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运动前的大名府
2019-09-19苗冲霄
苗冲霄
摘要:义和团运动兴起于山东、直隶交界处。大名府位于三省交界,受到周边义和团运动影响很大,因此大名府也是义和团运动早期中心地之一。这一时期,大名府地区水旱灾害频发,人民流离失所,官府毫无作为;伴随天灾人祸的是各种秘密组织如太平天国、捻军起义、白莲教的影响逐步扩大;随后又是天主教传播活动激起的“反洋教”思想。这些复杂的社会现象,构成了义和团运动爆发前夕的大名府社会现状。
关键词:大名府;灾患;秘密社会;天主教
中图分类号:K256.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19)010-0075-03
在义和团运动的早期,范文澜提出义和团在“直隶东南部以大名府为中心,与山东同时高涨”[1]428。大名府与山东、河南接壤,距省城保定较远,一向是秘密社会较活跃之地。而且作为直隶南部的经济、政治中心,社会环境复杂,为义和团运动的兴起提供了社会条件。分析义和团运动爆发之前的大名府地区的社会状况,能更好地了解义和团运动爆发的原因。
一、自然灾害的发生
自古以来,社会上的动乱离不开灾患的发生,灾患加剧社会的不稳定性,让社会出现了动乱的萌芽,清朝末年的大名府正是如此。
大名府境内主要有漳河和御河。这两条河流水灾不断,如光绪“十三年,漳河决口……淹没庄稼殆尽;十六年,御河溢,河东一带房庐倒塌,田禾淹没。”[2]244同治四年至八年“大、元均水”[2]243。更为恶劣的是两条河同时发生水灾,导致更大范围的破坏。如“同治三年,漳、御并溢;九年漳、御支河决口,田庐多被淹没;光绪二十年,漳、御并泛滥”,这次水灾甚至可以“船直行到南乐、东昌”[2]244。除此之外,大名府东南部的长垣、东明等县也处在黄河流域之内,1895年黄河决口,使大名府东南部的州县被淹。接连不断的水患,致使土地无法耕种,经济收入丧失,百姓生存无法得到保障。
旱灾在这段时间也连续发生。如县志记载道光二十七年的大旱,出现了“人相食”的现象;光绪四年“春夏旱,民有饿死者”,但到了秋天“人得新粟,久饥乍饱,有撑死者”。由此可见百姓饥荒程度是多么严重。特别是在义和团运动前夕,1899年至1900年直隶省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旱灾,直隶总督李鸿章上报道:献县、曲周、高阳、沙河、平乡、广宗、永年、肥乡、广平、磁州、元城、大名等15州县“成灾五、六、七分,及歉收三、四分不等,民情困苦异常。”[3]667县志也记载光绪二十六年“春、夏大旱”,被迫在城内打开“常平仓及镇集社仓,接济饥民。”[2]244。
旱灾和水灾不断地发生让大名府民不聊生,即便如此,还不时发生蝗灾、风灾、雹灾等自然灾害。在这种境况下,百姓的生存危機极为严重,与接连不断地灾难相伴的是当时政府官员的不作为,导致灾难无法减轻。灾害面前百姓精神信仰出现了动摇,他们急需寻找一种可以让自己精神压力减轻的民间信仰,以便自己能够生存下去,这就促成民间秘密宗教组织的出现。灾难会导致大量的灾民出现,这些灾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寻找新的栖息地,成了流民。流民让社会的不稳定性愈加凸显,许多流民聚集在一起,为民间秘密组织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二、秘密组织的发展
大名府地处三省交界,容易受到临省影响,如咸丰四年(1854)太平天国军队进扰府境,同治六年(1867)捻军扰境,尤其省界发生多起土匪扰民,导致大名府“迤南一带,皆有联庄会,以防盗贼而卫身家”[4]28,促进了民间组织的形成,而且大名府也是各种组织的活动中心。
白莲教在清末并未完全消失,仍然在基层传播。“白头匪,起于直东,而东昌、曹州尤夥。郜、丁、靳、杨诸匪首,及王、董、宋景诗各逆,皆山东人也。”[5]5091861年宋景诗参加了白莲教起义,经常在大名府与山东交界处进行活动,对大名府的秘密宗教活动有着很大的影响;八卦教是白莲教分支之一,内部以八卦来命名各个分部,受到政府打击,组织统一性很难得到保障,各卦教便分别行动。乾隆五十一年(1786),大名府发生了离卦教首段文经和徐克展率众攻打大名府一案:“段文经、徐克展大名教匪也……七月,夜杀兵备道熊公恩绂及把总某并兵众……唯段匪潜亡未获。”[6]506此次事变之后,清政府认识到八卦教对政权的危险性,在皇帝亲自过问下,加大镇压力度。但是这些组织仍然在发展,一直到嘉庆年间天理教出现,而且天理教和八卦教是一脉相承的。嘉庆十八年(1813),其首领之一的李文成在滑县起义成功,大名府也受到了影响:“李文成,滑县教匪也。以邪术祸人,聚众倡乱,扰其府境……召督兵大名以剿之。”[6]507起义失败后,这些组织继续在该地区发展。直隶总督琦善称:“大、顺、广一带多教会匪徒,屡经惩办,其根诛犹未禁绝。”[6]2006
同时直隶经常遭遇乱匪袭扰,咸丰之后社会动乱更加严重,因此形成各种乡团组织来保卫家乡:“张书田……土匪扰乱,练乡团以御贼;徐万选……流寇扰境,督率乡勇往击之”[7]634,这就促进了武术活动的传播。早期的武术活动是为了保卫家乡,逐渐形成了各种武术团体。但是随着嘉庆以来,秘密宗教社会的发展,这些拳术也成为秘密宗教的发展工具。梅花拳是直隶境内传播较广的一种拳术。早在道光十一年(1831)查获大名府元城县“传习梅花拳、供奉二郎神”[7]2008,这时的梅花拳已具备宗教色彩。一直到光绪年间“直、东交界各州县……平居多习为拳技……户间遂目为梅花拳。”[8]83从佐藤公彦所绘制的梅花拳谱系看到[9]295,在第三辈的徒弟中就有大名府开州人氏,接下来的传播也是围绕大名府开州及附近州县。一直到乾隆初年的第六辈在大、顺、广三府开始大范围传播。1898年,梅花拳首领赵三多将其改名为“义和拳”,在广平府和大名府周边开始活动,九月在威县沙柳寨汇聚拳众,在此一带骚扰教会。当时清政府“饬大名吴镇酌带练军,会督地方文武弹压解散”[10]44,并且派兵“分拨大广两府,沿边扼扎”[11]48,防止拳民扩大动乱范围,但运动发展的势头逐渐强劲,对洋人生活也产生影响。外国传教士惊呼这时义和拳、梅花拳等联合,使散居在直隶大名府、广平府亦即属于赵家庄本堂口所辖的十五个教民村里四五千名教徒和三名法国传教士时时感到不安[9]75。
义和团运动爆发前夕,大名府地区发展最广泛的是大刀会,与八卦教有相似之处,传习“金钟罩”,宣扬“刀枪不入”。1898年大名府出现了关于义和团最早的一份揭帖。在4月府城文官考试时候,大刀会贴出告示:“各省爱国志士,睹西人无法无天之行为,已决于四月十五日集合,屠戮西人,禁毁其居。其不与我同心一致者,男盗女娼。阅此告示,而不传播者,亦如之,完了。”[11]8可以看出当时的大名府已成为大刀会活动的聚集地。相邻的成安县是大刀会最为活跃的地区,在刘胜先领导下,大刀会的势力日渐强大,但也损害了地主阶级的利益,因而刘勝先在1899年7月被刺杀,导致成安县的大刀会活动陷入低潮,逐渐被分解,余部也投奔其他地区的大刀会。但是大名府的大刀会活动依旧活跃,开始和山东大刀会合作打击两省的教会。光绪二十五年(1899)七月“突有大刀会匪,至开州东乡……专抢教民……内有土匪李家妮勾引。”[11]62这次反洋斗争很快就在府境内聚集了五百多人,声称要攻打开州总教堂。后遭政府打击,“匪首”刘赞虞被杀。此次运动在大名府掀起大刀会运动高潮,被镇压后,直隶山东的大刀会组织相互渗透,推动了未来义和团运动的发展[5]134。
综上所述,大名府的秘密组织逐渐成熟。这些组织带有的迷信色彩让它们在农民阶层很受欢迎,尤其是在自然灾害频发的时候,这种影响力更加明显,如段文经发展八卦教时提出“治病求福”和“学习拳棒”等号召[12],吸引大量的农民加入进来。在最初的时候,这些秘密组织因政府的压迫也反抗统治者。但是随着外来入侵,农民的斗争矛头又指向侵略者。在1899年山东直隶发生的旱灾,粮食价格上涨,农民被迫卖掉土地,在灾情严重和土地兼并下该地区出现了“均粮”的口号,“贫民无以聊生,争附和拳民,名为均粮,实为仇教”,[13]1536说明当时的秘密组织开始把“均粮”和“仇教”联系在一起,看成外来者造成的恶果,他们说:“天无雨,地焦干,只因鬼子止住天。”[14]315这种社会危机同民族危机相互交织,为后来的义和拳斗争提供了条件。
三、天主教的传播
西方宗教传入中国以来,尤其是清朝末年,西方列强的入侵,让这些宗教势力不断扩大。1856年在直隶划分了北部、东南、西南三个代牧区,大名府属于东南代牧区。在赵家庄总本堂成立和第一任主教郎怀仁就职后,可以看到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惊喜”,郎怀仁就感慨道:“我们教区有一个将近一千万的居民数字……摆在我们传教士面前的是一块非常广阔的耕种天地。”[5]74
大名府的天主教于1862年由郎怀仁和鄂尔璧传入,“在府城东大街买宅两所,为传教根据地,招徒演讲。”后来鄂尔璧主管大名府地区的教务,自此大名府天主教发展起来。天主教为了吸收大量的教徒,于是用福利来引导百姓加入。除了派出大量的传教士去下面传播,同时设立“医院、初等法文各学校,使幼童学习经言要理”。通过宗教教育扩大宗教的影响力。天灾发生后,天主教注重对百姓的帮扶,例如设立仁慈堂,“凡贫苦教友无力教养之子女,可送入该堂”;设立养老院“专为救济贫苦无依之老人”。大力的宣传导致“不数年入教领洗者甚众,且渐及农村,如:中区之东杨善村,几全村在教者”[2]218;南马头村“三分之二的人申请入教”[15]。
这种传教方式使入教人数大增。东南代牧区教会最初人数才9745人,1899年就发展到48921人。[9]34在传教的同时,西方教会价值观传入基层社会,天主教在大名府设立的宗教学校,让西方的思想传入进来,他们反对中国传统宗教思想。大名府地区的秘密宗教活动也十分活跃,当两者在发展自身实力的同时,不可避免会遇到冲突。信仰人员的争夺,让双方矛盾加深。一直到梨园屯教案发生后,这些组织对教会的打击掀起了高潮。尤其胶州湾事件爆发后,反洋教活动发展更快,大名府本堂范迪吉神甫在给主教信函中提到:“依大部分传教士看来,德国人对胶州的侵略行径在中国官员和易变的民众思想中产生了恼火的反感……看到邻近梨园屯的遭遇,我们这里可能比其他地方更感到可怕。”[8]197从这些信函中发现,这些传教士把事情的恶化归结于德国在胶州湾的做法。随后大名府出现的揭帖更加体现了这些组织的矛头所指。大名府的反洋教活动逐渐让当地的教会人员感到恐慌,从这些传教士的报告还可以看出,在攻击教会时抢夺教会财产,导致教徒利益损失严重,从中看出教民和非教民之间的矛盾所在。不管怎样,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
四、结语
义和团运动前夕的大名府社会已经蕴含了重重矛盾。自然灾害使百姓的生活困苦不堪,社会内部不稳定,政府在基层社会的权威性下降,涌现出许多秘密组织。在最初的秘密组织形成时,例如白莲教在最初喊出“反清复明”的口号,体现的是一种反官府性质,发展之初他们吸收的都是一些受苦农民,控制他们就需要一种宗教手段。这种口号的出现就像“阿弥陀佛”一样,普通老百姓不管什么“反清复明”,他们需要的是基本的生存权利,所以当他们面对统治者的压迫,反抗的是统治者,因此遭到政府的打压。但随着民族矛盾越来越激烈,爱国主义感情上升,像秘密宗教一样,提出“扶清灭洋”的口号。普通百姓不懂得为何这样做,只懂得西方人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这些秘密组织为义和团运动提供了成员基础。
天主教的广泛传播是利用百姓的需要。然而中西文化本属两种不同的文化体系,导致信仰出现了冲突,让该地区出现了文化排他现象。随着列强的侵略步伐的加大,牵涉的基层百姓利益越来越多,这种仇洋心理愈发强烈起来。同时加入西方宗教的中国人中不乏有大量借助西方人的势力为非作歹者,这些人的存在只能更加激化矛盾。大名府地区位于三省交界,社会环境复杂,其他运动发生的密集地区都和大名府相邻,例如梨园屯教案的发生。大名府位于中原地带,本地区历来存在相当深厚的反帝反封建斗争的基础,是义和团运动初期的活动中心之一。大名府地区的义和团运动主要是以农村为基础,打击对象主要是传教士和教民,存在简单的打砸行为,各地区的组织行动并不统一,很容易被镇压,因此运动的中心逐渐转向直隶中部和京畿地区,掀起了义和团运动的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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