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响多重空间的交响乐
2019-09-10李星
李星
摘 要:玛丽莲·罗宾逊的处女作《管家》讲述了一位青春期孤儿少女露丝追寻精神家园、完成自我身份构建的曲折历程。这本小说结构严谨,语言优美考究,然而其取得非凡成就的一大必要因素在于作者对空间叙事艺术的巧妙运用。作者巧妙运用多重空间叙事方式,有机融合自然地理空间、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构建了一个和谐的多重叙事空间,从而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展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与小说人物的性格刻画。从空间批评角度出发,解读该作品的空间叙事,以期挖掘罗宾逊小说中地理空间与地理意象背后的社会文化属性。
关键词:玛丽莲·罗宾逊;《管家》;空间叙事
一、引言
(一)作家和作品介绍
玛丽莲.罗宾逊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之一,不仅仅是一位普利策文学奖得主,而且她还获得过柑橘奖和国家人文奖等重要的文学奖项。罗宾逊于1943年出生于爱达荷州一个虔诚的新教徒家庭。虽然只创作了四部小说,但罗宾逊仍是公认的美国当代最优秀的作家之一。1980年,罗宾逊出版了首部小说《管家》,是少有的同时得到评论界和大众读者赞誉的畅销经典作品,并入圍普利策奖。
《管家》以美国西部爱达荷州偏远小镇指骨镇为故事背景,这里气候潮湿,暴雨、河水泛滥、房屋倒塌以及饥饿、寒冷等不断侵扰着整个村庄的人们。《管家》以女主人公露丝的孩童视角以及第一人称叙述声音描述了露丝姐妹在母亲自杀后由外祖母、姨婆以及姨妈希薇照顾的故事,在四位女性亲人风格迥异的管家方式中,青春期少女露丝不断追寻精神家园、最终完成自我身份构建。罗宾逊以巧妙的笔法勾勒出了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成长历程,描绘了女性在美国西部生活中追求独立、追求自我精神世界的形象,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
(二)文献综述
罗宾逊被公认的美国当代最杰出作家的地位,并没有因其区区四部小说的文学产量而受到影响,如果要研究美国当代文学,罗宾逊必然是一个不可回避的研究内容。从查阅到的文献资料上看出,对于《管家》这部小说,美国学界在进行研究时是将其经典传承、女性特色文学和西部文学等特征作为主要研究范围,且将其主题内容和文学表现手法作为重点来加以研究。
据搜集资料来看,国内现有一篇专门研究罗宾逊的博士论文,是于倩的《书写信仰:玛丽莲·罗宾逊小说中的宗教元素研究》(2014);于倩从宗教视角出发,深刻而全面分析了罗宾逊《管家》、《家园》以及《基列家书》三部小说中的宗教元素与宗教隐喻。我搜索到的专门研究《管家》的硕士论文仅有3篇,分别是:郭丽梅的《玛丽莲·罗宾逊<持家>之文学伦理学解读》,赵新兰的《地方理论视角下的罗宾逊<管家>解读》。任云岚的《论管家中的不确定性》(2009)。郭丽梅从责任和社会正义角度,探讨非传统家庭的存在及其对个人、社区及社会的重要作用和重要意义;赵新兰从地方理论视角出发,探讨了转变传统地方感以及突破两性之间界限的重要性;任云岚在后现代语境下,探讨了《管家》一书中的“不确定性”因素。此外搜索到的研究《管家》的文章有6篇,主要从家园概念、生态女性主义关怀、漂泊、跨越界线的融合概念、越界的孩童、感性体验与地方依附角度出发,探讨了《管家》的主题意义。
综上,迄今为止,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深刻解读了《管家》这部小说,但是鲜少有学者从空间叙事的角度来解读《管家》这部小说。这也是本文敢于抛砖引玉,从自然地理空间、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这三个角度分析《管家》,从而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展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与小说人物的性格刻画。从空间批评角度出发,解读该作品的空间叙事,以期挖掘罗宾逊小说中地理空间与地理意象背后的社会文化属性。
(三)研究方法
传统的时间观念随着后现代小说的逐渐崛起而被颠覆,取而代之的就是空间性叙事的日趋凸显。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空间叙事的问题研究在国外学者群体内部正在不断被重视。而叙事理论的空间化发展倾向不仅仅是为了让叙事理论更加完善,也是为了适应更多新型的创作时间,在叙事元素定义和叙事学的相关研究活动中,空间所占据的位置日趋重要。因为人类所处的外部环境和自我生存状态的认知,可以基于对目标的空间化研究而变得更加广阔和明了。因此这样的空间研究既成为了当代哲学研究的重点,甚至会成为未来的哲学探索趋势以及研究的全新潮流。“把各种不同的空间及其生成样式全都统一到一种理论当中,从而揭示出实际的空间生产过程”。(Lefebvre,1991:16)法国哲学家列斐伏尔认为,人类空间早已实现了从“纯自然真空空间”到“人化空间”的性质转变。“……是一种被人类具体化和工具化了的自然语境,是充满各种场址、场所、场景、处所、所在地等各种地点的空间,是蕴含各种社会关系和具有异质性的空间。”(吴宁,2007:381)具体化的空间环境是个人思维或者群体行为发生的必要前提,也可以说是我们自身思想行为的定位坐标。
国内外鲜少有学者对《管家》这部小说从叙事技巧角度进行分析,这也是本文敢于抛砖引玉,从不同角度出发,希望从自然地理空间、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三个方面展开讨论,分析作者高超叙事技巧以及作品的艺术价值。本文从自然地理空间、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出发,探讨其如何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展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与小说人物的性格刻画。《管家》一书中呈现了房子、指骨湖、火车、森林、山谷、果园、学校、木屋、马车等空间意象,这些都是露丝的生存空间,虽然混乱但在罗宾逊笔下却是一个浑然天成的有机融合的统一整体。这些空间意象揭示露丝所处的自然地理空间、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多重叙事空间的运用与有效融合,展现作者高超的空间叙事技能。
二、自然地理空间——构建边缘化的反传统世界
对于物理空间而言,传统文学作品所体现出来的空间研究倾向是在其自然属性上,也就是产生故事情节的地理位置或外在景观。而按照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物理空间被赋予了一种带有空间隐喻的内涵。所以这样的物理空间除了自然性质以外也有了发人深省的社会内涵。静态自然地理空间是相对的,但它随着故事发展必然是动态的。在这个小说中,指骨湖为主人公露丝带来了对生命认知的启迪,树林让露丝认识到了与妹妹露西尔认知的不同,而林中小湖则是主人公露丝重构自我认知体系的节点,她开始接受与认同希薇。主人公与自然地理空间的互动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一)指骨湖——对露丝生命认知的启迪
结冻的指骨湖成为了露丝和露西尔那年冬天快乐的源泉,“远离湖岸,我们感到晕眩,可那年冬天,湖冻得结实,绝对可以承载指骨镇的全部人口,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尽管如此,只有我们和扫冰的人行出那么远,而只有我们作了停留。”(Robinson 1980:54)这是主人公露丝对居住空间即房屋外,对大自然生活的喜爱之情。
指骨湖——小镇最重要的地理标志,不仅是人类生存与娱乐的源头以及生命诞生与成长的温床,代表着人类生存的理想,而且寓意着灾难、生命消逝、罪孽和灭亡。外公搭乘的火车意外落入湖中,此后母亲把露丝与露西尔姐妹双双交由外祖母抚养后驾车投湖自尽,抚养两姐妹七年之久的外婆又因病撒手人寰。但是通过罗宾逊的文字叙述,这些看似远走的亲人却在露丝的记忆中得到了重生,并为小说结尾,露丝和姨妈共同假造坠湖丧命意外,之后以漂流者身份重生团圆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指骨湖吞没了生命,露丝的外公搭乘火车遭遇车祸命丧湖底,其母驾车投湖自尽,露丝本人和姨妈在小说结尾也可能溺湖丧命。指骨湖虽然吞没生命但也在洗礼和复活生命。家人团聚于湖底的景象不断在露丝脑海中浮现:沉没湖底的火车卧铺车厢里,外公斜倚着等候着露丝,母亲则和“一队从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就常光顾那座湖的常客”一起慢慢向路子靠近(Robinson1980:154)而死去的外婆也已经到达了另一处领土的想法也始终在露丝的脑海中坚守:“在那里,我们的生命漂浮,没有重量,没有实体,不能相融合,也无法分离,就像水面上的倒影”(Robinson 1980:68)。水的洗礼象征上帝对人类的救赎,肉体的溺亡换来的是自身精神的赎罪和永生,而指骨湖隐喻着现实的剧变创造万物生生不息的永存价值。露丝一直在积极探索自己内心的世界,自己真实的想法与信仰。
(二)树林——姐妹自我认知的差异
树林是自然的象征与代表,可以给予人类适度的空间去思考生命,发现自我以及探索人生的真谛。露丝去树林,是为了树林本身,而对露西尔来说,似乎是拶指逃离主流社会的一种自我放逐。从家——树林,露丝是亲近大自然,回归本真,而露西尔是逃避现实生活,自我放逐。露丝用自己对这个树林的认同和主动的接受行动表达了她对树林的亲近感,是地理空間接纳和精神皈依的结合体。
文学地理学认为,人与自身生存的地理空间之间存在一种互动性的投射和渗透。露丝用亲近的姿态去看待自我在树林中的时光,敬畏自然,并且向往自由。“我们在山水间感到渺小、格格不入。通常我们走的是一小段有遮篷的湖滨,以前那儿是个船坞,六根桩子仍在,上面一般栖息着五只鸥鸟。每隔一段时间,最北端桩子上的鸥鸟会啼叫四声、飞走,其余鸥鸟拍翅往北移动一根桩子。接着,飞走的那只会回来,落在最南端的桩子上。这一连串动作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夹杂着纯属笨拙、意外的变奏。”(Robinson 1980:134)露丝与露西尔在树林中逐渐发现自我认知的差异,也终将越走越远,直至分离。
露丝本来与妹妹露西尔相依为命,但是随着姨妈希薇的到来以及各自不同的主观意识,二者开始产生隔阂。当妹妹露西尔因为希薇流浪者习惯而觉得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时,露西尔选择到树林进行自我放逐,并选择回归传统父权社会。而露丝则不在乎主流社会规约,理解与支持自己的家人陪妹妹一起到树林接近大自然,感知生命的启迪。迫切想回归主流社会的露西尔与主人公露丝形成明显的对比,露丝一直在积极探索自己内心的世界,自己真实的想法与信仰。
(三)林中小湖——露丝重构自我认知体系的节点
是继续跟随姨妈希薇还是融入小镇的主流环境,露丝和露西尔面临同样艰难的选择:忠于家人的露丝最终决定继续跟着姨妈四处漂泊,在她内心中“我们俩几乎就是同一个人”(Robinson 1980:292)。“我看着希薇,她越发令我想到我的妈妈。无论是脸颊的结构或是头发的质地,她们都如此相似,以至于希薇模糊了我对妈妈的记忆并且取代了她”(Robinson 1980:53)。露丝之所以能够对希薇快速的产生情感依赖,不仅仅因为希薇的模样和海伦很像,更是因为从潜意识认同了希薇反传统的女性意识和精神价值。而露丝真正接受与认同希薇则在二人共同探索林中小湖时候开始的,这也是露丝发现自我真正认知的开端。
“遮阴的丁香树、沙果树和松树,长得紧挨人行道,迫使我们必须弯腰钻过其中几棵。我在西尔维身后落得更远,她的思绪似乎已转到其他事上,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她给我的建议,吸引她注意力的时间,甚至从来不及引起我注意力的时间长。”(Robinson 1980:176)露丝追随希薇的步伐去探索自然的奥秘,感受与传统父权社会不同的生活模式。希薇的实践更加激进而彻底,她带着露丝在林中过夜,踏过禁忌之桥,扒上火车回家,这些行为不再遵守文明的训诫,而是让自身的发展更加的单一化和自然化。露丝基于最初模糊直觉发展而成的文化和价值理念,必然和希薇拥有的强烈女性自觉独立意识之间发生冲突,而且希薇也在无形之中帮助露丝实现与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再造。这又推进情节发展,点明小说主题——主人公露丝打破传统社会规约,实现女性独立精神的成长。
作者有意识的利用自然地理这样的空间性元素,不仅塑造了女主人公露丝忠诚于家人、渴望拥有家园、独立反传统的女性形象,小说故事情节也在地理空间的不断变换中一层层推进和展开。列斐伏尔认为“空间从来就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蕴含着某种意义”。任何一处空间,其存在都具备实际的内涵,除了物质上的可见以外,这些空间所包括的精神内涵也都能够被解构和阐释。露丝的自我认知系统在地理空间的转变过程中实现了再造,在罗宾逊笔下,巧妙地再现了她在自我身份的追求和确认过程中与地理空间之间良好的互动。
三、人文地理空间———打造独立女性精神的成长世界
按照列斐伏尔的观点: “空间里弥漫着社会关系,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被社会关系所生产”。政治文化、民族身份和阶级认同等内容共同造成了阶级空间之间的对立,这些对立共同搭建了社会空间,对社会空间可以从“空间表征”、“表征空间”和“空间实践”这三组彼此联系概念的角度来进行解读。社会空间内部人类的日常活动就是空间实践,这样的空间是可见的;规划者,建筑师和当权者想象出来的空间就是空间表征,这是一种构想空间;而生活本身的空间就是表征空间,因为其象征和意向意味而出现在作家或者艺术家的作品中。在《管家》中,罗宾逊以主人公露丝孩童的视角描写了其所在美国西部指骨镇上以露西尔为代表的遵循传统父权社会的规约的传统女性生活,以及以露丝和西尔维为代表的打破传统父权社会规约而女性独立精神的成长历程。
(一)房子——父权的桎楛
外祖母西尔维娅的一生都困于指骨镇,她在自己丈夫建造的房子中,尤其是二者的卧室中消磨了大部分时光,“自她婚后就一直居住于此,杂草丛生的果园围住庭院的三面,在她守寡的日子里,生虫的小苹果、杏子、李子每年坠落”(Robinson 1980:27)。西尔维娅之所以安于琐碎微小的日常生活的节奏与规则,沉溺于自己丈夫建造房子的强烈情感——是因为她的传统女性意识,这也导致她一生都禁锢在这座房子里。
一对青春期小姐妹跟随妈妈“海伦带我们翻山越岭,穿过沙漠,又转入山区,最后来到湖边,过桥、进镇,在红绿灯处左拐,驶上桑树街,一路经过六个街区。”(Robinson 1980:18)西雅图居住的“灰色高楼顶层的房间”——到外祖父在西部指骨镇建造的一间“从地里开凿出来的屋子,窗户恰好和地面及视线齐平”,这一物理空间的转换是主人公露丝丧失母亲以及丧失关于母亲记忆的开端,也是露丝进入指骨镇生活的开端。
露丝与露西尔的姨妈希薇,虽然是流浪者形象,但是回到指骨镇露丝祖父的房子后不得不遵守主流社会规约,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房子代表着传统父权社会的束缚。因为外公生前把造房子的地点选在了小镇边缘的山丘上,她家的房子仿佛便成了“洪水中的诺亚方舟”:小镇其他人家的房子都被淹了,而外祖父的房子尽管进了水,却避免了被俺没的风险。“房子看起来体型巨大、来自异地、从容不迫,就像一艘停泊的大船”(Robinson 1980:281)。诺亚方舟的意象表明:虽然主流社会并没有接纳露丝和希薇,但是她们却和诺亚一样被上帝拯救并得到重生。对于诺亚搭建方舟的样子,露丝反复地遐想:“想象诺亚把他的房子一块一块敲下来,用那些板材造了一艘方舟,这时他几个邻居就在一旁观看,满怀疑云”(Robinson 1980:256)。整篇小说中,这一处比喻堪称画龙点睛:搭建的灵魂方舟只有通过毁灭有型房屋才能实现。而露丝和希薇正是打算用火来烧毁有形的房子而走出指骨镇,走向她们内心向往的自由世界。
(二)禁忌之桥——打破社会规约的象征
指骨鎮唯一的一座桥是所有人眼中的禁忌之桥,因为火车要从桥上通过,小镇上的人把那座桥视为死亡与不详的预兆,从来都是远离那座桥。但是露丝却多次观察到希薇走上那座桥,这引起露丝一系列猜想。露丝会思考希薇是否在选择死亡,她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却不得而知。“再来就是她走上桥这件事。要是她没看到我们在看她,她还可能走多远?要是刮起狂风呢?万一她还在桥上时火车就开过来了呢?所有人都会说希薇自杀,而我们不会确知有其它真相,就好像,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Robinson 1980:128)
当希薇带着露丝烧毁房宅,跨过湖上那座禁忌之桥时,露丝逾越了孩童的天真。“我能感觉到桥在攀升,忽然,一阵湿风吹到我腿上,掀起我的外套。可我能听见桥,它是木制的,它发出嘎吱声。它随着推动水中事物的悠缓节律而倾斜。水流牵引它往南,我能在脚下感觉到它微微向南漂移。”(Robinson 1980:187)。正是希薇与露丝勇于踏上小镇居民所谓的禁忌之桥,她们二人才真正打破传统社会的规约,摆脱传统父权社会的禁锢,积极走向未来与自由的新世界,真正实现女性精神之独立。
(三)火车——追寻自我的标志
希薇一直处于对自我的追寻的意识中。“她很少脱去外衣,她诉说的每一个故事都与火车或是汽车站有关联”(Robinson 1980:68)。火车通向无尽的未来,而希薇对火车的感觉即是自我的时间意识,“对她来说,小时和分钟就是火车的名字——我们在等9点52分那班火车”(Robinson 1980:166)。在希薇为露丝营造的日常经验中,露丝常常盯着远方的火车出神,“无数疾驰而过的相同意象,带来瞬间闪烁的亦运动亦停滞的幻觉”(Robinson 1980:50)。
火车在罗宾逊的笔下被赋予流动的意义,物体的空间运动让现实环境不断经受着时光的冲击。从过去发出的火车让现实和不可预期的未来实现了接触,时间的不断流动象征着未来的不确定,主体随着流失的时光在未来空间不断进行着自我的追寻。罗宾逊基于以火车为骨架搭建的时空架构,对人物自我身份的寻找和确定进行了深度分析。原为他者身份的露丝不断确认自我的过程即是自身成长的曲折历程,自我对于过去的审视通过具体来实现,自我通过不断的确认和否定来实现更新,履行让自我不断和他者冲突和结合,他者作为火车的目标含有无尽的自然伟力,自我在目标能指的持续运动中正在不断靠近心理允许的空间。
文学作品中地理空间的建构问题绝不仅仅是提供一个描述和反应意义上的地点,它对情节结构的设置和人物性格复杂性内涵及悲剧命运的展示都具有推进和渲染的作用。(朱立元,1997:78)露丝的人文地理空间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以遵循镇传统社会规约的传统女性社会空间,另一个是反传统的构建女性自我身份的社会空间。露丝身处矛盾对立的人文地理空间中,自身也在不断经历传统与独立的意识碰撞,最终选择打破传统父权社会的规约,不再禁锢于传统女性生活,而是打造独立女性精神的成长世界。
四、自我心理空间——露丝自我成长的内心世界
小说中的心理空间指代的是供人物进行心理意识活动的空间,因此被划归到“第三空间”的类别之中。而这里提到的“第三空间”是根据爱德华·贾苏的观点归纳出来的。爱德华认为:第三空间的主要作用是在于对空间和其蕴含的生活意义特征进行强调,这样的意识形态可以被标注、说明、剖析和精神从主,包括物质和精神两大维度的第三空间实现了对另外两大空间的超越和开放性方面的飞跃。按照列斐伏尔的观点,空间实践的想象在人物内心的催化下拥有了更多的新内涵和新可能。人物心理在受到社会环境、权利纠葛和社会观念的影响之后会产生不同类型的心理空间;反过来讲,心理空间也是当时生存空间的一种反馈。也就是所谓的心理空间,地址空间和社会空间所产生的互动,这一点对于塑造文学人物有着重大的帮助作用。地理空间还具备着建构精神的作用,也是一种关乎地理空间和生活表象内涵架构的意识形态。
在《管家》这部小说中,罗宾逊不仅通过自然以及人文地理空间的架构来塑造人物并推动故事情节,而且让露丝矛盾的心路历程通过其关于自我理想空间的阐述得以生动承现,从而让故事主旨得到了升华。
露丝是青春期少女,在心理空间中,她倾向于自己母亲的影响,但是母亲海伦选择遗弃她和妹妹给外祖母,并选择自杀,所以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她毫无归属感,也不了解自己的需求以及精神需求。母亲过世后,她和妹妹由外祖母抚养,但是外祖母固执地维护管家的规则与标准化程序,根本没有关注到小姐妹的内心需求。外祖母去世后,由两个姨婆照顾这对孤儿小姐妹,两个姨婆根本不敢斥责她们,也不关注她们。最后,她们由姨妈希薇照顾,由于姨妈与自己母亲海伦年龄相仿,逐渐取代了母亲海伦的记忆,与之建立情感纽带,但是希薇的管家方式与社会规约大相径同,是一个标准的流浪者形象,“在希薇短暂持家的阶段,她始终保留着流浪的习惯:和衣而卧,简单的包裹放在床边,给露丝姐妹留下随时都会离开的印象”。(Robinson 1980:181)
在姨妈希薇管家期间,受制于传统父权影响下的露西尔选择离家出走,投奔家政老师罗德斯老师,从母亲的主动遗弃、外祖母的被动离开、姨婆的不管不问、到妹妹的离家出走,露丝又一次面临着亲人离她而去的痛苦,在露丝的内心,妹妹已经彻底离开了她,她只剩下一个人来对抗传统父权社会。但是妹妹露西尔则迫不及待离开姐姐露丝,看似自我主动选择重归文明社会怀抱,但实际上她离弃姐姐的行为恰恰证明女性一旦丧失自我主动的怀疑和思考能力就只能沦为主流文化的客体附庸。而妹妹在行为上的离家出走以及精神层面对她的抛弃也让露丝再次产生困惑:如果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和露西尔一样投入以传统父权意识为支柱的文明社会,那么她又该何去何从?迫切想回归主流社会的露西尔与主人公露丝形成鲜明的对比,露丝一直在积极探索自己内心的世界,自己真实的想法与信仰。露丝也终将在困惑中得到与实现自我成长,选择忠于家人,最终实现自我独立与自我精神的追求。
露丝在面对重重对立的物理空间,自然与文明,重重矛盾的社会空间,传统与独立,自身心理空间也在反复的斗争中不断变化,历经了困惑的成长历程,最终在不断变换的心理空间中坚守了对自我精神家园的追求,对女性独立精神的追求。
五、结语
《管家》的空间叙事增强了小说的维度,使整篇文章更加立体化,可视化。罗宾逊以巧妙的笔法勾勒出了一个青春期少女的成长历程,描绘了女性在美国西部生活中追求独立、追求自我精神世界的形象,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从自然地理空間、人文地理空间与自我心理空间这三个角度分析《管家》,从而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展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与小说人物的性格刻画。从空间批评角度出发,解读该作品的空间叙事,以期挖掘罗宾逊小说中地理空间与地理意象背后的社会文化属性。罗宾逊巧妙运用多重空间叙事方式,不仅实现了对传统叙事模式的创新与突破,更是实现了形式与内容完美结合的形式,同时这也是作家寻找新的文学创作形式的大胆尝试,因此,空间叙事艺术是小说取得如此巨大成功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管家》当之无愧为一本横扫美国的现象级小说,值得后期更多的研究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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