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矮子”毒王
2019-09-10刘长煌
刘长煌
2013年12月31日下午,从墨西哥城飞来的荷兰皇家航空公司的航班抵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浦国际机场。一名男子缓缓走下飞机旋梯,他此行的目的纯粹是旅游。他喜欢把周游列国的照片发表在图片网上,炫耀名牌服装,骷髅形状的大号银戒戴在手指上,令人不寒而栗。护照是重金购买的假护照,足以乱真,已经成功地穿越多个国家。不过这次却出了意外,刚出示护照,荷兰警方立即将他抓捕。此人就是约瑟·甘博亚,33岁,职业杀手,世界最大的制贩毒组织墨西哥锡那罗亚集团的高级骨干,“矮子”毒枭古兹曼的副手,分管“极端暴力组”,兼顾物流管理。
约瑟·甘博亚是现代超级暴力毒贩的代表人物,喜欢炫耀,就是这个喜好让警方追踪到了他的足迹,从而顺利将其抓捕。他的落网,让警方更进一步地接近了毒王古兹曼。
“矮子”毒王的前世今生
乔奎恩·古兹曼 (Joaquin "El Chapo" Guzman),身高1.67米,绰号“矮子”,在墨西哥偏远的西部州锡那罗亚经营制贩毒集团,因为他出生在这个州,所以该组织以此命名为锡那罗亚集团。锡那罗亚集团主要生产可卡因、大麻、海洛因和甲基苯丙胺(冰毒),绝大部分销往美国,占据美国毒品市场的一半以上。
1957年4月4日,古兹曼出生在墨西哥荒凉的马德雷山脉西部的一个叫拉图那的小山村。小时候,家里的生活仅能维持温饱。他排行老大,为了生存慢慢涉猎毒品产业。长期以来,锡那罗亚州的农民都种植大麻和鸦片,孩子们小学就辍学参加劳动。读小学三年级的時候,古兹曼离开了学校,帮助父亲做农活。他几乎是个文盲,但是他想方设法做了两名大毒枭的学徒,阿玛多·福恩斯特(此人拥有一群飞机编队,号称空中之王)和米格尔·菲利克斯(从一名警察转为毒枭,经营瓜达拉哈拉州毒品集团,人称“教父”)。
古兹曼从一种类似于空中交通管理员的工作干起,协调从哥伦比亚运输可卡因的飞机。他聪明好学,富有进取心,讲义气。通过各种手段,他掌控了毒品集团的权力。
古兹曼被美国称为“世界最有权势的大毒枭”。本·拉登被杀后,他成了全球最大的逃犯。2011年6月14日,《福布斯》推出了“全球十大恶人榜”,乔奎恩·古兹曼赫然列于首位。
古兹曼控制着拉美地区主要的贩毒网络,并着手开辟欧洲市场,亚洲和澳洲也已列入计划,呈现一片“繁荣”的景象。据调查,锡那罗亚集团业已在五十多个国家从事毒品生意。
毒王落网
为了争夺毒品市场,黑帮之间经常火并。1992年11月的一个晚上,为了争夺加利福尼亚半岛下半部分的毒品控制权,古兹曼率领部下袭击了位于巴亚尔塔港的一家迪吧,有情报称他的竞争对手——提华纳集团头目在里面。他们首先切断电话线,然后冲进去用机枪猛扫,当场打死六人。死者都是无辜者,真正的对手刚好在卫生间,得以逃脱。
古兹曼领导的锡那罗亚集团与阿雷利亚诺·费利克斯家族的提华纳集团(墨西哥提华纳州)为抢夺拉美毒品市场进行了多次的枪战,相互暗杀。
1993年5月24日,提华纳集团的头目之一弗朗西斯科在瓜塔拉哈拉国际机场候机,有线人说古兹曼也在该机场候机,正在停车场一辆白色豪华水星车里面。下午4点10分,弗朗西斯科召集了20名枪手,朝水星车狂扫,坐在水星车里的是红衣主教胡安·奥坎波,身中14枪,当场死亡。另外还有六名无辜者被误杀。而古兹曼坐在不远处白色的别克车里,逃过一劫。
当天晚上,墨西哥总统赶到了现场,强烈谴责黑帮火并误杀无辜平民的行为。德高望重的宗教领袖被杀,引起了社会的极大愤慨,政府悬赏500万美元捉拿凶手。
1993年7月4日,古兹曼使用假护照来到危地马拉,计划带着女友玛丽亚·贝塞拉和保镖前往萨尔瓦多共和国避风头。墨西哥和危地马拉警方一直在追寻他的踪迹。
古兹曼花了120万美元买通危地马拉的军官,让他能躲在墨西哥—危地马拉边境线上。但是这名军官拿钱后还是把信息告知了警方。
1993年7月9日,危地马拉特警在塔帕丘拉镇边境宾馆将古兹曼抓获,随即引渡到墨西哥,然后用军用飞机将他送到华雷斯州最高安全级别监狱——联邦一号社会再生中心羁押。
古兹曼因贩毒、黑社会组织和行贿等数罪并罚,被判处20年监禁。1995年11月22日,他被转移到联邦二号再生中心羁押,位于哈里斯科州,同样是最高安全级别监狱。
总检察官办公室多次安排心理医生访问他,得出的结论是:自我中心者、自恋、狡猾、固执、识别力强、控制力强。
坐牢期间,锡那罗亚集团依然在运转,仍然是拉美最大的贩毒集团,古兹曼在狱中仍然能遥控指挥。大量的美元不断地送到他手里,他肆意贿赂狱警,过着豪华奢靡的生活。在这里,他认识了苏莱玛——一名曾经的警官,因武装抢劫入狱。此人后来成了他长期的情妇和合伙人,2008年被人抛尸垃圾桶,身上刻满了字母“Z”,这是另一个黑帮“泽塔斯”的标志。
美国圣地亚哥市起诉古兹曼洗钱、贩毒等罪行,依据美国和墨西哥签订的引渡条约,古兹曼有可能要被引渡到美国受审。
为了避免被引渡到美国,古兹曼开始了越狱计划。
成功越狱后逃脱多次追捕
2001年1月19日,狱警里维拉打开电子门,放出古兹曼,接着在清洁工贾维尔的配合下,古兹曼躲在洗衣车底下,逃出监狱,到达加油站,在同伙接应下,他迅速离开了哈里斯科州。
该次越狱,有78名工作人员涉案。古兹曼贿赂了几乎所有的监狱工作人员。曾经有一名狱卒不配合,如实反映了他在监狱的情况,结果被人暗杀。
越狱计划制定得非常严密,连当地警察局都进行了疏通,确保他有24小时逃出该州的自由时间。该项行动耗费了古兹曼250万美元。
越狱成功后,更加激发了他的“豪气”,加速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2004年9月11日,古兹曼打响了墨西哥“毒品战争”的第一枪,枪杀了另一名贩毒集团的头目,从而打破了贩毒集团之间的默契和平衡。从此,贩毒集团之间再燃战火,血光四溅。自2006年12月起,抢夺地盘的战争已经造成3.8万人死亡,并波及拉美各国。
警方一直在追踪毒品网络的电话。毒品走私需要大量的通信联络,汽车司机与飞行员、会计与管理员,种植罂粟的农民与采购商、街头小贩与供货商等都需要联系。但是在毒品集团的高层很少使用手机和电子邮件。古兹曼仅仅和有限的几个人通话,还使用复杂的密码交流。他把地盘划分成几个区,赋予每个区的负责人很大的自主权。一个古兹曼曾经的高级助理说,他从没有和古兹曼面对面交谈过,但是他能顺利执行古兹曼的命令。
锡那罗亚集团采取的是“蜂窝式”結构管理模式,网络分布比较松散,与恐怖组织“基地组织”比较相近,不同于美国黑手党的科萨·诺斯特拉的层式架构。
在蜂窝式结构中,一旦有某位重要头目被抓,比如在荷兰被捕的约瑟·甘博亚,只会影响到一个蜂巢,不会妨碍其他部门,而且这个蜂巢很快就能自我重建。
曾经几次,警方几乎就抓住了古兹曼。2004年,墨西哥武装警察突袭锡那罗亚州的一个荒废农场,古兹曼就躲在这里。但是他事先得到提醒,乘车逃走了。
2007年,他和不到20岁的美国选美冠军艾玛·克罗奈尔结婚,邀请了很多黑社会大亨参加婚礼。墨西哥政府组织了数架直升机对婚礼现场进行袭击,经过激战,最终政府军控制了现场,但是古兹曼却逃之夭夭。
美国政府无权在墨西哥实施抓捕,所以每次美国缉毒署得到古兹曼的线索,必须要转告墨西哥当局,然后期待有好的结果,但是华盛顿方面一直担心墨西哥军警的能力和存在的腐败问题。墨西哥前高级情报官员说,贩毒集团已经渗透到绝大部分的政府部门之中。
墨西哥政府承诺一定要把古兹曼抓捕归案,美国方面甚至提供了500万美元的悬赏。然而,他像是有先天的感知能力,一次次地逃脱了抓捕。
难道古兹曼在政府高官中有内线?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在多次抓捕中他总能从后门溜走。美国驻墨西哥大使馆的人员曾经苦笑着说,西班牙语中就没有“围困”这个词。
吉尔·冈萨雷斯是美国缉毒署与墨西哥的联络官,他说,古兹曼逐渐变成了电影佐罗式的人物,在很多墨西哥民谣中都有对他的颂扬。
古兹曼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定,公众只看见过他的几张照片,那是1993年在监狱照的。
聚敛财富控制政府机构
如果说古兹曼从监狱逃走诠释了部分墨西哥政府官员已经被毒品腐蚀,但是随后他作为逃犯的经历更能说明政府的腐败程度。回到锡那罗亚州以后,为了进一步扩大势力,他充分发挥高人一筹的“领导才能”:一是心狠手辣,通常在杀死仇家后,还要将尸体大卸八块,以此来震慑对手;二是关照铁杆追随者,凡是为他战死的伙伴,他都会给其家人一大笔抚恤金,将其父母接到他开设的养老院里供养起来;三是金钱收买,他坚信财散人聚,慷慨地把贩毒和其他非法收入分给兄弟们。一大批亡命之徒经不起诱惑,纷纷聚拢到他的身边。到上世纪90年代,古兹曼已成为墨西哥著名的黑帮老大,聚敛了上千亿美元的资产。
通过一系列的地盘争夺战,他逐步控制了通往美国的多数贩毒通道。在锡那罗亚州的库里亚坎市街头,夜总会、别墅群、兰博基尼汽车,都是古兹曼和他的属下购买的合法财产,以此大肆洗钱。锡那罗亚前州长胡安·米兰曾经说过,该州的经济有62%是捆绑在涉毒资金上的。
锡那罗亚州依然很穷,但是巴迪镇例外,有古兹曼家族的别墅群,是全州最繁华的镇。古兹曼在当地非常舍得花钱贿赂官员和从事慈善事业,慷慨捐款给教堂和公共设施建设;如果有人得了急病,他会用小飞机送他到大医院抢救,所以当地人都称他为“圣诞老人”,大家都喜欢圣诞老人的。
墨西哥的警察严重缺乏训练,工资太低,装备落后,导致他们很容易接受贿赂。有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员说:“很多地方的警察都被有组织犯罪团伙私有化了。”
古兹曼对政府机构的控制不止执法部门。2013年,锡那罗亚州长的保镖在YouTube网(视频分享网站)发布了一段视频,记录了刚刚上任不久的锡那罗亚州长洛佩兹·瓦尔德兹和古兹曼秘密会晤的情景。州长再三表示不会对抗毒品集团,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竞选对手上。
视频发布后,州长极力辩解说配音是伪造的。
几个月后,这名保镖的尸体在路旁被发现,身首分离。
古兹曼利用山地复杂的地形和当地民众的支持,一直很安全。2009年,时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任命的国家情报局长丹尼斯·布莱尔和墨西哥国防部长吉尔勒莫·加尔文进行了会晤,后者介绍说,谁都知道古兹曼躲藏的大概位置,问题是怎么才能将他抓获归案。根据后来维基解密公布的外交电文,加尔文部长说古兹曼在十几个农场之间流动,有300名武装人员贴身保护。西马德雷山脉陡峭崎岖,盘山公路泥泞破烂,暗哨林立,大部队很难靠近。如果派黑鹰直升机从空中袭击,几里路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飞机的动静,恐怕到时古兹曼早已逃之夭夭。
在墨西哥毒贩中流行一句话,一年快活堪比十年赖活。很多年轻人加入贩毒集团,寻求短时的豪华生活,不管以后会被捕入狱或者在黑帮火并中被杀。很多年轻毒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出入夜总会,开着名车比赛,在网上发布各种照片,甚至有和敌人尸体的合影。
只有那些能够忍受寂寞、愿意生活在山中的人才能活得更长,古兹曼就是这样的人物。
墨西哥当局和美国缉毒署获得新的情报,古兹曼将改变生活习惯,不再忍受寂寞。或许是他厌倦了孤独,或许是娶了年轻的美国选美小姐,也许是对自己的逃跑能力过于自信,他开始到库里亚坎和其他大城市生活。
“每次交易中,他可以赚取几百万美元的利润,但是却住在山中像一个乞丐。”前美国缉毒署特工迈克·维吉尔说,“他喜欢宗教节日,喜爱音乐,喜欢跳舞。”
另一名执法人员说,虽然古兹曼习惯乡村生活,但是22岁的妻子艾玛·克罗奈尔是城里人,不喜欢山上的生活,尤其是为了两个女儿着想,想要丰富她们的生活,让她们健康成长。2012年8月,艾玛到美国洛杉矶医院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她是合法的美国公民,来去自由。当时出生证上只写了母亲的姓名,没写父亲。
古兹曼还有其他弱点,比如太喜爱美食。为了美食,他会突然出现在锡那罗亚州或其他州的餐馆。其场景大致相同:一大群武装分子突然出现在某餐厅,正在就餐的食客大惊失色,接着食客被礼貌地请求但不能拒绝地交出手机,并作出保证不离开餐厅;接着古兹曼和随行人员进入,享用龙虾和牛排;完事后归还食客手机,并对他们的宽容表示感谢;为全场食客买单,然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严密追捕仍数次逃脱
曾经有报道说古兹曼喜欢用卫星电话,那不是事实,其實他偏爱黑莓手机。像大多数毒枭一样,他认为卫星电话大部分是美国人生产的,很容易被跟踪,但是黑莓手机是加拿大生产的,感觉更安全。
这个感觉是错误的,2012年初,美国缉毒署成功地定位了古兹曼的黑莓手机,不仅监听了这部手机,而且能准确定位。
通过监听得知,古兹曼要到洛斯卡沃斯和一名妓女会面。他至少结过三次婚,但依然和很多女人有染,并且对卖淫的女人情有独钟。他大量吃伟哥,像吃糖果那么随意。
缉毒署也监控了他的电子邮件和手机短信,发现他不光要管理大型的跨国公司,还得协调多个女友之间的关系,如现任妻子、前妻(依然关系密切)、女友和付钱的性伴侣。
“他的情感故事类似于电影《冷暖人间》,交易永无止境。”一名长期监听古兹曼的缉毒人员说。
警方追寻到黑莓手机的信号是在一栋靠海边豪华的别墅之中,此屋没有后路。墨西哥军警突然出现在前门,不知道古兹曼是否事先得到警示,他迅速穿越到隔壁的酒店,混入度假的人群中,躲避围捕,但没有出城。接下来的三天,警方开展了全城搜捕,逼得古兹曼急于寻找出路逃回山中。他不停地逃窜,总是甩不脱警察,他很纳闷,警察为什么能追得这么紧,是不是和他的黑莓手机有关?于是叫一名跟班拿着他的黑莓手机朝相反的方向跑。警察不知道手机已经换人,依然跟着信号全城跑,后来终于将“黑莓手机”抓住。在警察忙于追手机的时候,古兹曼已经出城到达沙漠之中,一架私人飞机接上他,回到安全的马德雷大山深处,飞鸟归林。
两国军警对古兹曼的机智深表佩服,搞不懂一个“文盲”怎么有如此超人的判断力。
不再相信黑莓手机了,古兹曼似乎停止了与外界的通信联系。像本·拉登一样,他可能转而使用通讯员了,但是口头传讯远远跟不上毒品交易的节奏,于是古兹曼又设计了一套高效而又安全的通讯方法。他不再和下面的头目直接通话了,而是通过代理传话,类似于网守(后来警察得知这个网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叫“拉沃兹”)。另外还加了保险措施,如果你想联系老板,先要通过B.B.M(黑莓信使)。古兹曼虽然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但是他能熟练使用速写技巧,发送和接收即时信息。B.B.M信息也不是直接发给古兹曼,而是发到他的助手用户名下。这个助手会整天待在星巴克咖啡店或者其他提供免费无线信号的地方,接到信息后,助手把信息转录到平板电脑上面,再通过无线网络而不是手机信号发给古兹曼。这一次还不是直接发给古兹曼。又发给一名中间人,中间人再用平板电脑利用公共免费的无线网络接受信息。然后再把信息转换成速记符号,用B.B.M发给古兹曼。政府当局基本上不可能利用通讯手段追踪古兹曼了,就是贩毒集团的内部人也不清楚信息已经通过了两名中转者。这就是所谓的“镜子”系统。政府部门对这种利用公共无线信号转来转去的方法也无从下手,何况中间还有两次断链。
美国缉毒署(DEA)一直在跟踪上百个电话和电子邮箱账号,惯用打草惊蛇之法。
在贩毒集团火并和重建的时候,美国和墨西哥警方赶紧抓住这个宝贵时刻拦截手机信号、手机短信和电子邮件,窃取贩毒集团的往来信息。古兹曼的副手约瑟·甘博亚在荷兰被抓后,美国缉毒署情报网络获得了重要信息,得知古兹曼将到锡那罗亚州首府库里亚坎市安排人事变动,并面见两个儿子,阿尔弗雷多和伊万。他们也是贩毒的领导层。
2014年1月中旬,墨西哥海军陆战队迅速成立了一个特别行动组,秘密前往旅游城市洛斯卡沃斯,此镇位于墨西哥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上。这个小组类似于海豹突击队,几名美国顾问也参加了行动。此次行动代号为“攫取滴水嘴”,目标就是古兹曼。
据《达拉斯晨报》报道,时任墨西哥总统佩尼亚·涅托曾经要求海军陆战队和美国伙伴争取在三个星期内抓获毒王古兹曼。因为下一个目标是同样不安宁的州,米切肯州,那里有一个圣殿骑士团贩毒组织。
海军陆战队员和美国顾问为了不引起公众的注意,秘密乘坐一艘军舰,停靠在海边,好似例行的海军演练。但是古兹曼有着非常强大的情报网络,事实上抓捕小组刚刚登陆,他就知道了。军警的行动还是无功而返。
尽管如此,缉毒署特别行动部还是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们转而追踪古兹曼后勤补充的通信网络,据此发现了“镜子”系统的存在,并逐渐接近了古兹曼。
2014年2月,墨西哥海军陆战队突击队悄悄聚集锡那罗亚州,尽管墨西哥很多部门被买通,但是这个军种还是高效纯洁的,多次参加墨西哥西北部打击泽塔斯武装组织。海军陆战队曾经在2009年与古兹曼武装分子发生枪战,击毙古兹曼的高级副手阿图罗·莱亚。在那场战斗中,有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年轻的军官安古洛·科多瓦中弹身亡,被授予高级军事荣誉。葬礼举行后不久,他的家人正聚集在一起哀悼,歹徒突然冲入他的家中,枪杀了他的母亲、兄弟姐妹和姑母。
疯狂的报复让人心生恐惧,令人震惊,但是吓不倒海军陆战队的官兵们。他们更加坚定地下决心一定要铲除贩毒组织。他们行事高度机密,在公众场合戴黑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很多时候不通知政府部门就采取行动。每名队员都经过精挑细选,防范贩毒集团渗透。每次行动前只有海军上将和极少数几个军官知道方案,队员也只有上了黑鹰直升机才知道行进方向;行动前几天,突击队全体官兵的手机都被收缴起来,避免泄密。
“攫取滴水嘴”行动虽然没有抓到古兹曼,但突击队员在库里亚坎市的公路上逮捕了一伙锡那罗亚贩毒集团的杀手,缴获他们的手机,送交技术部门分析。因为毒贩频繁使用手机,说不定能从中发现重要情报,进而通过其联络方式可以摸清贩毒集团的组织架构。美国安全局就是通过不正当的方法搜集“元数据”,可以对很多通讯数据进行查询比对。这也导致多国政府当局迅速采取防范措施。
从被捕人员的手机信息中分析出一个人,名叫马里·奥阿桂略。此人脸形圆胖,胡子下垂,鹰钩鼻,系墨西哥特种部队的退伍士兵,在集团中被称为“鼻子”。近来古兹曼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城市中,随行的保镖不能太多,“鼻子”就是古兹曼的贴身保镖之一,并任信使。
古兹曼一直在途中,基本上不会连续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他会不停地变换房子,不告诉身边人,哪怕是“鼻子”也不知道。古兹曼有个私人厨师,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每次旅行都跟着。他怕被投毒,每次吃飯前都要漂亮的厨师先尝。
古兹曼也喜欢外卖,他的生活大多数是夜生活,晚餐要到很晚的时候才吃。2014年2月16日,他睡在前妻格丽赛塔·洛佩兹家里。半夜时分,他派“鼻子”去买快餐。“鼻子”在买快餐的途中,到自己的家里看一看,结果发现海军陆战队员正等着他。
在突击队员的审问下,“鼻子”供出了古兹曼正待在市里,并说出了详细地址。
天还没有亮,突击队员来到了古兹曼的住处,位于哈马雅大街中段的一栋米白色的两层楼房,窗户上装了特粗的防盗钢条,这在库里亚坎市很常见。突击队员准备好了武器,制作了一个简易撞车。如果是一栋木质门,撞车可以轻易撞断门闩。但是这栋门是钢门,事后得知是用潜水艇水闸门改制的,坚硬无比,多次撞击,纹丝不动。正常情况下,撞击会导致钢铁发热从而弯曲,但是这栋门的中心部位充了水,可以降温。经过数次的撞击,钢门的环扣终于弯曲,队员才得以进入,但是离第一次撞击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突击队冲进去,经过一个现代化的厨房,几间无窗房间,里面的监控探头密布,墙壁上挂着一幅跃起的公牛油画显得富有挑衅性。房间里没有人,地面层卫生间有个浴室,浴缸被抬起,下面出现一个液压升降机,呈45度角。近前一看,发现下面有个洞,洞里是陡峭的台阶,明显是一个地道。
古兹曼擅长地道战,穿越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贩毒方式主要是靠地道。每条地道长约一英里,洞里通电,有空调和良好的排水系统,铺了铁轨,可以用轨道车运输重物。这都是古兹曼设计的。
25年前,他指派建筑师设计了一个私人动物园,建在瓜达拉哈拉,收集了很多老虎、鳄鱼和熊。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储存现金、毒品和枪支,于是建筑师又设计了各种储藏间,包括床底下。他突发奇想,既然可以在边境附近的房子底下做储藏间,为什么不能继续挖,穿越边境线呢?于是第一条边境地道产生,从墨西哥阿瓜普利塔直通美国亚利桑那州首府道格拉斯市。这里有一家货物仓库是属于古兹曼的,地道出口就在仓库里。此后,被美国情报部门发现的地道就有九十多条。
突击队员突袭哈马雅大街的房子时,古兹曼和一名保镖确实在里面。听到撞门声,古兹曼火速冲向地面层卫生间,拿掉浴镜。后面有一按钮,按下去,浴缸慢慢从地面升起,露出地道。
突击队员沿着陡峭的台阶下到洞底,空间很小,但是有灯。他们快速前进,古兹曼应该领先得不多;不久来到一个小门处,类似于银行的保险柜,爬出去一看,原来是市区地下排污系统管道。又追入圆形的隧道,不到五英尺高,污水流速很快,队员们快速蹚水。
古兹曼比突击队员快了大约十分钟,隧道追踪其实是很危险的事,如果古兹曼转身射击,不用瞄准就可以击中人,但突击队员没有退缩。
在地面上,大量的军警走上街头,一旦古兹曼露出地面马上就可以发现,空中有美国的无人机在巡视,以备古兹曼从大街上的哪个井盖中冒出来。
此时,古兹曼还在下水道中穿梭,就像电影《第三者》中的情形。隧道分了岔,在交接口处突击队员不知道选择哪条路,只能分开追。在一岔道口发现了防弹衣,应该是古兹曼留下的。继续追,排水沟通到了泥泞的入河口,出口就在这个入河口。从哈马雅别墅卫生间地道入口到这个出口大概一英里。
很明显,他又一次逃脱了。
再次抓捕和再次越狱
美国和墨西哥在打击毒贩方面进行了多方合作。就在这次行动的两天后, 2014年2月19日,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墨西哥城访问时,高度赞扬两国之间的密切合作。
2012年,佩尼亚·涅托宣誓就任墨西哥总统的时候,华盛顿方面对他打击贩毒集团的决心表示怀疑。他的前任费利佩·卡尔德隆总统对黑势力团伙很强硬,曾经调集五万名士兵围捕毒贩,在街头与毒贩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卡尔德隆总统得到了美国大量的物资和经济支持,但是效果非常不理想,贩毒武装人员与政府军多次激战,贩毒集团之间也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占地盘,黑势力团伙的嚣张气焰没有削减。在华雷斯城,2007年度被杀的人数为300人,但是围捕毒贩以后飙升至每年三千多人。
2008年10月11日中午,靠近墨美边境的墨西哥旅游胜地华雷斯城,美联社记者萨姆·吉塔斯悠闲地坐在一家酒店的客房内。窗外是该市最繁华的中央大街,不时有行人顶着烈日从马路上慢慢走过。
记者吉塔斯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他不断游走于各大战场,报道过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他对战场上的炮火连天、鲜血四溅越来越感到恐惧和厌恶,因此,华雷斯城此刻的宁静让他感到沉醉。
沉醉让他没有意识到“战争”即将来临。
中午12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他一听就知道是枪声!走到窗前向外张望,立即就被惊呆了。两伙全副武装的武装分子跳下车,在中央大街的路面上激烈交火,其中一方用的是捷克产轻机枪,来不及躲避的路人纷纷中弹倒地。看着他们猛烈扫射的场面,他仿佛回到了伊拉克战争前线……混乱中,有人连续投掷手雷,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路人血肉横飞,煤气管道被炸裂,烧起冲天大火!让他惊讶不已的是,当武装军警赶来时,刚才还在火并的黑帮分子突然同时调转枪口,一齐扫射冲过来的军警。又过了15分钟,那些黑帮分子快速撤走。
这次火并中,20名无辜的路人惨遭不幸,另有30人受伤,而军警则有十人被打成重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喘息未定的吉塔斯问酒店里的服务员。“那是古兹曼的‘突击队’在教训另一个黑帮!”服务员平静地答道。
服务员告诉吉塔斯,自2008年以来,已有好几位外国游客在看到类似场面后问过同样的问题。当年仅仅在华雷斯城,就有一千三百多名市民死于古兹曼的“教训行动”。
华雷斯城是公认的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城市,比阿富汗和伊拉克还危险。
政府实施缉毒行动后,毒贩的数量没有实质性的减少,但是平民死亡的数量却急剧上升,这已近乎屠杀。锡那罗亚集团和泽塔斯犯罪团伙不断征服附近小型的犯罪组织,进一步巩固地盘。大街上堆积了大量的尸块,民众极度厌倦了暴力。2012年,选民纷纷走向投票点,期待年轻的前墨西哥州长佩尼亚·涅托能够带来变化。他来自革命制度党,对选民承诺有个新的开始,不再聚焦于剿灭贩毒集团,而是着力于减少杀戮行为。他所在的革命制度党的官员曾经大力支持毒贩集团,换取了巨额的金钱贿赂,所以,大家对涅托总统是不是真的有“新的开始”持怀疑态度。
多年来,美国缉毒署的执法人员在墨西哥的缉毒战争中,仅仅被当作“顾问”,这让他们很不满意,期待美国武装力量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像曾经在哥伦比亚那样,直接打击毒品团伙。在和美国政府的合作上,墨西哥前任总统卡尔德隆比历任总统都要显得密切一点。而时任的涅托总统则表示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否则的话,后人学习军事史时,会不可避免地认为遭到了美国入侵。
涅托总统就任不久,马上宣布所有从美国过来的顾问及援助必须经过内政部的一个办公室,这就是所谓的“单一窗口制”。这一做法让人感觉两国的合作不如以前了;后来涅托总统非常积极地追捕和击毙国内大毒枭的行为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在与美国配合方面,与前任相比,竟然更紧密。
2013年7月,墨西哥政府抓捕了暴力贩毒集团“泽塔斯”首脑米格尔·安吉尔·特雷维诺,这个人会把对手活活烧死;接着又抓捕了“海湾集团”的头目“秃子”,这个人喜欢蒙住敌人的眼睛,把敌人折磨而死。这都是和美国合作的成果。
涅托总统和外国人只在文字上保持距离,以在政治上占据高位。
就在两国总统会晤之际,哈玛雅别墅抓捕失败,但突击队没有撤离,而是在库里亚坎市继续追捕,这有点不同寻常。常规的做法是,一旦袭击不成,立即撤回基地重新等待机会。
经过下水道追踪,突击队员发现,这栋坐落在哈马雅大街上的房子不光与城市下水道系统相连,还和其他六栋房屋连接,每栋房屋的设计非常类似,浴盆的下面都有地下通道,真是“狡兔六窟”。古兹曼每天变换住所,在六栋房子里面穿梭。有个被捕的毒贩反水,带领警方在六栋别墅附近的仓库找到了大批重型武器和三吨多的可卡因。大部分毒品都装在塑制的黄瓜和香蕉里面,正打算秘密运往边境。
古兹曼有多个藏身之处,每處都有人接应并提供新的通信手段。突击队员立即搜捕全城可能的藏身之处,期待抓住古兹曼手下,以切断他的羽翼,让他露出原形。
不久,海军陆战队员逮捕了洛佩兹·奥索里奥,此人是前特种部队队员,后担任古兹曼集团的高级头目,外号“尖鼻子”。通过审讯,他同意和政府配合,交代了很多重要情报。他说就是他本人在库里亚坎市郊的排水沟出口处接应古兹曼和保镖的,后来开车朝南行驶,不久遇见另一名属下,古兹曼上了这名属下的车走了。他还说,古兹曼最信任的贴身保镖叫洛佩斯·拉米雷兹,外号“秃鹰”。
依据“尖鼻子”的情报,突击队开始追踪“秃鹰”,很快确认了他的房子,并实施突袭,但他没有在家。监听秃鹰的黑莓手机信号,而是处于关机状态。
2014年2月20日,秃鹰的手机突然开机了,在发送短信。经过定位,手机在马萨特兰港东南40英里处。
古兹曼在马萨特兰得到了很好的保护,经常在这个港口接受来自印度等地的易制毒化学品原料,用来制造甲基苯丙胺(冰毒)。如果军警有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古兹曼马上就可以跑进马德雷山脉中。
上次在库里亚坎市的突击行动以失败告终,可能是动作太大,难以保密。这次突击队选择了秘密集结部队。
马萨特兰是一个旅游小镇,游客主要是来自美国和加拿大的退休人员,是贩毒的通道之一,系锡那罗亚集团的地盘,曾经多次爆发过血腥的江湖帮派仇杀。
2014年2月21日晚,星期五,一小队海军陆战队突击队员在马萨特兰镇秘密集结,包括美国来的缉毒署顾问和国土安全部官员。其中一名美国顾问精于追踪逃犯,他搜寻到贴身保镖“秃鹰”的黑莓手机信号来自米拉玛宾馆里面,这是一栋12层高的白色建筑物,门前三根巨型柱子撑起一半月形阳台,俯视太平洋。
定位器可以确定信号源来自哪栋建筑物,但不能确认具体位置。星期六一早,突击队呈扇形包围了宾馆。经查阅旅客登记簿,有两套豪华套间在前一天租出。
一个抓捕小组来到六楼,突袭一间豪华套间,屋内充满了鸦片烟的味道,有两名顾客正在昏睡,醉得厉害。其中一人是美国人,口袋里竟然有加利福尼亚州颁发的医用大麻使用许可证。
同时,四楼的豪华间401房,六名突击队员突然出现,“秃鹰”正在门口警卫,他下意识地举起微型冲锋枪,但是他没有开枪,力量对比悬殊,他选择了放弃。
近来,古兹曼减少身边的警卫数量以便移动敏捷,增强隐秘性,但是这也让他失去了防卫力量,以致面对六名突击队员没有还手能力。
突击队员大叫表明身份,同时猛撞房门。这是一个有两个卧室的房间,豪华的家具,几个盆栽,白色的瓷砖地板。门是木质的,一撞就开。第一间卧室内,厨师和保姆,以及两岁的双胞胎女儿睡在一起,旁边放有粉红色的婴儿包,双胞胎名叫玛丽和玛丽娅。
在另一间房,选美冠军艾玛·克罗奈尔被惊醒,惊叫:“不要杀他!”
古兹曼从床上蹭地蹦起来,顺手抓起身边的微型冲锋枪,冲向卫生间。
“不要杀他!”艾玛大叫,“他是孩子们的父亲。”
对峙了几秒钟,在突击队员的吼叫中,古兹曼不得不丢掉冲锋枪,举起双手投降。
从包围宾馆到成功抓捕,用时不到三分钟,谁也没有料到竟然如此顺利,不费一枪一弹,要知道海军陆战队是出了名的先开枪再喊话。
美国来的缉毒署官员说:“突击队在这方面的名声很不好,如果对方稍有挑衅,他们会先下手为强。”
古兹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投降。
随后对米拉玛宾馆进行了搜查,发现了一个残障人士使用的蓝色轮椅,古兹曼就是坐着轮椅装扮成虚弱的老人进入宾馆的。抓捕以后发现,他虽然57岁了,但是看上去和年轻时没有多大的变化,头发和胡子依然浓密乌黑(在库里亚坎市哈马雅大街的房子里,海军陆战队曾经发现一瓶染发剂)。
突击队员押着古兹曼来到一个废弃的足球场,一架黑鹰直升机在等着,接着飞到附近的海军基地,然后改乘里尔喷气机飞往墨西哥城。突击队员反拧着古兹曼的双手走下飞机时,新闻记者蜂拥而至。他的脸有瘀血和青肿,这些伤是几天前在库里亚坎市下水道逃跑时的擦伤。据古兹曼自己说,当时从卫生间下地道,非常匆忙,没来得及穿鞋子,所以脚上破了很多口子。
古兹曼很残暴,但是对突击队还是有点心虚,倍加警惕,本来打算天亮后就退房上山的,如果突击队晚来几个小时,那他就逃到山里去了。
上午11点42分,时任墨西哥总统佩尼亚·涅托在推特网(Twitter)宣布:“我获悉墨西哥州的安全人员已经逮捕了‘矮子’毒枭乔奎恩·古兹曼。”
其实美国顾问已经对美联社透露了消息,但是涅托总统还是再三确认后才相信。2012年夏天,墨西哥政府曾经宣称抓获了古兹曼的儿子阿尔弗雷多,举行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并展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矮壮的年轻人,穿红色马球衫。一名律师马上指出,照片上的人不是古兹曼的儿子,而是当地卖汽车的老板菲力克斯,当时就让墨西哥政府下不了台。还有一个例子,2013年,米却肯州官员宣布,他们击毙了臭名昭著的毒枭纳萨里奥,但是这个杀人恶魔早在2010年与政府军枪战中就被击毙,让人啼笑皆非。美国缉毒署官员笑着说,这样的大恶魔就应该死两次。
经指纹和DNA比对,这次抓获的人确实是古兹曼。对涅托总统和美国缉毒署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当然象征意义更大些,没有人会幼稚地幻想以后的毒品买卖会因此而减少。
“如果你杀了通用汽车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个公司依然要生产足够的汽车。古兹曼在毒贩中,精神领袖的因素占多数。”一名墨西哥官员说。古兹曼有天生的创造力,他构建的毒品网络一直在高效运作。就在古兹曼被抓五个星期后,两条新的毒品边境地道在锡那罗亚地区被发现,起点在墨西哥的提华纳市,终点在美国的圣地亚哥郊外。
不管怎么说,古兹曼的落网彰显了法律的尊严。
古兹曼被抓以后,面临的是关押问题,有人担心墨西哥是否安全。几小时后,美國的亚利桑那、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伊利诺伊、纽约、佛罗里达和新罕布什尔等州相继起诉古兹曼。当天上午,美国国土安全委员会主席接受美国广播公司记者采访时说:“古兹曼应该被引渡到美国,历史上有教训,2001年他曾经从监狱中逃脱。”
美国多个州要求审讯古兹曼,但是墨西哥总检察长断然拒绝。他说古兹曼应该先把原来判处的20年有期徒刑执行完毕,然后才接受其他的指控。
有消息说,美国政府有意拉拢古兹曼,减免一些他的罪行,以换取他的配合,历史上美国曾经多次和罪犯“达成协议”。这也是墨西哥方面不愿意引渡的原因,因为古兹曼一旦妥协,就有可能向美国政府提供墨西哥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
据墨西哥特雷萨(Televisa)电视台记者报道,古兹曼被抓后,在飞机上告诉突击队员,他曾经直接或下命令杀害了2000~3000人。这只是粗略估计,没有人准确统计过毒贩战争的死伤人数,但是已经死亡和失踪的人口超过8000人。众多的血腥枪战大部分和古兹曼有关。墨西哥奇瓦瓦州的华雷斯城一度成为这个星球上最危险的城市,这正是古兹曼的杰作。
有墨西哥官员说,墨西哥的司法制度非常脆弱,地方保护主义和贪污腐败非常盛行。古兹曼的好朋友拉斐尔因为谋杀美国缉毒署官员而被判处40年监禁,后来他进行了申诉,墨西哥大陪审团认定原来的目击证人的证词不足以采信,推翻了原来的判决,2013年夏天,他被无罪释放。美国方面非常愤怒,宣称要重新审判拉斐尔,要求墨西哥引渡此人,但是他早已消失在大山之中。
古兹曼被法庭释放的可能性极小,但是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互不信任是存在的。2月22日一早,抓住古兹曼后,美国方面第一时间有意无意地向新闻媒体泄露了消息,其实是故意的,担心有人悄悄地把古兹曼放掉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美国大使莫拉说,谁能保证某个墨西哥的部门不会又让毒王脱逃?就算是在监狱里,有些狱犯还能指挥外面的毒品买卖。
古兹曼被关押在墨西哥的高原监狱,最高安全级别,位于墨西哥城以西50英里处。
古兹曼被抓不久,他的儿子阿尔弗雷多在网上称:“政府不应该残害供养他们的子民,这种背叛将要承担灾难性的后果。我只想说,我们并没有失败,锡那罗亚集团是我父亲的,永远是他的,乔奎恩·古兹曼永存。”
古兹曼的被捕靠的是内部人叛变,从而使得抓捕行动迅速准确,这得归功于古兹曼最亲近的两名心腹,一个是贴身保镖兼信使马里·奥阿桂略,外号“鼻子”;一个是高级助手洛佩兹·奥索里奥,外号“尖鼻子”。他们两人只要有一个拒绝与政府合作都很难抓到古兹曼。
人们很惊讶突击队说服他们俩与政府合作的速度,两个“鼻子”都是退伍特种兵,在贩毒集团是骨干,改变他们真的不容易。一名美国执法人员说,毒贩集团的高层被抓后迅速配合政府的事屡见不鲜,他们没有忠诚可言。
但是一名前缉毒署官员的说法截然不同:“海军陆战队员实施了酷刑,不达目的,绝不停手。”
在社会上议论纷纷的时候,墨西哥新闻发言人爱德华多·桑切斯对记者说:“不要太敏感,墨西哥政府官员和军警严格依法行事,高度尊重人权,绝不会刑讯逼供。”
但是说这话不久后,墨西哥军方就牵涉到一桩刑讯逼供案,搞得沸沸扬扬。
2011年,国际人权组织发表了《墨西哥人权观察报告》,描述墨西哥执法部门“有组织地使用酷刑获得口供和线索,如毒打、用塑料袋造成窒息、水刑、电击、性折磨、死亡威胁等”。
为了追捕古兹曼,更是用尽各种技术手段。
古兹曼被捕后,锡那罗亚集团会消亡吗?古兹曼的高级助手,伊斯梅尔和乔斯的年龄都很大,不可能胜任得了日常管理工作;古兹曼的儿子们像是合适的候选人,但是作为超级富二代,他们享受毒品带来的豪华生活居多,对生意本身关注得不多,缺乏统帅能力。
“毒品贸易集团的管理需要真正的精英人才,古兹曼的儿子不一定遗传了父亲的天分。”墨西哥安全策略研究所所长霍普如是说。
古兹曼的被捕给锡那罗亚集团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其发展势头在下降,墨西哥的暴力犯罪集团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地域去了。新近冒出来的泽塔斯集团和圣殿骑士团犯罪手段呈现多样化,如敲诈勒索、贩卖人口、绑架,等等。
随着美国对可卡因的需求逐渐减少,大麻在很多州的合法化,墨西哥贩毒组织的利润在急剧下滑。黑帮赚钱的方式逐步转向暴力犯罪,从原先专营毒品生意转向走私石油、铁矿石到国外。
近年来,美国商店里柠檬的价格翻了几番,因为墨西哥黑帮开始强收果农的保护费。
“我们不存在毒品问题,而是治安问题。”不止一个墨西哥人说过这句话,似乎是禁毒搞乱了社会治安。
但是墨西哥安全策略研究所所长霍普说:“如果现在让毒品生意合法化,明天黑帮分子又会要求绑架合法化的。”
有分析人士指出,其实古兹曼是有意落入政府手中的,因为他想在监狱里安心地度过晚年。
古兹曼的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走了,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了。2006年,她18岁,参加美国咖啡石榴节选美大赛,一举夺得冠军,当即被古兹曼看中。她的叔叔刚好又在古兹曼的手下担任高级头目,于是她别无选择,嫁给了古兹曼。
“矮子”毒王乔奎恩·古兹曼的落网,有效打击了毒贩集团的嚣张气焰,是墨西哥禁赌战争中一次重大的胜利。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2015年7月11日,古兹曼再次越狱成功,从阿尔蒂普拉诺联邦一号再生中心(高原监狱)逃脱。那天做完医疗检测以后,狱卒最后在视频里面看见他的时间是20时52分。他走进卫生间,监室里面的卫生间(淋浴室)是唯一不被监控的地方。在视频里面消失25分钟后,值班狱卒感觉不放心,走到他的监室亲身查看,发现空无一人,慌忙报警。经查,他是通过卫生间地道逃跑的,地道深十米,有一楼梯下到底部,长1.5公里,通往邻近的朱安塔街区。地道高1.7米,宽75厘米,有人工灯光,通风管道。洞壁用高质量的建筑材料加固,里面還发现了一辆摩托车,用来运载建筑材料,也可能是让古兹曼逃跑时使用的。
据悉,该越狱密道耗时一年左右,总费用高达5000万美元。狭长的暗道由墨西哥贩毒集团的采矿工程师使用专业设备挖掘而成,共需要处理掉3250吨泥土。古兹曼的团队对地道情有独钟,有着丰富的地道经验,连美国—墨西哥边境都可以挖地道通过,这种短距离的越狱地道就更不在话下了。
墨西哥政府随即关闭了所有的机场,成千上万名军警在监狱附近进行梳理,设立检查点,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同时对古兹曼的狱友和监狱管理人员进行审问;及时联络邻近国家,限制古兹曼越境。采取了各种措施,但是古兹曼还是逃之夭夭。
监狱120名工作人员全部接受审查,其中18人禁闭。
墨西哥总统表示了极大的愤怒,称古兹曼的行为是对政府极大的藐视,将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抓回来,同时悬赏360万美元。
墨西哥民众对当局表示不满,有人开发了《矮子逃亡2》的手机游戏,玩家扮演古兹曼,克服重重困难,骑摩托车在地道逃生。游戏一经推出,三个月之内就有713322次下载。
当时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在推特发文:“很明显,腐败的墨西哥官员再次放走了古兹曼,上次是在13年前,他获得自由后就跑到美国来卖毒品,成了大毒枭。”
最后的审判
在此之后,墨西哥政府曾经袭击过18处可疑的古兹曼的住所,有一次还差点抓住他。
2015年越狱后,古兹曼联系上美国导演兼演员肖恩·潘和墨西哥女电影明星凯特·卡斯蒂萝,打算拍一部自传电影片。早在2014年,该女星曾经给古兹曼写过一封公开信,呼吁古兹曼要“传播爱”,不要“传播毒品”,当时古兹曼的律师还接触过卡斯蒂萝。
2015年10月2日,古兹曼在墨西哥一处隐秘的丛林里接受了美国《滚石》杂志专访,采访他的正是肖恩·潘,时间长达七小时,女星卡斯蒂萝也在场。在采访中,古兹曼吹嘘自己的毒品生意规模举世无双,炫耀自己拥有“成编队的飞机、卡车、船只甚至潜艇”。此后,他们之间还经常通过电话联系。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古兹曼这种疯狂的行为迟早要暴露行踪。
墨西哥警方很快就定位到古兹曼的位置——位于西墨西哥马德雷山脉里的一个农场,靠近杜兰戈州塔玛祖拉镇。军警迅即采取行动,但是抓捕时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古兹曼得以有时间逃脱。他从陡峭的岩沟中逃跑时,军方直升飞机发现了他,但是看见他带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就没有射击。当时,古兹曼把小女孩抱过头顶,挡住自己。
2015年12月底,有市民举报,在锡那罗亚州北部海滨城市洛斯莫奇斯,一家私人住宅有“武装人士”出入。警方迅即对此进行监控,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发现这个带武器的团伙在通讯中不时出现“奶奶”“姑妈”的呼号,警方怀疑这是“大人物”的代号。
2016年1月7日半夜,有一持枪人员到附近的餐厅购买了一个大号的玉米饼,开白色面包车。
2016年1月8日凌晨4点,17名墨西哥海军特种部队陆战队员在联邦警察的配合下,袭击了该白色两层小楼,行动代号“黑天鹅”。
里面果然是“大人物”,古兹曼及其副手阿桂拉就在这里。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枪战,最终,海军陆战队击毙五名嫌犯、逮捕六人,缴获装甲车两部、冲锋枪八支,海军陆战队有一人受伤。
古兹曼再次上演地遁术的拿手绝活。这次地道藏在壁橱镜子后面,通往市政污水排放系统,1.5公里以后露出地面。逃跑成功回到地面后,古兹曼和助手用枪抢得一辆汽车,开车逃跑。
全州军警都在设卡检查这辆车,在洛斯莫奇斯以南20公里处,靠近里奥斯的小镇,四名联邦警察拦停了这辆被通缉的车辆。
古兹曼立即掏出大量现金和财物贿赂警察,并承诺提供高级工作职位,但是警察拒绝了。古兹曼说:“你们都要死!”
警察通过手机把古兹曼的图片发送给指挥中心,并请示下一步行动。指挥中心通知他们,约有40名杀手正沿路救援古兹曼,为避免发生遭遇战,尽快把古兹曼转移到镇郊区一个无人注意的小客栈,救援部队会尽快赶到。还好,海军陆战队比杀手早一步赶到小客栈,接管了古兹曼,随即带到洛斯莫奇斯机场,飞到首都墨西哥城。在首都机场,召开了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随后用海军直升机运送到联邦一号再生中心,也叫高原监狱,第二次越狱就是发生在这里。
抓住古兹曼两天后,墨西哥政府表示愿意将古兹曼引渡到美国,在美国接受审判并执行判决。较之以前,墨西哥政府出现180度大转弯,毕竟担心古兹曼会再次越狱。但是墨西哥方面提出,需要美国承诺不判处古兹曼死刑,尽管他有可能被裁定谋杀罪,因为墨西哥没有死刑。
但是引渡的司法程序很繁琐,时间漫长,另外古兹曼的律师团队非常强大。他们提出多项动议,质疑引渡的依据、法官、程序,等等,每项动议都耗费时间,整个引渡程序需要1~6年的时间。
古兹曼至少被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芝加哥、新墨西哥州、得克萨斯州、迈阿密和圣迭戈等七处的联邦法庭起诉,涉及的罪名包括贩毒、洗钱、凶杀、非法持有武器,等等。
2016年5月5日,古兹曼被转移到华莱斯城附近的一座监狱,这里和美国得克萨斯州接壤,为引渡做准备。墨西哥政府期待2017年上半年完成引渡。
2016年10月17日,负责古兹曼引渡的法官韦斯特被枪杀,当时他正在墨西哥城散步。引渡工作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时间会变得更长。
但是,案件进展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古兹曼的律师称,古兹曼难以忍受墨西哥的监狱条件,身体状况极度不佳,如果满足三点要求,他同意尽快引渡到美国。
律师转述古兹曼的话说:“赶紧想个法子把我引渡去美国,越快越好。我们可以跟美国政府签订协议,这样能加快引渡进程,我无法再待下去了。”
古兹曼愿意向美国承认毒品走私罪并希望尽快引渡,但有三个前提:一、关押在美国中等安全级别的监狱;二、关押期间,家属和律师能够经常探望他;三、不单独关押。
经过协商,引渡过程加速。2017年1月19日,古兹曼被引渡到美国,关押在纽约曼哈顿大都会惩教中心最高安全级别监区,一间6×3.7平方米监室,每天23小时拘押,1小时放风,与恐怖分子待遇相同。
1月20日,古兹曼对纽约地区法庭作无罪辩护,否认检察官指控的全部17宗罪。
在纽约东区法庭庭审期间,法庭指定两名联邦公设律师为他辩护,并给他配备翻译,准许他说自己的语言,西班牙语。由于他的银行账号被冻结,他没钱聘请高级律师团队。
美国地区法官布莱恩·科根计划在2018年9月5日进行第一次庭审,后来改变计划,推迟两个月,于2018年11月中旬第一次庭审。
古兹曼的辩护律师爱德华朵辩解说,陪审团成员选拔不应该匿名,那样有失公允;不应该一开始就暗示古兹曼有罪,是个危险人物。
检察官辩解说,陪审团成员的匿名制和武裝保护很有必要,因为古兹曼有杀害陪审团成员和证人的先例,尽管古兹曼单独关押,不能和外界接触,但还是有危险。法官同意了检察官的请求,增加陪审团成员的安全保卫,可以匿名。
目前,辩护律师辩论的方向是:古兹曼不是锡那罗亚集团的头目,而是助手,检方指控的罪名和他无关。
经过复杂的陪审团成员选拔,2018年11月13日,纽约联邦地区法庭第一次开庭审理了古兹曼。助理检察官亚当·费尔斯首先作控方发言,接着是辩方陈述,因时间不够,第二天上午继续发言。
法庭将择日进行第二次庭审。
古兹曼的审判结果已经毫无悬念,其罪大恶极,但不会被判处死刑。人们更关注的是,他的落网是否能够打击毒品行业的嚣张气焰,让墨西哥人民恢复信心,在世界上赢得声誉。
(责任编辑:古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