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织锦概览

王淑珍

北京艺术博物馆（下简称艺博）藏明代织绣品2390余件，其中织锦500余件。明代织锦，从组织结构分有：双层锦、两色锦、棉锦、织金锦、织金妆花锦;从地域特色分有：宋锦、蜀锦（重锦、细锦、匣锦）、云锦。艺博馆藏明代织锦，除未发现蜀锦中的重锦品种，其他织锦种类均有收藏;尤以棉锦品种最为丰富，其次是双层锦。馆藏明代织锦图案有植物纹、动物纹、杂宝纹、文字符号、人物纹、器物纹、几何纹。植物纹有牡丹、莲花、菊花、梅花、茶花以及多种花卉组合;果实纹有葫芦、桃、石榴。动物纹有龙凤、仙鹤、兔、马、蜜蜂、蝴蝶纹。杂宝纹包括火珠、银锭、方胜、灵芝、犀角、珊瑚、古钱等。文字符号包括寿字、卍字、四字吉语“长命富贵”等。人物纹主要是婴戏莲纹。器物纹主要是灯笼纹。几何纹包括菱格纹、勾连卍字纹、方棋纹、盘绦纹、锁纹;其中以装饰菱格纹和勾连卍字纹的图案数量最多。馆藏中云锦红织金云蟒纹妆花缎帐料，纵243、横230、幅宽73.3厘米，是明代云锦中的珍贵遗存。

馆藏明代织绣品中，以《大藏经》丝绸裱封（俗称经皮子）为主，约2340件。明正统至万历年间官刻的《大藏经》，采用当时内库所藏的丝绸裁剪作为佛经封面及经匣裱封（图1），分送全国各大寺院保藏，其中许多仍完好保存至今，成为明代丝绸精品传世的特殊形式。1954年沈从文为故宫李杏南编《明锦》一书作《题记》，特别提及：“目前所知，国内现存明代经面锦，至少还可以整理出近千种不同的图案，这份宝贵遗产，包含了十分丰富的内容，可以作为研究明代丝织物花纹的基础，也是进而研究宋元丝织物花纹的门径”。

明代《大藏经》丝绸裱封的尺寸一般纵32～35厘米，横12～13厘米。艺博的经皮子主要来源于收购中国文物商店总店乐守勋的收藏。其他明代织绣大多来源于北京市文物局调拨。

一、双层锦

明代常见双层锦多为表里互换的双层组织，是由两种以上不同色的经及纬，按经、纬同色或相近色的关系作1：1排列，由同色或相近色的经纬，交织成正反两面花纹相同、花地颜色互换的双面显花织物。其结构多为平纹、斜纹两种。双层锦正反花纹同样清晰，可两面使用，厚薄适中，质地牢固，多作服装、幔帐、隔扇、围屏及装裱书画、匣套等用。

艺博馆藏双层锦经皮25件，主体纹饰有缠枝花、折枝花、朵花、柿蒂、方棋纹等;组织结构都为平纹，经线有强捻、弱捻、无捻三种，纬线都无捻。绿地方棋团寿双层锦（图2），图案以几何纹为骨骼，圆内填篆书寿字，周围环以四朵如意云纹。地经、地纬均为绿色，纹经、纹纬均为黄色;黄色纹经Z向强捻，直径0.06毫米，密度每厘米63根;黄色纹纬无捻，直径0.34毫米，密度每厘米21根。

艺博馆藏双层锦经皮，另有绿地三多寿字双层锦（图3），绿地上织黄色纹样，纹样有石榴、桃子、柿子、带莲蓬的莲花和寿字。茄色地折枝菊蜂蝶双层锦（图4），图案中菊花盛开，蝴蝶在花间徘徊。酱色地朵梅蜜蜂双层锦（图5），梅花呈正面放射状，周围环绕着蜜蜂。蓝地葫芦灯笼纹双层锦（图6），蓝地上织黄色灯笼纹;主花灯笼按井字骨骼排列，小纹样折枝花填入主花之间的空地上;灯笼杆为龙形，除串葫芦形流苏外，龙杆上还垂下四字吉祥语条带。酱色地四合云团寿双层锦（图7），与图2同花异色。紫红地缠枝牡丹莲双层锦（图8），紫红色地上织黄色花纹;图案采用缠枝花式构图，主茎线虽较粗壮，但在繁密的花卉中不太明显;莲花和牡丹布局紧凑，花头圆润柔美，叶子上的脉纹清晰可辨。大红地缠枝菊花双层锦（图9），大红地上以柳绿色丝线织菊花纹;图案的组织形式为缠枝花，主茎线柔软圆润，菊花或呈正面放射状，或为正侧面观，花心以若干圆点表示，花瓣两重。

二、两色锦

两色锦是由两种颜色经线和纬线织成的锦类织物;有经显花、纬显花。主体纹样有锦上添花、灯笼、卍字曲水纹等。蓝地牡丹曲水纹两色锦（图10），蓝色地上织灰白色曲水纹和牡丹花;图案为锦上添花式，曲水纹勾连转折，中规中矩，侧面牡丹花饱满雍容。地经、地纬为蓝色丝线，纹经为灰白色丝线。灰蓝地折枝牡丹月季鸾乌曲水纹两色锦（图11），地经、地纬为灰蓝色丝线，纹经为黄色丝线。蓝灰地龙栏两色锦（图12），地经、地纬为蓝灰色丝线，纹经、纹纬为本色丝线。

三、棉錦

棉锦是丝、棉交织的织物。艺博馆藏棉锦经皮63件，是锦类中最多的品种。主体图案有菱格纹、婴戏图、锦上添花、盘绦纹等。木红地缠枝花婴戏牡丹莲卍字棉锦（图13），木红地，黄色丝线织勾连卍字地纹，多种彩色丝线织主题纹样婴戏牡丹莲;经线木红色，地纬木红色;地纬由强捻的粗棉线织成，纹纬、地经则由无捻的丝线织成，没有纹经。每隔两组地纬，织入一组纹纬;黄色丝线织曲水纹花，直径0.23毫米，密度每厘米19根;绿色丝线织折枝花叶、花茎，直径0.37毫米，密度每厘米16根;蓝色丝线织人物，直径0.28毫米，密度每厘米15根;白色丝线织牡丹花边，直径0.28毫米，密度每厘米14根。

艺博馆藏棉锦经皮，另有酱色地菱形回纹朵花棉绵（图14）、瓦灰地菱形回纹朵花棉锦（图15）、木红地菱形回纹朵花棉锦（图16），图案为菱形排列，以连续回纹交织成菱形格，在菱形格的四个顶点上装饰小朵花;菱形格内填朵花和折枝灵芝。木红地折枝花卉卍字棉锦（图17），木红地上织彩色纹样，图案为锦上添花式，勾连卍字地纹之上装饰散点式折枝莲和折枝牡丹，牡丹和莲花交错排列，隔行纹样相同，但色彩不同。蓝绿地四合回纹天花棉锦（图18），图案为菱形排列，以连续回纹交织成菱形格，在菱形格的四个顶点上装饰小朵花;菱形格内填天华图案。木红地缠枝牡丹莲棉锦（图19），花茎绕过花头，牡丹、莲花仰俯斜向排列。木红地四合如意朵云杂宝加银棉锦（图20），木红地上用多种颜色织出朵云，纬线织片银线。

四、织金锦

织金锦是特结型重组织，二组经丝与数组纬丝交织，纬丝显花，一组地经与地纬交织成地组织，另一组经丝为特结经，专门用作花纬的接结丝，包括花纬在正面时的间丝点和在反面时的背扣。织金锦是在纬丝里加入了片金线。

艺博馆藏织金锦经皮9件;主体图案有：缠枝花、团龙凤、菱格纹等。沉香色地缠枝莲织金锦（图21），菱形骨骼由如意云构成，内填缠枝莲、牡丹等花卉;地经与地纬2/1Z向斜纹织成;纹纬由七种颜色织成，红色丝线无捻，直径0.15×3毫米，密度每厘米20根;黄色丝线S向弱捻，是由两股黄色与一股白色丝线组成，直径0.13毫米，密度每厘米20根;宝蓝丝线无捻，直径0.11×3毫米，密度每厘米19根;月白丝线弱捻，直径0.13×3毫米，密度每厘米20根;浅绿色丝线无捻，直径0.11×3毫米，密度每厘米21根;粉色丝线无捻，直径0.4毫米，密度每厘米20根;片金线直径0.28毫米。

艺博馆藏织金锦经皮，另有蓝绿地团龙团凤方棋加金锦（图22）、红地团龙团凤方棋加金锦（图23）、大红地团龙团凤方棋加金锦（图24），图案以方棋纹为地，地纹上作花形开光，内填龙凤纹，此外，还点缀团状折枝花。红地菱形杂宝加金锦（图25）、大红地菱形杂宝加金锦（图26），在排列规整的菱格内，填充色彩各异的杂宝符号。灰绿地四合如意斗纹加金锦（图27），以灰绿色菱形斗纹为地纹，上织古钱、如意形花。金地牡丹纹加金锦（图28），在金色地上织正面、侧面粉色的牡丹花朵，绿色叶片疏朗自然。

五、织金妆花锦

织金妆花锦的组织结构与普通花锦织物相同，只是妆花时织金就作背浮，而一旦织金要显花时，彩纬就可挖断或亦作背浮。

粉红地云鹤织金妆花锦（图29），鹤舞彩云之间;枯红色纹纬无捻，直径0.51毫米，密度每厘米19根;白色纹纬无捻，直径0.47毫米，密度每厘米20根;月白色纹纬无捻，直径0.51毫米，密度每厘米19根;米色纹纬无捻，直径0.55毫米，密度每厘米18根;黑色纹纬无捻，直径0.5毫米，密度每厘米18根。

六、蜀锦

明代蜀锦仍以四川成都为中心，代表性的品种有晕间锦和方方锦。其特点为经丝起彩条，纬丝分段换色，同时分段倒换组织结构，以显现各种条格填花的花纹。质地软薄，实用性强。蜀锦之一为晕间锦（又名栏杆纹锦），其经丝一般牵成彩条，纬丝只用一色。纬丝显花，花纹多小几何花;可作衣料等用。蜀锦之二为方方锦，方方锦是经丝牵彩条，纬丝分段换色，一般形成30厘米左右的方形彩格，再按格变换纹、地的组织结构，使相邻的彩格花地互相颠倒，从而显现出明格与暗格相互衬托的外观效果。方方锦质地薄软，可作长服、被面、帐帷等。

艺博馆藏蜀锦，也可以说是“蜀式锦”;其图案纹样采用了蜀锦风格，然而组织结构却有了变化，三件蜀锦均为纬丝起花。栏杆纹奔兔“福贵长命”蜀锦（图30），以黑色栏杆纹分隔六组图案，分别是太阳花、如意朵云、“富贵长命”汉字、奔兔、奔马、缨络纹。栏杆纹八宝蜀锦（图31），栏杆纹间以色区分，杂宝图案相同。栏杆纹卍字蜀锦（图32），图案由横条纹、栏杆内饰三角几何纹、卍字纹组成。

七、宋锦

明代宋锦因花色摹仿宋代丝绸的特点而得名，其织造工艺与宋代锦不同;因主要产地在苏州故称“苏州宋锦”。明代锦用经斜纹或平纹地组织，以特经固结织物表面显花的纹纬和不起花沉于背面的纹纬，交织成平纹或纬斜纹，由长跑梭和分段换色的短跑梭配合织造。明代宋锦可分为重锦、细锦、匣锦三类。艺博馆藏经皮中，有细锦、匣锦。

1.细锦，分段变换彩纬，质地适中。地经与特经的比例为2：1或3：1，有时纹、地都用平织。以短跑梭织主体花，以长跑梭织花枝、花茎及包边线或嵌地小几何纹。细锦厚薄适中，便于服用。也作被面、帷幔、桌围织成料、椅披织成料等。木红地朵梅菱格卍字纹细锦（图33），图案为锦上添花式，菱格卍字纹为地纹，朵梅呈散点式排列。经线：桃红色，无捻，直径0.13毫米，密度44根/厘米;地纬：桃红色，无捻，直径0.35毫米，密度19根/厘米;特经：黄色，弱捻，直径0.13毫米，密度11根/厘米;纹纬：由蓝、月白、黄彩线织成，彩线无捻，直径0.4～0.6毫米，密度14～16根/厘米。

2.匣锦，也称小锦，质地稀松，花纹多小花及小几何纹。其织造工艺同细锦，但配置的色彩比细锦少，且较粗糙。匣锦主要以短跑梭显花，多织小型几何填花纹样，质地软薄，配色素雅。织后常在背面加涂浆糊，使之梃括：专供装裱书画囊匣之用。艺博馆藏经皮中，匣锦有6件，米黄地锁纹动物纹匣锦（图34），以银线织出锁纹为地，主纹为六瓣团窠动物纹，两两相错排列，相邻两行动物的头向相异，使主纹于规矩的排列中有所变化。地组织2/1S斜纹，纹组织1/8S斜纹;地组织，片金线起锁纹花，每隔一组白色地纬，织入一组金线，与白色地经，米色纹经按一规律相交。纹组织，动物由白色地纬起花，朵花由灰绿色纹纬起花，白色地纬织边;朵花问的小如意花，由片金线起花，灰绿色纹纬织边。白色纹经无捻，直径0.05毫米;片金线纹纬直径0.16毫米，密度每厘米23根;灰绿色纹纬无捻，直径0.27毫米，密度每厘米27根，1/8S（一根纹经在上，八根地经在下）斜纹起花。

八、云锦

“云锦”一词，最早出现在前汉文献中，后历朝诗文里都有，但它是一个形容词，形容织锦的美丽。查找清宫内务府有关丝绸贡品等文献，以及江南织造局相关的奏折史料，都未发现“云锦”这个丝织品专用名称。甚至在明末严嵩抄家记录的《天水冰山录》上万件明代织品记载中有云缎、云绢、云罗、云纱、云绸、云改机、云葛、云丝布等，唯独没有“云锦”一词。但云锦具体的品种名词却已出现。如库锦、库缎、织金、妆花等。因此，云锦是先有物后有称，后人把这个美丽的古代词运用到了这类织物上去。到了晚清，“南京云锦”才最终定名。

云錦产于南京，云锦的形成和发展原则是在元、明、清（特别是明朝为它成熟定型的重要时期）。云锦是库缎、库锦、妆花的总称，因锦纹色彩有如天上的云霞，故名“云锦”。库缎是在缎地上利用经纬面组织互相衬托起花，可起本色花纹，也可起其它颜色花纹。如部分花纹用金线织出的就叫“装金库缎”。库锦是在缎纹的地上用金线或银线，或者兼用金银两种线而织出花纹的称库锦，饰有极少部分的花纹用彩色丝线织出的称彩花库锦。妆花是云锦中具有特色的品种之一，它是用各种不同彩色的纤子，在织物上用通经断纬的挖梭技术妆彩来获得的，主体花纹有深浅不同颜色、多层次的装饰，其纹样上下左右各单位的花样相同，但颜色不同。一个织物上配色可多达十多色乃至二三十色。花色艳而不俗，繁而不乱。云锦中的“金宝地”是织金与妆花技巧相结合的精美而又富丽堂煌的代表品种，它是用捻金线（圆金线）织满地;在满地金上用各种彩色丝线织出层次多变五彩缤纷的各色花纹，彩色花纹又用片金线（扁金线）包边，有时在彩花之间，还穿插一些用片金和片银织的花纹，形成金彩交辉的华丽效果。云锦除用挖梭与织金技术外，在纹样上多以龙、凤、仙鹤、牡丹、莲花等瑞乌祥禽、富贵花卉作主体，衬以各种自然变化的云纹，使整个图案浑然一体、绚丽多姿。。

蓝地缠枝花卉加金妆花缎（图35），图案中有重瓣海棠花，五根花蕊伸展于五个花瓣之上;莲花长出饱满的莲蓬，莲叶写实;牡丹的表现比较简洁;山茶花的花瓣同向卷曲，彼此相叠。主纹之外的空地上可见细小的杂宝符号，如方胜、钱纹等。石青地曲水串枝花卉织金缎（图36），石青地上以金线织出花纹;地纹为曲水纹，主纹为串枝式花朵，花朵造型较小，串联于波波折折的主茎上，菊花的花瓣两重，牡丹、莲花、茶花呈侧面观。大红地葫芦万代织金缎（图37），红色地上以金线织缠枝葫芦纹，图案的骨骼较缠枝花清晰，粗壮的主茎线呈波状延续，主茎上装饰写实的叶片、葫芦须以及五瓣花。大红地万事大吉葫芦加金妆花缎（图38），大红地上以妆花和加金工艺织出纹样，纹样有葫芦、葫芦叶、葫芦枝和葫芦花，葫芦上装饰有杂宝、卍字、“大”字。绿地宝相花寿字织金缎（图39），绿色地上以金线织出花纹，宝相花作折枝状，花头饱满硕大，叶片弯曲自如，寿字点缀于宝相花之间的空地上。大红地桃实纹织金缎（图40），图案以菱格万字纹为地，以金线织折枝桃纹，桃枝上有三个桃尖朝外的桃子，桃叶修长，叶尖翻卷，还有一朵盛开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