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际收入流动研究的评述与思考
2019-09-10苏宗敏廖敏
苏宗敏 廖敏
【摘 要】经济学研究关注代际收入流动,即收入层面的代际延续,贫富差距会在多大程度上由父母向后代传递。文章主要从代际收入流动性的测度、代际收入传递机制、代际收入流动的经济效应等3个方面对研究成果进行梳理。我国的代际收入流动研究起步较晚,仍缺乏较为系统的研究成果。今后的研究应该在探究我国代际收入流动的经济效应及其制度性根源、寻求通过公共政策的干预和引导、促进社会优质资源流动遵循公平竞争和优胜劣汰的规律自由流动等方面有所建树。
【关键词】代际收入流动;收入;流动
【中图分类号】F124.7;F224【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0688(2019)01-0205-03
1 概述
代际收入流动主要研究父代的收入如何影响子代的收入,即个人在社会收入分配中的位置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父辈。代际收入流动属于收入纵向分配的范畴,一直是经济学的重要议题。经济学研究主要关注收入层面的代际延续,即贫富差距会在多大程度上由父母向后代传递。具体而言,高的代际收入流动性意味着父代收入和子代收入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个人的最终成就主要取决于后天努力程度;反之,低的代际收入流动性则意味着子代的收入水平明显依赖于父代的收入水平,个人的最终成就主要依靠先天出身。这种收入的跨代传递反映了子女在发展机会上的不平等程度。
理论上,学术界普遍认为代际流动比代内流动更为重要。因为从动态的角度看,如果存在代内不平等,代际流动性降低将会导致横向不平等加剧,即纵向不平等其實是横向不平等的延续与扩大。本课题的理论价值在于对我国代际收入流动——一种社会科学中的“遗传”现象做出基本描述,分析其传递机制的合理性与公平性,并针对此引发的效应做出经济学解释。20世纪末以来,经济高速增长给我国的社会生活带来了巨大变化。一种优势(或劣势)代际迭代的非良性循环,即“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尤为引人关注。在我国的基尼系数已明显高于“警戒线”的背景下,代际收入流动性不足更易引起中低收入阶层的不满,“富二代”“穷二代”“官二代”等“二代”现象让老百姓不禁质疑“努力能否改变命运”“机会是否平等”及“社会阶层是否已经固化”?因此,我们很有必要研究我国的代际收入流动性到底有多大?其主要传递机制是什么?产生了什么经济效应?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将有助于深刻理解收入分配领域中的实际困难,探寻影响代际收入传递机制的政策建议,改善社会的整体公平性,促进社会资源自由流动和经济可持续增长。
2 国内外研究的现状和趋势
早在1869年,科学家高尔顿就把进化论思想引入社会学研究,探究人类代际卓越的相关性。直到近几十年,人们才开始大量用经济理论来解释这种代际关联。下面从3个方面对代际收入流动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
2.1 代际收入流动性的测度
代际收入流动性是根据父代与子代之间的收入相关性测算的,主要有2种指标:代际收入弹性和代际收入相关系数。由于代际收入弹性通常更容易估计且不会因子代收入的测量误差而导致偏误,因此被更多地使用。Becker和Tomes(1979)最早将人力资本理论引入对代际收入流动的研究,运用动态投资模型来分析家庭经济行为。在此基础上,许多学者对代际收入弹性进行了实证分析。J ntti et al(2006)比较了6个国家的代际收入弹性,按从高到低顺序依次为美国、瑞典、英国、芬兰、挪威和丹麦。这说明美国的代际收入流动性最低,西欧次之,北欧最高。Vogel(2006)利用GSEP数据估计德国代际收入弹性为0.24,低于他利用PSID和CNEF数据得出的美国估计值0.34。Leigh(2007)使用HILDA数据估算澳大利亚代际收入弹性为0.2,略高于北欧国家。Blanden(2007)对研究文献做了系统的总结:大部分研究结果均显示北欧国家的代际收入流动性最高,南欧、南美国家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代际收入流动性较低,而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介于两者之间。王海港(2005)首次报告了中国居民代际收入流动系数的估计结果约为0.4。王今美和李仲达(2012)基于1989~2009年CHNS数据测度中国收入代际流动系数的置信区间为[0.615,1.280],认为代际收入流动性较低。龙翠红和王潇(2014)的研究表明:我国代际收入弹性偏高,且农村的代际收入弹性明显低于城市。同时,学者也在关注代际收入流动的变化趋势。Blanden et al(2004)发现1950~1970年英国的代际收入流动呈上升趋势,Bratberg et al(2005)则指出同时期的挪威代际收入弹性明显下降。
2.2 代际收入传递机制的研究
经济学家在讨论代际收入传递的影响因素时,尤其关注人力资本的作用。Becker和Tomes(1979)认为父代与子代的收入联系主要来自两种途径:一是孩子继承的先天特征,即“禀赋”;禀赋受遗传基因及家庭文化等因素影响。二是父母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资。父代的人力资本可能通过两种方式影响子代收入:第一,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家长通过言传身教直接提升子女的人力资本,即两代人的人力资本直接相关;第二,父代人力资本会影响自身的收入水平进而影响其对子代人力资本的投资能力,从而间接影响子代的收入。其实,上述两种假说可以归结为教育的代际流动问题。Restuccia和Urrutia(2004)通过构建人力资本和收入差异模型,指出美国初等教育投资在代际收入传递中的作用较为显著,而高等教育投资在解释永久性收入差异方面的作用更为明显。郭丛斌和闵维方(2007)认为中国城镇居民收入代际的传递效应较为明显,教育作为一种重要的传递机制,有助于提升弱势群体子女的经济地位,具有较强的促进代际流动功能。Chevalier et al(2009)证实了教育回报率越高,父母就越愿意将更多资源投资于子女教育,使得其后代的人力资本和收入处于更高水平。Arnaud et al(2010)比较了法国和日本,得出教育体制更开放的法国代际收入流动水平更高的结论。
社会资本是代际收入传递中的另一种重要机制,一般用职业、政治身份和行业等来衡量。其中,职业是反映个人社会资本的一个综合性指标。职业不仅直接决定个人的经济收入,还与受教育程度、声望和地位等社会资本密切相关(李强、王昊,2014)。而且相对于收入,职业可以更好地代表个体的经济状态(Torche,2013)。从长期来看,由于平均职业身份上升,绝对职业的流动性会随之提高(杨娟,2016)。在美国,1950年前出生群体的职业代际流动性有显著提高,之后则无明显变化(Hauser et al.,2000)。Corak和Piraino(2010)指出,加拿大在20世纪30年代初40%的男孩与父亲在同一雇佣者处工作,收入越高者出现这种情况的频率越高。龙翠红和王潇(2014)使用1989~2009年CHNS数据,研究中国代际收入的传递机制,发现社会资本的解释力虽然不是很高,对代际收入弹性的影响仍然显著。
财富资本在代际收入传递中的作用亦不可小觑。家庭财富水平高,子女在就业或创业时就有更多的选择机会。这些靠父辈财富资本而获得优越经济地位的群体,俗称“富二代”。而贫困家庭的子女,没能继承家庭财富资本,而陷入“贫困陷阱”,该弱势群体就是相应的“穷二代”。中国家庭的经济状况,财富资本的多寡,对子女的收入水平和社会地位有直接影响(程小纯、龙莹,2014)。
2.3 代际收入流动的经济效应
如果代际收入流动足够高,贫富“世袭”现象就不会频繁出现。反之,在代际收入流动性低的社会里,父代的收入差距會延续到子代,产生众多的“穷二代”和“富二代”。假如代际收入流动停滞,就意味着父代的收入不平等结构被原样复制到子代所处的经济环境中,使底层个体找不到向上流动的途径,经济激励机制效率低下,社会阶层分层固化,最终形成两极分化的格局(龙翠红、王潇,2014)。同样面临激烈的社会竞争和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以“富二代”为代表的强势群体占有更多的社会资源,对“穷二代”为代表的弱势群体形成“挤出效应”。贫困者不仅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领域被边缘化,还缺乏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其后代也看不到向上流动的希望,自然会产生很强烈的不公平感和被剥夺感(易艳刚,2010)。于是,经济学家思考能否通过公共投资来降低“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应”,但他们的观点存在争议。
以Becker为代表的芝加哥学派,主张公共投资对私人投资会产生“挤出效应”,增加公共投资对提高整个社会福利是无效的。Becker和Tomes(1979)认为,如果市场是有效的,就没必要通过政府补贴来投资人力资本或者试图去实现教育机会平等;如果市场无效,公共投资的“替代效应”会降低父母的投资积极性,无法带来更高的代际收入流动。Mulligan(1997)指出政府对学校的补贴不会降低不平等,反而会将社会资源转移给富裕家庭,因为他们更有可能选择延长孩子的上学时间。
但是,更多的学者则认为在市场不完善条件下容易导致家庭投资不足,尤其低收入家庭受到初始财富禀赋和信贷市场限制的可能性更强,为了弥补不同收入阶层的投资缺口,应进行公共投资。Solon(2004)建立了一个同时存在信贷约束和公共投资的模型。在此模型中,公共投资挤出了富裕家庭的部分投资,但他们对子代的投资仍处于最优水平。在存在信贷约束的情况下,穷人并没有达到最优投资,增加公共投资将有利于贫困家庭最终增加对孩子的人力资本投资。如果对富人征税,将导致他们减少对子代的投资,从而缩小投资差距。虽然公共投资也会对穷人产生“挤出效应”,但只要这种效应是不完全的,就有利于减少投资缺口。Anger(2010)指出个人后天学习形成的能力比先天继承的能力更重要,所以公共政策应侧重于创造帮助个人实现潜能的环境。Fan et al(2012)构建世代交叠代际收入流动理论模型,得出公共教育投资可以提高代际收入流动水平的结论。
3 结论与启示
我国的代际收入流动研究起步较晚,仍缺乏较为系统的研究成果,需进一步讨论的问题主要体现在如下2个方面:第一,多数文献仅根据短期数据对代际收入流动性进行估算,对长期变化趋势的观察和解释力不足,且缺少对我国代际收入弹性的性别差异、城乡差异等问题的关注;第二,目前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代际收入流动性本身,涉及代际收入传递机制的合理性与公平性、代际收入流动性不足引发的经济效应、公共政策干预的方式与效果等领域更值得研究。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深刻的经济社会变革,积累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但长期以来,我国社会的优质资源似乎只在相对封闭的范围内循环,并且代代相传。贫穷代际传递屡见不鲜,贫困阶层向上流动的通道严重受阻,让老百姓不禁质疑“知识能否改变命运”“寒门再难出贵子”及“社会阶层是否已经固化”?针对上述社会现象,今后的研究应该在探究我国代际收入流动的经济效应及其制度性根源,寻求通过公共政策的干预和引导,促进社会优质资源流动遵循公平竞争、优胜劣汰的规律自由流动等方面有所建树。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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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