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南方谈话对传统文化资源的挖掘与运用
2019-09-10周连顺
周连顺
摘 要:传统文化作为中国具体实际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刻影响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丰富的养料,这使得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新思考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浓厚传统文化特色,极大地增强了这次谈话的感染力和影响。邓小平南方谈话对传统文化的挖掘与运用主要体现在如下五个方面:借用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汲取以民为本的历史智慧;坚持经世致用的价值取向;改铸系统辩证的思维方法;承继废旧立新的变革传统。回顾并认真梳理邓小平对传统文化的挖掘与运用,对于更好地发挥传统文化的价值,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仍然能够提供一些重要的借鉴和启示。
关键词:南方谈话;邓小平;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A8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1422(2019)10-0004-07
传统文化作为中国具体实际的重要组成部分,深刻影响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因此,根据时代变迁努力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养料,不断赋予马克思主义理论以符合时代要求的中国特点和中国风格,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内容和重要途径。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重要的南方谈话,在科学分析国内外形势变化和总结中国改革开放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深刻回答了长期困扰和束缚人们思想的许多重大认识问题,以一系列新思想、新论断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在这次谈话中,邓小平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丰富的养料,使得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新思考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浓厚传统文化特色,极大地增强了这次谈话的感染力和影响力。自从南方谈话发表以来,学术界进行了大量研究,取得丰硕的成果,但是,对于这次南方谈话对传统文化的挖掘与运用,学术界一直关注甚少。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认真梳理邓小平南方谈话对传统文化的挖掘与运用,对更好地发挥传统文化的价值,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仍然能够提供一些重要的借鉴和启示。
一、借用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
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有着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在长达五千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华民族形成了自己特定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在中国历史上,许多著名思想家常常以精炼的话语集中阐述自己的思想,呈现出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如《尚书》的“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论语》的“修己以安百姓”;《老子》的“圣人无常心,以百姓新为心”;《孟子》的“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等,虽然都是寥寥数语,却包含了丰富而深刻的内容。对中国人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影响深远的成语典故、唐诗宋词、谚语警句等,不仅言简意赅,甚至还有通俗化、口语化的特点。传统文化这种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运用和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从文化传播的规律来看,一种外来文化如果不借助本土文化的语言风格转化为新的文化形态,就很难在本土生根、开花和结果。马克思主义起源于欧洲,它所揭示的自然界、人類社会和人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具有普遍性,但是这些规律基本上都是用西方人所熟悉的思维习惯和惯用的表达方式进行阐述。由于东西方在思维习惯、表达方式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这种差异容易成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运用和发展的障碍。因此,为了使中国民众对起源于欧洲文化背景的马克思主义产生一种理论上的亲近感和文化心理上的认同,就必须用中国人惯用的思维习惯和表达方式来阐述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用中国人喜闻乐见的语言风格对它进行解释,这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础环节之一。毛泽东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开创性工作,他在构筑自己理论体系的过程中,广泛借用传统文化的语言素材、历史典故等对马克思主义进行通俗的解释,赋予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以鲜明的中国特点和风格。与毛泽东相比,邓小平是一位特殊的思想家。他极少写作专门性的理论著作,他的许多重要思想理论观点基本上都是在日常的工作、生活等谈话中进行的,传统文化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在邓小平的理论创造中占有更加突出的地位。
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以一系列简明扼要的新论断集中阐述了对马克思主义的新思考。他指出:“我们讲了一辈子马克思主义,其实马克思主义并不玄奥。马克思主义是很朴实的东西,很朴实的道理。”[1]为了使广大干部和群众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产生一种理论上的亲近和文化心理的认同,邓小平非常善于从传统文化中借鉴和吸收有生命力的东西,用简洁朴实的语言来阐述马克思主义复杂的道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理论,其基本原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是,由于世界的丰富多样性,对这些基本原理的运用,必须“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2]。对于这个问题,马克思很早就指出:“正确的理论必须结合具体情况并根据现存条件加以阐明和发挥。”[3]恩格斯也反复强调:“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4]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把经典作家这一深刻的思想概括为:“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5]这既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又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简明朴实的表达习惯,为新时期进一步推进社会主义改革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武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非常重视实践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6]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把经典作家的这一思想概括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7]邓小平还在总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正反两个方面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把社会主义的本质归纳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8]这些概括既反映了经典作家的原意,又借鉴了中国传统文化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可以说,在整个南方谈话中,如此简洁朴实而又内涵深刻的话语可谓比比皆是,如“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9],“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的”[10]等。邓小平借用传统文化简明朴实的语言风格来阐述他对马克思主义的新思考,极大地增强了南方谈话的感染力和影响,为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创造了一个重要的条件。
二、汲取以民为本的历史智慧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高度关注现实社会中人们的生活,看到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为物役、人性异化的现实。他们认为私有制是产生这一切不合理现象的总根源,为了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他们终生都在为废除私有制而奋斗,“废除私有制甚至是工业发展必然引起的改造整个社会制度的最简明扼要的概括。”[11]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的同时,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发现了新的社会,认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2]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具有浓厚的人本色彩,这种意识集中体现在儒家“仁”的学说中。儒家强调“仁者人也”,主张人要把自己跟物体和动物区别开来,把人当作“人”来看待和对待。儒家学说以“仁”这一概念为核心,又提出了“仁者爱人”,强调统治者要实行“仁政”“爱民”等,这些思想都带有很强的人文关怀的色彩。因此,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都关注现实社会中人们的生活,在这方面二者是能够相通的。还有,在强调人的群体价值方面,马克思主义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也具有某些相似性。儒家关于“仁”的思想在于强调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上的和谐,因此它更多的是从人的社会价值或群体价值方面来看待个人存在的价值,这与马克思主义强调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的思想也是能够相通的。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3]此外,马克思主义强调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充分肯定人民群众的伟大历史作用,这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中影响深远的“以民为本”的思想也是能够相通的。中国历史上有不少进步的思想家也提出了“民贵君轻”、“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听政于民”等思想,这些思想曾经被历代统治阶级确立为治国安邦的经验。
作为一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邓小平深谙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历史活动是群众的事业,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 [14],同时,他对中国历代王朝兴衰成败的经验教训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把中国传统文化“以民为本”的历史智慧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融合起来,指出:“在社会主义国家,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在执政以后,一定要致力于发展生产力,并在这个基础上逐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15]“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邓小平领导全党深刻反思从1957年下半年之后所走过漫长曲折的道路,认为其中最大的教训就是忽略了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长时期得不到提高,使得党和社会主义形象都受到了很大损害。因此,他领导全党排除各种困难,坚决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他在领导规划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战略步骤时,不仅有经济建设方面的目标,而且每一步都有诸如解决人民温饱问题、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人民生活比较富裕等民生方面的目标。在南方谈话中,由于有了改革前后人民生活状况的鲜明对比,邓小平的这个思想得到升华。他说:“不坚持社会主义,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只有坚持这条路线,人民才会相信你,拥护你。”[16]在他看来,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只有让人们从切身的感受中体会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才能够经受住各种风浪的考验。他反思了1989年的政治风波,深刻指出:“为什么‘六·四’以后我们的国家能够很稳定?就是因为我们搞了改革开放,促进了经济发展,人民生活得到了改善。”[17]他认为社会主义的前途和命运取决于能否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同和支持:“人民,是看实践。人民一看,还是社会主义好,还是改革开放好,我们的事业就会万古长青。”[18]因此,他反复警醒全党:“抓住时机,发展自己,关键是发展经济。现在,周边的一些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比我们快,如果我们不发展或发展太慢,老百姓一比较就有问题了。”[19]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集中阐述的这些思想,既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又自觉地吸取了传统文化以民为本的历史智慧,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浓厚传统文化特色。
三、堅持经世致用的价值取向
实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充分肯定实践是认识的基础,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20]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又强调实践是认识的目的,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1]以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又对实践的形式作了分析,指出:“对这些以及其他一切哲学上的怪论的最令人信服的驳斥是实践,即实验和工业。”[22]列宁则更进一步地指出:“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23]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固然没有人明确提出实践概念,但是中华民族有重视习行践履的传统,历代哲人都离不开探究知行问题,围绕“知行先后”“知行难易”“知行合一”等问题展开长期争论。自从孔子提出“学以致用”的思想后,历代进步思想家大都主张“经世致用,以学易道”,强调把自己所学的知识运用到社会实践中。当然,经世意识的强弱显隐程度,既在不同学派之间存在差异,也直接受到历史条件的限制。对于强调“内圣”之学的派别如宋明理学等学派来说,经世意识主要潜藏在个体修养及对宇宙本体的研究之中;而对于强调“外王”之学的派别如先秦的荀况等学派来说,则以“隆礼”为职志,致力于“修实政”,“施实德”,高扬“经世致用”旗帜。同时,经世意识的强弱显隐程度还直接受到历史条件的左右。一般而言,社会生活平稳,文化专制强有力,经世观念往往作为一种“潜质”隐藏在士人的学术研究之中,隐而不彰;而到了社会危机四伏,国家民族面临巨大的内外部挑战时,文化专制放松,士人的忧患意识便会大觉醒,经世意识便会在现实生活的冲撞、磨砺下彰显出来。中国传统文化这种重视习行践履,主张“经世致用”的传统同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理论有着某些相似相通之处。
邓小平把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与中国“经世致用”的文化传统结合起来,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是检验路线、方针、政策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24]“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在对1957年之后那段漫长而曲折的历史及其深刻教训进行总结的过程中,邓小平有感于忽视时代和实践的发展,思想僵化给全党和全国人民所带来的危害,深刻指出:“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25]为了打破以“两个凡是”为代表的教条主义的思想禁锢,为全面推进改革确立必不可少的思想前提,邓小平坚定地支持了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领导全党排除各种阻力坚持推进改革开放。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由于有了改革开放的丰富实践经验,邓小平的思想得到升华。他回顾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历程,指出:“对改革开放,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这是正常的。”[26]由于客观事物的复杂性和人的认识能力的差异,人们思想认识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对很多政策措施产生不同意见是难以完全避免的。为了不让党内特别是决策层思想认识的分歧耽误宝贵的发展时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给出了方法,“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27],“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28] 。在他看来,包括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内的任何一种理论,不仅应该继续接受实践的检验,而且还应该随着时代、实践和科学的发展而发展,“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29]他认为过去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之所以出现那么多的曲折和失误,是因为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根本问题没有完全搞清楚。而要解决和回答这个根本问题,“我们只能在干中学,在实践中摸索”[30]。面对全新的社会主义事业和国际国内形势的快速变化,邓小平强调:“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31]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积极倡导“试”和“闯”,以大无畏的精神突破传统社会主义观念和模式的束缚,这既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也坚持了传统文化经世致用的价值取向,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中国特点和中国风格。
四、改铸系统辩证的思维方法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揭示了世界的普遍联系,指出:“当我们深思熟虑地考察自然界或人类历史或我们自己的精神活动的时候,首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而是一切都在运动、变化、生成和消逝。”[32]他们还明确地归纳出了事物发展变化的三大基本规律,即“量转化为质和质转化为量的规律”“对立的相互渗透的规律”和“否定的否定的规律”。[33]后来列宁进一步指出:“可以把辩证法简要地规定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学说。这样就会抓住辩证法的核心,可是这需要说明和发挥。”[34]中华民族是一个富于辩证思维传统的民族,朴素直观的辩证观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极为发达,形成了中华民族两个显著的思维特征:一是强调从整体上把握世界,把整个世界看作是一个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这种观点集中体现在道家“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之中。老子提出:“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分自然。”这种朴素的整体观念几千年来不断得到发展,成为中国传统思维的一个显著特征。二是强调不同的事物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和相互转化,这种观点集中体现在阴阳学说之中。殷周时期的《易经》就已从复杂的现象世界中概括出阴、阳两个范畴,认为阴、阳的相互作用产生万物,推动万物的变化发展,初步阐明了矛盾是事物发展源泉的思想。后来老子在《道德经》中又对矛盾双方既相互对立又相互统一的关系作了更具体地说明,指出:“有无相生,难易相存,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老子还阐述了矛盾双方相互转化的思想,指出:“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中华民族这些系统辩证的思维方法,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思想有着某些相似相通之处。
邓小平善于从整体上看待事物,指出社会主义建设的首要的基本的理论问题就是“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过去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之所以出现那么多的曲折和失误,归根到底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搞清楚,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们党制定的一系列方针政策都是为了探索和解决这个问题。在南方谈话中,邓小平继承中华民族系统辩证的思维方法并在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围绕“我们要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上继续前进”[35]这个主题,围绕“坚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36]这个总纲,阐述了一系列系统辩证的思想理论观点。在谈到革命与改革的关系时,他指出:“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过去,只讲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生产力,没有讲还要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不完全。应该把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两个讲全了。”[37]在谈到发展和稳定的关系时,他说:“对于我们这样发展中的大国来说,经济要发展得快一点,不可能总是那么平平静静、稳稳当当。要注意经济稳定、协调地发展,但稳定和协调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发展才是硬道理。”[38]在谈到计划和市场的关系时,邓小平又说:“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39]在谈到各种错误思想倾向对社会主义事业的影响时,他强调:“右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義。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40]邓小平还深刻分析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对立和借鉴关系:“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41]事实上,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反复阐述的关于“一手抓改革开放,一手抓打击各种犯罪活动”的思想;关于“两个文明建设都要搞好”的思想;关于坚持改革开放和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要统一起来的思想;关于先富与共富关系的思想;关于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两个大局”的思想等一系列重要的思想理论观点,既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原则和方法,也吸取了中国传统文化系统辩证的思维方法,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浓厚的传统文化特色。
五、承继革旧立新的变革传统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指出:“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42]他们以这一规律作为依据,得出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结论。对于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提出了许多天才的设想,同时也指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43]中国古代的思想家虽然没有也不可能归纳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但是他们也强调革旧立新、改革变通,这种思想源远流长。孔子说:“逝者于斯夫,不舍昼夜。”庄子指出:“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易传》强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种革旧立新、改革变通的思想传统成为中国历代改革家推动社会变革、思想家倡导观念转变的理论武器。如春秋战国时期的改革家商鞅提出:“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宋代的王安石在从事变法实践时,也助于变易哲学,指出:“尚变者,天道也。”“有阴有阳,新故相除者,天也;有处有辩,新故相除者,人也。”清代著名的思想家龚自珍指出:“自古至今,法无不攻,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极力主张革旧立新。”这些朴素的变革思想与历史唯物主义有着某些相似相通之处,成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动力之一。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邓小平大刀阔斧地倡导改革,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改革思想。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在科学总结改革开放实践经验的基础上,他的改革思想进一步系统化。邓小平的改革思想既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也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废旧立新的变革传统,呈现出符合时代要求的浓厚的传统文化特色。这主要表现在如下五个方面:一是邓小平继承了中华民族变革传统中强烈的忧患意识,强调社会主义改革的必要性,指出:“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确立以后,还要从根本上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体制,建立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是改革,所以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过去,只讲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生产力,没有讲还要通过改革解放生产力,不完全。应该把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两个讲全了。”[44]二是邓小平继承了中华民族变革传统的革旧立新、“变法图强”追求,强调要破除各种不合时宜的观念、做法和体制的束缚,指出:“现在,有右的东西影响我们,也有‘左’的东西影响我们,但根深蒂固的还是‘左’的东西。”[45]在他看来,“左”的东西固守传统的社会主义观念和模式,“把改革开放说成是引进和发展资本主义,认为和平演变的主要危险来自经济领域”,成为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的主要根源,因此“中国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46]三是邓小平强调改革领导者要破除恩赐观念,尊重群众的创造精神,重视汲取群众的改革智慧。他说:“农村搞家庭联产承包,这个发明权是农民的。农村改革中的好多东西,都是基层创造出来,我们把它拿来加工提高作为全国的指导。”[47]四是邓小平用系统辩证的观点来看待改革,强调改革要全面推进。他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立的章程并不少,而且是全方位的。经济、政治、科技、教育、文化、军事、外交等各个方面都有明确的方针和政策,而且有准确的表述语言。”[48]这些方针和政策“随着实践的发展,该完善的完善,该修补的修补,但总的要坚定不移。”[49]五是邓小平强调在改革的过程中培养和选拔人才,突出改革的连续性。他说:“正确的政治路线要靠正确的组织路线来保证。中国的事情能不能办好,社会主义和改革开放能不能坚持,经济能不能快一点发展起来,国家能不能长治久安,从一定意义上说,关键在人。”[50]为了保证中国改革开放的连续性,他认为要从两个方面做出努力,一方面“现在就是要选人民公认是坚持改革开放路线并有政绩的人,大胆地放进新的领导机构里”[51];另一方面“要靠大家努力,特别是要教育后代”[52]。
需要指出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它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复杂体系,其中既有以民为本、经世致用、革旧立新等积极内容,也有盲崇权威、消极无为、因循守旧等消极因素,而且无论是名留青史的思想家个人,还是影响深远的各个学派,往往都是思想意识的混合体,其中既有精华,也有糟粕,需要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经过细心地分辨、剥离、选择和改造之后才能够呈现出新的价值。邓小平在1992年初的南方谈话中根据时代的变迁精心地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分辨、剥离,选择其中积极的、合理的内容并加以改造,使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在新时期改革开放实践的基础上结合起来,成功地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推进到新的历史阶段。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广泛汲取养料,是邓小平理论能够深入中国人心并产生巨大影响的重要原因之一。邓小平在挖掘和运用传统文化方面所积累的丰富经验,对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更好地发挥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仍然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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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牛志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