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你还好吗(短篇小说)
2019-09-10军梅
他将车停在培训中心对过的马路边上,这里画有停车线,看来准许停车的。幸亏来得早,晚点就没有这么好的停车位置了,祁白水为自己超强的时间观念自鳴得意,等会儿可以讲给沈艾听。祁白水又一次看了看表,快下课了,今天是星期五,可以和沈艾吃顿大餐,这是沈艾老早提议的,可他太忙,忽视了她的需求,祁白水觉得胸口被突然冒出来的愧疚填得满满的,有点喘不上气来,手扶在方向盘上,手心不断沁出汗,虽然天气不热。
时间过得真慢,门口时不时走出来一两个人,还不到下课时间。沈艾是单位的报表统计,这次派到培训中心学习今年新的统计系统,年底要用新的系统上报数据。培训班上大多是年轻人,虽然以她的岁数学起来有点费劲,但她并不畏惧。只要厘清表间关系,熟练操作步骤,就没什么难的,沈艾给自己打气。沈艾自认为还没有在生活的磨砺中练就出强大的内心,和数字打交道的工作向来枯燥乏味,但从来小心谨慎,还好没出过大的差错,可是生活的一地鸡毛,让沈艾无处安身。她仿佛看见散落在客厅、卧室、厨房的鸡毛,零乱飘忽不定,永远择不干净,散发着腥味儿,让人烦躁。这些景象的后面逐渐浮现出一张脸来,清瘦,浓眉,细长的眼睛,嘴紧抿着,像是坚定地保守着什么誓言。突然,那张嘴吐出一串串的话语,那些话语像密不可透的有质感的浓雾,使她看不清祁白水的脸。结婚已经两年了,沈艾始终看不透祁白水,不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在这段婚姻里,除去刚结婚的那个蜜月期,一直处在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无限循环中,沈艾很累了,流了很多泪。培训的这些天是她最轻松的时光,住在娘家,对父母称离学校近,她无法把握婚姻的走向,只想安静。那天,他又喝酒了,被人扶回家,还没到躺倒不动不省人事的那种程度,如果那样还好了,耳根就清净了。沈艾的心一直下坠,下坠,她知道这又将是一个难捱的夜晚。怕他渴,沈艾早早烧好开水,提前给他倒满一杯晾好。这次,沈艾想好了,他无论多无理取闹,绝不还口,他说什么她都说是,不让矛盾升级。一开始,祁白水歪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温开水,口齿不清地说;“咱们谈谈心好不好?”沈艾点头称是,为了显得尊重他,拿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你为什么看不起我妈?为什么看不起我家?为什么看不起我?”一声比一声高,祁白水父亲去世很早,他的寡母一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他是老大,结婚前祁白水再三强调他妈妈不容易,要孝顺他妈妈,沈艾也正是看上他为人孝顺,认为做人有担当才和他恋爱结婚的,可现在成了大多数争吵的导火索。接着他又开始指着沈艾的鼻子指责,从刚结婚起数落沈艾的不是,再跳到恋爱时期沈艾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件件一桩桩,且不说事情的原委是不是符合事实,就说过去的那些鸡毛蒜皮真是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那晚,沈艾一句也没有反驳,原先她一直在反省,是不是自己脾气太急,如果自己再温柔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争吵?所以这次沈艾按捺住自己,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而祁白水却没有罢休,整整一晚上,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越说越激动,没想到祁白水接连不断地说了五个小时,中间只除去喝水、上厕所的时间。
终于祁白水说累了,倒头睡了,看着睡着的祁白水,沈艾悲从中来,这就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丈夫?自己小心伺候,从没让他择过一根葱、洗过一个碗,从没跟他要过一个礼物的丈夫?沈艾来不及痛快流眼泪,擦把脸就急忙去上班,因为天已经亮了。从那以后,沈艾抑郁了,不想说话,不想做事,更不想理祁白水。没想到负面的语言信息能量这么大,沈艾被伤得体无完肤。幸好,两天后,沈艾被派到培训中心学习,借机暂时搬到娘家住。一个月了,祁白水打电话来,沈艾只是告诉他学习太忙,暂时住娘家,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的错,不敢找到沈艾娘家,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祁白水打听到今天培训班结业,就早早开车来接沈艾,这么长时间了,该消气了。12点一过,从门口出来的人多起来,祁白水放下车窗,戴上墨镜,紧盯着校门口。终于,沈艾出现了,她和两个女伴笑着说什么,比起那两个女伴,沈艾还是那么娇小可爱,祁白水欣赏着自己的妻子,拿起手机给沈艾打电话,他可不想在外人面前向老婆低三下四求情。沈艾放慢脚步从包里找手机,祁白水仔细看着妻子的动作,猛然发现沈艾背着的包是新的,从包里取出的手机也是大屏幕的新款。这可不行,祁白水深深懊恼,真不该放任这么长时间,培训班的人来自四面八方,什么样的人都有,小心被教坏了,祁白水心里隐隐升起一股失控而形成的焦灼感。祁白水希望沈艾一直是朴素大方、勤俭持家、小鸟依人型的,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沈艾远远没达到丈夫的期许,摆事实、讲道理,说她、教她,总觉得沈艾没有从心里信服自己,总觉得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让祁白水感觉眼前一团雾,看不清沈艾。什么时候她能和我同心同德共同进退呢?祁白水想着。手机依然是忙音,然而沈艾却不知和谁讲电话,边说边走到了校门口,眼睛不时向四周找寻,像是寻找通电话的人。祁白水果断挂了电话,难道还有人来接她?祁白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既希望妻子看见他,又希望没看见他,好让他发现谁来接她。沈艾的眼睛扫射到马路对面,隔着墨镜,祁白水与沈艾的眼神相遇了,电光火石,祁白水刚要挥手打招呼,沈艾的眼睛却无视一般移走了,脸上依然保持着欣喜的笑容,“沈艾,沈艾,我在这里!”听到这个不管不顾脆生生的声音,不用看,祁白水知道是沈艾的闺蜜玲子,真不知道沈艾怎么会有这种和她性格反差巨大的朋友,沈艾温顺内敛,玲子直爽外向,有啥说啥,祁白水早有领教。沈艾闻声向左侧走去,和玲子亲热地搂搂抱抱,然后手挽手走了。祁白水不甘心,继续拨手机,沈艾已经将手机装进包里,丝毫没有取手机的意思。祁白水想开车追过去,但实在不愿见玲子,见面又是一顿数落,简直自以为是沈艾的保护神。祁白水开车徐徐向相反的方向开去,打电话给他妈妈:“妈,等会儿我回家吃饭,我放你那儿的卡找出来,我有用。”
一年后。已是深秋了,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飘落下来,祁白水感到萧瑟灰暗,如同他的心境,原来已经到秋天了。这些天,祁白水的日子不好过,他和沈艾的婚姻到头了,已经无药可救,还好,没有孩子,少了许多财产纠纷。房子的首付是祁白水出的,沈艾搬出去,祁白水补偿了一部分作为沈艾支出的房贷。沈艾总是不理解他的苦心,难道他愿意喝酒应酬吗?谁不知道待在家里清闲舒服?祁白水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小小的科员,他一没有家世背景,二没有过硬的学历,只能靠自己。要想得到晋升,就得在官场混得好,打通层层关节,积累人脉,不得靠喝酒应酬吗?喝醉酒心情不爽,自然和家人起摩擦,难道就不能多包容点吗?又不是到外面鬼混,自己奋斗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家、为了她吗?
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不知道家里的花浇没浇水?祁白水边想边开门。一进门,祁白水走向阳台,阳台的绿植盆栽都绿油油的,好像一切没有改变,祁白水似乎看见厨房沈艾忙碌的身影,心中暗喜,拉开厨房的玻璃门一看,里面冰锅冷灶,没有一丝热气。祁白水好像不死心,走进客厅、卧室、卫生间,一一巡视,最后一屁股坐在床上,感觉一点不对劲,一掀床罩,少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那是沈艾习惯用的。拉开橱柜,沈艾的衣服一件不剩地全没有了。祁白水又走进卫生间,属于沈艾的化妆品、牙刷毛巾也不在了,抽屉里、碗橱里、鞋柜里,所有的角角落落只要是沈艾的私人物品,哪怕小到一张纸片全部带走了。沈艾擦拭了所有专属她的痕迹,仔细得不留余地,让祁白水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从来没有沈艾这么个人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难道她竟如此记恨自己?
祁白水颓废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家门钥匙和一串玉石挂件,扁豆形状的,绿莹莹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去年为了和好,祁白水特意给沈艾送的礼物,沈艾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没离身过。祁白水轻轻抚摸着扁豆,犹豫再三,拨通沈艾的电话,“喂,那个项链,你拿回去吧,那是属于你的。”“你的东西,我不需要,你也别指望要折损费,我出不起。”然后挂了,祁白水出神地举着手机,是不是自己太过分,跟她算得太清?其实只是不想让她离开罢了,现在,祁白水才真正意识到两个人离婚了。
走过离婚后的空窗期,祁白水渐渐振作起来,沈艾走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祁白水不是个过于偏执的人。他全身心投入到官场应酬里去,然而希望一次次落空,上面提拔的不是有后台的,就是年轻有资历的,像他这种一薅一大把,他逐渐心灰意冷。面对每次应酬后回到的空落落的家,他想再组建一个家。然而,实行起来难度有点大,在祁白水沈艾的共生圈子里,祁白水是找不到对象的,只要听说过沈艾,就一边倒地认为沈艾是好人,那么自然他就是坏人,几次相亲都没成功,有的通过中间人一听他的名字干脆拒绝了,祁白水慌了神,加快找对象的进程,终于找到一个带女孩的单亲妈妈,平时孩子在她姥姥家上学生活,不用住在一起,她也答应结婚后再生个孩子。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祁白水现在的妻子一切以自己的孩子利益为出发点,动不动回娘家看孩子,将祁白水一个人扔在家里,有点钱全花在自己孩子身上,在经济上防祁白水就像防贼一样。祁白水认了,现在妻子的行为不就是自己当年的翻版吗?防着沈艾,把钱存在母亲那里,人生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的轮回吧。
那天,無意中听到单位女人们八卦,说他前妻嫁人了,说是嫁给了处级干部,祁白水的心隐隐被触动了一下。他知道沈艾一直单身,自从自己结婚后,总觉得自己站在制高点,可以俯视前妻,可现在她结婚了,他感觉自己被打败了似的,其实两人早已无瓜葛。那天,祁白水参加单位聚会,他已经很久没在外面吃饭喝酒了。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步履蹒跚回到家,妻子毫不例外又回娘家了。祁白水和衣躺在沙发上,半夜口渴醒来,找水喝,暖壶、水杯没有一滴开水,他踉踉跄跄接了一杯自来水灌下肚,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晚上,有一杯温热的开水放在面前,对面坐着像小猫一样温顺的沈艾,而自己一直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猛然眼泪涌出眼眶,他抖动着双肩,战栗着,被巨大的悲伤击倒。
灯火阑珊处
贾丽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自己的身材,抚摸着平坦的腹部,虽然四十出头,但身材依然像少女一般没有一点赘肉。如果能生个孩子该多好,贾丽想着,手不由自主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凑近镜子看,脸上的五官精致,皮肤也算紧致,除了眼角细微的淡纹,基本上没有什么瑕疵。护理脸部肌肤、瑜伽减肥,保持自己的最佳形象,一直是贾丽至高无上的事业,贾丽从来不认为爱美的女人就是浅薄的,一个女人连自己都管理不好,那还遑论什么女人的魅力。
贾丽虽不孤独但是寂寞的,丈夫吕思勉今年刚提升为市委秘书长,工作更加繁忙,下班后经常加班或者应酬,按时回家倒成了稀奇的事,贾丽习以为常。贾丽很享受市委秘书长夫人的地位,那些艳羡、仰慕、巴结的目光,让她十分受用,她知道这里面掺杂着虚伪、嫉妒的成分,但她丝毫不在意。
丈夫频频晚归,再加上时常外出考察学习等等,在家的时间不多,会不会有外遇?贾丽曾经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首先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天生丽质,保养不惜余力,穿着衣品不凡。其次她对吕思勉的人品有信心,吕思勉不是那种花心浅薄之徒,他的人生信念就是要实现理想抱负,他在波谲云诡的事业前方冲锋陷阵,家庭是他的大后方,他肯定不愿后院起火,更不会引火上身。还有就是自己悉心照顾丈夫,在丈夫眼里算得上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妻子。只有一个缺点,至今没有孩子,贾丽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而吕思勉从不放在心上,说只要夫妻感情好,二人世界也会很幸福。但是世事难料,没有什么能保持一成不变的,如果真有那样的事发生,也不是贾丽所能掌控的,所以她不会整天风声鹤唳提心吊胆,而是采取相信丈夫的策略,谁都愿意被人信任,真有那一天,到时候再说。贾丽就是这样看似淑女实则旷达的一个人。
贾丽铺好瑜伽毯准备练瑜伽,听见手机响,一看是丈夫,“丽丽,明天是给小勇打生活费的日子,你别忘了。”“不会的,明天中午我就打,你忙不忙啊?扬州天气适应吧?”“天气不太热,还行,后天星期五我就飞回来了,这个周末咱们接小勇一起吃饭吧?”“嗯,好的。”一听和小勇见面,贾丽心里乱糟糟的。吕思勉和前妻有个儿子小勇,今年上初二,贾丽是吕思勉二婚的妻子,结婚八年。贾丽见过小时候的小勇,对她还挺亲热,现在可能到了青春期,反而对她开始疏远,大概觉得是她抢了他爸爸,一脸的不平愤恨,其实他俩相恋时,吕思勉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尤其这两年,吕思勉看贾丽怀孕无望,就频繁接儿子见面,没少让贾丽难堪。贾丽走到阳台,看着华灯初上的夜晚,夜晚看上去那么繁华,而自己被一种无助感缠绕。
周六,夫妇俩接上父母来到锦江饭店,吕思勉再开车去接小勇。一家人坐定,小勇坐在爷爷奶奶的中间,他俩坐对面。爷爷奶奶疼爱地看着孙子,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倒饮料,吕思勉在点菜,问小勇爱吃什么,没人和她说话,贾丽像个局外人一样尴尬地坐着。她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小西装,显得十分时尚干练,刚才上车时吕思勉还夸她这身衣服好看。吃完饭,大家闲聊时,贾丽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发现放在椅子背上的小西装上有饮料渍,小勇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贾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小勇似乎挺开心,一扫以前吃饭时的一脸不爽,贾丽心想看来是针对我的,我不高兴他就来劲。贾丽不动声色地保持微笑,吕思勉说饭后逛街给小勇买衣服,贾丽告诉吕思勉自己有点头疼不想去,大家没有挽留贾丽,他们的焦点在小勇身上,贾丽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出门打的走了。
回到家,贾丽马上开始洗衣服,可是不管怎么洗,污渍的痕迹还是洗不掉,这件衣服是在品牌专卖店买的,价格不菲,是贾丽喜欢的一件,看样子衣服毁了,贾丽有点心疼。贾丽虽然讨厌小孩的恶作剧,但她打算不计较。晚饭贾丽就喝了杯自己榨的蔬菜果汁,丈夫晚上7点多才回家,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下午他们先给小勇买衣服鞋子,又陪小勇玩室内攀岩,最后吃完晚饭才送回家。
好像是从那以后,贾丽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名火,只要吕思勉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压不住火,讽刺、挖苦吕思勉。她感觉自己被丈夫忽视,公婆也无视她的存在,大家都围着小勇转,自己成了多余的人。贾丽恨自己不能生育,吃了那么多药,做了那么多治疗,依然没有起色,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孩子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曾经幸福安宁的小家庭被一层阴云覆盖着。
吕思勉被贾丽搞得疲惫不堪,小勇快升初三了,马上该考虑上什么高中的问题,可他不敢在家正大光明地讨论这个话题,他想不通贾丽纠结不能生育有用吗?贾丽明明知道自己有过婚史,有孩子,岁数比她大7岁,当时是她自己什么都不管不顾,是她先追的他,现在倒成了罪过?说什么不在乎生不生孩子是因为有小勇,所以就无所谓了的风凉话。贾丽不能生育,吕思勉也感到遗憾,但他尽量不表现出来,也成了不爱她的罪证。
火上浇油的是前妻打电话来,说小勇的姥姥去世,她要去奔丧,小勇能不能由他带一星期,吕思勉一口答应了。回头一想,这事有难度,父母家离学校远,上学放学不方便,只能自己带,可以开车送孩子,不知道贾丽和小勇能不能和平共处?吕思勉实在没有把握。
星期天到了,吕思勉开车去接小勇,回来的路上,吕思勉忐忑不安,一路上想着怎样开口和贾丽说这件事。贾丽对小勇住到家里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情愿,可刚接到办公室的电话,说星期一飞扬州,和市委李副书记就上次的文化项目进行对接,小勇只能拜托给贾丽照顾。但是贾丽和小勇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车上吕思勉已经苦口婆心对小勇说了半天,叫他听阿姨的话,不要捣乱。吕思勉对小勇实在不放心,这个半大小子不知有什么鬼主意,一旦和贾丽闹僵,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就是自己。
星期一早上,吕思勉早早赶飞机走了,贾丽煮了馄饨叫小勇吃饭,小勇用勺拨拉拨拉碗,说:“我不吃馄饨。”贾丽两眼直看着小勇说了声:“吃。”然后坐下来开始吃,小勇撇着嘴小声嘟囔着,只吃了一个馄饨,贾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然后送小勇去上学。
第二天,早饭换成了小勇爱吃的煎鸡蛋,还有小米粥、凉拌青菜,小勇看了一眼贾丽,賈丽面无表情地在喝粥,小勇也没说话低头吃饭,饭桌上气氛一如昨天的沉闷。
吃过晚饭后,小勇关在小卧室写作业,贾丽关在大卧室练瑜伽,贾丽对家里突然住进这么个大小伙子十分不适应,虽说自己是后妈,但毕竟小勇已经长大,她将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在夫妻卧室里,尽量不和小勇发生接触,希望这星期平安度过。贾丽打电话给吕思勉,了解小勇的饮食习惯,原来他不吃馄饨是因为不爱吃馄饨上面撒的香葱末,其实小勇也挺可怜的。
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却像陌生人似的没有交流,贾丽对小勇的恶作剧心有余悸,幸好小勇一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星期五晚上,贾丽感觉肚子有点难受,给小勇做好晚饭自己没吃,喝了杯热牛奶就完事。小勇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没吃饭的贾丽,然后默默低头吃饭。
一想到明天吕思勉要回来,贾丽松了口气,只是肚子闷闷的有点疼,是不是中午吃多了?贾丽吃了片消化药睡了。半夜贾丽被疼醒,就起床上卫生间,喝水,又试着呕吐,还是没有缓解,半夜了,贾丽咬着牙坚持,等天亮,可疼痛一阵紧似一阵。贾丽来来回回折腾,把小勇吵醒了,小勇从门缝偷偷看,只见贾丽披散着头发,佝偻着腰,进卫生间呕吐,一会儿又回去,大卧室传来细细的哭泣声,她是不是生病了?小勇犹豫了一会儿,穿好衣服,轻轻走到大卧室门前,她还在哭,就举手敲敲门,没有说话声,小勇说:“阿姨,你怎么了?”没人说话。“我进来了?”小勇开门进到大卧室,只见贾丽蜷缩在床上,一脸苍白,脸上还有泪痕,“阿姨,你是不是病了?咱们去医院?”贾丽摇摇头,但疼得更厉害了,身体翻来覆去扭动着。小勇瞬间豪气剧增,他觉得自己有保护这个女人的责任,“阿姨,穿衣服,咱们去医院,我先用你的手机联系个滴滴司机。”小勇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利索地联系好,帮贾丽取鞋子,说:“阿姨,别怕,有我在,看看去医院还需要什么?”贾丽哆哆嗦嗦指着包说:“拿好包,里面有医疗卡、现金。”小勇搀扶着贾丽出了门。
到医院挂急诊,诊断是急性阑尾炎,转到住院部挂点滴消炎,预约第二天动手术。小勇将贾丽扶上病床,挂上点滴,终于贾丽安静下来,睡着了。小勇紧紧抱着贾丽的白色坤包,坐在床边观察着点滴,一阵睡意袭来,刚才紧张地跑前跑后,现在松懈下来,眼睛快睁不开了。
第二天,贾丽醒了,看到趴在床边的小勇,清晨的曙光照在清秀的脸庞上,原来小勇长的挺帅气的,她想起小时候的小勇,机灵精怪,最爱听她讲故事,同样一个故事听三遍不嫌烦。护士进来,喊道:“小伙子,起来,病人该量血压了。”小勇睁开惺忪的眼睛,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贾丽,贾丽说:“小勇,回家睡会儿吧。”“不用,等会儿还要动手术呢,阿姨,手机用一下。”小勇拿着手机出门给爸爸和爷爷奶奶打电话,吕思勉正在机场,听到消息心急如焚,让贾丽听电话,小勇把电话递给贾丽,“我没事,等会儿做手术,你不要着急,小手术,昨晚多亏了小勇。”边说边笑着看了看小勇,小勇露出羞怯的笑容。
等吕思勉到医院,手术已经做完了,小勇的爷爷奶奶守着贾丽,小勇回家休息了。贾丽一见吕思勉,眼泪快下来了,“老公,你咋才来?”吕思勉揽揽贾丽的头发,一星期不见发觉贾丽清瘦了许多,吕思勉让父母回家看小勇。贾丽用不打针的手紧紧握着吕思勉的手,然后又睡着了。睡梦中,那只手的温度一直在,贾丽感到心安,睡得更踏实了。吕思勉思绪万千,自己一名不文时这个女人就跟着自己,并从离婚的人生低谷拯救出来,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而自己以工作忙为借口,让她孤身周旋于自己的父母、孩子、前妻之间,从没给过她力量,她还那么信任自己。
长久握在一起的手的温度,似乎消融了两个人心头的冰霜。睡醒后的贾丽给吕思勉讲她和小勇在一起时的小尴尬,那天晚上小勇的男子汉表现,贾丽笑起来真像个小女孩,吕思勉宠溺地看着她。
星期一,吕思勉安置好贾丽,去单位上班,他站在张主任办公室门口,深深吸一口气,敲门,张主任是邻市交换过来的女干部,年轻有为,“请进。”吕思勉将门带上,张主任疑惑地看着他,“小张,这是今天要处理的几个文件,我顺便带来了。”吕思勉停顿了一下,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今晚和你听音乐会,我认为我不是合适的人选,我擅自做主给你订了周末的票,请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然后,吕思勉转身出门轻轻关上门,感觉浑身轻松。
作者简介:军梅,女,蒙古族。1972年出生于青海海晏县,青海大学建筑专业毕业。曾在《金银滩文学》《祁连山报》及省内外网络平台发表作品。系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海北藏族自治州作家协会会员。《河清海晏》文学杂志编辑。
责任编辑 范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