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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后学刘念台“讨意根”对良知学的再推进研究

2019-09-10丁思伟邹建锋

教育文化论坛 2019年4期

丁思伟 邹建锋

摘 要:绍兴名儒刘宗周(刘念台)曾一度醉心于阳明心学,并对阳明心学做过深入研究,撰写了《阳明传信录》。晚年,刘宗周结合四书的慎独诚意学,对其中年的良知学有所修正,并试图补救阳明后学。他从批评儒佛合流、讨独知、讨意根、转念、率念与化念等多个角度修正阳明后学。作为晚明浙东地区的学术名家,刘宗周对阳明学的全*方面补救和修正直接影响了明末清初浙东学术文化发展的走向。

关键词:浙东绍兴;阳明后学;刘宗周;讨意根;修正与补救

中图分类号:B248.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19)04-0054-03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9.04.009

Abstract:The famous Confucian in Shaoxing of Zhejiang, Liu Zongzhou (Liu Niantai) once indulged in Yang Mings Philosophy of Mind, made some in-depth study of it  and wrote the book of Yang Mings Biograph. In his later years, Liu Zongzhou combined with the careful sincerity of the four books, amended the midlife conscience, trying to remedy Yang Ming post-study. He revised Yangming post-study from such angles as criticizing Confucian-Buddha Confluence, individual knowledge seeking, mana-indriya seeking, mind changing, rate and indoctrination. As a famous scholar in the east of Zhejiang Province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Liu Zongzhou’s comprehensive remedy and correction of Yangming Study directly influenced the development trend of academic culture in the east of Zhejiang Province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Qing Dynasty.

Key words:Shaoxing of Zhejiang; Yang Ming Post-Study; Liu Zongzhou;Mana-Indriya Seeking;corrections and remediation

劉宗周(1578—1645),号念台、克念子,绍兴越城区人,创办证人书院、蕺山书院,后世尊称为蕺山先生。他的“慎独”工夫论继承了他老师许敬庵(1535—1604)的“慎独” “独体”思想。许敬庵,湖州德清人,曾任福建巡抚。刘宗周、许敬庵都是为了提升传统儒家道德哲学的社会和政治影响力而作出的理论创新,以此来对抗晚明末期佛学、禅学、庸俗儒学风行对社会风气的影响。念台为遗腹子,自少便尝尽生活艰难与别离之苦,于是刻苦自学,与祖父相依为命,发奋出人头地,年仅24岁(1601年)便得中进士[1]1-26。作为17世纪初期道德修养最为卓越的儒学“殿军”,念台以其艰苦的修行和挺拔的气节积极参与公共事务,甘冒牺牲自己政治前途的风险不惜多次疏劾沈一贯、魏忠贤、温体仁等。罢官之后,他却能安心乡里公共事务,倡仓募捐,刻苦讲学,培养了恽日初、陈确、黄宗羲等一大批独立好学的人才。明朝灭亡,念台为报勤政不息、亡国之君崇祯的知遇之恩,绝食多日而亡,体现了中国儒家表里如一、知行合一的高贵气节,对后世儒家的人格发展树立了不朽的丰碑,影响深远。念台一生内圣外王的个体行为,归根结底与他一生的学术宗旨“慎独”“诚意”道德修养论密切相关。其子刘汋于顺治八年(1651)曾总结其父学术旨趣:“学圣人之诚者也。始致力于主敬,中操功于慎独,而晚归本于诚意……以诚意为宗而摄格致于中……即内而即外,即动而即静”[2]173-174。由于多年跟随父亲生活,刘汋对念台融合动静、内外于一体的诚意之学的总结值得注意和重视。

念是人心之意展现为外的表现,它与人的行为直接相联系,是现实性的面向。在念台看来,念其实是已经在行为的概念,是经验性领域范畴。刘宗周以念台、克念子为号,虽与“一庵”“敬庵”的“庵”字号不同,也与“康斋”“敬斋”的“斋”字号不同,但“台”“庵”与“斋”三个字的内在联系,我们也似乎可以嗅到明儒学脉暗中的流淌和绵延,体现出一种专注于圣贤理想人格的献身意识。王阳明、许敬庵都在已发之念上做道德修养的工夫,而念台却要在未发之意上寻个克念的根本心法,而其终生工夫归宿都是在克念为善的一系列上,让念在至善之意的规范下发出来,形成以转念、率念、话念和不起念不同维度较为完备与体系化的克念学,形成善念,或者无妄念,由此义理上推进明代的心性意念学的成长。

转念是指通过内心自觉地省察和知觉意识,使恶念在意的领域内转为善念。念台说:“任情而流,便是大恶;能知非自反,便是自善。可见善恶只在一念转移间。然出此入彼,真是可危。每日自勘做人能自勉于禽兽,其庶几乎 !”[2]508-509人心感情的过分流出便是恶念,因此要防止这样的恶念头,需要每日的日新工夫,以防止恶念的随时出现。敬庵说:“念安得无?只反诸一诚,念念归真,便不落意”参见许孚远:《大学述一卷答问一卷附大学古本一卷》,台北中央图书馆藏善本(万历二十一年刊本),第11页。,强调念与意的二分,并没有如念台的念需要意的宰制。念台转化善恶之念的心法与敬庵的“念念归真”善念目标并无二异。但是,敬庵是通过“一念明觉”同①,第3页。“一念纯明”同①,第22页。的方法,采取的心法与王阳明的顿悟一致,这与念台主张的合动静于一体的知觉省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念台的转念心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动念处用“勘”字诀,如他说“学者只就动念处早勘人、禽关头”[2]508-509,指出转念其实就是省察、勘定的意思,这和阳明、敬庵的“一念明觉”确实不一样。勘定念头带有谨慎的味道,是一种比较稳妥的心性修养方法。

念台说:“吾人只率初念去便是,此孟子所以言本心也。学问深者,率此念去;学问未醇,必有转念。然而是非之心仍在,当其转念时,复转一念,仍与初念合。若转转不已,必至遂其私而已。”[2]498率念是转念心法涵养已久的必然结果。转念适合学问未醇的儒者,而率念则是学问深厚儒家的心法,二者属于入手工夫时间上的递进关系。可见,在意念领域的工夫里,念台比较重视根本的方法,他希望工夫入手者可以直接对初念的引导、控制,以便直接实现善行,这就是念台的“率初念”。可是,现实社会中,很多不明白工夫入手心法的人,不得不采取較为粗燥而又容易把捉的“转念”心法。他告诫年轻人,“复转一念”即可,没必要“转转不已”,要有“与初念合”的最初目标。他认为阳明的良知心法也具有转念的缺陷,如他说:“起一善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顿放?此念若顿放不妥,吾虑其剜肉成疮。起一恶念,吾从而知之;知之之后,如何消化?此念若消化不去,吾恐其养虎遗患,总为多此一起。才有起处,虽善亦恶,转为多此一念,才属念缘,无灭非起。今人言致良知者如是。”[2]458这说明他对转念工夫论不放心,念头在内心难以安放、消化,带有“剜肉成疮”“养虎遗患”的遗留问题,所以,他要探究根本的方法,结果就落实在不起念、无意的工夫论上。

化念是一种理性的思辨活动,是主体对自己一系列念头的潜意识贞定和善恶之念的分别活动。念台在63岁(崇祯庚辰,1640年)时提出“化念还虚”[2]424,就是要起虚明心思,回归到明觉本体的至善之体,也就是虚灵明觉本体的至善之意。在念台看来,念回归心灵之中是比较稳妥的,故念台也有“化念归心”[2]417的说法。牟宗三先生看到念台的化念工夫论,他说念台的“化念归心”就是将实然、感性之意诚化为纯善、超越与理性之意[3]324-325,属于潜意识领域的自我净化恶念的自觉与反思,其实相当于王阳明的转化意念[3]327,念念致良知,一念灵明显良知,体现出良知的自我觉察与回复行为。而念台在65岁(崇祯壬午,1642年)时提出“化念归思”[2]317,试图通过“慎思”[2]316中的自我觉悟,“化念归思”,让繁杂纷乱之念进入理性的思维活动之中,进而“化思归虚”[2]317,消除“念念”“转转”等“转念”心法拖泥带水的支离化缺陷,由“治念”达到“无念”,最终至善之学目的得以实现。

念台说:“所谓不起念,就是不起妄念”[2]512。而不起妄念,内心在“正当”意的时候落实[2]339,所发之念皆为善念。其实,“正当”意就是“中”的意思,体现出喜怒哀乐之未发,有时念台把“不起念”的过程叫“无意工夫”[2]340。念台在66岁(崇祯癸未冬十月,1643年)时的著作《存疑杂著》中说:“起一念,故是恶;除一念,亦是恶。然后念胜前念,知道者,觉之而已”[2]434。无论是起念,还是除念,都是念头之间的彼此消长工夫,会产生循坏往复的轮回之苦,因此念头不可以起,也不可以消除,需要通过觉悟的方法让妄念消失于无形,使妄念始终不会再起。念台还说:“万起万灭,总是一念起灭。圣人无念。才有念,便是妄也。”故而,有学生问:“念亦有善乎?”曰:“‘克念作圣’是也。”[2]433可见,圣人通过一生的“克念”之学,将万年均觉悟于虚无之中,无妄念的淡如止水之心,实现“无念”的心境,也就是冲和平淡的致中和状态,这与明初醇儒吴康斋晚年心性修养达到的无声无臭道德修养境界一致[4]29。在此,我们也可以把念台一生的道德修养论归结为“克念作圣”,故他自己起的号也叫“克念子”。

刘念台在其65岁撰写的《原心》中说:“因感而动,念也;动之微而有主者,意也,心官之真宅也。主而不迁,志也……自心学不明,学者往往以想为思,因以念为意。”[2]279-280“主而不迁,志也”,这样的说法倡导志向和意志的重要性,势必刺激到意志主义思潮的兴起,一种主观对治客观精神的展现。“意也,心官之真宅也”,说明意才是心背后最大的主宰,知善知恶非良知,而是我们内心的意,是意而不是良知才是人的本体,是人类一切思维活动的理性真宰。因此,以前的一切“以想为思”“以念为意”的主观化问题都可以得到圆满的解决。这也指出,念台一生学问就是主意,坚定的意志才是养德至善的最好保证,其最终目的就是要自己理解的心学大明于天下,让学者行为有所归宿,即慎独主意之学。故他66岁冬十二月在《证学杂解》中说:“古人慎独之学,故向意根上讨分晓”[2]264,于“一念未起之先”[2]262,“克念作圣”[2]265,通过“讨意根”的克念之学实现无意的圣人心境,了生死关,体现“醇之又醇”晚明儒家的高大丰满形象,不愧为明代儒家的殿军、明代学脉的守护神、明末道德学说的集大成者。

总体看来,作为唐一庵、许敬庵一系的嫡传后学而言,刘念台的思想总体上属于阳明后学良知学的修正派。一方面,念台通过对敬庵独知之学的发挥,去除了老师视野里的主静涵养的诚意独知之学,摆脱湛甘泉、陈白沙一系的专于涵养的自然论,建立一个更有理性与纯一的慎独诚意之学,这是他转手江门学派与湖州王学思想的地方。另一方面,念台挺立意体对抗世俗的佛学扩张,挺立个体的道德主体性与至善性,通过“讨意根”的修养论建构一系列的克念之学,试图让禅化、功利化与驳杂化的阳明后学回归到更为道德化的性善之学的轨道,事实上让主意之学更加的专一化、单纯化与内卷化,以意治念让阳明后学走到了事上磨练的尽头,良知无需事上磨练,良知只需要意上贞定善恶之念,德性学问变得更加的简易直接,似乎丧失了对世界的敏感度和鲜活力。随着明朝的灭亡,天崩地裂的新时代,在其亲传弟子黄宗羲那里,万事万物均是心的变现与幻化,过度潜意识化的精神哲学完全让位于实学,让位于对生活世界的真实把握和外在实理的调研,总结过往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成为有担当学者的历史使命,这样的由心学转实学的学风也直接导致浙东史学学派的兴起,一个崭新的考据和历史学的时代就此到来。

参考文献:

[1] 陈永革.儒学名臣:刘宗周传[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2] 刘宗周.刘宗周全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

[3] 牟宗三.从陆象山到刘蕺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4] 何俊,尹晓宁.刘宗周与蕺山学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杨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