子和母亲她们才能达到那神圣的圆满(Altick 15)。
在维多利亚时代,最普遍的意识形态之一,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理想的女性美德——牺牲、自谦、道德纯洁和服务——最能体现在妻子和母亲的职业中,特别是在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中。要成为真正的女性,女人必须履行大自然赋予她的仁慈的职责。理想中的女性应以婚姻和家庭为中心,她们一生的使命就是守护道德、精神和家庭价值。因此,她成为了天使般的人物,这在考文垂·帕特莫尔的《婚姻幸福的赞歌》中找到了最著名的定义,即“家中的天使”:
Her disposition is devout
Her countenance angelical;
The best things that the best believe
Are in her face so kindly writ
The faithless, seeing her, conceive
Not only heaven, but hope of it
(BookⅠ, Canto Ⅳ, PreludesⅠ)
因此,大部分人都认为女性应该做的就是“守护家庭的天使”。基督教福音派认为女性就是要去做妻子和母亲,这是她们生为女性的宿命,也是她们的工作。如果她们期待从事别的工作,那就意味着她们拒绝了上帝的安排。(Harrison 159)
2 人们对与丈夫分离的女性的不理解
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认为女人就是要去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是要奉献自己为他人服务,这就是公理。鉴于女性被理所当然地看作是“相对生物”——不像男性那么理智,所以她们最高贵的工作就是在家里执行家庭职责,这才能最充分地发挥她们的女性特质(Ellis 155)。当男人们受野心驱使在外面的世界获得成功的时候,女人们要甘于舍弃自我去做“家里的天使”,让家不止是家,还是丈夫和孩子获得拥抱、鼓励和安慰的地方,保护他们面受外面的伤害。
当时的夫妻关系不是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婚后妻子必须服从丈夫的权威:她的财产要成为丈夫的财产;她必须洁身自好,而她丈夫可能在某个隐秘的处所养着一个情妇或者跟未成年妓女发生关系而不必受到谴责。而当丈夫有暴力倾向时,这种对女性的不公和男女间的双重标准常常会变本加厉,那时的婚姻远不是许多作家描绘的那样幸福(Williams 268)。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维多利亚社会仍然强调妻子角色的与生俱来的神圣性,它认为维持神圣的婚姻关系是妻子的责任(Ellis 267)。因此,当婚姻变成一场灾难时,已婚的妻子总是会受到主流思想的谴责,被要求牢记妻子的最高职责就是遭受痛苦而保持平静。女性被要求平静地面对这些不公平(J. F. C. Harrison 158)。根据以上标准,贝特西小姐应该随时奉上钱财供丈夫开销,还要忍受丈夫的任何虐待,这才是她的本分。
同时,婚姻失败的责难必须要由女性承担,因为人们认为是女性在被追求的过程中误导了求爱者,是她的思想境界太低了才会被自己建立家庭的热望影响。而且,分居在维多利亚早期到中期是极其不正常的行为,因为那段时期女性相对来说被剥夺了离婚权的。在1857年《婚姻法》颁布以前,女性甚至连与丈夫分居(不是离婚)都是不可能的。几个成功分居的女性都是经历了艰难困苦和花费大量钱财才做到的(Rudolf 28)。甚而,据说一位想要结束不幸婚姻的妻子必须证明自己精神不稳定才能如愿。因此,把自己当成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并和丈夫分居了的贝特西小姐违反了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标准,要逃离婚姻的围城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怪女人。即便是她的外甥,大卫科波菲尔的父亲也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当他跟妻子谈论姨妈糟糕的婚姻经历时,甚至用了一种调侃的口吻。所以,尽管跟丈夫分居了,贝特西小姐仍然要逃离原来生活的地方,避开人们的不理解,还要在人前遮掩与丈夫分居的事实。
3 人们对独身女性的不理解
既然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在维多利亚时代被看得如此重要,那么婚姻就注定是女性要达到的神圣目标,而做出别的选择的女性就是可悲的或怪异的。
不论是从社会层面还是从个人层面来说,要成为妻子和母亲的观念意识都对女性有相当大的影响。女性被教导丈夫对她的重要性,人们会教她如何去抓到一个丈夫。要么因为不结婚被贬低为不正常,要么被迫跟同性们竞争,后者在很多人看来是自降身份的行为,而在竞争中的失败者们不仅要面临经济上的困难,还要遭受社会的摒棄。因此,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为了结婚要承受的精神和心理压力变得更重了(Foster 6)。然而,该时代的实际情况与女性的结婚需求形成了很大的反差,使女性的压力不是增加了一点点。
人口统计学的数据表明,在维多利亚时期未婚女性的数量急剧增加:1851年的人口普查显示15岁以上女性的数量是276.5万,而到1871年,该数据增加到了322.87万(Banks 152),而这两年英国总人口分别是大约1790万和2210万 (Briggs 245)。在那段时期,单身女性的数量随“过剩”女性数量的增加而增加(Banks 152)。部分是由于男女比例失调——到19世纪中叶,女性数量超出男性50万,部分是由于许多男士结婚较晚或根本不结婚,部分是由于越来越多的适龄男子移民到殖民地去了。显然,相当一部分女性已经失去了结婚的机会。自愿选择单身的情况不论,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导致的结果就是,严格来说,让所有的女性去实现社会对她们的最强烈的要求是不可能的(Foster 7)。当时的现实情况加剧了女性追逐丈夫的竞争程度。对于夹在主流意识和残酷现实之间的女人们来说,婚姻问题毫无疑问是让她们焦虑的主要原因。
但是,在其他女性急切地想要捉住一个丈夫来证明她们没有偏离自然的轨迹时,还有一些女人不着急进入婚姻的围城,或只是因为不幸的爱情等无法与妻子和母亲的重要性等量齐观的原因就打算单身到老。那么,这些女人在那些主流思想的刻板印象里就远比其他与同性竞争的失败者们更堕落。这些女人是顽固不化的怪异的存在。因此,《名利场》中的马蒂尔德.克劳莱小姐就因为是单身,即使在亲戚眼里都是怪异的。同样地,郝薇仙小姐也变成了一个极其冷酷和奇怪的女人,在一个阴暗的房子里过着隐居的生活(44)。谁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论这个被抛弃的新娘,即使他们没有几个人真正了解她。少数几个跟她接触的,像是莎拉·波奇小姐和卡米拉以及她的丈夫,真正关心的也不是她,而是她的钱。
4 人们对贝特西小姐和郝薇仙小姐的鄙视
因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及其重视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所以任何拒绝做妻子和母亲的女人都被他们当成异端。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贝特西小姐和郝薇仙小姐的“怪”主要表现在她们对婚姻的拒绝。即使她们无辜地遭受了痛苦的感情磨难,但是既然其婚姻状况偏离了当时的道德标准,她们就不得不遭受他人的嘲笑、鄙视和任意指责。
自从被抛弃后,郝薇仙小姐就变得非常沮丧了,从此,再也不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她逐渐变成了人们眼中的“怪女人”,成为了人们好奇的焦点。在皮普所住的的沼泽地乡下,“几英里之外的每个人都听说过镇上的郝薇仙小姐——她是一个非常富有、冷酷的女人,住在一个大而阴沉的房子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44)。人们只对她的财富和怪癖感兴趣。他们要么为了钱巴结她,比如潘波趣先生,要么好奇地谈论她、窥视她。亲戚们在她生日时来看她,也只是为了图谋她死后的钱财。当她被那个骗子欺骗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和帮助。即使是马修,她唯一心地善良的亲戚,曾经试图把她从她弟弟的阴谋中拉出来,从那以后也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把自己关在那间黑暗的房子里,以便远离别人的目光。然而,由于遮挡了阳光,她把自己和种种自然和治愈的可能也隔离开了;她的思想,由于孤独,已经变得病态了,肯定也必将会违反造物主指定的秩序(353)。她變得扭曲、紧张和不自然。她一辈子都穿着婚纱,把家里的一切都荒废掉,以此来提醒过去那个男人给她带来的痛苦。她残暴地虐待自己,竭尽全力报复男人的感情。
同样,贝特西小姐也不得不离开那个曾经令她伤心的地方——在那里人们都知道她和丈夫分居了,可以随意评判她。于是,隐居生活也不可避免地使她在衣着、行为举止、甚至一些习惯上显得更加古怪。
贝特西小姐和郝薇仙小姐都是在爱情和婚姻中受到伤害的可怜女人,但由于维多利亚时代对女人的道德标准,她们都没有受到同情。生活在孤立和别人的鄙视中,她们的怪癖只会变得更甚,彻底成了人们眼中可悲的围城外的“怪女人”。
(作者单位:苏州托普信息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