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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娟散文对苦难的反抗与超越

2019-09-17张梦茹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1期
关键词:反抗苦难超越

摘  要:李娟对于苦难的反抗与超越主要通过女性人物以及发生在女性人物身上的事件徐徐展开。她们惊为天人得将苦难的生活过得“诗情画意”,从而成为了阿尔泰的歌者与向日葵田女王。她们的生命在自然的洗礼中优化,从某种程度上说,抵达了一种形而上的超越。

关键词:李娟;苦难;反抗;超越

作者简介:张梦茹(1987-),女,汉族,河南平顶山人,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1-0-02

在散文创作逐渐式微的当代文坛,李娟的出现,无疑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这位吉卜赛女郎不仅天才般地为当代读者展现出了新疆阿尔泰的自然风光与原生态的牧民生活,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作品在反抗苦难,超越苦难等方面有着深刻的呈现。

一、苦难的“诗意”呈现

颠沛流离的生存环境、窘迫穷困的经济状况,以及家族特有的情感困境构成了李娟笔下祖孙三代女性的主要苦难来源。然而无论是对生活苦难还是情感困境苦难的表达,李娟都匠心独运地选择了“诗意”的呈现方式。苦难的“诗意”呈现主要表现为生活的“诗意”以及“情感”的詩意,生活“诗意”比较明显,主要集中在“我们”与杂货铺,裁缝店的顾客们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之中;情感“诗意”比较隐蔽,主要集中在舞会中“我”对身体之美的发现以及融汇在“我”的几段“情感经历”之中。将苦难以“诗意”的方式呈现,这既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哀而不伤”的儒家文化观体现,又是李娟自身的生命经验使然。

在阿尔泰的日子里,杂货铺与裁缝店是作为汉人的“我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尽管杂货铺惊人得简陋,货品种类极其有限,裁缝店甚至需要牧民自带布料,然而不仅仍然吸引了大量的本地牧民,而且络绎不绝的人群中还时常会有怀揣着小小心思,试图进行“不等价”交换的孩子们,这无疑为“我们”单调苦难的物质生活增添了别样的生气,也构成了“诗意”苦难生活的重要来源。“小孩努尔楠的声音属于那种音量不大,穿透力却特别强的类型。娇脆、清晰,像是一面镜子上挥撒着一把又一把的宝石——海蓝、碧玺、石榴石、水晶、玛瑙、猫眼、紫金石、霜桃红、缅玉……叮叮当当,晶莹悦目,闪烁交汇……”将童声比作宝石落镜面,色彩与声音错落交叠,带给人一种极佳惊艳的视听享受。这种鲜活而生动,纯粹又明丽的语言正是李娟的过人之处——她并没有把笔墨的重点落在差强人意的收入上,而是不断在苦难的物质生活中,发现与创造着点点滴滴的生活“诗意”。这些生活“诗意”如星子般点缀在她的散文中,焕发着一种灵动与奇趣之美。

熟谙李娟散文的读者都会发现,她笔下的世界里男性总是处于缺席状态。外婆是仆佣的养女,丈夫嗜酒成型,大半生寡居。母亲脾气暴躁,作风有时强硬,婚姻坎坷。种种主客观的原因,造成了“我”以上两代女性的情感世界都存在着缺憾。然而在部分程度上,“我”还是乐于发现自己的美,幸福于自己的“爱情”的:“我想要在每一分钟里都展开四肢,都进入音乐之中——这样的身体,不是为着疲惫、为着衰老、为着躲藏的呀……整个秋天我都在想着爱情的事。”“要是没有爱情的话,在巴拉尔茨所能有的全部期待,该是多么简单而短暂啊!”尽管这种“发现”与“幸福”在文本中极其有限,甚至在“爱情”面前,我如履薄冰,时常表现出一种既渴望又拒绝的矛盾心态,然而正是这些微妙的思路历程,真实地表现了“我”对于试图走出家族情感阴影的艰难探寻。尽管“叔叔”与其他男性形象在作品中出场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正是这些为数不多的“他们”的形象塑造,以及星星点点的“我”对于自身美的发现、对于“爱情”“幸福”的向往,构成了李娟笔下难能可贵的情感“诗意”。

二、阿尔泰歌者与向日葵女王

如果说将苦难“诗意”可以解决苦难的堆积如山,那么“反抗”便是“我们”解决苦难固若磐石的法宝。因为有“反抗”,“我”才能成为阿尔泰真正的歌者,母亲才能成为向日葵田神圣的女王。李娟的文字,正是由于反抗的存在才能俏皮洗练而同时余味深厚,温暖迷人而同时携带着忧伤哀愁。李娟笔下的“反抗”在文本中的呈现,主要包括“我”对于化解苦难的思想反抗以及母亲对于战胜苦难的实践反抗。在祖孙三代女性的队列中,尽管同为女性,然而“我”毕竟比外婆与母亲更年轻,更具有文化水平,因此面对世界与自身也容易产生更多的想法。每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我”常常会“无缘无故”地害怕起来:“一个人在河边待的时间长了,就总会感到怪怪地害怕。总想马上回家看看,看看有多少年过去了,看看家里的人都还在不在” ,面对无法释怀的焦虑,李娟却又旋即把笔锋一转:“把这些鲜艳的糖纸展开,抚得平平的,让它没有一个褶子,再把它和整个世界并排着放在一起。于是就会看到两个世界。”现实世界——孤独苦难,理想世界——祥和美好,薄如蝉翼的小小糖纸,被“我”运心地涂满思想的“咒语”之后,“于是我所看到的两个世界就这样慢慢地,试探着开始相互进入。”

李娟的笔下,不仅描写风高云淡的朗朗白日,也常常会提到诸多黑暗无助的寒冷夜晚。如果说白日里还可以以“诗意”强颜欢笑,那么生活中林林总总的不幸与苦难在夜晚总会不请自来,沉淀成一个个恐怖的梦魇:“那些梦,纠缠着我、追逐着我、逼迫着我。在清晨才把我拋回床上,让我精疲为尽,颓废恍惚,去迎接不真实的一天。”黑夜之中,所有正在发生的以及过去发生的苦难一起簇拥着,以排山倒海的阵势向“我”袭击,让“我”脆弱绝望,几乎窒息。而同时也正是由于拥有太多的黑夜体验,“我”倍加珍惜“我”所能够拥有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簇微小的炉火。长期与黑暗“耳鬓厮磨”之后,“我”的内心逐渐强大起来,心态渐渐趋向平静与祥和。李娟将“走夜路请放声歌唱”定义为一部散文集的名字,足可以看出反抗苦难是她生命中的常态。漫漫长夜是黑暗与苦难的象征,然而只要“我”能够充沛饱满地纵情放歌,一切排山倒海的压抑失落、不幸哀伤顷刻间便能够烟消云散。“我”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巨大的信心与勇气,正是长期以来对苦难深刻思索,辩证理解的结果。正是这些思想反抗的智慧结晶与珍贵硕果,成就了“我”能够成为阿尔泰真正的歌者。

如果说“我”的反抗是抽象的,思想的,间接的,那么母亲的反抗则是具体的,实践的,直接的。《遥远的向日葵地》中详细描写了栽种向日葵之后的母亲与自然的多次较量。一如《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母亲毫不屈服,绝不退缩。听到沙尘暴袭击阿尔泰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母亲的安危,然而直到手机没电,电话中的母亲却满口都离不开向日葵秧苗。

“她是最强大的一株植物,铁锹是最贵重的权杖。她脚踩雨靴,无所不至。像女王般自由、光荣、权势鼎盛。”除了栽种向日葵,母亲还饲养了成群结队的动物们。散步的时候,这位向日葵女王率领着自己浩浩荡荡的队伍,奇特壮观,气势非凡。在反抗苦难的道路上,“我”选择思想,母亲选择实践,母女的选择相互补充,相互映衬,共同谱写了女性生命强力的优美华章。

三、在自然中优化生命,超越苦难

“它们在挣扎一般地‘动着,叶子们要从叶子里逃脱出去,花要逃离花儿,枝干要逃离枝干——什么都在竭力摆脱自己,什么都正极力倾向自己触摸不到的某处,竭力想要更靠近那处一些……”“它的死亡里没有惊恐的内容,无论是沦陷,是被困,还是逃生,或者饥饿、绝境,直到弥留之际,它始终那么平静淡漠。面对生存命运的改变,它会发抖,会挣扎,但并不是因为害怕……”。无论是被物质生活所逼迫,还是由于精神世界的苦恼,母子两人都喜欢走进森林,融入自然。沐浴自然的时刻是神圣庄严的时刻,是优化生命的时刻,是可以暂时忘却苦难,让灵魂展翅飞翔的时刻。奔走在辽阔的天地之间,长期与肃穆的日月星辰,俊秀的山川草木,灵动的山野活物为伴,自然让“我们”的视听器官变得更加精准与敏锐,“我们”感知万事万物的能力极大地得到提高。每一寸土地上生存的每一样植物都蕴蓄着强大的生长之力,它们不断汲取着能够汲取得到的阳光与水分,不断向上,再向上。每一寸土地上生存的每一种动物都内敛着不屈的坚韧倔强,它们努力寻找着能够寻找得到的给养与安身立命之地,不断努力,再努力。在自然鲜活而生动的课堂中,这些自然之灵们源源不断地为“我们”的苦难生活送来清凉的心灵慰藉,无时无刻不焕发着一种神奇的魅力,安抚与滋养着“我们”的生命,感染与激励着“我们”的人生旅程。

纵观李娟的散文作品以及很多博客文章,总体而言,李娟早期的散文作品中,苦难的表现分外鲜明。到《阿尔泰的角落》《我的阿尔泰》的时候,苦难的表达被自然的礼赞有所冲淡。尽管敏感的“我”依然常常携带着不安与焦虑的情绪,然而母亲却为“我”提供了一个向日葵般的光辉榜样——这位历经沧桑的妇人通过辛勤劳动不断提高着物质生活,通过与自然的互动不断丰富着精神世界,在与苦难艰苦卓绝的博弈中打造了一颗坚强的心,从而抵达到了一个形而上的“神秘世界”。(母亲曾经“看到”过一种我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看到的小鸟。)这种“抵达”隐喻着母亲已经找寻到了开启超越苦難的那把钥匙,而“我”却被拒之门外。《走夜路请放声歌唱》之后,李娟推出了她关于牧场的系列散文集。表面看来,这些作品似乎是在表现四季之中牧区居民的日常生活;深层来看,其实正是“我”对于母亲已经抵达而“我”没有抵达的那个世界的灵魂探索。李娟将人物活动的空间范围放得更大,在这个更加辽阔的场域之内,伴随着“我”更加亲密地与自然的主动互动,伴随着逐渐变得成熟与豁达,“我”也逐渐迈向了那个神秘的超越世界。《遥远的向日葵地》不仅是对母亲的感恩,更是一种超越苦难之后对于苦难记忆的反思与回味。尽管李娟的创作在未来还会有许多新的变化,然而无论如何,就在自然中优化生命,在对苦难的执着超越方面,就足以让她成为当代文坛的一颗明星。

在《羊道》系列的序言中,李娟这样写道:“所有的文字都在制造距离,所有的文字都在强调他们的与众不同。而我,更感动于他们与世人相同的那部分。那些相同的欢乐,相同的忧虑与相同的希望。”或者正因如此,李娟的散文选择了苦难这一永恒的文学主题。然而与诸多表现苦难的作家又有所不同——残雪常常陈列着密不透风的苦难意象,让人战栗,路遥塑造的人物性格在道德方面常常倾向于极端,让人不适——而李娟成熟期的散文作品则使用了一种至轻至简的笔法来表现苦难,当然这至轻至简,也绝非对苦难的随意删减与刻意美化,由于反抗与超越的存在,它们才能在轻捷中闪烁着厚重,欢乐中浸蕴着哲思。

参考文献:

[1]李娟.我的阿尔泰[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

[2]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M].广州:花城出版社,2017.

[3]李娟.阿尔泰的角落[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4]李娟.羊道 春牧场序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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