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

2019-09-10沈羿成

关键词:新文学诗歌

沈羿成

摘 要:柳无忌在文学创作、翻译和教育领域取得了诸多的成就,但是相关的研究成果并不多见,其在文学编辑领域的才能也没有得到正视。在柳无忌并不长的文学编辑活动中,总有他在清华学校时结识的文学社的同学的身影。柳无忌认识到了新文学对于中国社会的独特意义,他是带着促进中国新文学发展的宗旨来开展文学编辑活动的,充满了对新文学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柳无忌在从事文学编辑编辑工作的过程中注重刊发诗歌和西方文学作品,既与他个人的求学经历和个人兴趣爱好有关,也与振兴中国新文学的文学编辑宗旨有关,对西方文学作品的引进以及中国新诗的发展做出了比较大的贡献。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对当时的文艺界尤其是北方文艺界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关键词:柳无忌;文學编辑;新文学;诗歌;西方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7356(2019)-01-0043-07

柳无忌是著名的学者和诗人,他在文学创作、翻译和教育等诸多领域都有着令人瞩目的成就。1932年归国之后,柳无忌先后在南开大学、西南联合大学、重庆中央大学担任教授。抗战胜利后,柳无忌前往美国讲学,先后在劳伦斯大学、耶鲁大学、匹兹堡大学、印第安纳大学任教。因为教学成果突出,桃李满天下,柳无忌先后被列入《世界名人录》 《美国名人录》 《美国教育界名人录》。柳无忌不仅在中国培养了诸如刘重德、曹鸿昭等翻译外国文学的专家和英语专业人才,而且也在海外培养了倪豪士等从事中西文学比较和文化研究的汉学家。除了教育领域的成就,柳无忌在文学创作、文学研究和翻译领域也成果丰硕,著作等身。中文著作主要有《少年歌德》 (论著)、 《菩提珠》 (散文集)、《抛砖集》 (诗集)、 《明日的文学》 (论文集)、 《印度文学》 (学术专著)、 《西洋文学的研究》 (论文集)、《休而未朽集》 (散文和论文集)、 《我们的父亲柳亚子》 (散文集)等;英文著作有《儒家哲学思想简史》 (英文论著)、 《中国文学概论》 (英文学术论著)、《苏曼殊传》 (英文专著)等;译著有《英译战时散文选》 《莎士比亚时代抒情诗》、 《英国文学史》等。

然而迄今为止,学界对于柳无忌的研究成果不多,且主要集中在教育、翻译及其文学创作等方面。论文仅有《文中有我 笔底含情——读柳无忌的散文》 (《南京理工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6期)、 《柳无忌与民国时期大学英文系》 (《教育评论》2009年第6期)、 《经典化过程对译者的筛选——从柳无忌<中国文学概论>对<红楼梦>英译本的选择谈起》 (《中国比较文学》2011年第2期)、 《柳无忌语言文学教育思想探析》 (《宁波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等数篇。专著有《柳无忌年谱》和《教授·学者·诗人:柳无忌》两部。前者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年出版,主要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对柳无忌一生中的重要事件进行梳理,包括求学经历、文学创作、翻译、从教经历等等,虽涉及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但比较分散。后者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出版,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柳无忌的自述,包括人生履历、诗文创作;后一部分主要是柳无忌的亲朋弟子和学者对柳无忌的评述与追思,此部分包含有学界对柳无忌的研究文章,例如陈东林等人的《论柳无忌的编辑生涯与治学风范》、钱光培的《论柳无忌的十四行诗》、冬云的《柳无忌与新诗》。《论柳无忌的编辑生涯与治学风范》一文中的“编辑”主要是指柳无忌出于文学研究的目的对书籍的编选,几乎没有涉及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从学界的研究情况来看,柳无忌仍然有比较大的研究空间,包括其创作的文学作品、文学研究思想和在文学编辑领域所取得的成就。就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而言,还需要进行完整和系统地梳理。

虽然柳无忌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当时却在中国文艺界尤其是北方文艺界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对西方文学的引进以及中国新文学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作用。柳无忌是带着推动新文学发展的宗旨来开展文学编辑活动,正因为此,柳无忌所编辑的文学刊物具有比较鲜明的特点和内容上的连贯性。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柳无忌就开始了文学编辑活动,先后参编或主编《文艺杂志》《益世报·文学周刊》 《人生与文学》等文学刊物。

早在1931年4月,在美留学的柳无忌与罗皑岚、罗念生、陈麟瑞等清华学校文学社的同学一道在纽约创办了《文艺杂志》,并由其父柳亚子担任名誉主编。《文艺杂志》为季刊,一共出版了四期,由上海开华书局和中学生书局印刷发行。柳无忌在《文艺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新诗和诗论。《文艺杂志》是柳无忌从事编辑活动的开始。

《文艺杂志》的主要内容包括诗歌、小说、戏剧、小品以及文艺评论,并有部分译作。撰稿人除编者外还有朱湘、林庚白、李康佛、冠海等人。他们对新诗形式作了诸多尝试,发表了不少十四行诗等诗歌作品。

柳无忌等人在创刊号的卷首语上阐述了创办《文艺杂志》宗旨: “不是因为祖国的文坛太沉闷,不是因为现今的出版界太芜杂,也不是要标榜什么新奇的主义,我们才聚集起来办这个刊物。这季刊只是几个在新大陆爱好文学的朋友,在读书的闲暇中,愿意抽出些功夫来做一番耕耘的工作。在文学创作与介绍方面,开拓一块文艺新土,期待着未来的收获。”[1]细细读来,卷首语的前后部分是有矛盾的地方,笔者猜测前面的两个“不是”,或许正是柳无忌等人办这个刊物的宗旨。正是因为文坛的沉闷和出版界的芜杂,柳无忌等人才可能会通过创办《文艺杂志》,通过文学创作和介绍西方文学作品来实现文坛和出版界的改观。前面两个“不是”可能正是柳无忌等人的反语。这一点从柳无忌在《文艺杂志》上发表的论文、诗歌和译作以及之后所主编的《益世报·文学周刊》与《人生与文学》中对文坛的评论以及对当时政府的讽刺中可以找到证据。

在第一期《文艺杂志》上,刊发了《决心》《肉与罪恶》等五首柳无忌创作的诗歌以及翻译的《当失宠于幸福与人类的眼中》 《我可否将你比做灿烂的长夏》等九首莎士比亚的诗歌。《文艺杂志》第二期上刊有《春梦》 《济慈Keats》等六首柳无忌的十四行诗以及柳无忌翻译的伊丽莎白时代诗人所写的十四行诗,如《Edmund Spenser“这是什么技巧”》 《Sir Philip Sidney“好这般愁郁地”》。《文艺杂志》第三期发表了柳无忌自己写作的诗歌《美的舞蹈》 《七夕》和论文《从张资平说到白克珠夫人Pearl Buck》以及十四首英国十七世纪抒情诗选译,如《水仙吟》 《不凋谢的美丽》。柳无忌在《文艺杂志》上发表的多为自己创作的诗歌以及译诗。由此可见,柳无忌对于诗歌是十分热爱的,甚至是偏爱的。这一点,从柳无忌之后编辑的《文学周刊》和《人生与文学》也可以看出来。

1931年9月,柳无忌在《文艺杂志》最后一期发表了论文《为新诗辩护》以及自己创作的《在奇异之乡》等五首诗歌。《为新诗辩护》一文从何以有新诗、新诗的派别及其他文学的倾向、西洋文学对新诗的影响、新诗的音韵与格律、新诗的试验时代等五个方面对中国新诗的情况进行了梳理,并提出了要有伟大的史诗和新诗选的希望。虽然《文艺杂志》只持续了五个月,但是这五个月的时间里,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思想已经初见端倪,柳无忌对于诗歌的偏爱以及振兴新文学的使命和责任也已经显现出来。

1932年8月,柳无忌在耶鲁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之后离开美国,随即来到南开大学外文系任教。不久之后,柳无忌便出任南開大学英文系主任一职。1934年3月7日,柳无忌应《益世报》主编钱端升的邀请,出任《益世报》的副刊《文学周刊》的主编。《文学周刊》视野相当开阔,既有文学理论,也有中国作家创作的小说、散文和诗歌以及世界其他国家的文学名作的翻译。同时还有最新的文坛消息,新出的文坛杰作和评论文章。在主编《文学周刊》期间,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的宗旨和特点已经明晰。

(一)为新文学辩护

在《文学周刊》的发刊词《为新文学辩护》一文中,柳无忌阐明了自己编辑《文学周刊》的宗旨。顾名思义, 《为新文学辩护》一文主要是为保护新文学而作的,并希望《文学周刊》能够为促进新文学的发展而助力。《为新文学辩护》一文首先回顾了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历程,从新文学刚刚兴盛,整个文艺界出现繁荣的景象,再到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落潮,整个文坛变得死气沉沉,停滞不前。再加上当时的民国政府对文学出版干预过多,文艺领域已经呈现颓势。在文学已经沦为宣传工具和文人相轻的情况下,柳无忌希望能把《文学周刊》办成新文学的守卫者和呵护者,促进新文学的健康发展,让人们重拾对新文学的信心。“为了强化我们对于文学的信仰,为了推动文学的车轮不断前行,为了鼓励我们努力创作,为了使社会大众感受到文学带来的光芒和荣耀,我们愿意将文学周刊作为我们耕耘的园地。”[2]

在柳无忌看来,文学具有强大的功用,不仅能够影响人生,而且还能够以一种更有效的方式作用于社会。“我们的意思,是认为文学是感动人心、传播思想最有功效的办法,它可以影响人生,能深深地印入我们的内意识,使我们反应着,想着,做着。它的功用比历史醇、比哲学甜、比教育浓。”[2]正是认识到了文学的强大力量,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始终致力于推动新文学的发展。

柳无忌在发刊词中将中国新文学发展的希望放在了青年身上,希望借助青年人的力量,消除固有的派别纷争,使中国的文学再次焕发蓬勃生机。“创造新时代的文学是属于我们新青年的工作,我们既已觉悟到以往的种种过失与误解,我们更当因时代的需要而毅然推进着我们的工作。我们没有什么主义,什么派别,我们只知道尽我们自身的能力与学力,对于文学的创作、研究和译介等诸多方面,创造些成绩。如若中国的民族能有强盛的一天,我们一直期待的和朝夕追求的是我国文艺复兴时代的到来。”[2]

除此之外,柳无忌还阐明了为何不遗余力推动新文学发展的原因, “新文学在中国有它自身的伟大使命:它可以激动伟大的同情,阐扬人生的价值,唤起民族的灵魂。文学的光荣是不可埋没与忽视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3]。正是因为新文学有着伟大使命以及时代需要新文学,使得柳无忌始终将促进新文学发展的理念贯彻到自己的文学编辑活动中。

正是肩负着“促进新文学发展”这样崇高的责任和使命,柳无忌积极宣扬新文学,支持青年作家。基于此, 《文学周刊》上刊发了大量的新文学作品,这些新文学作品以真挚饱满的情感来反映对人生的体验与思考。例如刘荣恩的小说《海为什么那样静》讲述了一个在夫妻之爱和父仇之间煎熬的人生悲剧。在柳无忌看来, “文学表现的是对人世间的最普遍的人性,超越了时间和民族”。[3]柳无忌希望借助新文学作品来唤起人们对于人性和人生的思考。

(二)为新诗的成长提供平台

《文学周刊》尤其注重刊发诗作和相关的诗歌理论,这与柳无忌的诗人身份和个人爱好密切相关。在诗歌理论方面, 《文学周刊》发表了李田意的《所希望于诗人者》、张沅长的《柏拉图的文艺思想》等诗歌理论文章,既表达了对诗人们的希望,同时又分析了诗的来源、诗的作用以及诗歌与学术的关系等问题。

在刊发诗作方面, 《文学周刊》为新诗诗人的成长以及外国诗作的引进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平台。《文学周刊》推出了多个诗歌专号,以此来推动诗歌的发展。《文学周刊》的第六期设立了十四行诗专号,专号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刘荣恩撰写的《谈商籁体sonnet》。在文章中,刘荣恩较为系统地介绍了西方十四行诗的格律和形式的要求和发展历程以及在中国的译介状况。此外,专号上还刊发有朱湘、罗念生、王周南等人的十四行诗作以及莎士比亚、弥尔顿等著名的外国诗人的十四行诗的译作。柳无忌在《编后》中阐述了自己开辟这一个诗歌专号的目的。柳无忌写道: “此期刊载创作的和翻译的诗共十六首,代表了各方面对相关诗体的努力,虽然在音调和格律方面,都未能达到完美的境地,但是这些尝试都是值得的。对于我们这些写新诗的人而言,因为过去的体裁都不可用,所以新诗的音调与形式最成问题。十四行诗,像渥兹渥斯(今译华兹华斯)告诉我们的,虽是一席之地的诗风,但是它最能表达一个意见,一种情感,使作者无穷的想象力不至于过于奔流没有拘束,在这严格的诗体中,尽有自由运用的余地,可以徘徊着得到些许的安慰。”[4]柳无忌引进外国诗歌仍然是为了助力中国新诗的成长。

从第二十四期起, 《文学周刊》接连四期推出现代英美诗专号,对英美的诗坛情况进行详细介绍。第二十四期主要发表的是对英美诗坛的概述性介绍的文章。如啸霞(柳无忌)的《欧战与英国诗人》、海燕的《现代英诗鸟瞰》等。第二十五期则是对英美大诗人的介绍,如巩思文《卜兰顿》、海燕的《叶芝》、胡立家《梅斯斐尔简论》等。第二十六期和二十七期主要是英美著名诗歌的译作,涉及诸多英美著名诗人,如霍斯曼、哈代、叶芝等人。柳无忌如此花心思开辟相关的专号介绍英美著名的诗歌和诗人,无非是为新诗的发展提供灵感和材料,促进新诗的创作和研究。柳无忌在《编后》中说道:“希望这专号能为不甚注意这个问题的读者提供一点新鲜的材料,对研究有素的读者,则能引发他们的兴趣和共鸣。”[5]

(三)为西方文学作品的引进提供阵地

由于柳无忌在当时担任南开大学外文系的主任,所以《文学周刊》还译介了大量的西方文学作品,译者多为南开大学外文系的师生。柳无忌之所以译介这么多的西方文学作品,与柳无忌自身的求学经历和希望引进西方文学来振兴中国新文学有关。柳无忌从小学开始就接触英文和西方文学,在美国留学期间主要是学习西方文学,其耶鲁大学的博士毕业论文就是对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研究。柳无忌在《文学周刊》第二十四期的一篇《前言》中提到了引进西方文学的必要性以及在译介西方文学时应遵循的原则。柳无忌认为: “处在交通越来越便利的当下,文化的交流变得刻不容缓。发达的印刷技术和信息传递的快速,使得文坛的重要信息和新出版的伟大著作会立刻引起全人类的注目。我们不能自甘落后或孤陋寡闻,而是要积极与国外的文坛接触,以不盲目与不眩新为重要原则,从而得到揣摩之意。”[6]《文学周刊》就这样以一种开放的态度译介西方文学作品。柳无忌作为西方文学领域内的著名学者,在刊发西方文学作品的译作时也是带有选择性的,这些文学作品既要有益于中国的新文学的发展,又要对中国的社会产生积极的效用。

柳无忌认为歌德对中国青年和中国文学产生过影响,撰写了《少年歌德与新中国》一文,发表在《文学周刊》上。柳无忌认为: “在中国文艺复兴的过程中,歌德是一个鲜活的动力,在近二十多年里,没有任何一位西洋作家,能像歌德一样,如此有力地影响着中国青年的思想。”[7]除此之外,为了对中国的社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文学周刊》还刊发过曹鸿昭翻译的柏克的《弱者箴言》,以此来鼓励中国的青年要勇于拼搏,勇于奋斗,改变自身的糟糕处境。

在《文学周刊》上有一个固定的栏目,叫作“欧洲文坛零拾”,专门介绍西方最新最热的作家作品,以便让国内的读者及时了解世界文坛的变化趋势,以此来对中国社会产生影响。美国作家史曼特力的小说《中国的运命》刊载于《文学周刊》第五期。译者之所以会翻译这篇小说,是因为在译者看来西方人如果只看柏克夫人的小说,那么就只会认为中国人的生活与盘古时代无异,一样的平静与陈旧,而史曼特力的这篇小说展现的是漫天的反帝国主义运动、农民革命、红军,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里的伟大的社会冲击力。史曼特力小说中的农民不再像柏克笔下那样安分守己、任人奴役、一声不响不诉苦, “他们往往是有自觉性的,是绝对不能忍受任何压迫的、会像狮子一样怒吼的、会争自由的。”[8]

在柳无忌看来, “给予新文学以刺激的力量来自海外”[9]。《文学周刊》在扶持新文学成长的过程中,引进了大量的西方文学作品。这些西方文学作品对新文学的发展和壮大具有参考借鉴的作用,能够为中国新文学的壮大提供新鲜血液和源源不断的营养。柳无忌在主编《文学周刊》时所做的就是竭尽所能运用多种方式促进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和壮大。

(四)为刊物的独立自主发声

柳无忌在主编《文学周刊》时,强调文学刊物的独立自主,并且对当时政府的文化干预政策进行批判和讽刺。在《文学周刊》的第三期的《编后》,柳无忌以古讽今,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上海的禁书事件。柳无忌以反语的方式行文,称历史上的中国以文字狱而闻名,在当时各种恐怖之下,对于上海的禁书事件不必大惊小怪,只能为新文艺叹息扼腕,不必抗议和反对,也不值得闯祸。不如让作家写一写为人处世的道理,谈谈风月,说说春花秋月, “再不然,还可以提提新生活运动”。[10]柳无忌以反讽的姿态表达了刊物独立自主的态度,字里行间饱含辛辣的讽刺。

柳无忌在《文学周刊》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促进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柳无忌在不断努力使《文学周刊》成为新文学成长的沃土。柳无忌多次在《文学周刊》上发声,称《文学周刊》是一本属于大众读者的刊物,并且不设置任何的投稿门槛,任何作者均可投稿。不考虑作者是否有名,只要是好的作品, 《文学周刊》都乐意刊载。除此之外,柳无忌认为任何为文艺努力工作着的人们“不应分彼此,分派别,有成见,有歧视”。[11]柳无忌是站在促进中国新文学发展的立场和高度上来编辑《文学周刊》。

1935年,已在南开大学外文系担任系主任的柳无忌与同事罗皑岚共同发起成立了“人生与文学社”,同为“二罗一柳”的罗念生后也加入,成为社员。“人生与文学社”将北平和天津作为根据地,以南开大学为出发点,并以此来开展文学编辑活动。柳无忌和罗皑岚等人将《人生与文学》杂志作为阵地,积极探索人生、推介中西文学,吸引了当时著名的作家朱自清、辛笛、赵景深等人为杂志撰稿。

《人生与文学》从始至終一共出版了十期,总共两卷,由《大公报》报馆负责印刷。在初期,《人生与文学》是月刊,到了第二卷则是时常脱期,但是仍然没有中断。1935年4月《人生与文学》第一卷第一期发行,1937年4月《人生与文学》杂志停刊,历时两年。“《人生与文学》……填补了当时华北一度无大型文艺期刊的空白,曾在津门乃至北方文坛引起颇大反响。”[12]

柳无忌自己承认《人生与文学》杂志的创办与《文学周刊》有着一定的关系。正是由于主编《文学周刊》激起了柳无忌的兴趣,柳无忌与罗皑岚一道创办了《人生与文学》。柳无忌在《国难中长成的南开英文系》中写道: “这时候钱端升新任天津《益世报》主笔,嘱我帮忙编辑该报《文学周刊》……后来兴趣大了,我与罗皑岚索性联合英文系同学来办一个自己的刊物(《人生与文学》)。”[13] 《人生与文学》的教授编辑为柳无忌和罗皑岚,学生编辑则为胡立家、黄燕生,之后改为王慧敏、李田意。《人生与文学》的最后两期的编辑署名为“人生与文学社编辑委员会”,不单列编辑的姓名。《人生与文学》的发行涉及天津、北平、上海、南京等十个城市。

《人生与文学》这本杂志虽说是南开大学外文系师生合编,但是身为外文系主任的柳无忌在《人生与文学》的编辑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人生与文学》主要发表研究论文、短评、书评、翻译、原创文学作品等。之后,罗念生、水天同等人也加入了进来,再加上梁宗岱来南开任教, 《人生与文学》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人生与文学》杂志上所刊登的文章的作者大部分为南开大学外文系的师生,大概有二十多人。除此之外, 《人生与文学》积极向南开大学校外的著名学者和作家约稿,包括曹葆华、陈麟瑞(林率)、李健吾、罗念生、水天同、吴奔星、谢文炳、徐盈、赵景深、朱湘(遗稿)、朱自清。《人生与文学》还注重培育文学新人,当时还在上中学的张秀亚的作品《拾煤的孩子》也出现在其上。

《人生与文学》所编辑的作品的风格与《文学周刊》大同小异,这也说明了柳无忌的编辑责任与使命是一以贯之的,就是要促进中国新文学的发展与繁荣,促进社会的进步。《人生与文学》上所刊发的小说多是选取社会生活的一个小片段,激发读者的对于社会和人生的思考。张秀亚的《拾煤的孩子》讲述的是一对小姐妹去火车场拾煤,妹妹不小心被火车轧死的故事。欧阳英的《职业》描写的是三个学有所成的大学毕业生在毕业之后无法就业,残酷的现实不得不逼他们走上犯罪的道路。《人生与文学》中也含有以美国为背景的小说, 《刀与萧的故事》和《酒醒天涯》表现了中西文化差异之下留学生之间的明争暗斗, 《金山笔记》和《留美写真》讲述了留美生活的不易以及美国种族歧视的社会现实。

《人生与文学》中有不少对文坛的短评,柳无忌的《说话难》 《论文坛合作》 《文化的买卖》和《文人相轻》以尖锐的笔触直指文坛的弊端,由此也可以看出柳无忌的社会责任感以及促进新文学发展的使命感。此外, 《人生与文学》还刊有柳无忌、吴奔星、胡立家和曹鸿昭等人的新诗以及译作和杂感等。1937年4月10日,柳无忌在《人生与文学》的第二卷第四期上发表对文坛的短评《文学家的死亡年》,从此《人生与文学》杂志停刊,而柳无忌也停止了自己的文学编辑生涯。

纵观柳无忌并不长的文学编辑生涯,可以从中发现一些特点。首先是注重诗歌,这与柳无忌的成长环境、学习经历、诗人身份以及个人爱好有着密切的关系。柳无忌的父亲是著名的“南社”诗人柳亚子。柳无忌兄妹与父母关系十分融洽,十分爱戴他们的父亲与母亲。柳无忌兄妹三人曾经在合写的散文集《菩提珠》的扉页上写着“献给我们最亲爱的父母”。柳无忌与柳亚子父子情深,柳亚子常常赠诗给柳无忌。柳亚子曾在柳无忌十六岁的时候,给柳无忌赠了一首“废尽孝慈持一爱,虎父原无犬子来”的诗,来表达对柳无忌的喜爱和厚望。柳无忌从小生活在父亲所营造的诗歌环境中,或多或少会受到诗歌的影响。

柳无忌在上海圣约翰中学读四年级的时候,就对英国的诗歌产生了兴趣,常常读雪莱和拜伦的英文原诗。“在曼殊所译我(柳无忌)当时最喜欢的两位诗人拜伦和雪莱的诗歌的鼓舞下,我开始研究曼殊的生平和作品。”[14]由于对拜伦和雪莱的诗歌感兴趣,柳无忌开始研究苏曼殊,并在《新南社社刊》上发表了《译苏曼殊潮音序》 (在《潮音序》中,苏曼殊对雪莱和拜伦进行了概述和比较),之后发表了多篇研究苏曼殊的论文。

在清华求学期间,柳无忌继续从事对苏曼殊的研究,并在《清华周刊》上发表了《苏曼殊年谱》,在《语丝》上发表了《苏曼殊及其友人》。在劳伦斯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柳无忌学习伊丽莎白时代以及十七世纪的英国抒情诗,并且将其中的五十多首诗翻译成中文。从与罗念生创办的《文艺杂志》开始,柳无忌就大量发表诗歌、译诗以及诗论。

其次是注重译介外国文学作品。柳无忌从小学开始就学习英文,而且为了进入上海的教会学校学习,柳亚子每年暑假都会请教师为柳无忌补习英文。在课余时间,柳无忌会阅读大量的中国古典小说以及新译的外国小说(林纾翻译的西方小说)。小学毕业之后,父亲柳亚子认为西学为用亦为主,加上好友朱少屏的建议,于是将柳无忌送到了上海滩鼎鼎有名的英文教会学校——圣约翰中学读书。在圣约翰中学求学期间,柳无忌阅读了大量的英文原文小说,例如狄更斯的《双城记》、司各特的《撒克逊劫后英雄略》等。

在圣约翰中学毕业之后,柳无忌以优异的成绩免费进入圣约翰大学学习化学。后因为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学生罢课,柳无忌不得不北上到清华学校求学。在清华学习期间,柳无忌开始在《清华文艺》上发表译作和论文。与此同时,柳无忌对文学的兴趣与日俱增,再加上朱自清和朱湘的影响,于是弃理学文,改学西洋文学,跟随美籍教授詹姆逊(Jameson)和英籍教授吴可读(Urpuhart)学习西方文学史和西方小说。之后,柳无忌远渡重洋来到美国劳伦斯大学学习西方文学。在劳伦斯大学以优异成绩毕业之后,柳无忌旋即来到耶鲁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后获得博士学位。柳无忌整个的求学生涯中,对西方文学的学习占有比较大的比重,因此柳无忌在从事文学编辑活动时译介西方文学作品也就不足为奇了。

贯穿于柳无忌的整个文学编辑活动的宗旨就是要促进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注重新诗和翻译西方文学作品也是服务于这个宗旨。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学习之时,柳无忌就已经开始大量阅读新文学作品,例如郭沫若的《落叶》、郁达夫的《沉沦》等。柳无忌在圣约翰大学读大一的时候,国学大师钱基博来校教授国文,但是,圣约翰大学作为一所以英文为主的教会大学,重视英文而不重国文,因而修习国文的学生比较少。柳无忌曾经也去听过钱基博的国文课,但因为当时已经沉醉于新文学之中,因而对国学并不感兴趣。对新文学的浓烈兴趣,使得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始终围绕着新文学的发展。

除此之外,从柳无忌所编辑的文学杂志的广告中也可以看出柳无忌的文学编辑宗旨。柳无忌所编辑的文学杂志中,广告主要是书目广告。《文艺杂志》第一卷第二期的封面上有“文艺杂志社”社员的译著书目广告,其中就有柳无忌的《苏曼殊年谱及其他》 《少年歌德》和柳无忌兄妹的《菩提珠》的广告; 《人生与文学》第二期中,也有柳无忌的书目广告,如《苹果里》等。这些书目广告大多与新文学密切相关,进一步彰显了柳无忌促进新文学发展的宗旨。

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总是有着以“二罗一柳”为核心的清华学校文学社的同学群体的身影。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再现了他的成长经历。柳无忌编辑活动的宗旨与他的成长经历、个人兴趣爱好以及他在清华文学社的同学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柳无忌的文学编辑活动伴随着他对新文学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汇入到中国新文学发展的大潮中去了,对当时的文艺界,特别是北方的文艺界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参考文献]

[1]  叶雪芬. 柳无忌年谱[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2:55.

[2]  柳无忌. 为新文学辩护[N]. 文学周刊(1),益世报,1934-3-7.

[3]  柳无忌. 少年歌德与中国[N]. 文学周刊(8),益世报,1934-4-25.

[4]  柳无忌. 编后[N]. 文学周刊(6),益世报,1934-4-11.

[5]  柳无忌. 编后[N]. 文学周刊(27),益世报,1934-9-5.

[6]  柳无忌. 写在现代英美诗歌专号前[N]. 文学周刊(24),益世报,1934-8-15.

[7]  柳无忌. 少年歌德与新中国[N]. 文学周刊(8),益世报,1934-4-25.

[8]  柳无忌. 介绍[N]. 文学周刊(5),益世报,1934-4-4.

[9]  柳无忌,叶雪芬. 中国现代文学的实验和成就[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4(4):360.

[10]  柳無忌. 编后[N]. 文学周刊(3),益世报,1934-3-21.

[11]  柳无忌. 编后[N]. 文学周刊(18),益世报,1934-7-4.

[12]  吴心海. 吴奔星和柳无忌的“天津旧事”[J]. 钟山风雨,2017(2):46.

[13]  柳光辽,金建陵,殷安如. 教授·学者·诗人:柳无忌[G].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37.

[14]  柳无忌. 我为什么写《苏曼殊评传》[J]. 读书,1984(9):112.

猜你喜欢

新文学诗歌
访谈:和诗人一起进入诗歌的梦
少年总有一个爱上诗歌的理由
诗歌不除外
七月诗歌
诗歌的奇怪队形(一)
小报文学与新文学的论战
中国台湾作家眼中的新文学
论新文学对传统文化的叛逆与回归
诗歌过年
论“言文互动”对中国新文学的建设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