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和奈格里帝国理论研究
2019-09-10刘彦梅
刘彦梅
摘要:迈克尔·哈特和安东尼奥,奈格里是21世纪涌现出的在世界范围内颇有影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2000年,他们合著的《帝国》出版,产生了巨大影响,之后又合作出版了《诸众》(2004年)和《大同世界》(2009年)这两部著作,并称为“帝国三部曲”。在“帝国三部曲”中他们二人共同建构了一套全球化时代的帝国理论,即在资本主义帝国的统治下,依靠诸众主体,建构新的共产主义大同世界的学说体系。他们的这套以“帝国”为标志的新理论,受到国内外广泛而持久的关注,并引发了持续而热烈的讨论。笔者站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哈特和奈格里帝国理论的完整内容进行阐释。
关键词:帝国;诸众;大同世界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9)02-0084-03
在哈特、奈格里的文本中,阐明了西方社会已经普遍步入了后现代化或信息化的序列之中,非物质劳动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已经不容小觑,同时非物质劳动在哈特和奈格里所有思想中占据核心地位也毋庸置疑。非物质劳动生产实际上使资本全球化,帝国是在非物质劳动中孕育出的,但是帝国更多的是剥削非物质劳动,同时非物质劳动也孕育出了诸众和理想的社会。这里我们应该认识到哈特和奈格里对非物质劳动的研究,并不仅仅是为了关注非物质劳动,而是为了研究非物质劳动孕育出的主权形式、革命主体和未来社会模式。哈特和奈格里认为诸众和帝国是21世纪资本主义社会两大对立的主体,帝国虽然是统治者,实际上是靠吸食诸众的血得以生存。而这种压迫、剥削必然会激起帝国内部的革命主体力量进行反抗,力图建立共产主义社会。
一、全球化的政治秩序:帝国
哈特和奈格里说:“在过去几十年中,当殖民制度已经舍弃,苏联对资本主义世界市场障碍的垮塌,我们已经见证了经济、文化方面的交流不可抗拒、不可扭转的全球化。经济和文化方面不可扭转的全球化,伴随着全球市场的流水线的形成,全球化的秩序,一种新的规则和逻辑(主权形式)正在出现。”经济和文化的全球化需要一种新的主权,即帝国主权。帝国是一个独特的主权主体,在逻辑上,它包括君主制、立宪制、民主制所有这三个古典的统治形式或层面,换句话说,帝国是一个能借助于自己的能力容纳和管理自身构造内部的差异的、独特的主权形式。按照哈特和奈格里的观点,非物质劳动不仅仅是解释当代资本主义生产现实的基础工具,更是帝国得以构建的经济基础。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来,经济发展方式从物质劳动向非物质劳动转型,或者说从现代的工业经济到后现代的信息经济和服务经济的转型,带来的一个重要后果就是生产的非中心化、非地域化与网络化,导致超越于传统的民族国家疆界之外的跨国公司出现并壮大起来。正如哈特和奈格里所言:“生产趋向网络模式的范式转移业已培养了超越民族国家传统疆界之上的跨国公司的不断增长的力量。”有学者曾经总结说,跨国公司是全球化时代的一个重要表现,也是全球化进程的主要推手之一。但显著的事实是,跨国公司的发展不仅没有消除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贫富差距,甚至不断加剧了社会贫富阶层之间的对立和区分。更重要的事实则是,如今一些比较大的跨国公司权力越来越大,已經卓有成效地侵犯并抢夺了传统民族国家政府的很多权限和管辖范围。资本的支持者们正欢呼于有一个没有限制却有贸易自由的全球化新时代的出现。于是,哈特和奈格里所说的“帝国”就这样被孕育出来。
从非物质劳动孕育出的帝国,究竟怎样实施统治?在哈特和奈格里这里,生命权力被用来表述帝国权力,并扩展到人类社会的一切领域,将之散布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也渗透在个人的身体意识之中。哈特和奈格里把生命权力概述为施加于生命本身的权力,一是来自生命本身的反抗,二是自我追求自由的一种反抗权力的一种力量,而那种力量只有诸众才具有。今天,运用生命权力进行统治,已经干预到我们的生命,生命无非包括人的肉体和人的精神,通过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来进行统治。这在哈特和奈格里看来,这种统治是靠福柯的福利国家,保证我们的身体的健康,精神上通过各种媒介进行意识形态的灌输,靠意识形态将我们软化,使我们甘愿服服帖帖地去做。但帝国本身在实施统治的过程中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仍存在诸多问题,哈特和奈格里是如何去看待帝国的呢?
通过对帝国本身的阐述和帝国权力范式的深究,我们不禁要问帝国的统治究竟怎样?对此哈特和奈格里指出:“帝国是自在的善并非等同于自为的善。尽管帝国在埋葬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过程中确实发挥了一些作用,但是同时它又建立起了它自己的以剥削为基础的权力关系,在许多方面新权力关系比已被摧毁的旧权力关系更野蛮。现代性辩证法的终结并未带来剥削辩证法的终结。”所谓帝国是自在的善,不是自为的善,帝国不是主观上想做善事,只是客观上具有了善,并产生了积极的效果。哈特和奈格里首先承认了帝国要比殖民主义、民族国家有进步性,帝国的统治稍微比原来的统治更人性化一些。同时指出,帝国是诸众生成的,帝国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诸众要求自由的让步,是进步的一面,但同样有消极的一面。今天,帝国的建立仍然是以剥削为基础的权力关系,在许多方面新的权力比旧的权力更加残酷。如大量的财富被少数人所掌控,诸众没有权力,更加贫困,贫富差距仍在扩大。那些在殖民主义时代和帝国主义时代标注的界限,非但没有进行缩小,反而愈加的扩张。针对诸众面临的困境,必然要寻求一个新的革命主体,摧毁帝国的统治,使民众实现真正的自由,获得自身的发展。无疑,哈特和奈格里提出了诸众这样新的无产阶级成为反抗帝国的主体力量。
二、反抗帝国的主体力量:诸众
哈特和奈格里指出原来的资本主义社会分为两大阶级的斗争,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而现在资本已经走向全球,孕育出新的权力结构帝国,除帝国之外,在资本社会还孕育出一种被统治的力量,即无产阶级的新形态诸众。帝国的统治并没有摆脱对一切人的压迫、剥削,民众仍然处于资本的奴役之下,而不能实现自我的完善和发展。故而需要诸众摧毁帝国的统治,构建新的绝对民主的社会。“今天,我们看到帝国结束了现代的残酷统治,解放的潜能同样也在增长。”在哈特和奈格里那里,非物质劳动不仅孕育出了帝国,还生成了一种反抗帝国的新的革命主体力量诸众。
非物质劳动究竟如何孕育出来诸众?他们认为,在非物质劳动条件下,劳动时间的模糊性即劳动时间与非劳动时间的明确界限的消失,其导致的后果是巨大的。它会导致我们所界定的劳动者的范围扩大,不只局限于过去所认为的工厂里劳动的工人,而是包括了一切从事着非物质劳动的劳动者。非物质劳动中,劳动者的合作性意味着,劳动者在这种形式的劳动当中自己就可以直接给为生产过程提供交流、沟通与彼此协作的手段,而不再需要借助或依靠资本、政权等外在的力量去主导。在非物质劳动的社会生产条件下,广泛的社会关系网成为“诸众”权力的合法性来源。借助于这种特性,劳动者于是能够形成自己的独立群体,也有了共同的诉求和利益,就使得原本非常分散的“诸众”成为一种真正的群众的力量。在非物质劳动条件下,劳动本身具有相对于资本的独立性,劳动可以起到一种主导性的作用。非物质劳动的这种自主性为劳动力逾越资本的限制提供了一种机会。通过知识的创造和信息、交流情感的劳动等方式可以充分发挥和调动一个人的创造性和主动性。劳动过程不再由资本可以完全掌控。非物质劳动成果具有共同性或共享性。这样一个事实就使得在社会中拥有不同身份的人有了共同的属性或者特点。在非物质劳动条件下,生产开始呈现出了均质化的特点。在马克思生活的19世纪的历史背景下,当时不同工种间的工作性质和工作要求差距极大,其劳动实践是非常不平衡的。但是在今天,通过生产的计算机化,劳动向着抽象劳动的地步继续发展。也正是借助于非物质劳动的方式为这种均质化生产创造了必要的前提。具体地讲,这样非物质劳动就为具备了独特性的社会主体在共同性的基础上进行交流与合作提供了基础。
既然非物质劳动孕育出了诸众这样一个革命主体,那么他们如何界定诸众的。奈格里将新的斗争主体称为:“诸众”。诸众指的是对应于无产阶级的斗争的行动主体。哈特和奈格里曾经表示,在以信息技术革命为代表的新的生产方式下,马克思主张的传统产业工人已经不再能够构成革命主体了,而这一新的斗争主体就变成了诸众,包括工人阶级、农民、移民、穷人等处在资本主义生产与再生产条件下的劳动者。哈特和奈格里首先将其与“人民”“群众”“工人阶级”等诸多概念进行了一番比较。其一,“人民”是“一”,是将所有社会差异还原为同一,意指一种同一性,整体性;而“诸众”则是“多”,是由一系列“独特性”构成,具有多样性,差异在“诸众”中将被保持。至于“群众”,则没有太多共同的特质,只能说是由一群人临时组成的,也就是一伙彼此之间不关心的整体。群众,没法共同行动,具有被动性,松散性。与以上这些概念相比,“诸众”则是积极的劳动主体,这些人的行为建立在自主性的基础上,具有“共同性”的最本质的属性。同时,诸众又与“工人阶级”不同,工人阶级是一个专有名词,特指从事现代化机器大工业生产的人,从事的是工业劳动,这样就完全排除了当时存在的其他劳动者阶层。另外,工人阶级这个概念也没有把从事非雇佣劳动的劳动者涵盖在内。在关于工人阶级的说法中,我们知道,工人阶级由于代表着先进生产力,是最具有进步性的,天然地就是其他一切阶级的领导阶级,是社会革命的先锋队和主力军,其他的社会阶级都应该自觉接受其领导。但是“诸众”则不然,它具有包容性和整体性,囊括了全部在资本下从事劳动的分子。而且我们知道,诸众内部具有“共同性”,彼此之间存在积极的互动和合作。既然如此,则工人阶级的政治优先性在这里便不复存在。按照哈特和奈格里的看法,诸众是从所谓帝国内部孕育和成长起来的一股全新的社会反抗力量。哈特和奈格里一直非常推崇诸众这样的主体,认为它才是建立新社会的无产阶级,表明诸众的革命的目标就是构建共产主义的大同世界,即共有社会。
三、超越帝国的理想社会:共产主义
哈特和奈格里所提出的未来社会也是从非物质劳动出发去寻求构建新的理想社会。非物质劳动不仅意味着经济生产范式的转变,更蕴含着未来共产主义的实现可能。哈特和奈格里认为,非物质劳动推动了共同性的扩张和发展,为共产主义的实现奠定了基础。物质劳动生产的产品是供个人享用的物质产品,非物质劳动生产的产品,知识、语言、符码、信息、感受,社会关系则具有完全不同于物质产品的特征,则是人人都可享有的共同财富。正如哈特和奈格里指出:“当代的资本主义生产与积累形式使得共同性成为可能,甚至还需要推动共同性进行扩张。”而且,“这种转变正在发生: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在满足自身需要的过程中,也开启了新的可能,为基于共同性的社会和经济秩序奠定了基礎。”非物质劳动还推动了主体性的发展,为共产主义提供了主体条件。非物质劳动之所以又被称之为生命政治的生产,是因为他们认为非物质劳动也是主体性自身的生产。这种生产与物质劳动不一样,物质劳动生产出的只是供个人生产或消费的物质资料,而非物质劳动所生产出来的是主体自身。正如他们所说:“我们不能以生产的主体和被生产出的客体来理解这种生产。生产者和产品都是主体:人既生产,也被生产,是不断生产创造主体性的过程。”通过这样非物质劳动就孕育出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究竟何为共产主义?哈特和奈格里给出了明确的定义:“在纯粹的概念层面,我们可以这样定义共产主义:共有之于共产主义,正如私有之于资本主义,公有之于社会主义。”他们把共产主义界定为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不同的一种经济政治秩序,而且把共有或共同性看成是共产主义的根本特征。在他们那里,作为共产主义的“共有”,即非私有也非公有,而是对财富的共同享有和共同管理。他们认为在非物质劳动条件下,私有制和公有制都不能促进非物质劳动的发展,只有走向共产主义才是当代人类的唯一选择。虽然当代资本主义的非物质劳动为共产主义提供了可能,但这也只是可能,共产主义的真正实现,还必须进行革命,而进行革命离不开革命的主体,“诸众是当下唯一有能力进行革命的角色”。
诸众如何实现共产主义?哈特和奈格里认为,诸众是实现共产主义的革命力量,采取“出离”的方式。出离指从资本主义的统治中摆脱出来,建立一种新社会的途径。诸众逃脱资本主义的统治,与资本家断绝关系,资本家没有了劳动者,就无法赚取价值。出离并不一定就是到别处去,也可以原地不动,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改造,改造的方式有很多,有一般的抵抗,游行、示威等。今天,有人认为资本主义缓慢发展就能到达新社会,有人很悲观地认为这个新社会现在还没有可能,有人号召大家起来斗争去建立新社会,变革资本主义的制度,进行根本的改造。哈特和奈格里认为革命斗争是主要的手段,哈特和奈格里继“帝国三部曲”之后又写了《宣告》,指出了实现新社会的可能性,作者以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为例,对运动进行了阐述,表明诸众已经起来了。哈特和奈格里也阐述了在目前资本主义条件下,一部分人还没有成为真正的诸众主体,区分了四种主体性危机的新形象——负债化的,媒介化的、安保化的以及代议化的,指出这四种主体性都被掏空,他们进行社会行动的能力要么被遮蔽要么被神秘化了。作者认为,反抗与造反的运动不仅为我们提供了拒绝压迫性政权的手段——这些主体性就受制于这种政权——而且可以让这些主体性重获力量,构建共同性。哈特和奈格里随后又出版了《集会》,作者反思为何占领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最终资本主义制度仍没改变,我们渴望的社会依然没有到来,原因何在?哈特和奈格里意识到以前所倡导的诸众自发组织起来进行社会斗争,似乎是不行的,他们承认诸众必须有领导和组织,否则在反抗的时候是混乱的,一窝蜂似的,无法将力量凝结起来,形成有力的反抗主体。作者试图寻找“第三条道路”使诸众组织起来,即以前是领导管理战略,基层组织者管理战术,而现在则反之。作者始终坚信“诸众”具备参与政治行动的潜能,但是这种潜能很难自发转化成行动,而是需要被某种力量激发出来。虽然哈特和奈格里所提出的实现共产主义的路径存在诸多的不足与缺陷,但也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哈特和奈格里的帝国理论不是专门研究帝国,还研究怎样摧毁帝国,超越帝国。文章阐述了当前主要的统治方式是帝国,形成一种超越民族国家范围的,网络化的,没有疆界的,没有中心的全球政治秩序。并进一步考察了在当代资本主义统治下还孕育出新的无产阶级诸众,一种新的革命主体力量,原来的工人阶级革命主体变成了非常广泛的全球的诸众。最后揭示了诸众的革命目标,哈特和奈格里认为诸众的革命目的是建构一个超越帝国的理想社会,即共产主义的大同世界。共产主义以共同性为基础,共同性更多的是指财富共同、管理共同,通过对共同性的建构,提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方式。他们的帝国理论实际上是对帝国的批判,提出了一种超越帝国的建构方案,并且提出了建构的主体以及理想社会。
(责任编辑:许广东)