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诗歌中的情景关系
2019-09-10李成晟
李成晟
中国古典诗歌讲究意境,一般情况下,诗歌的意境由情景关系构成,这里的“情”指诗人内在的思想意识、情感情绪、情志追求等;“景”指诗人之外的自然景物、事件活动等。诗人要借助其他事物表达自我,内在的情与外在的景成了诗歌创作的两大要素。情与景的关系在诗歌中极为密切,历代文学评论家对此有不少阐述,明代谢榛说:“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孤不自成,两不相背”,明清之交的王夫之也说过:“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清代王国维干脆在《人间词话》中说道“一切景语皆情语”。
众多的有关诗歌鉴赏的文章中,关于情景关系的概念非常多,有触景生情、借景抒情、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融情入景、缘情写景……这些概念抽象复杂而细微难辨,给学生的鉴赏带来了很多困惑。笔者认为,情景两端无非是主客关系。景是客体,情源自主观,在鉴赏时,需要具体分析诗歌,辨别其主客之间关系,是看到景才触发了情?还是因为先有了情才有选择地对景进行取舍描写?只有弄清了诗人处理情与景的方式,才能深入把握诗歌内容情感,并进行准确而深刻的鉴赏。下面,本文就从情景的主客触发点不同入手,对此进行初步的辨析探讨,分享心得。
客体的景或者物对主体对象感情的触发即触景生情,又称情因景生、触物伤情、先景后情。具体来说,就是人物在常态下的心情相对平静,由于受到外界景物的刺激,引起联想、想象,激起感情,所以称为“触景生情”。王昌龄的《闺怨》就是如此:“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诗人塑造了一个天真无忧的闺中少妇形象,在春日兴致勃勃地梳洗打扮后去登楼赏春,完全没有“怨”,但登楼触目的是路邊的杨柳青青,也许就想起了当日送别夫婿的场景,于是这陌头杨柳就触发了她思念丈夫之情,进而后悔过去让丈夫外出游宦而导致自己在闺中生出寂寞之愁。再如《静夜思》,不也是望月而触发思乡怀人之情的吗?
而这触景生情就是指主观上的感情是潜藏着的,并未表现出来,或者说主观上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感情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迸发,这情感的抒发是意外,是因为客观的景或者物触发了心灵深处那敏感的神经,是客体引出了诗人潜藏的感情抒发。所以诗人在处理这类情景关系的时候通常也是先写景(或物),然后急转直下地抒情,正如《闺怨》中的“悔”在前文中完全没有体现,而是被“陌头杨柳”引起的。总的来说,是客观的景物触发了诗人主观上潜藏的某种情感,虽然鉴赏说法不一,但是实质上是大同小异,并不一定需要深究。
主体因表达情感的需要而对客观的景物进行选择取舍,这就是借景抒情,或者称为因情造景、缘情写景、移情入景等等。触景生情和借景抒情的区别是:触景生情,情由景引起,同样的景往往触发起类似的情;借景抒情,情先于景,诗人内心情感的块垒需要抒发,于是将情包括情的色彩注入所描写的景中,使景带上了诗人主观的情感和色彩。当然,同样的景或物也会因为情感不同而被附上不同的感情色彩。
杜甫在《春望》中写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开鸟鸣本是美好的景象、动听的声音,只是杜甫内心先是装满了忧国忧时之情,所以看花花溅泪、听鸟鸟惊心。而此时也并不一定就是花带水汽、鸟啼凄厉,也许是花开灿烂、鸟鸣婉转呢?甚至眼前没有花鸟,但是诗人的情感需要,主观上创造了花鸟,使得花溅泪、鸟惊心。这就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诗歌有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实际上就是说人的心境决定了色彩的明暗和差别,不同的心境必然有不同的审美效果。
凡此种种,正如诗人艾青所说:“诗人都是根据情感的需要对意象进行取舍润色的。”所以,诗歌中的景都是诗人根据自身情感表达的需要而对外界的景物进行了加工,而这加工处理的方式就决定了因主观情感的需要而对客观之景进行不同的处理。所以,这一类因情而写景,鉴赏说法不一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细微差别,在此有必要做一简要的举例区分。
借景抒情,是因感情需要而借助外在的景来表达,如“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李商隐《端居》)借助青苔、红树、夜雨来表达乡思之愁、游宦之苦。
因情造景,则有所不同,无论是“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白居易《长恨歌》)还是“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秦观《踏莎行·雾失楼台》)都是因情而创设的景,这景是虚设的,并非一定就呈现于诗人眼前。
移情入景或者可以称为寄情于景,是指诗人带着感情(如欢乐、悲哀、苦闷、彷徨等)观察和描写客观的自然景物,并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这种主观感情熔铸到客观景物的描写之中,以客观之景来寄托感情。如“江春不肯留归客,草色青青送马蹄。”(刘长卿《送李判官之润州行营》)江春不肯留客,委婉说出了行客无法滞留,又拟想春草也同自己一样送别友人,把离别之意表达得十分悠长曲折。而“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李白《与夏十二登岳阳楼》)也是李白流放遇赦,让大雁带走悲愁,让青山明月带来喜悦。
情景交融也叫融情于景,就是诗中既表达情感,又描写景物,相互烘托,没有主次之分,两者几乎合为一体。如“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温庭筠《更漏子》)寂寞的树,淋漓的雨,写景亦写情,渲染出相思女子的秋思无限,秋愁万端,离情与景物的描写相互烘托。或许也正如清代刘熙载在《艺概》所言:“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这话本意是说化抽象为具象,而作者借助了“烟霞”“草树”之景来表达“山之精神”“春之精神”。
如上所述,情景在古典诗歌中是一体的,情景关系在诗歌中的表现无非就是作为客体的外界景物与作为主体的诗人情感之间谁触发谁的问题,简单地说就是谁先谁后的问题。把握清楚了诗人是因景而产生的情还是因情而选择景的顺序,鉴赏时就不会漫无目的、离题甚远了。
当然,限于笔者水平,以上文字只是平时教学实践点滴的集整理,既不够深入也没有形成系统,只是想以此作为自己语文教学中一些细微之处的记录,能就教于各位方家,不至于贻笑大方,足矣。
(责编 孟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