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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默片(组章)

2019-09-10张作梗

散文诗世界 2019年5期
关键词:恩赐拍片孤岛

张作梗

困境

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这很容易给人一个假象,认为雪根本不曾到来。

因为稀薄的雪意,尚未堆起来,就消弭得无踪无影。

果然。我对乍到本埠的南方朋友说——这儿刚下过一场雪——像上次我说“我昨夜杀死了一片白色”那样,他一脸的怀疑和错愕,“怎么可能?”接着追问道——

“雪呢?”

“是的。证据和证据链都被抹掉了。但雪确实来过。你知道,空间常常不够用,而安抚比寂静更能催人入眠。”

“可是,兑现困惑总得花费成本,”他试图在瓦隙里找到什么,“如果语言不能恢复或重建一场雪,我们内心的典籍便会爬满蠹鱼。”

我无言以对。三小时之前的一场雪仍在我的脑袋中下着,但我没法把它从里面取出来,呈贡给我的朋友——

雪来过仿佛不曾来过。

孤岛

在两极无尽的撕扯中,我想保持纯粹的中立很难。极热或极冷。暴涨的海平线或凝固的波涛。海难或索马里人道主义救援船。狂飙突进或冷战。物或不物——我在其间拥有一个突出的海岬。我卡在其中像一个突出的海岬。我尖锐像一个突出的海岬。我泪水满面像一个突出的海岬。

很难说一个灯塔是归宿还是毁灭。在无尽的颠荡中,我忽而像一棵带着根须飞翔的发光的树,枝叶如浪沫飞溅,内心捆绕的年轮松开了曾吞咽的星星;忽而又像一个低徊的幽灵,在你的梦中逡巡,一千米深的海水也不够掩藏我的踪迹。我冷如一根铀棒,热又像一个离心机。

没有什么能消泯我。在两极对流的冰火中,我跳起来是一个突出的海岬,而落下去,落下去,就是一座被海水掩埋的

孤岛。

如寄

停在户外草坪上的车开走了。

那是一辆红色帕萨特轿车。它停在草坪上像一只放大的蜻蜓。

站在二楼阳台上,我多次看见那蜻蜓。偶尔,從半扇打开的翅膀里,会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她把车停在草坪上,尔后不知所踪。

然而只要那车继续停歇在草坪上,我就知道她还会回来,还会把她的车,朝我这边开一小会儿。她弯腰钻入车里的姿势令我怦然心动。因为在那私密的空间里,一定有一面镜子窥知到了她内心所有的生活——而那镜子,正是由我的想象打制而成。

可是今天,当我如常走上阳台,那蜻蜓飞走了,草坪空落落的像

一座死海。

圣餐

所有领到诗歌的人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默诵着诗句像紧攥着口袋里的食粮。

神恩赐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庙门即将关闭——

唯有他,那个很早就来领受圣诗的孩子,仍然踟蹰在庙门前。激情将他的脸烧得通红,但他不知道这激情是何物,又所为何来。

庙门即将关闭。

神恩赐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唯有他,仍踟蹰在巨大的黄昏中。面对就要从神的手里领到的诗歌,他既兴奋又愧疚。一次次,他把羞怯推倒重来;无视人群如落叶飘过他的头顶。

神恩赐的时间就要过去了。

庙门即将关闭——

他听见了神的呼唤。但内心因远未做好接纳圣恩的准备,仍然踟蹰在庙门前——

晚祷的钟声像神的手,一遍遍,抚过他的心灵。

涡流

大家都在说。尔后拍片去了。

说什么?

声音吞咽声音。声音压制声音。声音挥霍声音。声音被声音吸收。声音被声音打劫。声音勾兑声音。声音覆盖声音。声音驱赶声音。……

大家都在说,万物形如一个声音的搅拌机——只看见一群漩涡似的嘴形,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地上到处都是声音的残骸,一片狼藉。有些轻于言辞的声音漂浮到空中,挂在枝条上,像被裁剪的舌头,还带着某人哀怨的眼神。

尔后,他们拍片去了。他们将用这些声音,拍下

一个时代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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