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2019-09-10李伟妹
中国人有句俗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尽管时代不断变迁,但这种文化一直都在。学生最幸福,每年一度的寒假总会如期到来。寒假与暑假又有不同,寒假中包含了春节,包含了我们对新一年的企盼,故而我对寒假总是格外喜欢。
从小到大对过年都有一种喜悦感。小时候这种感觉强烈,令人振奋。一到除夕那天,整个家族在早上祭祀,中午全家洗漱完毕,大人小孩都换上新衣裳,到了下午两三点左右,全家便围在一起吃饭,这大概就是北方人常说的吃“年夜饭”了。南方与北方不同,南方人不包饺子,但也同样守岁,夜里十二点钟,各家各户的鞭炮声就会齐齐响起,喧哗一片,孩子们就伴着这些喧闹入睡,迎来新的一年。
长大后很多仪式消失,强烈的兴奋感也渐渐消逝,但我对于新年的企盼,仍然是有的,这种感觉化为淡淡的喜悦,不易为人察觉。常年在外读书,渐渐就越来越珍惜在家的时光,也更多地用外来的眼光来审视家中传统的习俗。对于过年的预备,家乡人总是很早就开始。一进入腊月,我就感觉整个村的人都慢慢有过年的感觉。家家户户从腊月开始,就在寻日子。寻什么呢?寻有太阳的日子。一旦有大太阳,就开始有大动作,把家里的被褥床单都拆开,轰轰烈烈地清洗一番。每次寒假回家,进到房间总能看见近两天刚洗的被子,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一看到这床被子,一闻到被子经过曝晒之后散发出的淡淡阳光味道,归途的疲惫就一扫而空,心里也真正安定了下来,明白自己真的到家了。大太阳的日子除了洗被褥床单,还有最隆重的大扫除。家里的所有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连墙上的瓷砖,也要一块块擦拭干净,这实在是我们小时的噩梦……因而我曾下定决心,以后自己的家,决不贴瓷砖。而红木椅子就更为要命,椅子上的镂空纹理,还有雕饰图案,最易积上灰尘,而且这样的椅子还有两套。每次大扫除,爸妈都会把这些椅子一人分配两只,擦拭完毕,妈还要检查,当然,第一次总是不过关的,在威逼之下,再次清洗,才算过关。反正我当时还决定,长大以后,自己家中也不能有红木椅子。
这些都是儿时记忆。自从在外念书,一年就只在寒暑假回过家。妈在近两年就患了肩周炎,每每发作总是喊痛,但早在我们回家之前,爸妈就已经把家里打扫完毕,这中间的工作量可以想见。在微信群里问妈:“干嘛每次都这么急着大扫除,可以等我們几个回来再弄嘛。”妈每次都打哈哈,推说:“这几日太阳好。”其实,今年广东腊月,每一天都是大太阳,尤其是我放假回家之后,天很热,太阳很大,但大扫除已经完成,我也无事可做,只在家中安闲地享受大太阳的温暖。我总是会觉得很奇怪,今年的腊月怎么这样热,它好像知道我很需要这拨阳光。是啊,在西安读书的这个冬天,雾霾无孔不入,天空总是灰色的一片。人人出行戴着口罩手套,圈着围巾帽子,甚至戴上耳罩,来来去去,做着套中人。突然回到家乡,在午后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太阳底下,我竟开始恍惚,那些灰蒙蒙的日子,是否真实存在过?
除了大扫除,过年的准备,更多在临近新年的那几天。一到了那几天,妈总会问:今年过年你们想吃什么?妈的意思是问我们想吃什么平时吃不到的、做起来又比较麻烦的稀罕物。其实,现在哪还有什么东西是特别稀罕的?但妈每年都问,而我每年都答想吃莲子羹。妈听完总是发笑,笑我没见过世面,莲子羹啥时候吃不着?但我每年都只想着这么一样,而妹每年都喊“牛肉丸”,哥每年都说“随便”。所以过年饭桌上总少不了莲子羹、牛肉丸。这些不算特别,但都成为新年独特的味道和记忆。在那几天,爸还会炸很多虾丸吃。虾丸的材料只是瘦肉、虾米、马蹄,外面裹上一层腐竹,其实全年都可以做,即使自家不做,各饭店也都有出售的。但爸每年这时候都要自家做,只要前天夜里在厨房看见泡在碗里的虾米,就能猜到第二天爸要炸虾丸了。新鲜腐竹是隔壁邻居不知道哪一房亲戚自家磨制的,瘦肉、虾米和马蹄都是妈亲自采买,这样炸成的虾丸,酥脆,不油腻,夹着难以抵御的虾米香。新年的味道,大抵如此,别无他求。
过年除了很多不变的传统,也有更多时代变迁的痕迹。最大的改变,大伙最多的感受,大概就是年味越来越淡。这是事实。但近来过年,也有许多新鲜事。近几年的支付宝集福活动,似乎已经成为过年的一种仪式。前几天,我尚在纳闷今年怎么没有推行集福活动,心里竟觉得少了点什么,但第二天就发现集福活动再一次如期而至了。妈每年都嘲笑我们:开奖也就那么几块钱,干啥那么激动?但看着爸乐呵呵地举着手机对着家里的大“福”字扫码时,我仍觉得有趣。我是倾向传统的人,自认为对大多新鲜事物的出现不会有兴趣,只是不像“卫道士”们那样捶胸顿足而已,没想到我已深受它们影响,并正在成为习惯。
我们是在新旧之交成长起来的一代,既对传统的旧年味道有着格外的眷恋,又对新鲜事物产生了一种特别感情,希望它们也能一年一年继续下去,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说尽。但尽管大家都在叹息年味越来越淡,愤慨许多传统习俗的没落,我心里仍然对新年漾起淡淡的喜悦。我既怀念且每年都在重温着新年的独特味道,又不无乐趣地参与着一年一度的支付宝集福活动。昨天夜深,大约是白天里喝了太多茶,我迟迟难以入睡,隐隐约约听到乡邻家里的公鸡竟在深夜打鸣。听妈说过,有户人家近年来生意场上连连获利,白天夜晚难免总是开着家庭卡拉OK,真可谓现代版的歌舞升平,大约连这附近的公鸡,也因着这歌声、灯光,而难以分清白天黑夜了吧。但除夕夜晚,十二点的炮竹声仍然准时响起。在朦朦胧胧即将入睡之际,我想,无论是日夜颠倒的鸡鸣,还是轰轰烈烈的炮竹声响,都是时代沉淀、更替的独特痕迹吧。
作者简介
李伟妹(1998—),女,汉族,广东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