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所看到的三轮山神话系谱:“苧环之线” 的风景
2019-09-10百田弥荣子
摘 要在日本,三轮山神话,即“苧环之线”神话流传很广,主要故事情节为:有一神秘男子每晚来少女居所,天明就消失,为了搞清楚他的身份,少女或其亲属在他的衣襟上插了一根带线之针,第二天沿着那条线,到达其居所,发现男子是神异的人物,他与少女生下的孩子成为某人群的英雄或始祖。在中国云南省楚雄州楚雄市、武定县环州乡等地有关于阿么特硌的传说、包头王的传说等故事,与日本神话“苧环之线”有诸多的相似之处,该故事的细节、内涵和流传路线值得深入研究和挖掘。
关键词:武定环州;楚雄“包头王村”;阿么特硌传说;包头王传说
中图分类号:I2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9)05-0063-11
一、三轮山神话与中国的联系
三轮山神话在日本古籍《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崇神天皇”条目中都有记载,“在崇神天皇在位之时,社会上流行瘟疫。为此,天皇去拜神寻求办法,大物主神来到他的梦中告知,病魔有自己的意志。如果供奉其先祖大田田根子的话,神之力量会停止作祟。由此,他们开始供奉大田田根子,瘟疫就停止了。”这是有关日本祖先神大田田根子的一个神话。在三轮山神话中,“每晚来美少女处所的男子,天明就消失,姑娘为了搞清楚他的身份,在他的衣襟上插了一根帶有麻线的针,第二天姑娘沿着麻线,到达‘美和山’(三轮山、御诸山)的神社。”这个“苧环之线”的故事在日本是众所周知的。因为剩下的线有三圈(三轮),所以把这个地方命名为三轮,这是该地的地名起源传说。故事中的美少女是陶都耳命的女儿活玉依姬,与住在三轮山的大物主神生出的孩子就是大田田根子,他是神君(三轮氏)和鸭君(贺茂氏)的共同始祖。因此这个故事是这两个氏族的始祖传说,充分凸显了其氏族起源的神异特征。
该“苧环之线”的故事不仅能从日本的《古事记》看得到,另外从日本的《平家物语》和《肥前国风土记》等古籍中也能够看到,因此是一个很重要的研究课题。对此,日本国内的相关研究主要是从国文、古代史、考古学等学科来展开,积累了丰富的研究成果。
日本有些学者在研究中指出该传说与中国的联系,大林太良先生说:“追溯(该故事)真正的线索,应该是从唐代开始的”,“思考三轮山神话的传承系统,从追寻血亲这个形式来看,与养育孩子的幽灵型论说不一样,无间接的关系。”他进一步说:“在追寻血亲的故事类型中,为调查怪物的身份,在其衣服上采取插扎针线的行动,是故事的关键内容。在养育孩子的幽灵型的传说中,男子去往女子处所之事不是重点,母子关系才是中心”,而且“与三轮山传说相近的故事类型中,通过的媒介有虫、蛇、植物、神像等不同种类”,“中国唐代的相关故事都是流传于山西省的内容。从宋代以后,江南的类似故事日渐增多。而中国近代类似的民间故事大多是传播于从江南到广东地区的内容”。乍一看,它们都是对汉族地域的故事的传承,对氏族始祖传承和地名起源传说未有谈及。所以,笔者也认同大林先生的见解,以前流传在中国的“三轮山神话”历史相当久远。
另一方面,关于这个故事的源流,福田晃先生说:“我国的苧环形·蛇聟入潭故事的源流,被认为是中国大陆的王朝始祖潭。”这是宋太祖赵匡胤(960-976年在位)和清太祖努尔哈赤(1616-1626年在位)时代的代表性传说。松前健先生把其称为“这个苧环型是所谓的‘老獭稚型’(努尔哈赤的祖先神话)。”其中包括以下关键性环节:(1)一个陌生的男人每天晚上都去拜访女人,女人怀孕了。(2)这个女人想知道男人的来历,就在男人的衣襟上插针线。(3)男人逃跑,女子或者她的亲人顺着线迹走到他的面前,才知道男人是一个怪物(如像獭或是蛇那样的水栖动物)。(4)怪物死了,但女人生下了他的孩子,这个孩子后来成为了伟人和名家之祖。这样的传说广泛分布在“朝鲜、中国东北地区、中国、安南等地,很多情况下,可以成为王朝始祖的英雄和豪杰等的出生传说”。就这个老獭稚型的研究,中国的钟敬文先生在1934年发表了《老獭稚型传说的发生地:三个分布于朝鲜、越南及中国的同型传说的发生地域试断》,将宋太祖赵匡胤出生传说的故事追寻到江苏、浙江、湖南、广东各省。
顺便说一下,在这个传说的末尾有这样的情节,“孩子拜托风水师在深潭的底部把自己父亲(祖先)的遗骨放入龙角(口),而风水师悄悄地换成自己父亲的遗骨(左右角不对)。”对于这样一个具有风水意蕴的转折性结尾所包含的内容,笔者另稿再论。
大林太良先生认为:“日本苧环型的故事,大体是从中国来的,但关于大田田根子的传说,不是从中国直接到日本的,而是通过朝鲜进入的。”他还认为这个说法可以找到证据,“寻求大田田根子的场所为朝鲜南部的硬质陶器、须惠器(茶壶)的产地”,“大阪的陶邑和奈良的三轮在考古学上被认为是子持勾玉(笔者注:用勾玉状的器物用来祭祀,有求子及求子孙兴旺的目的)的集中地”,“子持勾玉和茶壶一样,是从朝鲜传来的文化” 。
宋太祖、清太祖的出身潭,确实类似苧环之丝的故事。上述的故事确实也具备了三轮山神话的各种要素。与其说大林先生在《大美和》中提出了带疑问的传说,还不如说是他的研究让这一领域思考的问题更加宏大。尽管如此,笔者认为这些太祖的传说是“三轮山神话的源流”还是比较牵强。
迄今为止没有日本关于中国少数民族的“三轮山神话”的研究,由于对三轮山神话中的“苧环之线”的故事产生了兴趣,笔者把中国多个族群的“三轮山神话”进行了梳理。福田晃先生也说:“我国的苧环型·蛇婿入潭的源流,要往中国大陆去寻求。”由此,笔者三次展开对中国的“三轮山神话”研究,扩展日本神话的研究视野。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松前先生对铁匠与大三轮神关系的研究具有特别的启迪意义。松前先生认为:“大三轮(大神)氏尽管被称之为神,但不可思议的是与朝鲜半岛的氏族有着密切的关系”,并且,“这个家族分家之后,居住在丰后的一支成为了宇佐八幡的社人。八幡神,原来就与韩国有着紧密的联系,与铁匠的关系也很密切。大和的大神神社自古就与铁匠有关系。”以下几点就是证据:“大神神社附近有金屋的地名,神社的北侧有式内名神大社的穴帅兵的主神社。这个兵主神的原型是渡来者祭祀的军神蚩尤,他也是制作武器铁匠部的守护神。所谓穴帅是指‘挖洞采矿的部曲’,说明在这附近很早就有铁矿的开采和锻造活动。”蚩尤是中国古代神话中与黄帝斗争的神,是一个享有大名的铁匠神。
二、三轮山神话的研究概况
到目前为止,关于这个三轮山神话,笔者发表了《中国的苧环之线:三轮山神话》和《中国的三轮山神话:蛇婿入潭及交叉视野》两篇论文。在这期间,在神话·传承学会2009年春季大会关于三轮山神话的公开讨论中,让笔者对《中国的三轮山神话》进行了报告(4月19日)。恰巧这个研讨会是在天理大学举行,借此机会,笔者参拜了祭祀大物主神的大神神社,并通过三个明神鸟居拜望了神山三轮山。三个明神鸟居的特殊构造,让笔者联想到在中国辛勤工作及有功劳的匠人和伟人、参加考试而能当官的贤人等,为了表彰这些人而建造的建筑物,样式是很特别的。中国文化的象征之一是有传统建筑样式的门。之后笔者去到了海石榴市,参观了古代歌垣的舞台,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回忆。这里将上述《中国的苧环之线》和《中国的三轮山神话》两篇论文中参照的论文和传说罗列如下:
(1)彝族《昙华山的传说》,流传于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大姚县昙华地区一帯,见《山茶》(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主办)1988年第4期。
(2)彝族《黑木越和色络米》,收集于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大姚县石羊镇,见《山茶》1989年第5期。
(3)彝族《包头王村的来历》: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楚雄市,见《山茶》1981年第3期;亦见于龙倮贵、黄世荣:《彝族原始宗教初探》,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02年;也见于《中国传说故事大辞典》,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2年。
(4)彝族《玛贺念》,收集于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彝族自治县大龙潭、富良棚一带,《山茶》1990年第1期。
(5)彝族《玛呵尼》,收集于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彝族自治县大龙潭地区一带,见谢国先:《龙种的命运:从“蛇婿入”与“玛呵尼”的比较说起》,载于《中日民俗文化国际学术研究讨论会论文集》,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
(6)彝族《普二陀的传说》,收集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自治州建水县红河两岸,见《山茶》1988年第3期。
(7)苗族《龙女和召赞》,收集于云南省昭通市,见于《苗族民间故事选》,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也见于《苗族民间故事》,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
(8)苗族《孤儿和龙女》,流传于云南省东北、贵州省西北一带,见《苗族民间故事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
(9)彝族《海马珠和洗马塘》,收集于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县,见《盘县彝族民间文学选》,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2年。
(10)羌族《干涸湖》,流传于四川省岷江周围一帯,见《干海子》,《民间文学》1958年3月。
以上故事都有龙王、龙子、龙女、土地神、大岩神(与生育土神相似)等要素,他们的儿子们成为世袭的土司,击破外敌完成了龙王出的难题,这些人中既有被赐予一品官职的龙天佑(1644-1690)和在昙华山建立觉云寺的土司,也有继续从事求雨祭祀的家族。故事中还有彝族为反抗压迫不断进行起义的历史,即使起义失败了,领导起义的英雄在那片土地上变成为人们所尊崇的人。这些英雄都是凡间女子与龙等神仙婚配后生育的孩子,成为了当地的始祖。故事也包括当地地名来历的内容。这些话语都集中地由西南部的彝族(彝语支系的诸族)来述说。沿着云南省南部建水地区的哀牢山脉北上到丽江,进入滇黔川(云南省、贵州省、四川省)边界的“三巴地域”,很容易找到这些传承话语。笔者认为话语中的龙其实也可称为蛇。关于这一点笔者也已经撰文讨论过了,此外,还讨论了这种文化与铜铁文化的关联。在那之后笔者得到或者发现的还有以下的传说:
(11)彝族撒尼支系《一眼土地和一马土地的传说》,流传于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彝族自治县,见《中国民间故事全书·云南昆明·石林卷》,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年。
(12)彝族萨咪人《滇池地区“萨咪”的战神》,流传于云南省昆明市西山区阿拉乡村,见张福(彝族):《彝族古代文化史》,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9年。
(13)彝族、汉族《阿么特硌的故事》,流传于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武定县环州乡,见钟仕民(彝族):《彝族母石崇拜及其神话传说》,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4页、5页、12页。
(14)汉族《蓑衣龙》,流传于云南省曲靖市,见《曲靖市民间文学集成》,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0年。
(15)纳西族《风神娘娘的传说》,流传于云南省丽江市,见《东巴经故事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
(16)大小凉山彝族的毕摩故事《阿塞拉子》,见张纯德、龙倮贵、朱琚元:《彝族原始宗教研究》,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亦見于何耀华主编:《中国各民族原始宗教资料集成彝族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以上,合计为16个故事。
在前述的笔者发表的两篇论文中,已经介绍过第1-10个故事的梗概,第二篇论文中为了说明“在烧木炭长者潭和山神(土地神)的研究上也有可以与之交叉使用的资料”,所以对其详细进行了介绍。
笔者在参加天理大学的讨论会之后,收到了来自好友斧原孝守先生关于“三轮山神话”的三篇论文,分别是《云南彝族的“三轮山型”故事》《云南省彝族的“三轮山型”传说(补遗)》《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三轮山型传说”》(分别发表于《比较民学会报》2003年第4号、2006年第1号、2008年第4号)。在这些论文中,为了行文的便利,很多重要的中国神话传说中的题目被隐去了,这给笔者带来一些困扰,因此笔者认为应该要标注其题目和出处。经过分析,这些论文与笔者收集的资料有重复的内容,所以用○来表示,以下是一覽表:
○〔事例a)峨山彝族《玛呵念》。
○〔事例b)峨山大龙潭彝族《玛贺念》(这些与4、5的《玛贺念》内容相当,或者认为是同类话)。事例c)双柏彝族的事例。(事例d)路南彝族(撒尼人)的事例,(相当于12的《滇池地区“萨咪”的战神》)。
○〔事例e)曲靖事例,(相当于11的《一眼土地和一马土地的传说》)。
○〔事例f贵州盘县彝族的事例(相当于9的《海马珠和洗马塘》)。〔事例g)武定县环州村、汉族事例(相当于13的《阿么特硌的故事》)。峨山彝族《石阿鼾》(与5的《玛呵尼》有非常相似的传说)。红河州石屏县《李取皇帝游哀牢》。
○沾益《蓑衣龙》(大致与14的《蓑衣龙》相当)。
○〔纳西族事例①〕(相当于15的《风神娘娘传说》)。〔纳西族事例②。〔哈尼族事例①〕。〔哈尼族事例②〕。
○〔四川省汶川羌族事例〕(相当于10的羌族《干涸湖》〕。〔汉族相似的话语〕
可见,斧原孝守先生还有未收集或了解过的事例。因此,更详细的讨论是有必要的,这些都是彝族与彝语支人们的传承,在这里是可以确认的。另外,斧原先生的研究表明他对中国西南诸族的文化和中国“三轮山神话”的深刻的洞察力,让笔者得到了很深的教益,这里表示感谢。
三、彝族与汉族的《阿么特硌的故事》
笔者习惯于实地调查,对中国这样意味深长的传说,期望到实地去看一看,幸运的是得到了中日文化研究所的资助,在2011年和2014年,访问了云南省流传“三轮山神话”的地区。与中日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兼内蒙古大学客座教授横田素子一道,与云南民族大学何大勇教授的一起,在云南省昆明市、玉溪市和楚雄彝族自治州一带进行了实地调查。前面列出的第1-3个和第13个传说流传于楚雄州,第4和第5个传说流传于玉溪市,第11和第12个传说流传于昆明市,由于这些地区交通的便利,所以笔者选择了这些地域作为调查地点。
调查组在2011年9月20日穿过昆明市,向西北前往楚雄族自治州的武定县,沿途到处都在收获麦子。来到靠近环州乡的高桥镇,“宝鸡”和“玉鸡”的招牌都很引人注目。武定以养鸡(乌骨鸡)而闻名,中心是这里的“高桥镇”,这天正好是星期二,恰逢街天。休息之后,调查组继续从高桥镇北上,傍晚进入了环州。这里从西边越过大山,可达元谋县,向北可达金沙江,江对岸是四川省。
调查组第二天访问了乡政府,那里曾经是李土司(当地末代土司李洪英)的官衙遗址,现在已经成为了一所小学。该土司的势力据说甚至到了泰国的清迈,附近的小山是土司的家庙所在的神山。李土司原本姓安,是黑彝支系的纳苏人,祖籍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州府西昌市,他是西昌安宁河畔溪龙安氏的子孙。据文献记载,由于其先祖明代进入云南平定叛乱有功,因此被授予环州土司职务,改姓李。当时这里已经有麻氏和沙氏的两个小彝族部落,后来又有伍家和凤家进入到该地,也成为当地的土司。环州村的彝名称为“凡冲”,意为“被岩石包围的村庄”,这里一块三面被岩山包围的鱼形盆地。村子的前后和中间有一条小河,是一个生活条件好、防卫容易的地方。
小学中保留着气派的大门和清雍正年间的古钟以及珍贵的古木,门前的泉水(龙井)证明了这个位置的优越性。现在大门前面附近变成为妇女们洗发或洗衣服的场所。就在左手边斜横处能看到远处教堂的塔。一个妇女悄悄地告诉笔者:“那是傈僳族在1972年建造的教会分会,该会设立在傈僳族的村落里。”在这片土地上傈僳族后面才迁入的,1949年前,彝族土司统治着众多的农奴和奴隶,傈僳族做“奴隶”的历史很长,因此历史上彝族和傈僳族之间存在着一些误解或隔阂。在这样的地方流传着前文所列传说《阿么特硌》,故事的详情如下。
(一)《阿么特硌的故事》版本一
很久很久以前,土司家成年的女儿在二楼的卧室里睡觉,一个晚上,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女儿吓得不敢出声音。天一发白,年轻人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后来他天天都会来。几个月后,母亲发现女儿怀孕就询问了女儿。女儿如实告知,母亲就给了她一个苧环和针,说:“到了晚上,如果那个年轻人来了,你就把线针扎在他的衣服上,而后要把线端拿紧了!”女儿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做了。第二天,家人顺着这条线,来到了今日的母石下的水边(传说这里的水喝了会改变万物)。那里有被扎了针的大蛇,蛇慢慢变成了石头。女儿几个月后生了一个男孩。上司认为这是家里的耻辱,把这个孩子扔到了村子的后山,想让他饿死或是冻死。不可思议的是,白天小鹿来保护孩子,母虎来喂奶,晚上母虎用柔软的毛包裹他以防止寒冷。那里的石块上定时会出现美味的食物,让男孩自己取用。这样,男孩很快成长为一个年轻人了,他比任何人都聪明,比任何人都有力气。这样一来,土司把这个年轻人请回到家里,把蛇变的那块石头抬到山顶供奉起来。
(二)《阿么特硌的故事》版本二
女儿所爱的年轻人变成了蛇,被愤怒的家人砍杀掉。女儿听到蛇被杀掉,顿时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因为悲伤眼泪停不下来。孩子一出生,女儿就在蛇被杀掉的地方喝了能改变万物的水,变成了阿么特硌岩石。
那个男孩,因为他在土司的脸上涂了泥,被扔到了山上,但是他被一户人家所收养,成长为一个坚强的年轻人,比谁都聪明。然后村民们注意到那个姑娘是多么好的人,为此,把那块阿么特硌岩石放置到山顶来祭祀。
以上故事就是彝族地区“苧环之线”的传说。在“岩石上出现食物”(石头提供食物)的场面中,可以看到彝族对石头的崇拜。诞生了的男孩被鸟兽保护能够健康成长,是如蛇(龙)神与土司女儿之间诞生的红儿的天命。对于这个男儿的活动,没有更多的话语来讲述,可能是当地对阿么特硌石信仰更加顽强吧。在后一个故事中变成石头成为女儿的化身。
人们把这块石头叫做“阿么特硌”。彝语“阿么”指女人,“特”指变化,“硌”指石头。这样的话,阿么特硌是“女性变的石头”的意思,俗称为“母石”。该传说的出处《彝族母石崇拜及神話传说》(以下简称《母石崇拜》)的作者为钟仕民,他在1989年春的调查说明第一个故事在环州村周边的汉族中流传,他们把这条蛇变的岩石称为母石。第二个的传说是在1987年夏天,笔者回到彝村和朋友们去拜祭母石的时候,正好碰见附近苦水箐村的一家汉族人(包括爷爷、年轻夫妇、孩子)来祭拜。他说:“因为孩子的手上被咬起肿包了,很难消肿,祭拜一下能够消肿。”他告诉了笔者第二个故事,这就是母石的由来,这个传说在环州村的彝族中也广泛地流传着。以上的记载,是由钟仕民记述,他是来自环州乡的彝族。
来到环州村进入小学校参观的时候,因为下雨了,所以去往小学校前的彝族伍会学家里避雨。他家堂屋(正房)供奉着财神、龙神、高祖这三位神灵。笔者问了一下家里养猫的老婆婆,“您知道关于阿么特硌的事情吗?”她说:“应该在旧历的二月三日、十三日、二十三日中的一天,要去祭拜。从这里爬上1个小时的山路,会看见有1米左右的岩石,那个就是阿么特硌。岩石的上半身有被刀砍的痕迹。那块岩石下有一个小洞,祈祷时候要闭上眼睛,把手放进去掏石头,抓着石头会生男孩,拿着木炭会生女孩子。这个祭拜活动要持续3年。”她表示自己也曾多次去过,在说到“切下石头”之处时,她做出了将右手的拳头斜向左而挥下的动作,强调了对阿么特硌的信仰。总之,在她看来,阿么特硌是“赐予孩子”的石头。最后,婆婆说到把刀拔掉就是关于“阿么特硌的刀伤”的传说。
(三)《阿么特硌的故事》版本三
在环州以前有名叫沙家和麻家的两个村落。沙家的女儿成了麻家儿子的媳妇。不久,儿子当兵去了。由于婆婆对媳妇很严苛,媳妇非常担忧。丈夫走前安慰她说:“要好好的活下去!3年又3月和3日以后,我就会回来的。”这个可怜的媳妇,每天都遭受着痛苦。婆婆不满意她,整天说三道四。媳妇虽然也很努力地干活,但是没有打动婆婆的内心。在这样的生活中,媳妇失去了希望,只有屈指计算丈夫将要回来的日子。
过了3年,到最后的3月,媳妇每天凝视着丈夫离去的方向,流了多少眼泪啊!3月也终于过去了。被悲伤击倒的媳妇终于失去了忍耐力,她感觉到剩下的3天时间像30年那样漫长。媳妇在丈夫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来到了现在的石女处坐着,喝下了池塘里的水。之后,媳妇慢慢地变身了。丈夫在计划的日期里回到家中,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询问父母也不知道。丈夫骑马四处寻找,一个爷爷告诉他,“你的媳妇去喝水了”。丈夫慌忙地赶到那里,发现妻子已经变成石头了。丈夫从石女的双眼中,看到了流淌的泪滴。丈夫愕然地摇着石女,喊叫着:“你做了什么事啊!你等了3年3个月,最后的3天都等不了吗?”无法排泄怒气的丈夫愤愤地拔出了刀,一刀砍在了石女的肩膀上。这就是阿么特硌肩上刀伤的由来。
这个传说故事在当地确实广为流传。首先,由于笔者以前没有重视这个传说,导致在先前的论文中没有把其作为苧环之线的重要资料进行阐述。在这片土地上,以前儿媳妇的地位是如此之低,这一传说带来了真正的真实感。
四、阿么特硌石
阿么特硌石位于环州村南3公里多的来子山的山顶处,海拔2630米,因此要登山去看这块石头有一些困难,所以调查时笔者决定让有力气的人去爬山,自己就不再爬山了。登山的有何大勇教授和他的学生叶洁(研究生、女)、环州乡副乡长陈世槐(女)、文化站的陈富车站长以及来自来子山山脚的彝族村民黄国斌5人。
目送着重新组队的5人去爬高山,笔者被乡政府的张海莲陪同着重回到文化站,笔者就此打听“阿么特硌”的传说。途中窥见了热闹的集市,并去与自己攀谈的婆婆安自义家调查。安婆婆拿出自家制的茶来招待笔者,没想到茶的味道像日本的绿茶一样,香味十足。她说:“虽然我知道很多传说故事,但是不会说汉语,只能用彝语讲述。”于是,她热情地讲述了关于鸡的民间故事和风俗等的话题。除此之外,笔者看到农户自己在晾晒一张一张烟叶,被告知“这一带的香烟是最香醇的”。
环州村是武定县最大的黑彝支系的自然村,人口约1000余人。环州总人口约为11,400余人。据说彝族占总人口的20%,汉族占10%,傈僳族占70%。怪不得当地有很多女性穿着傈僳族的民族服装。走进彝族的村子里,密密麻麻的房子紧紧挨着,正如传说中表述的那样,女儿的房间(姑娘房)在楼上。
《母石崇拜》说:“阿么特硌有乳房,从旁边看,腹部像孕妇那样膨胀着。估计有200kg。垫底的方形石头是在清末放置的。”老人们也说,在他们小的时候听说阿么特硌是直接置放在地上的,表示女阴的洞只有一个,里面有小圆石和角石,想要有孩子的人在那里掏摸一下。但是现在有2个洞,这是由汉族男左女右的习惯产生的,汉族不知道彝族祭祀母石的习惯。尽管有改变,但这种信仰形式表明后迁入该地的汉族也有对阿么特硌石的崇拜,希望由此获得“孩子”和消除疾病、平安等各种各样的力量。
《母石崇拜》还说:“彝族对阿么特硌祭祀的活动是每年农历三月十三日。另外,三月三日、二十三日也是祭祀的吉日。正好在春花烂漫的季节中来祈求阿么特硌‘赐子’是很合适的。”这与伍家的老婆婆对笔者说的日期相符。书中还记载:“在这节日中,邻近10公里的村庄中的人们会聚集于此,跳脚、唱歌,晚上燃起篝火让活动成为最高潮,中意的人会一起消失在山上。”这种“跳脚”应该是按逆时针方向围圆圈跳舞,手的动作不停,配合芦笙等乐器的声音,踏歌起舞,有时跳舞的人相互接触一下,有上下跳动等复杂的脚之动作,通过打拍子控制跳舞的速度。一般我们说这是“跳舞”,而这个地方称之为“跳脚”。笔者曾经说过:“这双脚的绝妙之处在于,一边踩踏着一只脚,另外一只脚在跳动的动作,也表现出了如铁匠锻造时的脚踏地动作。”
调查组上到山顶时,刚好在阿么特硌石遇到一家人,他们刚进行了祈祷安宁和求子的仪式。完成了调查后,调查组的五个人疲惫地回来了。一片杂木林持续覆盖着到这片地方,山顶附清幽寂静,如同如圣域。再往上的位置,好像植被不一样,看了何大勇拍的照片,果然那里被山毛榉林包围着呈现出温柔的气氛。
那里有一个石头堆砌的神棚,角落里阿么特硌石朝向西北,红色布是祭拜人献上的。阿么特硌石是青石质地,高不足1米、宽60厘米,从右到左上有一条线。这条线一定是伍家婆婆说的“刀伤痕迹”。它是无手脚的上半身岩石,中央表面被线香熏黑。在阿么特硌的底部的方形石头下部,穿了一个小洞。想要宝宝的人从这里放入手,如果拿到圆石说明就可以得到男孩,抓到方形石说明是女儿。据说什么都没能抓住的夫妇,那就是祭祀的方法不对。
笔者将石头的照片带回日本,横田先生看了一眼,就说这是日本的“金精大人”,是民俗中的生殖崇拜。笔者也瞬间想到了白族所崇拜的“阿央白”(白语“女阴”的意思)。在大理白族自治州剑川县石宝山的红砂岩参观石窟群的时候,笔者在石钟寺看到有超过150尊雕塑的石窟和与笔者身高一样的大圣石,在大理地区一直作为“赐子”的神灵而被人们所崇拜。
五、赐子之石
笔者在云南省楚雄族自治州访问流传“昙华山传说”的大姚县时,文化馆的李海英等3位女性干部说:“昙华山附近15公里的地方有一块叫做‘生殖爷’的石头。”另外路过的少年也对笔者说:“那里离昙华山远,那个地方的山道是一条非常艰难的山路。供奉着‘老爷’(爷爷的意思)的男阴象征。日子不确定,想要孩子的男女都去祭拜。”当询问“具体在哪一个地方”时,他却一直指着上面,说明不能去。这两块“石头”也许有相同的生殖象征意义,云南省这样的赐子石头也许到处都有吧。
此外,武定县在与元谋县接界的山上,有一块高1.2米的大青石。这是一块很沉重的尖头形态的石头,是彝族祈祷赐子和赐福的膜拜对象。关于这块青石的传说,有如下的叙述:“从前,一个姓唐的男子住在这青石附近。一个炎热的天气里,男人去开垦土地,用力地砍伐茂密的树木。这时,树丛中有鲜血流出,还有哭泣声。吓得他急急忙忙地拨开树丛,看到一块像人一样的石头,下半身流着血,哭声正是从石头上传出的。男子把石头从茂密的树丛中搬出来,石头道:‘把这一带的树木砍伐后,把我移到山上。逢每年旧历的三月十三来祭拜我就能得到孩子。’这件事被广泛地传播开后,没有孩子的人们都来这里求子,他们都很快实现了愿望。现在,每年的三月十三,整个山上都挤满了彝人。周围10里之内的人们为了求子、孩子平安健康、求偶、生意兴隆等愿望来到这里。想要求子的人在巨石面前杀鸡烧香,叩头参拜。白天,成年男女在山上对唱,到了晚上就把篝火点燃,围绕着篝火跳舞。那个节日是很轻松快乐的。”
《母石崇拜》谈到,彝族称这座山为“泽萨本”,是“旧历三月十三日的山”之意,山顶的青石底部朝前凸起,像是孕妇,立在马缨花树的根部。彝族传说因为洪水后兄妹结婚,当时的血把马缨花给染红了,所以这是被彝族所信仰的神树。农历二月初八插花节是庆祝这花盛开的节日,改成新历时间来计算的话,大概是在3月中旬左右。由于与生殖的关联性,母石被放在马缨花树的树根上是很合适的。
在环州村西2公里的山沟里,也有一块巨大的母石,形状像孕妇,环州村的人们祭祀它主要是祈求孩子的名字和孩子的幸福。当地人还相信这块母石也有保佑孩子和治愈疾病的效果。
“在深邃的森林里发出赤儿的哭声,所以人们不愿意接近那片森林。敌人进攻之时,麻氏一族逃到了这座山上,敌人就向森林放火。火一停,这块石头就出现了。因为赤儿的哭声是从这块石头发出来的,所以麻家一族就开始供奉它,子孙就繁荣起来了。”根据《母石崇拜》,这块母石后来变成了麻氏的氏族神。
在环州村正中有一块巨石,《母石崇拜》也有如下的传说:“在环州村的正中间有一块巨石,它被视为彝人的保护神。当地人就是因为有这块母石而迁移到了这个地方。原来这里都是密林,牧人带着牛羊迷路了,一头母牛在母石旁边很舒服地睡着了。不可思议的是,从那以后,母牛生育了好多小牛,表示出有旺盛的繁殖能力。于是人们就来到这个地方,供奉这块母石。
在环州村背后的山腰上也有母石。虽然现在已经不见了,但也有传言说,滚到悬崖下,或是飞到附近的万德乡或四川省去了。
可見,楚雄彝族自治州到处都有母石崇拜。而环州村的彝名叫做“凡冲”,是“被岩石环绕的村落”之意,如前面介绍的那样,环州村选择了这样三方被岩山包围的地形,也说明当地人对石头的崇拜之情。
另一方面,关于石崇拜与龙的关系,笔者见到了很有趣的一书,这就是《彝族文化探微》,对于云南省彝族石崇拜,该书认为彝族将乞子石当作龙石,对向石头求子的行为称为“祭龙石”。关于这一问题,钟仕民在《母石崇拜》中也认为:“龙与石头一样有象征母体的意思。因此,彝人经常把龙和石头一起祭祀。祭龙的目的在于能够得到好天气,人畜有旺盛的生命力,五谷丰登,古老的谚语就说:‘彝人如果不祭龙,人就不繁荣,六畜也不会繁殖。’”
回到阿么特硌石的话题上来,何大勇的报告中谈到:“与阿阿么特硌石同样的地方有红石,尺寸为高10cm、宽30cm,呈现紫色的小岩石,中心有龙,左右各自撰刻有‘一柱道德香,香烟达上苍。’”还有“光绪十七年(1891)三月十三日何仁敬立”的文字。当地人相信,如果点燃一根清洁、虔诚的线香的话,烟就会升至苍天。天(神)接受了这个敬诚的崇拜,意味着求子一定能实现。因此,阿么特硌石本身也连接着龙。传说的《阿么特硌的故事》也是有关女儿和龙神嬉戏的故事。
根据《日本书纪》的说法,大物主神是一条美丽的小蛇,“踩着天空爬上了诸山。”笔者在《中国的苧环之线:三轮山传说》一文中,主张认为“龙”其实是蛇,但是龙与蛇以及圣石之间的关系,是中国三轮山神话的研究中无法避开的课题。
接着,在回到昆明的那一天,笔者与何耀华先生碰了面,谈及了调查的“生殖崇拜的问题”。何先生早就对武定县大土司凤氏历史作过研究,运用汉文、彝族文献、碑文、抄本、实地调查资料等完成了专著《武定凤氏本末笺证》。这一带已经被何先生调查过了。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环州周边也是铜的产地。环州出去13公里的鸡冠山是有名的铜矿山。这一点和日本类似,像鸡冠山、鸡鸣山、金鸡山、鸡岳等以“鸡”冠名的山大致都是矿山。其中也有像这鸡冠山一样的名,那就是矿山(铜矿山),而且当地对赐子石的崇拜也很盛行。另外,马缨花也曾在若尾五雄的研究中被指出,“山上开马缨花的地方,下面就有金矿,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传说。”所以,中日在这方面的文化非常相似。
综上,中国的“三轮山神话”的传说就流传于这样的土地。
六、“包头王村”的来历
云南省楚雄族自治州的州府楚雄西边的紫溪山山中有“包头王村”。这座紫溪山又名紫金山、紫溪山和微溪山,海拔2500米。在明代是有百余伽蓝佛寺的佛教圣地,明、清代作为风景名胜而驰名。现在是国家级森林公园,也是自然保护区。
2011年9月25日笔者前往这里调查。前一天晚上是一场暴雨,早晨也还下着小雨。从楚雄出发后1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紫溪山从进入这里”的大招牌。一进门沿着蜿蜒山道往前行,感觉山就很深,如同高原那样的丘陵蔓延开来。往前行也没有看见村落,要问路也看不到人影。山从嫩绿色变成了浓绿色,雨停了,植物的颜色更加鲜艳,仿佛绿色系的样品展示在这里,这里真是不辜负森林公园的名字。但在美丽的深山里,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辆自行车慢慢地从对面下来。车辆左右两边垂着大的塑料袋,里面放着好多的蘑菇。据说这座山是蘑菇的宝库,现在村民要把这些蘑菇带到集中收购点出售。这里允许当地的农民去采集蘑菇,日本的大部分松茸都是从昆明空运过去的。包头王村的位置也随之很快打听清楚了,但这位村民总觉得“那是汉族的村落”。顺便说一下,笔者在吃夜宵的蘑菇料理店中看到摆放着50余种蘑菇。在地板上,有二三十人在不停地敲碎核桃壳,核桃的分布在附近几个山上都有。这些是紫溪山带来的丰富恩惠。
回到笔者研究的话题,介绍一下这个传说。
(一)“包头王村的来历”版本一(楚雄余立梁收集整理)
在包头王村,祖辈辈辈都流传有这样一个故事。很久以前,山中有一户人家。主人早就去世了,母亲和女儿生活在一起。女儿长到了18岁,就和一个年轻人相爱了。年轻人在晚上的时候才偷偷地来相见,在东方吐鱼肚白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女儿的肚子渐渐地大起来了,母亲察觉到后便问了女儿,但是女儿什么都回答不上来,既不清楚年轻人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村子的人。母亲在苦思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天晚上,年轻人又来了。母亲带着穿过线的针躲在大门的背后,等年轻人离开的时候轻轻地扎在他的衣服上。天亮了,母亲沿着线走,意外地进入了紫溪山的龙王庙,针刺在乌龙的衣服上。母亲生气地对乌龙吐唾沫,骂道:“不知道羞耻!我们把你当作神灵来敬供,而你却来坑害我的姑娘。”乌龙觉得羞愧难当,驾云逃跑了。母亲虽然想抓住他,但只抓住了乌龙的一片衣角。
逃离紫溪山的乌龙飞到了隔壁的双柏县,去了云龙镇(现楚雄内)的邑老。在此地,人们建了乌龙寺,一直供奉着这条乌龙。
时间过得像箭那样快,女儿生的男孩已经五六岁了。没钱买帽子,女儿就用乌龙的衣角包着儿子的头当作帽子。从那以后,人们就把这孩子喊为“小包头”。
小包头成长为一名射箭高手。有一次,和同伴们在山上放牧牛羊,望见对面山上的古松树上有一只鹰。伙伴们问他能不能射到那只鹰,小包头便挽弓搭箭射中了鹰。但是,由于用力过猛,箭飞到了衙门里,把坐着办公的长官吓出了冷汉。长官于是派人追查射箭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官府终于查到了是小包头射的箭,因此前来擒拿,小包头和伙伴们一起用弓箭把士兵们赶了回去。小包头变得知名起来。官府不敢再来山上。小包头等人还帮助穷人和弱者,不让坏人欺负好人。所以在那个时候,在紫溪山方圆几十里居住的人们能够平静地生活。人们对小包头表示出尊敬和感谢,把他称为包头王。之后,包头王的行踪就不知所终了。人们怀念他,把他住的村子叫做包头王村。现在,包头王村已经变为30余户的村落了。虽然世上有诸多改变,但包头王这个村子的名字至今都没有改变过。
关于这个包头王村的故事,在《彝族族原始宗教初探》中有记载,名叫《包头王是彝族英雄》,但是,因为故事只是一个梗概,所以还笔者还参考了《中国传说故事大辞典》中的《包头王村的来历》一文。
(二)“包头王村的来历”版本二
在一个彝族的村落里,一位母亲和女儿相依为命地生活着。在女儿的梦里出现了与黑龙同床的场面。女儿的身子变重了,母親觉得可疑就躲在隐蔽的地方观察。她把针扎在夜晚前来的年轻人的衣服上,之后,轻轻地在后面跟着,来到了龙王庙发现那位年轻人是乌龙。这位母亲很生气,骂了乌龙,乌龙为此羞愧地离开了紫溪山,飞到了双柏的乌龙寺。母亲只抓住了乌龙衣服的一角。女儿生了孩子就没有父亲。衣服的一角布料只够做包头。由于很羞耻,母亲就把外孙扔到了山上。这个孩子哭个不停,老虎听到了哭声,给他喂奶,老鹰飞下来用翅膀捂着他保暖。就这样他逐渐长大了,成为著名的弓箭手,一箭就射进了官府中,县官无法捕捉小包头,小包头帮助人民,消除灾难成为了英雄。
后来人们都很尊敬他,叫他“包头王”,在黑龙潭里建造庙宇供奉他,庙里的石碑上刻有包头王和龙、鹰、虎的像。人们相信包头王的才能是天生的,是“龙生、虎育、鹰护”之人,也就是说,包头王是受彝族人们最崇拜的龙、虎和鹰神庇护的人。
母亲沿着线看到是乌龙的情节,也说明这是“苧环之线”的故事。而由乌龙和女儿生育的小包头,后来因为对抗敌兵,给人们带来了平安的生活,被称为“彝族英雄”。在这里笔者注意到这个传说有一句“儿子哭个不停”。日本神话中也有“哭泣”的英雄神。
调查组随即找到了包头王村。在遥远的下方,被山环抱着,有美丽的梯田,是一个整齐宁静的村庄。由于不通公路,下了越野车,笔者本想徒步去往村子,但雨那时刚好停歇,陡坡的坡度很大,而且下山的田间路上人更容易滑倒,即使抓住玉米杆移步下坡,还是不断摔跤,所以笔者就放弃了前往村落,而且主观地认为如果是“汉族的村庄”的话,即使很辛苦地下去,也可能不会有大的收获。
即使这样,笔者还是想去看一看在黑龙潭建立的庙。幸好这时有村民路过说“龙王庙就在那边”。于是调查组让村民带大家前往。庙据说是2002年重建的,是一个很壮美的龙王庙。这里确实是“紫溪山的龙王庙”,但是否是“黑龙潭边供奉包头王的庙宇”,那个向导也不清楚。这也从侧面说明刚才那个包头王村是“汉族村”,汉族村民对附近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庙正向从右边开始,依次供奉着山神、土地神、龙神、送子娘娘、龙王、陈土王、牛王神、五谷神、中黄、地母神、田公等神祗,是一座威严庄重的庙宇。转头看的话,庙朝着正南,前方宽广,三方都有美丽的山脉包围着这里,是笔者见到过的最好的风水之地了。调查组在这座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问那个向导一些问题,他说每年农历二月初七的这里举行庙会,届时会有许多村民前来祭拜。
笔者突然发现寺庙前面有一块四方的石头,画着像龙一样的画,那里也有线香,可见这里也有“龙石”,看有很多人祭拜的痕迹,它一定很灵验。
第二天是26日,笔者访问了楚雄彝族文化研究院。笔者已经是第三次访问这里了,最初这里还是“楚雄彝族文化研究所”。笔者与肖惠华院长、朱琚元教授、普珍教授(女)、钱丽云副教授(女)聚在一起,对“包头王村的来历”的主题进行交谈,普珍教授说:“包头王是哀牢山一带的传说,内容上恐怕比四川省的大凉山还要有新意。包头王成长后,成为了起义的首领,传说是李文学本人。”李文学(1826-1874)是清末彝族的起义领袖,是以哀牢地区(哀牢是现在的保山市,毗邻楚雄彝族自治州)为中心进行势力扩张的,被称为“彝族兵马大元帅”。
因此,当笔者重读“包头王村的来历”时,发现“后来,包头王去了哪里,杳无消息!”的描述。实际上,李文学是于1874年由于叛徒的出卖而被逮捕后被处死的。传承了“包头王村的来历”故事的人们,从清代末期开始,将自己的英雄包头王与李文学的身影重叠,采用“不知道行踪”的表达方法。但笔者在有关书籍中还没有看到包头王成为李文学的传说。
最后,笔者请教大家“是否去过包头王村?”大家都摇头表示还未去过,因为传说“包头王村以前是一个彝族的村庄,现在变为了汉族的村庄”。“包头王村”对于苧环之线来说隐藏着一些故事,不显眼地镇护着紫溪山。
包头王的故事,不经意地表明了彝族间广为流传的英雄叙事诗《支格阿龙》和临近的元谋小凉山广为流传的英雄叙事诗《阿鲁举热》的相互联系。笔者认为这可能会成为今后的一个大课题。
另外,笔者回想起来在9月25日为了拜访紫溪山的“包头王村”花费了很多时间。结果由于道路艰难没有真正到达,但这一段经历并非一种浪费。紫溪山所看到的景色很温柔,植物、动物、矿物都很丰饶,特别是作为祖神的马缨花被很好的保护着。
注 释:
[1] 本文译自《中日文化研究所论文集》2015年第3号。苧环的日本语发音为odamaki,多义词,本文之义是把线绕成环状的形态。
[2] [日]大林太良:《中国苧环型神话》,《大美和》(第94号),1998年1月。
[3] [日]福田晃:《传说故事的发生和传播》,名著出版,1984年。
[4] [日]福田晃:《三轮山传说与大神氏》,《大和国家与神话传说》,雄山阁,1986年。
[5] 钟敬文:《老獭稚型传说的发生地:三个分布于朝鲜、越南及中国的同型传说的发生地域试断》,见《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下》,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
[6] [日]大林太良:《三轮山传说的原义与系统》,《东亚王权神话》,弘文堂,1984年。
[7] [日]福田晃:《总论传说的发生和传播》,《日本传说研究集成二》,名著出版,1997年。
[8] [日]百田彌荣子:《中国的苧环之线:三轮山神话》,《神话·传承学会创立二十五周年纪念论集——神话·传承的脱领域》,岩田书院,2008年。
[9] [日]百田弥荣子:《中国的三轮山神话:蛇婿入潭及交叉视野》,《神话·传承学》(第18号),2010年3月。
[10] 鸟居是神域的入口标志,鸟居按形状主要分为神明鸟居和明神鸟居,明神鸟居的形状呈曲线状,祭各神。神明鸟居祭天照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