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日的“群岛”——横滨三年展

逢坂惠理子 Eriko OSAKA

1Joko AVIANTO善与恶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The border between good and evil is terribly frizzy）20172017横滨三年展展览现场Photo: KATO KenPhoto courtesy of Organizing Committee for Yokohama Triennale

2YIN Xiuzhen一个句子（One Sentence）2011Courtesy ALEXANDER OCHS GALLERIES BERLIN| BEIJINGPhoto: KIOKU KeizoPhoto courtesy of Organizing Committee for Yokohama Triennale

《当代美术家》（以下简称“当”）：2001年第一届横滨三年展的参展艺术家多达109位，而后参展艺术家的人数逐届减少，上一届（2017）仅有38位和一个艺术项目。在三年展的规模上是组委会如何考虑的？为何决定缩减艺术家的人数？

逢坂惠理子（以下简称“逢”）：如果从参展艺术家的人数来衡量横滨三年展的规模，我们的规模确实缩小了。但如果从覆盖的领域或与地方组织合作的项目网络来衡量，我们三年展的规模并没有比最初开始的时候小。

在21世纪10年代的三届三年展里，参展艺术家的数量与他们所从事的领域都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当时当代艺术对公共空间的介入还不像现在这么常见。

在我们的标准中，最看重的是规模。但从2010年开始，我们举办了第4届、第5届和第6届三年展，开始同样关注观众的体验与展览规模的平衡。换句话说，我们想要为观众提供优质的体验。尤其我们已经迈入了横滨三年展的第二个十年，我们委任的策展人与我们的有着共同的愿景，那就是通过艺术家的眼睛分享对当今世界的观察与思考，这比以概述那样的方式表达更为重要。在日本过去的二十年间，双年展和三年展的数量在增加，仅仅依靠艺术家或艺术品数量的庞大已无法成为吸引观众的砝码了。

因此，以2017年的横滨三年展为例，我们大大削减了艺术家的数量，但是每位艺术家都拥有一块专属的区域，如此一来每一件作品都像是一个迷你个展，三年展将这些迷你个展连接起来，形成一片“群岛”。每位观众都能逐一沉浸在每位艺术家作品的世界里，而不是一口气迅速地浏览许多作品，观众在迷你展览的岛屿间漫步，自行去理解展览的格局。

我们展示出了每位艺术家的看点以及他们的艺术愿景，而不是只有参与艺术家数量庞大，却忽略了专属于他们自身的看点。

同时，自从横滨市接棒作为主办方以来，我们一直与1929艺术银行（Bank ART 1929）和黄金町管理中心（Koganecho Area Management Center）合作，二者都是非营利性的当代艺术国际组织，与推动亚洲艺术有着密切联系。通过与它们和其他地方的非传统艺术空间合作，这些空间已经通过横滨市的创意城市政策得到了发展，我们的愿景从努力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艺术事件转变成为城市中各种活动的中流砥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横滨市几年前在游客中做过一项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的游客在横滨一日游中可以参观多个地方，但却不能在第二个地点停留足够的时间。简单来说，大多数观众可以完整地参观一个地点，然后第二个地点参观大约70%。如果我们以此来考虑三年展的布局，它通常分布于两个或更多的区域，大部分观众就会遗漏第二个区域，或没有足够的时间看完第二个。

当：艺术家人数有所减少，但从第一届到2017年，每一届的投资基本都是9亿日元，资金在三年展筹备过程中的配比发生了哪些变化？

逢：我们现在的预算，包含了办公相关的所有费用，例如人员、办公场地维护等。但是最初三届的费用并不完全包含这些，其中一些部分花费是由组委会之外的资金来源支付的，例如国际交流基金（Japan Foundation）的单独预算。因此，预算的细分在过去的年份里发生了改变，主要在2000年间和2010年这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的主要组织者是国际交流基金，后一个阶段则是横滨市（2011年三年展开幕前一年）。

3UJINO层板新地町（Plywood Shinchi）20172017横滨三年展展览现场Photo: TANAKA YuichiroPhoto courtesy of Organizing Committee for Yokohama Triennale

关于前三届三年展，我没有更多的详细信息，因为我是从第四届才开始接手的，但迄今为止的第4、5、6届，展览预算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参展艺术家的数量减少了，我们便能给每位艺术家分配更多预算，这也提升了每件作品的品质。正如前面举例所提到的2017年横滨三年展，每位参展艺术家拥有了更多的空间来展示各式各样的作品，因此展览的整体规模并没有明显地缩减。

当：横滨三年展的组织委员会中不止有艺术界的专业人士，还有文化观光局长、新闻界的委员。多元的组委会委员身份给横滨三年展带来了什么？

逢：尽管我们的三年展由横滨市主办，是一个市级项目，但是有了文化厅（The Agency for Cultural Affairs）及文部省（Ministry of Education,Culture,Sports,Science,and Technology）国立艺术部门的参与，我们能够像一个国家级项目一样运营，增强了我们在国际层面的曝光度，鼓舞我们与日本之外的其它双年展和三年展一决高下。

传媒公司作为组委会成员，他们能为我们树立公众形象，使横滨三年展超越单纯的政府模式。

值得注意的是，传媒公司通常都会作为合作伙伴与博物馆共同策划展览，尤其是日本一些风靡一时的展览。横滨三年展声势浩大，有传媒公司的参与，能更好地体现我们三年展的规模。

横滨三年展组委会已经历经了几个阶段的变迁。横滨三年展最初是由外务省（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和国际交流基金共同发起，作为它们旗下的文化机构来组织策划这个项目。由于它们是一个没有实体空间的机构，因此需要寻找城市来举办展览，横滨市主动请缨。如此一来，前三届三年展（2001，2005，2008）主要由国际交流基金组织统筹，横滨市仅负责提供场地。

但是2009年，日本政府执政党由自由民主党（The Liberal Democratic Party）（自1955年开始作为执政党进行统治）变为了民进党（Democratic Party），新政府大刀阔斧地重组了内阁和机构，国际交流基金失去了向日本引进外来文化的职能，而它的另一项职能保留了下来，那就是将日本文化介绍到国外。这时，国际交流基金不得不退出横滨三年展的主办，因此，横滨市接手并寻求政府的其它支持，文化厅的支持使三年展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当：作为策展人和组织委员会的执行主席，您认为双年展或三年展的主题，与普通展览相比，考虑的因素有何不同？

逢：因为我同时担任横滨美术馆的馆长职务，对展览的举办经验比较丰富。就定位和观众的期望值来说，这二者有很大的差异。

就定位而言，双年展和三年展是周期性的，每两年或三年举办一届，主题和概念要跟得上当代世界，着眼于展览举办时最迫切的关注对象或问题。这就不像许多美术馆的展览，双年展和三年展是对时下关注点的最新鲜的原始表达，是一段时间内的一片特定的现世空间。

此外，双年展和三年展的主题和概念尝试覆盖更广阔的不同范畴的思想，以此去吸引比美术馆更多的受众。双年展和三年展更能吸引那些平时不去参观当代艺术展的观众，因为它们涵盖了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更广泛的社会话题。

当：横滨作为日本第一个开放的贸易港口城市，有着开放的城市氛围。在展览主题的选择上，组织委员会和策展人是如何将其与横滨的城市气质结合在一起的？

逢：可以这样描述横滨：它一直向新事物开放，无论是文化、技术或是其它任何领域，就像它的历史，经历了将近200年的与世隔绝后，在19世纪中叶成为了日本重要的门户。这样的精神也许不会直接融入到决定主题的过程中，但它永远存在于文化背景中，提醒我们要保持艺术家和艺术品最不可或缺的多样性，同时我们自身要一直向新事物抱有开放的态度。

例如，2014年的第5届横滨三年展，不仅包含了国际艺术家，还有那些不太参与“国际”发声的日本艺术家以及与艺术活动相关的其他工作人员。2017年的第6届横滨三年展着眼于横滨的历史，尤其是非传统历史。

就面对新事物的态度而言，我们是第一个任命女性策展人的日本双年展/三年展活动，也是与外国策展人合作的先锋之一。2008年，我们首次有外国策展人加入，并任命了一位外国艺术家共同作为2020年的策展人。

当：每一届横滨三年展的主题是如何确定的？由组织委员会还是策展人决定？选择参展艺术家的标准是什么？

逢：每届三年展的主题是由策展人决定，通常会与组织委员会讨论。策展人遴选参展艺术家，因此，每届的遴选标准是不同的。但是组织委员会要求策展人关注新兴的日本艺术家，因为我们的三年展是一个能使日本艺术家在国际上获取曝光度的平台之一。

4YANAGI Miwa表演的移动舞台车，太阳之翼（Mobile stage truck forthe play,Nichirin No Tsubasa(The Wing of the Sun)）2014Photo: TANAKA YuichiroPhoto courtesy of Organizing Committee for Yokohama Triennale

当：横滨三年展的方针之一是“节日性”，但2017年的参展艺术家并不多，如何在精简的作品数量的基础上，创造三年展的节日性？在三年展期间，横滨市有哪些配套的活动吸引游客？

逢：我们尝试通过颂扬当代艺术来为观众提供非凡的体验。节日氛围的标准之一是规模，同样，节日氛围能使观众在参观三年展期间以不同视角观察日常生活或是我们所处的世界，这也是我们所考虑的。

但是为了保持展览的认知度，我们和当地的机构合作，比如艺术银行和黄金町，如此一来观众在参观横滨三年展之前或之后可以有其他的一些选择。此外，我们还有许多支持我们的赞助商，我们还向当地的小型企业及非营利性组织发出邀请，使得它们也能在我们的三年展上亮相。

当：2011年横滨美术馆第一次成为了横滨三年展的主要展场，从那以后的每届三年展都在横滨美术馆举办。您作为横滨美术馆的馆长，能否为我们介绍横滨美术馆和横滨三年展之间的合作或是互动方式？

逢：现任组委会成员之一的横滨市艺术文化振兴财团（Yokohama Arts Foundation）是运营横滨美术馆和其它几家横滨文化机构的基金会。因此，横滨美术馆不仅提供展场，还利用美术馆策展和教育方面的专业意见来支持横滨三年展。可以说我们是横滨三年展组委会的专业部门。

当：每一届横滨三年展的选址都有所不同，这是否与每一届的主题有关？你们在考虑选址的时候会考虑哪些因素？我们注意到横滨三年展多次选择与港口有关的地址，例如码头、仓库，这样的选择是否与横滨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有关？

逢：最初三届的横滨三年展，横滨美术馆不是展场。自从横滨市成为了主办城市，主委会成员都在城市里找寻不同的地点，以使横滨三年展能展现城市的风貌。那时，横滨市制定并实施了创意城市政策，因此，将当代艺术放置于横滨海滨码头、仓库的想法很好地响应了该项政策。

但是前三届过后，横滨三年展显然需要一个固定的场地来维系，因此，横滨美术馆被选中了。美术馆被指定为三年展的展场之一，这在展示美术馆优质艺术品的同时，也让具有历史沉淀的艺术和当代艺术的结合成为了可能。

但是横滨美术馆的藏品不仅限于当代艺术，因此馆内的空间被严格管理，一些经常被用于当代艺术创作的原材料，例如尘土、水和植物等被禁止了。因此，我们总是需要寻找第二展场来展示那些不能放置于横滨美术馆的艺术品，以此满足三年展的布展需求。

当：请问横滨三年展的经费来源是什么？除了门票的销售，是否有其他收入渠道？会考虑收支平衡吗？

逢：经费的主要来源是政府资金，包括中央及地方。除了门票销售收入，我们还有合作的赞助及拨款作为收入的来源。收支平衡是我们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如果我们未能做到，那么将无法保证下一届三年展的预算。

当：2020年横滨三年展恰逢东京奥运会，请问是否考虑吸引更多外国游客来参观三年展？

逢：也许吧，我们当然希望能吸引外国游客，但是根据英国博物馆协会（Museum Association in the United Kingdom）的调查，在伦敦奥运会期间，伦敦几家大型文化机构的观众数量都有所下降。因此，我们必须努力不在东京奥运会期间发生同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