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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粉之恋

2019-09-10苏更生

意林彩版 2019年1期
关键词:请假条早自习羽绒服

苏更生

有天下午肚子饿,想吃米粉,收拾了一下出门找粉吃。

湖南常德人向来爱吃米粉,多作早餐。牛肉粉,大概是外人对常德最熟悉的东西。

街上粉铺多已打烊。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馄饨店,让老板用剩下的米粉下了一碗。看了汤头,只剩肉丝。我站在店门口等,老板用手抓一把米粉放到笊篱中,掀开锅盖一阵白雾腾起。一阵风吹过,我拉紧身上的外套,觉得冷,好像冬天就要来了。

冬天总是跟米粉联系在一起。高中寄宿,嫌食堂汤头不好,大家想法子从外面带米粉来吃。为数不多的几位走读生成了众矢之的。每日上学之前,打开昨夜写好的条子:谁谁,牛肉,加卤蛋;谁谁,鸡丝,加辣……每个人早上带十几份米粉很正常。

早自习时,大家急于吃粉,窸窸窣窣着一包包米粉传到主人手中。各人拿出碗,将塑料袋放在碗里解开便吃,吃完扔掉塑料袋,碗也不必洗。

本应早读的时间大家都在低头吃粉,紧闭的教室里闷着一股食物的温臊味,牛肉辣、鸡肉香、肉丝一股废油味,最惨的是三鲜粉,闷了太久,一股酸味。后来班主任管得严,不能在早自习上吃米粉,最多只能吃包子馒头。

不能吃粉后,走读生本以为不用带粉可以休息了,就算偶尔请假也不用担心被同学责怪。过了几天大家想了个主意:让走读生不上早自习,待课快结束时再来上学。这样大家既可以吃到热米粉又不耽误上课。这意见由班长向班主任提出,被臭骂一顿。

班上也有几个女生不用走读生带米粉的,她们的男友是走读生,自然不必麻烦他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南方的冬天湿冷,他喜欢穿一件很大很厚的深蓝色羽绒服,每天早上买了米粉放在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下了早自习还是热的。我们怕被班主任看见,就躲在天台上。他上学前吃过了,我们两个人站在围栏前,我吃,他看。后来即使大家都不能吃到热乎乎的米粉了,我还是吃够了两个冬天。

米粉也有干湿。干的是在沸水中烫过之后加上少量汤头和作料搅拌,吃起来味重。我更喜欢有汤的,他每天带汤粉。我有时候想,要是一包汤粉洒在他羽绒服里该有多滑稽,想着笑出声来,他问笑什么,我说没什么。

除早上吃米粉之外,晚上也是可以吃粉的。不是一碗一碗的米粉,而是炖粉,一大锅牛肉浓汤,加了辣椒,面上浮了一層厚厚的油,油面下早已沸腾,大片大片的牛肉在汤里发出诱人的肉香,再下进五六碗光头米粉。等上三五分钟,米粉被煮软滑,各自挑到碗中,再夹上几块烫嘴的牛肉,确实好吃。

学校不允许寄宿生随意出校门,要出去得向班主任拿请假条。为了能吃炖粉,我们伪造请假条。

几个人围了一桌,中间放着热腾腾的炖粉,这是高中少有的美好回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不断做题、复习、考试……孤独、不被理解、日复一日的绝望。只有围坐吃炖粉之时,大家才真的像孩子一样,数双筷子抢最后一块牛肉,笑得没心没肺。

这种日子没持续多久,门卫搜集了我们班的请假条,一个星期六十多张,其他班一个月不超过十张。班主任拿着一沓请假条回班上问:“谁写的?”

“我写的。”班长站起来回答。他被罚一个晚上将班主任的名字抄写五百遍。一位少年在一个晚上将一位秃头中年男人的名字默默写了五百遍。这是怎样的情怀?我们笑得半死。

我站在店门口,老板将打包好的米粉递来。锅盖又被揭开,一浪一浪的白雾冲出,腾在寒冷的空气里,我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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