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文体学角度看《丰乳肥臀》及其英译本的修辞

黄丽萍

【摘 要】 文章从文学文体学的角度，对莫言的《丰乳肥臀》及其葛浩文的英译本进行修辞层面的文体学分析。通过对比分析，葛浩文的英译本在比喻、暗喻、拟声、反讽等修辞方面总体上传达了原文风格，实现了小说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在翻译文学作品时，将文学文体学引入小说翻译，可以丰富文学翻译的研究视角。

【关键词】 修辞;《丰乳肥臀》;文学文体学

【中图分类号】 H315.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19）05-0078-04

《丰乳肥臀》是我国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莫言的代表作之一，曾于1997年获得“红河文学奖”。该小说将上官一家的生活融入了我国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的历史长河中，该小说一出版就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它具有民间传奇特色、狂欢化色彩、魔幻现实主义等艺术特色，并且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文体风格表现出来，是文学作品的灵魂。《丰乳肥臀》的英译本Big Breasts & Wide Hips是由“公认的中国现、当代文学首席翻译家”葛浩文完成的，使得该作品得以在英语世界得到推广，并深受海外读者的喜爱。该书自出版以来获得了包括《纽约客》和《华盛顿邮报》等西方权威媒体以及海外学者和汉学家的广泛关注，并对该小说展开研读且给与高度评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莫言在該小说中运用各种不同的修辞手法来描述自己的创造性想象，转换文学故事的场景、表达情感等等。本文将对《丰乳肥臀》中最典型的明喻、暗喻、拟声词和反讽进行详细的分析，并对一些典型的例子及其翻译进行文体分析，探索译作对小说的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的传递和再造。

一、文学文体学

文学文体学是运用现代语言学理论和方法来研究文体的学科，是以语言学知识为工具对文学作品的语言进行分析研究，以期达到阐发文学作品的主题意义与审美价值的目的。文学文体学作为文体学的一个流派，是将文体学作为连接语言学和文学批评的桥梁，探讨作品如何通过对语言的特定选择来产生和加强主题语言和艺术效果。申丹在《文学文体学与小说翻译》一书中指出， 将一般的纯语言学的翻译研究应用到文学语篇是不够的， 应采用文学文体学作为补救， 既有现代语言学的理论分析， 又能更深入地洞察作者或译者遣词造句的美学功能。文学文体学理论既可以应用到从不同的层面对文学原著的研究，也可以应用到对译本的分析。《丰乳肥臀》这一小说具有民间传奇、狂欢化语言以及魔幻现实主义文风等艺术特色。由于葛浩文在翻译该小说时对原文文体特征、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的注重，其独特的文体风格在译本中得以再现。笔者选择《丰乳肥臀》以及葛浩文的英语本为研究对象，从修辞等层面对原作和译作展开文体学分析，并加以例证说明，探索译作对小说的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的传递和再造，以期更好地研究莫言的写作风格。

二、对《丰乳肥臀》原著的修辞及英译的分析

（一）明喻

莫言在《丰乳肥臀》所使用的修辞手法中，明喻和隐喻最为常见，其目的是使形象和抽象概念生动，突出被描写对象的特点，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打开小说读几页，读者会发现很多使用明喻的句子。明喻，即本体、喻体、喻词都出现，利用本体与喻体之间的相似点，使本体形象深刻的一种修辞方式。因其本体、喻体、喻词都出，喻词常用“像、好像、似、似的”等具有明显比喻意味的词，故称明喻。值得一提的是，莫言经常选择农作物和生活必需品作为比喻对象。现在让我们来欣赏一些典型的句子及其英译。

例（1）原文：我的嗓音浑厚，有牛奶般的细腻和大葱般的粗犷，每唱一曲就震倒一大片。我是五十年代末大栏中学里灿烂的明星。

译文：I had a strong voice，rich as milk and bold as a thick green onion，and I invariably drowned out all the voices around me. In short，I was the brightest star at Dalan Middle School.

上面这句话是对上官金童声音的描述。在这里，上官金童的声音被比喻成“牛奶般的细腻和大葱般的粗犷”。莫言选择了两种常见的食物进行比较，让读者可以对上官金童的声音有一个生动的形象的对比。

在翻译文本中，葛浩文将其翻译成“rich as milk and bold as a thick green onion”，忠实地传达了原文，展现了莫言文字特色的民间色彩。

另外，原文中“嗓音浑厚”和 “震倒一大片”被巧妙地翻译成“a strong voice” 和 “invariably drowned out all the voices around me”，这不仅使西方读者理解了原文中略显夸张的描述，而且也显示了葛浩文在翻译时的选词精确，他成功地再现了语义并在翻译中进行了转换。

再来欣赏两个例句。

例（2）：原文：冰冷的雪味针尖一样扎入鼻孔。

译文：Their noses pricked by the icy smell of the snow at their feet.

例（3）：原文：八姐的微笑最美丽，好像苦菜花儿香。

译文： Eighth Sister’s face was adorned with a beautiful smile， like a little flower.

以上两句话是对上官金童八姐成为“雪市”的公主那天的天气和八姐的笑容的描述。在这两句话中，作者巧妙地激发了人们的味觉、视觉和嗅觉，共同感受环境和氛围，感受八姐的美丽和不幸。

在例2的译文文本中，Goldblatt使用“针尖”一词来描述人们因冰雪而造成的痛苦，但在句子中没有保留明喻，读者也可以有感官刺激。同时，译者在例3的翻译保留了明喻，并使视觉效果直接传达给读者，而不是嗅觉效果，因为没有翻译“香”这个字。读者只能通过想象才能闻到花香。

（二）暗喻

暗喻：本体、喻体、喻词都出现，喻词常用“是、成了、成为、化为、化作”等修辞方式。

例（4）：原文：她的大姑姑——久经磨练的老女人——说：“儿女情事，只能顺其自然，再说，你有沙月亮和司马库这样的女婿，这辈子还愁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钻天的鹞子！”

译文：This elderly aunt of hers， a woman of vast experience，said，“Where the romantic affairs of sons and daughter are concerned，you must let them take their course. Besides，with sons-in-law like Sha Yueliang and Sima Ku， your worries are over. Both those men are high-flying hawks.”

母亲的大姑姑与母亲在农历新年的第一天的私下交谈。在上面划线的句子中，“鹞子”是雀鹰，它是美国最小、最漂亮的鹰。它被用来描述母亲的两个女婿;作者以这类动物为隐喻对象，直接向读者展示了母亲的大姑姑称赞的两位勇敢而有抱负的男人。因为“鹞子”是鹰的一种，属于高密县的语言。通过这个词，显示出了高密乡语言的平民化和生动化。

在英文译文，葛浩文把“鹞子”具体化为“鹰”，而不是“麻雀鹰”，但隐喻的效果几乎相同。英国读者还可以看到母亲雄心勃勃、勇敢的女婿形象。“鹞子”语义的再现是成功的。

例（5）：原文：“儿女就是一群鸟，该飞的时候，留也留不住”。

译文：“Sons and daughters are like birds.” Her aunt said. “When it’s time for them to fly， you can’t hold them back”.

本句话也是母亲的大姑姑对母亲说的一句话。她想要劝解母亲让孩子们自己对自己的爱情作决定。原文的话简单、无任何拐弯抹角，很容易被母亲接受。而葛浩文在译文中使用的明喻，也同样直地表达了母亲的大姑姑的意思。

（三）拟声

“拟声词是指模仿与所涉及的对象或行为有关的自然声音而形成的词语的使用”。

作为一种修辞手段，拟声词是使用模仿物体发出的声音的词语，或与暗示某种动作或动作有关的词语， 如“咔嚓”“叮咚”“叮当”或动物叫声，如“呱呱”“咯咯”“喵喵”。该修辞的使用可以增强语言的生动性，带来更多的戏剧性，从而帮助读者对所描述的事物、人、动物或地方形成生动的理解。

莫言在《丰乳肥臀》中，运用各种拟声词模仿不同的声音，这些声音仿佛是莫言指挥的交响乐，刺激读者的耳朵，在他们的脑海中形成特定的画面。除此之外，这些词还用来暗示所发生事件的“性质”和所涉及人物的情感。小说中的拟声词极大地塑造了小说的乡村特色。毋庸讳言，要想在翻译中保留原文的文学风格，译者必须意识到这一点。

在《丰乳肥臀》的英译本中，葛浩文对拟声词的翻译非常精准和生动，下表列举了从书中所选取的例子，

再看下面的例子。例（6）：原文：往锅里加小米和绿豆，最后加上一把黄豆，盖上锅盖。弯腰，嚓嚓沙沙，往灶里塞草。嗤啦，划着洋火，硫磺味，上官吕氏在草堆里翻着白眼……噼噼剥剥，豆秸在燃烧，响起扑鼻，啪！一个残余的豆粒爆裂在火中……念弟在院子里，水桶响，她要去河中担水。咩——山羊叫。哇——鲁胜利哭。司马凤司马凰哼唧。鸟仙二子噢呀呀……胡同里群马嘶鸣，是司马库的骑兵中队去河中饮马。群骡走过，是骡兵中队饮骡归来。车铃叮当，自行车中队练车技。

译文： She dumped in some millet and mung beans and let them soften for a while before adding soybeans and putting the lid on the wok. She bent over and fed the stove with straw. Whoosh， she lit a match， spreading sulfur fumes around her. Her mother-in-law， lying on a bed of straw， rolled her eyes…The bean tassels crackled in the stove， filling the air with a pleasant aroma. Pop！ A stray bean exploded…Water buckets thudded against one another; Niandi was heading to the river for water. Baa——goats. Wah——Lu Shengli’s cries. Sima Feng and Sima Huang whimpered; the Bird Fairy’s two kids grunted——Ao-ya-ya…Horses out in the lane whinnied. It was Sima Ku’s horse company riding over to the river to water their mounts. A throng of mules passed by; it was the mules company returning from the river. Wagon bells rang out; it was the bicycle company practicing their riding skills .

在上面的節选中，作者生动地描述了1946年司马库回乡驱赶拆迁大队出城后，上官家的生活和早晨的巷子生活。在这里，我们用十个拟声词来模仿忙碌而平静的早晨的烹饪声、婴儿的哭声和动物的叫声，分别是“嚓嚓沙沙”“嗤啦”“噼噼剥剥”“啪”“咩”“哇”“哼唧”“噢呀呀”“嘶鸣”“叮当”

值得注意的是，这十个词组的发音各不相同，生动地描绘了农村清晨生活的细节。上面描述的声音刺激读者的耳朵。它们进一步增强了整部小说有意营造的民间氛围。这些拟声词所传达给读者的，是那一刻忙碌而艰辛而又祥和的乡村生活。作者在读者心目中创造了如画的风景

在译文中，译者有意保留原文中大部分生动的拟声词，以唤起读者内心的动听;同时，译者将原文中的一些拟声词转换成动词或名词。例如，“嚓嚓沙沙”，表示烧豆流苏的声音，被省略，巧妙地翻译成“噼啪”，动词的意思是“发出小而尖的重复声音”然而，作者创造的民间生活氛围并没有减弱。

（四）反讽

反讽 （irony） 的基本涵义是“言此而意彼”。反讽不仅是一种修辞手法，而且是作家用来表现自己写作目的和达到特殊效果的一种文学手法。从这个角度看，反讽是作家们宝贵而有效的武器。莫言是将反讽作为小说重要元素的作家之一。下面是一个选自《丰乳肥臀》典型的例子。

例（7）：原文：“跑，跑到哪里去？！”上官吕氏不满地说，“福生堂家当然要跑，我们跑什么？ 上官家打铁种地为生，一不欠皇粮，二不欠国税，谁当官，咱都为民。日本人不也是人吗？日本人占了东北乡，还不是要依靠咱老百姓给他们种地交租子？他爹，你是一家之主，我说得对不对？”

译文：“Go？Go where？" Shangguan Lü said unhappily. “Of course the people at Felicity Manor have run off. But why should we join them？ We are blacksmiths and farmers. We owe no tariff to the emperor or taxes to the nation. We are loyal citizens， whoever is in charge. The Japanese are human， too， aren’t they？ They’ve occupied the Northeast， but where would they be without common folk to till the fields and pay the rent？ You’re his father， the head of the family， tell me， am I right？”

这段话讲的是上官吕氏在日军进攻前不逃跑的原因。从她所说的，我们可以看出，她只是想做一个听话的好纳税人，而不关心祖国的命运。莫言通过对上官吕氏的言说和思想的描写，讽刺了当时愚昧麻木的人们。

莫言不仅通过小说中人物的直接叙述方式来批评、讽刺或嘲讽一个人物或事物，而且还通过间接的方式，即通过设计小说情节来进行批评、讽刺或嘲讽，以增强戏剧效果。

在《丰乳肥臀》中，上官路（童年名玄儿）生于清朝光绪年间。她和上官寿喜结婚的时候是民国时期。那时，中国妇女把贞操当作一种宝贵的财富。然而，她生下了9个不同男人的孩子，包括她的叔叔、一个旅行家、一个屠夫、一个僧侣、一个瑞典传教士等等。她的行为是对古代妇女贞节观念和道德的讽刺。

此外，《丰乳肥臀》中有一段描述了一位日本军医在母亲难产、两个新生婴儿被助产士宣布死产后不久拯救母亲上官金童和上官玉女的过程。几十年后，上官金童被红卫兵判为叛徒，因为这位日本医生曾经救了他的命。几年后，军医来到大兰县投资，使上官金童成为了一名友谊使者。小说中的戏剧性情节使上官金童成为历史上一个可悲的人物，向我们展示了历史是变化无常的，命运是变化无常的。莫言用反讽进一步渲染了历史上的非理性因素，使小说充满了荒诞与反讽。

三、结束语

修辞作为一种文体艺术，与文学作品的文体密切相关。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莫言善于运用修辞手法，在修辞手法运用上有其独特的风格，值得详细探讨。由于篇幅的限制，本文只选取了明喻、隐喻、拟声词和反諷对原作和译作展开文体学分析，探索译作对小说的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的传递和再造，这对《丰乳肥臀》的文体翻译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有利于提高译者对语言选择和文学作品主题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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