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西班牙（下）

凌音

孔苏埃格拉，大战风车阵

“不久前，有位绅士住在拉曼查地区的某一个村镇，地名我不想提了。像他那类贵族，通常矛架上都有一支长矛，还有一面很古老的皮盾、一匹瘦马和一只猎兔狗。砂锅里的牛肉比羊肉多（因为那时在西班牙羊肉比牛肉贵）……”这是塞万提斯笔下《堂吉诃德》的开篇。

我从安达卢西亚地区一路南北，沿着拉曼查一望无际的C e r r o Calderico山脊行驶，当抵达孔苏埃格拉（Consuegra）小镇时，忽见一座座巨大的白色风车巍然矗立。深灰色的圆锥形顶仓就像覆盖在圆筒仓上的小毡帽，小小的窗口和狭窄的门洞构成了一张张顽皮的笑验。风车上的翼片体积庞大却并不沉重，仿佛展翅欲飞的“蝉翼”。我想起小说中的片段：

“他们看到田野里的三十四架风车，堂骑士说：‘你看，那里有三十几个巨人，我要把他们消灭掉。’‘先生，那些是风车，不是巨人。长臂是风车的翼片，当它们被风吹动时，会转动磨石。’堂骑士才不顾桑丘的劝阻，他飞马冲向风车，长矛刺中了风车翼片。恰巧此时有疾风掠过，转动的翼片把长矛折断，并把马以及马背上的堂骑士重重地摔在田野上。”于是，这场既可笑又惨烈的搏击以风车巨人的完胜而终结。

为探索风车巨人拥有的神秘力量，我走进名为“Bolero”的风车参观。拉曼查（La Mancha）地名意为“干旱缺水的土地”，那时的人们利用风车将小麦研磨成面粉。四片翼片在风力的作用下，带动顶仓里的木头轮轴系统，旋转的轮轴再通过齿轮间的机械作用，驱动石头磨盘工作。我发现风车的内部构件巨大沉重得超出我的预期，看来堂骑士仅凭外表看似轻薄的翼片就冒然与之决斗，显然是轻敌了。“这些风车已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停止使用。为了防止风力使其转动，每一座风车的翼片都被铁丝牢牢地固定住了。”管理员说。好吧，令堂骑士毕生耿耿于怀的风车巨人终于被制服了，虽未经他本人之手折戟沉沙，但倘若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历史上的孔苏埃格拉曾是马耳他骑士团的领地，想必这也是塞万提斯将小说的重要章节放置在此地的原因之一。孔苏埃格拉镇原先有13座风车，如今保留着重建后的12座风车，并赋予它们个性化的名字。除了“Bolero”，还有“Espartero、Rucio”等等，我对这些名字不解其意，唯独认出了“Sancho（桑丘）”。对，就是那个对堂骑士不离不弃的矮矬助理，以其命名的风车筒仓，也是矮胖圆滚的卖萌造型。

托莱多，骑士镇

满是尘烟的道路上缓慢行进着骑着毛驴的农夫，路两旁散落着低矮的农舍与倒塌的围墙，蜿蜒伸展的小径通向葱郁的菜园与农田……曾经的堂吉诃德与桑丘就这样在拉曼查平原上昼夜兼程。而今，我从孔苏埃格拉沿着CM42号公路向北自驾，只需45分钟，便抵达托莱多。

站在托莱多城北山丘的观景台上，眼前如同西班牙国宝级画家格列柯的名画《托莱多的风景》：碧玉般的塔霍河缓缓流经托莱多古城的东、南、西三面，像是一道蜿蜒的天然屏障；绿林掩映间，错落有致的民居与古朴静谧的城堡相映成趣，还有高耸入云的教堂钟楼冲向蔚蓝的天际……塞万提斯笔下的“永恒之城”托莱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公元527年至1561年，三朝首都的历史地位不仅极大地促进了托莱多的繁荣与发展，还恰巧跨越了中世纪的历程，而中世纪正是欧洲骑士文化蓬勃发展的鼎盛时期。

漫步托莱多古城街巷，浓郁的骑士文化风情扑面。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银光发亮的头盔、佩剑、甲胄、盾牌……在玻璃窗反射的阳光下，这些骑士的标配物件令我感觉既真实又魔幻，仿佛触手可及，又难以时空穿越。我看到在欧洲骑士中最为流行的全身封闭式钣金甲，由头盔、护颈、胸甲、臂甲、护肘、铁手套、护腿、护膝、护胫和铁鞋等组成，构成了一套封闭的防护体系，这些铠甲的真实原型曾在欧洲战争中发挥过闪耀光芒的作用。此外，造型别致的盾牌上镶嵌的动物文饰，更是点睛之作。中世纪欧洲文明由森林文明所孕育，图腾代表首推威武霸气又高贵的狮子，“空中之王”雄鹰亦是座上宾。在骑士消失了几百年的近现代，仍有很多欧洲人喜欢将铠甲、盾牌作为装饰摆放在家中，这也是托莱多骑士主题专营店生意兴隆的重要原因吧。

作为《堂吉诃德》的粉丝，我曾对骑士装备十分好奇，如今亲眼所见，更是痴迷。走进一家店面斗胆询问一套甲胄的售价，答曰八万欧元！显然，与这些精美绝伦又售价不菲的装备相比，小说里堂骑士的全副武装太过寒酸：“他洗净多年未用，已生锈发霉的甲胄，竭尽全力把他收拾好，却发现只有一个样式简单的顶盔而没有完整的头盔，于是他用纸壳制成半个套头盔接在盔上，并在头盔里装了几根铁棍，不愿拔剑试验就当它是一個完美的头盔……”虽然装备低调，但这个手持长矛与盾牌的精瘦老头，依然是托莱多的灵魂人物。堂吉诃德与桑丘还不遗余力地出现在冰箱贴、明信片，以及西班牙传统的装饰瓷砖贴片上，甚至二人风尘仆仆的背影，还被雕刻在古董门板上！

在托莱多博物馆门前，我发现了一直寻觅的堂吉诃德路标：墨绿色的小木牌上画着白色十字交叉图案，下书“RUTA DE DON QUIJOTE”。西班牙政府在堂吉诃德与桑丘出征的必经之路上，选取某些重要节点做地标，以满足粉丝们按图索骥，故地重游。

在纵横交错的托莱多古城里穿梭，抬头所见是哥特式、摩尔式、巴洛克式与新古典式的王宫、教堂、修道院以及古城墙，触手可及是穿越历史的时光与气息。三面环水的军事格局，令古城唯一的北边入口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加强防御，古老的城门分为两座，里面的太阳门建于13世纪，具有典型的阿拉伯风格――高大，宏伟，挺拔。太阳门以北是建于16世纪的比萨格拉门，门上雕刻着西班牙国王查理一世的帝徽――帝国皇鹰，城墙上刻有塞万提斯给托莱多的题词：“西班牙城市之光。”

埃纳雷斯堡，塞万提斯的故乡

伴随着我对《堂吉诃德》追寻的脚步，我对作者塞万提斯充满好奇。于是，我前往塞万提斯的故乡——托莱多以北105公里，马德里以东35公里的阿尔卡拉·德·埃纳雷斯堡市（Alcaláde Henares），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塞万提斯故居博物馆隐藏在赫纳雷斯堡市僻静的街巷里——马约尔大街48号，但并不难找，门口摆放着堂吉诃德与桑丘的雕塑，院墙外张贴着《堂吉诃德》的人物肖像，夸张怪诞又十分传神。1547年，米格尔·德·塞万提斯·希韦德拉在这里出生，并度过了幼年时光。

推开博物馆大门，院子里类似于天井的格局传递出静谧安祥，日久年深的味道，让我恍惚以为穿越回到古代的中式庭院。游客寥落，这让我能以一份从容悠闲的心境，慢慢地走进塞万提斯的世界。一层是客厅、厨房、餐厅及一间手术室，因为塞万提斯的父亲是名外科手术医生，楼上是主卧室、女佣房和儿童房等。我发现房间内的铜制碳火盆、煤油吊灯、纺纱织布机、床上用品，橱柜里摆放的陶瓷制品，以及一个可以灵活拼搭的木制休闲躺椅，都清晰地表明塞万提斯出身中产阶层。至于成年后的塞万提斯经历事业上的短暂风光，后又锒铛入狱，并最终贫困潦倒，那都是后话了。

博物馆里少不了《堂吉诃德》。不同年代、不同译文的书籍被吊上房顶，有如繁星密布。走廊里张贴着插图，形象地勾勒出塞万提斯笔下的一主一仆。小说里还写到，这位落魄乡绅在姓名前冠以家乡，全名是“拉曼查的堂吉诃德”，他认为这样做不仅可以显示自己的籍贯，还能为故乡增添荣耀。但我猜不出为什么塞万提斯在小说开头只提到拉曼查大区，却未把自己的出生地埃纳雷斯堡加持在主角身上？当《堂吉诃德》于1605年付梓印刷并一炮走红，拉曼查的各个村庄都争相恐后地攀这门亲！虚拟人物堂吉诃德的出生地永远是个谜，但作者塞万提斯却实打实地为故乡增光添彩。

紧邻故居博物馆的塞万提斯广场上，矗立着塞万提斯的黑色雕像。基座四面的浮雕再现了主仆二人的游侠经历，其中一幅便是风车大战中堂骑士人仰马翻的画面。不远处，一位金发姑娘正在临摩塞万提斯雕像，我猜想她是埃纳雷斯堡人。

埃纳雷斯堡意为“埃纳雷斯（河流）上的城堡”。在15世纪末鼎盛时期，红衣大主教在这里设立了阿尔卡拉大学。如今，每年4月23日（塞万提斯逝世周年），西班牙国王和王后在这所大学的礼堂里，颁发西班牙语言文学的最高荣誉——“塞万提斯文学奖”。此外，每年10月9日为庆祝塞万提斯出生，埃纳雷斯堡市还举办热闹的“塞万提斯节”。

马德里，堂吉诃德永生

马德里拥有数座广场，相比豪华亮丽的马约尔广场，充满巴洛克建筑风情的市政广场，富有皇家范儿的东方广场，西班牙广场朴素低调得就像一座街心花园。这宁静的氛围却时常被喧嚣的旅行团打破，只因这里有塞万提斯和他的《堂吉诃德》。正对水池有座白色大理石纪念碑，塞万提斯高高在上，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在他的脚下，是以青铜雕刻的那一对儿游侠骑士组合。《堂吉诃德》已面世400年，那个充满传奇经历又悲怆沧桑的游侠骑士堂吉诃德，灵魂永驻。

太阳门广场是马德里跳动的心脏。波旁王朝国王卡洛斯三世的骑马雕像，接受着世人的瞻仰；马德里的城市地标之一是草莓树熊雕塑，只是这倒霉狗熊的冰冷屁股，已被游客爱抚得锃光瓦亮。

在馬德里邮政总局正前方，我终于找到了西班牙道路零起点标志。水泥地面上清晰地雕刻着半圆形图案，中央是西班牙地图，南北指针指向左右两侧，上面印着“KM.0”，从这里向四周辐射出18条道路，通往西班牙全境。

TIPS-1：自驾路线（附自驾路线图）

Aracena镇——530公里，5小时——孔苏埃格拉——63公里，45分钟——托莱多——105公里，1小时15分钟——埃纳雷斯堡——36公里，40分钟——马德里

TIPS-2：西班牙旅行自驾指南

1、与中国相同，在西班牙驾车为左舵右行。

2、欧洲提供出租的车型多为手动档，建议驾驶自动档的游客，提前在租车网站预定。

3、西班牙交通路况良好，适宜全程自驾。即便进入山区，也无需太多顾虑。西班牙语交通标识，按常规思维易于理解。

4、西班牙高速公路为收费公路，请准备适量欧元现金纸币与硬币，以防信用卡无法支付。

5、西班牙市区道路多为石子路，老城区更是街巷狭窄，错综复杂，望小心驾驶。6、为疏导交通，西班牙城市道路中间多有环岛转盘，沿转盘各个路口均有明显的路牌标识。望减速慢行，并数清出口。在转盘与普通路口交会处，转盘内车辆优先行驶。

7、违章停车处罚严厉，严禁私停乱放。地面停车，在自动收费机支付停车费后，请将停车小票放在汽车前挡风玻璃处，便于检察；停车楼多为自动操作，进入前取得电子停车卡，取车前先在自动收费机上付费并取得付费卡，驶离停车楼时交还付费卡，车辆获准通行；请准备适量欧元现金纸币与硬币，以防信用卡无法支付停车费用；停车时为安全计，望随身携带贵重物品与旅行证件。

8、多数出租车公司允许在西班牙境内异地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