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温润了的时光

史云波

提到丰子恺，很容易就想到他那张和猫咪在一起的照片，老先生手捧书卷，正襟危坐，面孔上的黑边眼镜一本正经地告诉你：读书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目光上移，头顶毡帽上卧着一只眉目清秀的小猫咪，也正弓着身子探著头，居高临下地盯着老先生手中的书卷，神情专注得很！看到这儿，谁都要“噗嗤”一声笑起来的，忍不住要嗔一句：“你看得懂吗？”暖暖的阳光隔着窗棂照进来，在这一老一少的身上打下斑驳的影子，恍惚间，寂寞萧瑟的冬天似乎马上就要结束了。

有了猫，索然无味的日子也变得妙趣横生了。

阿咪活泼娇嗔，真诚率性。无论是对待委顿在地上的物件，还是眼前两脚站立的人们，它都一视同仁，当作自己最亲密的玩伴，跑跳腾挪，专心玩耍，从不懈怠。面对这么一个将真心全权交付的生灵，谁的心里不是柔软得要化掉了呢？于是，本来要旋踵即走的人放慢了脚步，正在涕泪横流的孩子破涕为笑，过去岑寂的老宅也增加了吵吵嚷嚷的烟火气。

这还不算，阿咪最大的本事是化陌生为亲近，变严肃为活泼。在社会上奔走忙碌的人，大多要给自己苦心经营一个坚硬的外壳，用以抵御人世的苍凉。可是遇见阿咪，所有的冷漠庄严、煞有介事、礼貌客气等等都顷刻间随风而逝，不知不觉在言笑晏晏中找回了久违的和善亲近。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索然无味的应酬，却因为阿咪的出现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从尴尬到融洽，从愤慨到欣喜，从疏离到团结，这阿咪自然是功德无量。

如果说阿咪是“萌宠”，撒欢讨喜，总让你不忍拒绝;那么猫伯伯倒更像是主人，同样是活泼的性情，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霸气。

女儿正在写稿，这是多么正经的一件大事，猫伯伯不是乖巧地缩在一角满怀敬畏之心地看着，也没有跳上案头顽皮地在稿子上印上几朵梅花，而是径直而来，径直而坐，然后径直睡了。这也就罢了，丰子恺从从容容来一句比喻“身体仿佛一堆牛粪，正好装满了一张稿纸”。本是令人作呕的“牛粪”，此时却因为沾染上了“猫气”，忽然也变得可爱起来。臭气不闻，喜气顿生。

这依然不算，等到有一天，来了一位“贵客”，而且还是“难得光临”的贵客，这么隆重的场合，连“我”都要“正襟危坐”，拿出十二分的专心来应对。猫伯伯却霸气登场，跳上矮桌，信步前来，还嗅了嗅贵客的衣袖。宣誓完主权之后，便又径直上了贵客的背脊，端坐项首，好不威风。瞬间，贵客不“贵”，主人不“主”，只剩下猫伯伯耀武扬威地唱起了主角。不过，“我”和尊贵的客人倒也因此亲密无间了。本来是供人娱乐的宠物，就这么登堂入室，参与到波云诡谲的人事活动中，一起一坐便扭转乾坤，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猫事”和“人事”也许本就区别不大。

猫儿就这样伴着人，走过乱世与升平，看过花开与花落，让冷寂的生活里多了几分欢愉，苍凉的岁月里多了几分温度。作者细数这段与猫共处的温暖时光，目光尽头竟然浮现出来的是父亲的影像，于是，活泼风趣的文字里立刻充盈了温润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