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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鸟人(组诗)

2019-09-10王曌

散文诗世界 2019年1期
关键词:鱼缸影子

王曌

每当想象自己是一滴雨

心情  就会平静

终点已经确定

从高处往下落是最简单、

从容的途径

以至于

只需考虑以什么样的方式与未来相遇

于是爬上十层楼顶

看着美好的月光来自亘古

在初春的霾里发酵成谜

我的酒杯,也被它所滋润

再往前一步

势必我虚空抓出的指甲缝里

燃起一小撮

细腻如糖的寂寞

致一杯午后的红茶

我说不清你是喜欢我嘶哑的吉他声、

破旧的皮大衣还是我的机车后座?

毕竟我只是个流浪汉。

忘了我曾向你吹嘘的

我是从西伯利亚过境来的寒流

事实上

我不曾陪伴任何一只候鸟一齐过冬

亲爱的,十二点肩头是火山

我也不曾留下

一条融化了的腿骨

我怕听到

它们在叹息中耳语

“我们……

——是罂粟……

混杂在深秋金黄的麦田里”

那不同于你听过的我所有的吉他声

即使我们确实像歌里那样

坐在田埂上,阳光也那般温暖

但当我们越渴望着收获

罪恶,就会越深

生活

红酒杯儿摇里晃荡

时不时洒出点殷红色的液体

有个叫时间的家伙

和一只毛发稀疏的老狗

坐在发朽的木桌子上

干杯!

隔壁打盹的我被惊醒

“日你妈的鸡脚杆!”

让自己嚼两块冰

熄掉手里的烟锅巴

大口呼吸

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影子

影子登上无人的高坡

播种青松

在宁静的高原湖畔

久久地陪伴着他深爱的蔚蓝天空

在过去的整个下午里

影子一言不发

不断地挥起锄头

熄灭烟头

当黄昏浸润了额头的皱纹

沁入骨头

造物主一饮而尽骨髓发酵成的老酒

一天又没了

影子无奈地摇摇头

只有面朝太阳升起的东方

在新一轮的等候中

把自己站成一座墓碑

注:白族人会在死者的坟前种植青松,以求死者的英灵常在。

花儿就这么谢了

有时候

孤单就像枚磕断的牙齿

并不疼痛

却也不再生长

想咬人

用不规则的断面狠狠啃噬

直到嘴角流出鲜血

寂寞被迫缩进一顶狭小、闷热的帐篷

蜷缩着

滋生不安和恐惧

即使是爱上一座废弃的雕像

也总算有了个倒影

水波不至于太平静

干嘛走条曲折的路呢

有时候口很渴

有时候像条溺死的鱼

枯水期

你总在楼上吃泡面

透过油迹斑斑的二楼玻璃

窗外实在没什么看头

半年前你来到这个由光膀子男人

和抹着厚厚劣质粉底的中年女人

组成的水产市场

除了每周一次的采购

你不出门、不开窗

也不跟人交流

半年来你都不吃鱼

空气中浓浓的鱼腥味还是让你觉得

你就生活在对面鱼档的鱼缸里——

小时候

你家里也有个大大的鱼缸,你一直

知道:鱼长嘴巴但不发声是自然规律

……

长期的失眠,睡不着的时候

即使你把身体扭曲成一张满弦的弓

也无法让撕裂心肺的箭矢从喉咙射出

你得习惯让目光隔着窗帘透过窗子

假装看到满地的水渍反射起月光

花猫在房屋的阴影上跳跃

当然有时也必须看到些特殊的东西

比如那个黑瘦的水产店老板

比如他和他的胖女人在鱼缸前做爱

他狠狠地进入她的身体

脸上的肌肉像筛子一样抖动着

不知是报复还是享受

她则满脸堆笑

极力地迎合着他的动作搔首弄姿

像条被顾客挑中扔到了案板上的鱼

……

枯水期里,你知道鱼儿都嫌水库太浅

它们如你一般努力往外跳啊

却不成想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牧鸟人

清晨,我打开窗户

放我的鸽子展翅而去

它毛羽光鲜呵

鲜红的喙远比我早逝的青春锋利

鴿哨嘹亮

直刺破墙上的老钟

直至黄昏

我一直翘首伫立

望着北方、满怀期待

是否我的鸽子将带回另一只鸟来

是否它们同样毛羽光鲜

喙鲜红而锋利

今年的春天去了

明年、后年……

窗檐上的杂草越长越厚

没有尽头

直到把窗户封了

我越来越多的鸟就再也回不来了

七夕

两个人分属两座城

夜深了

思恋

无非是和月牙儿

进行一场舌尖游戏

把它挑破

小口小口吃空

而周遭人世忙碌

看不見月亮

也未必不会难受

人鱼

亲爱的

当我说:

——爱你!

那么我直到入睡时

舌尖还在跟月牙儿嬉戏

亲爱的

在入睡前我不想关心陆地上的一切

风雨雷电、五谷杂粮

窗外有小孩在哭、大人在哄

还是老猫扑耗子,窜上了房顶

当你安静地躺在我身边,均匀地呼吸

就只想跟你一起潜入水底

让终日劳累的腿骨获得新生,重新退化成鱼尾

你吹起你的葫芦丝

我拉响我的马头琴

在绿油油的水草间追逐、沉浮、翩然起舞

抱紧彼此的身体

尽管谁都不知道明天醒来会怎样

陆地上有太多的不可掌控,但起码此时

没什么能影响到这片暖流潺潺的水域

海风

凌晨过后

我的大脑是灵动的海水

半个身子倒向月光下洁白的沙

柔软的骨肉顺着海岸线慢慢舒展

随着生生不息的氧气流淌进每一个毛孔

我开始摆动

达令闻到了我的气息

那就是海风

太阳、月亮和满天的星辰

结束一整天慵懒

的 忙碌

就蜷缩进我狭小的蚊帐

无法说清楚 这些汗水的味道

来自太阳 月亮 还是星辰

躺在虚空中

云朵偎依 缠绵着甜糯的口感

不可能同时出现

被一棵生长的树 戳痛了我的脊背

或者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叫:

(爸爸 妈妈……)

大片的绿茵草地上

黑风 来自四面八方

踢皮球 把

皮球带离地面

你就不再是我 或者说

一个小孩,瞪着可怜兮兮的目光

尽管夜晚的痛苦从指甲缝进入

顺着毛细血管攀爬

不同于啃噬骨头的声音

是在头顶画出

一个独自死亡的疟疾病人

有塌缩的肚皮 和

张大的嘴巴 没有牙齿也

没有

身体弓得多像一只虾啊

也没法在同一张画布上画出太阳

月亮 和满天的星辰

那么过了今晚 清晨来自你

可你还要去往何方

哑语

被呼吸翻动的声音

一节一节扣动脊椎

使痒如鱼尾

晃动、

两个身体

坠至丰满乳房下的平原游曳

喝光了我的琼浆

就要藏匿自己

“一、二、三……”

(嘘!别让我找到)

毛发露在空气中

都是可耻的

只需要告诉我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那棵叫“你”的树

有千万片鲜绿的叶子

写在一年末

风从年初刮到年末

雨照样下

星星依旧闪耀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和几个相似的影子聚在一起喝酒

有的东西无法抗拒

哭或者笑

路都通向南方

尽头有棵合欢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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